第四卷 第三章 炎帝与冰帝的邂逅

位于费尔瑟属州西南部的旧杜雷领地,是处同时并存着荒野与平原的奇特土地。之所以会形成这幅风貌,原因得回溯到上上一代的费尔瑟国王。

当时的费尔瑟国王为了对抗葛兰兹大帝国,亟欲取得精灵石,因而大举开发此地。

然而,由于来自特拉邦德山的强劲寒风日夜肆虐,种植的草木全数枯萎,最后便成为一处精灵根本不会想靠近的荒芜土地。

原本的居民几乎算是被驱逐一般地离开,取而代之定居下来的则是无数怪物。

由于这样的背景,久而久之下,旧杜雷领地西侧的怪物开始横行拔扈,它们栖息在特拉邦德山,每到夜晚,便会下山袭击邻近的人类聚落。

后来,怪物的行动范围甚至扩及至东侧,深感事态严重的费尔瑟王国,这时才亡羊补牢地建造了米特基地。拥有这段历史的米特基地,在王国灭亡后,如今则由葛兰兹大帝国接手管理。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

艳阳高照的时刻——米特基地正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费尔瑟余党军从四方团团包围米特基地,发动猛烈攻势。

从米特基地内部射出遮天箭雨,费尔瑟余党军则高举盾牌防御,并利用梯子气势如虹地开始登城。

不过,由于当初米特基地是建造来对抗怪物,因此不只围墙高耸,大门更是厚实。

光凭半吊子的攻击,是不可能成功攻陷的。除非全力猛攻,否则只会被轻而易举地挡回来。

然而,光以上述说明并无法让人领会它为何如此难以攻陷这一点,倒也是事实。

实际上,米特基地之所以能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铁城,都要归功于一名天才将领的头脑。

米特基地的正门上方——此侧的城垛上设有一座小塔。

这里平时是作为瞭望台使用,现在则是挪作葛兰兹军的司令部。

「伤兵太多了,光靠我们的话,根本应付不来。有没有哪支部队尚有余力支援呢!?」

「每支部队都自顾不暇了!如果缺绷带的话,就把布撕碎替代!」

小塔内,士兵们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走。

看得出每个人都很努力地捉紧时间。

在这片肃杀气氛当中,一名五官清秀的美青年快步跑了进来。

「奥拉大人!西侧城墙升起请求增援的旗帜!」

青年慌张的声音传进一名伫立在桌前的少女耳里。

「丘匹兹卿,冷静点。」

银灰色双阵投射出的锐利视线刺向丘匹兹。

少女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表情看在第三者的眼里,不禁会让人留下十分冰冷的印象。不过,长度正好覆盖住眉毛的浏海整齐平剪,那副模样唯有楚楚可怜足以形容。圆大的眼瞳与娇小的身材,就像是小动物一般,使人油然升起保护欲。

某个男人曾这么说过——尽管已经十七岁,但她这样的体态简直是奇迹,宛如天使降临。

少女的名字是特雷儿·卢珊迪·奥拉·冯·布拿达拉。

奥拉拥有稀世绝伦的智谋,年纪轻轻便爬上准将之位,甚至被士兵们仿效《军神(玛尔斯)》取名为《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深受爱戴。

如此出色的奥拉,是葛兰兹大帝国五大参谋世家之一的布拿达拉家备受期待的少女。

「将后备部队投入西侧。东侧也很危险,顺便增援吧。」

「我这就去办!」

丘匹兹飞奔离去。奥拉以眼角余光目送他的背影,接着俯望摊放于桌面的地图。

那是一张画有米特基地详尽构造的地图。上头摆了数枚用来代表部队的棋子。而奥拉则是从搭建于正门上方的这处小塔,观察四方城墙的状况,同时判断是否需要增派援军。

「………应该还撑得住。」

老实说,奥拉完全参不透这场战争的轨迹。至今所经历过的战争经验,皆无法套用在这一战。就像百转千折的迷宫一般,无法一眼看穿前路。

即使如此——

「……不能说丧气话。」

近侍与士兵们都只能依靠奥拉。身为上司,当然不能说出「守护不了」或「没办法」这种话。更重要的是,自己还借用了「军神」之名。既然背负着「少女军神」这个名号,就绝对不能做出有辱「军神」之名的行为。

「………」

奥拉伸出因紧张而不住颤抖的小手——探向搁在桌上的书籍。

记述着第二代皇帝生平,名为《黑之书》的书籍。

那是奥拉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在那之后,她便一直阅读至今。片刻不离身,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带着。迷惘时、难过时、还有想哭时,她都会再三地阅读。奥拉甚至自豪地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比自己更了解第二代皇帝。为了纡解紧张的情绪,奥拉决定稍微借助一下他的力量,她闭上眼,反覆地深呼吸。

「——思路鲜明,思考灵活。」

据说第二代皇帝修瓦兹每当感到不安时,常会说起这段话。

根据《黑之书》记载,这段话似乎只是修瓦兹拾某人的牙慧,但那个人的身分始终成谜。

有人认为是他的教育指导者告诉他的,也有人认为是第一代皇帝为了缓和他的紧张而随口低吟的。总之众说纷纭。

尽管奥拉十分好奇,但现在的状况可不容许她去思考这件事。她决定中断思绪,并且睁开眼。之后,奥拉将视线移向自己的手,手已经停止了颤抖。看来紧张的情绪大幅退去了。她一脸满足地反覆握紧手再松开,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嗯,没问题的。」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奥拉点点头后,转头扫视四方的城墙,并移动地图上的棋子。

「丘匹兹卿。」

「在!」

「加强南侧城墙,投入两支后备部队。」

「是,我立刻传令下去!」

在慌张与混乱交错翻涌的司令部里,一名男子神色惊恐地伏趴在桌下。

他是费尔瑟属州的长官——布哲·冯·库罗涅。

如头衔所示,他正是奉命负责治理费尔瑟属州的男人。

他原本效忠费尔瑟王家,但后来以加入五大贵族之一的库罗涅家为条件,投靠葛兰兹大帝国,是一手促使费尔瑟王家从内部彻底崩解的人物。他也凭借着这道功绩,就任费尔瑟属州长官一职,然而,由于费尔瑟余党军的反抗行动愈演愈烈,他竟忘记自己的职务,逃出王都,来向奥拉寻求庇护。

布哲窥探着四周的情况,同时从桌子下爬出来站起身。

「布拿达拉卿。援军什么时候会到?这座基地可以撑到那时候吗?」

奥拉听见那串有如连珠炮一般的发问,甚是不耐烦地蹙起眉。

「闭上嘴。」

「咦?」

被年纪整整小了自己两轮的少女以这种态度对待,布哲一时间也愣住了。奥拉无视于他的反应,伸手将一枚棋子从中央移至东侧城墙,出声唤来丘匹兹。

「接着投入一支部队到东侧城墙。」

奥拉将全部的知识投注于这场攻城战。若有不足的知识,则翻阅文献,同时也参考过去的战争史,借此弥补破绽,她一再反覆这样的作业。而这么一来,势必也就没时间休息。这两、三天来,她可以说是没有一天能好好睡上一觉。

当然了,担心奥拉的近侍们也曾劝她至少闭眼休息一下也好。

只是,她始终没有听进众人的建议。

因为奥拉正绷紧神经,动员全身五感,谨慎地因应这场战役。

「这下应该暂时没问题了吧。」

「真、真的没问题吗!?敌人的攻击明明愈来愈猛烈了耶!咿!?」

布哲发出一声惨叫,但其实只不过是敌军送出的箭矢呼啸声,就让他吓得当场石化。

「吵死了。比起这里,中庭还比较安全。不然你出去啊?」

「啊,好,就这么办。」

布哲一说完,便踩着不安的步伐走向出口。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气袭向奥拉的后背。

「什么……?」

奥拉靠近设置于小塔上的窥视孔,俯望着地面。

只见敌军停止攻击,开始拉开与米特基地的距离。之后,就发现所有敌兵皆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天空。奥拉也同样好奇地仰望空中。

「怎么会……」

上空中,不祥的黑烟腾涌盘旋,并迅速地扩散开来。黑烟仅在转瞬之间,便吞噬了高挂的艳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奥拉的内心萌生不好的预感,只是,面对天气变化,也只能束手无策。奥拉茫然地望着天空好一会儿后,一道巨大雷声响起,将她的心思拉回现实。

「必须把当下能做的事情先完成才行。」

现在可不是因眼前奇异景象而困惑的时候。既然敌军都特地撤退了,当然不能浪费这个好机会,奥拉立刻重拟今后的计划。

正当她准备走近桌子时,却未能如愿。

「唔!?」

——桌子忽然散裂了一地。

就在尘埃飘扬的桌子残骸处,一把苍枪兀然插立。

奥拉带着一脸错愕走近苍枪,她偏着头伸出手。

「奥拉大人!快趴下!」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然而,另一道轰然巨响却盖过了那声叫喊,几乎要震破奥拉的耳膜。

不——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一股带着暧昧微温、几乎将人震飞的强烈冲击袭向奥拉。

奥拉顿时有种受困于无重力状态下的错觉。下一秒,有如耳鸣般的声音回荡脑海。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倒卧在地。

茫然混沌的视野中,只见冰封长枪贯穿士兵们的身体,葬送其生命。脚边还躺着好几个不知是否已经断气,一动也不动的人。而与奥拉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各个腹部都开了一个大洞,大量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

正当奥拉就像事不关己似地漠然思考着时,她的视野窜进一张熟悉的面孔。

「奥拉大人!请振作一点!」

来者正是丘匹兹。他应该也受伤了吧,只见鲜血从他的肩膀不停流下。

虽然丘匹兹似乎正拼命地诉说什么,内容却没能传进奥拉的耳里。

就连自己刚刚正在做什么,身处在何方,一切的记忆全都嗳昧不明。

当奥拉几乎想要放弃,任由意识游走时——一件物品忽地闪进她的视野。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寸步不离地随身带着的《黑之书》。

(我这个笨蛋。我在想什么?)

奥拉像是要取回自己的一部分般,努力地朝着书本伸长手。

(我必须好好振作才行……)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书本一角时,原本逐渐朦眬的视野,感觉仿佛拨云见日般清朗起来。

怒吼声与死前的哀鸿,各种情感错综交织的叫唤,开始鲜明地传入耳里。

「奥拉大人!请振作一点!」

「……我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奥拉回应丘匹兹后,小心翼翼地将《黑之书》抱在怀里站起身。

但就在下一秒,她的身形一个倾晃,差点就要跌倒。

不过,奥拉双腿使劲撑住,同时伸手扶着墙壁倚靠过去,勉强稳住重心。

「奥拉大人,您的头部受到强烈撞击。不可以随便移动。」

丘匹兹拼命地劝奥拉躺下,但奥拉摇摇头。

「别管我了,你立刻去确认受害状况,另外也要注意敌军的动静。」

现在这种状态下,如果又遭遇敌军攻击的话,米特基地绝对会沦陷的。

奥拉压住疼痛的头部,同时向丘匹兹与近侍们下达明确指示。

「将受害程度轻微的后备部队调至四方城壁,伤者则带到墙边避难,并给予治疗。军医人手不足的话,就叫轻伤者协助。另外,替我拿张新的地图过来。」

听见奥拉迅速地发出命令,包含丘匹兹在内的近侍们全是一脸惊愕。

这时候,奥拉拍了拍手,以银灰色的眼瞳示意众人立刻行动,总算回过神的众人这才像是幼蛛一般地哄然而散,匆匆忙忙地开始动作。

之后,奥拉环顾小塔内部,视线停在某个男子的身上,接着以食指比着男子开口:

「……那边那个烦人的家伙,把他赶出去,免得害我分心。」

顺着奥拉比的方向望去,只见失去手臂的布哲正痛得满地打滚。

*****

平静和煦的青空,澄澈得仿佛只要伸直手臂,整个人就会被吸引进去一般。

天幕间流转着清新而惬意的氛围,让人感觉地面上人们的霸权之争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尽管如此,比吕眼神中的险峻仍未有稍减,他冷冷地抬头仰望天空。

「你和天空有仇吗?」

如此说着的是迦达。

比吕闻言后,只是将黑色眼瞳由上往下移向声音的主人。

「没有,只是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气息……」

比吕感觉到从西北方传来的怀念气息,眯细眼睛再次望向西北方。

不过,他视线中的温度,似乎已经不像刚才散发着几乎让人背脊一阵颤栗的冰冷寒意。

「我明白你的不安,不过,希望你此时先将精神集中于眼前的事物。」

「嗯,说得也是。现在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吧。」

比吕泛开一抹苦笑,点头同意迦达的话。

他眺望着前方,为数众多的士兵布满了整片视野,每个人身上穿着散发威严的铠甲,划破四周原本祥和的氛围。这群比吕的私兵整齐地列队并排,而在对面另一端,隔了一段距离以外的地方,一片黑影正蠢蠢欲动。

德拉路大公国的贵族联盟为了阻止「鸦军」的攻势,率领着从邻近一带召集来的兵力,镇守在前方。

间谍回报的人数比馥金所报告的更多,共为七千——布阵的阵形是以民兵为中心,前列则是主力的正规士兵,配置于中央,进行冲锋开路。

另外也在两侧安排了骑兵。

此阵称为龙鳞阵,是可以有效突破中央的阵形。

「不过,对方也只能选择这个阵形了。」

「毕竟无法强求召募来的民兵,能在短时间内理解太复杂的战术。所以才会选择单纯且容易操控的龙鳞阵吧。」

另一方面,比吕这方的布阵则稍微有别于寻常。

采用的是龙翼阵——将中央位置稍微后移,配置弃马的轻装步兵,而主力的骑兵则是摆在两翼,有如巨龙展翼一般,往敌军方向延伸、步步进逼。以龙翼阵作为第一阵,后方的第二阵则配置骑兵部队,并以第一阵作为掩蔽,采纵向直列的阵式。此两阵的搭配,合称为钓铁阵。

「现在正是验收迦达训练成果的时候。」

「哼,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自认为还算摸清『独眼龙』的性格。为了在你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时,也能妥善因应,所以钓铁阵之类的战术,我早就确实地教导过他们了。」

「我就期待成果了。」

那么——以这句话起头后,比吕先是呼吸了一口气,接着右臂打横一挥,向骑手发出暗号。

「开始吧!」

黑龙大旗迎着风飒然翻飞。

号角声响起,骑乘于马匹上的士兵们开始以枪敲响盾牌。

士兵们演奏出的恢弘音色,使空气也为之鸣动。同时鼓舞着激昂的士气。

喧嚣的喊杀声甚至响彻腹部深处,为身体带来了活力。

「士气也是绝佳状态……那么,我军现在就去好好玩弄对手一番。」

「嗯,这部分的指挥就交给你了,虽然只是我多虑吧,总之要保持警觉。」

比吕反手在后,朝迦达挥了挥,接着转头望向馥金。

随即——

「特遣队出动吧!如果有谁扰乱队形,必将严惩!」

馥金察觉到比吕的意图,率先出声高喊。

比吕命令「疾龙」开始前进,骑兵队也扬起阵阵沙尘陆续紧跟在后。

不久,特遣队五百士兵脱离本队行动,然而,由于战场是片视野辽阔的平原,行踪轻而易举地就被敌军所发现。

不过,大概是猜不透比吕这方的意图吧,敌军虽然严加戒备,却没有主动出击。

「馥金,就这样带队回转一大圈,绕到敌军背后吧。」

「是!可是……我不认为对方会轻易地放任我们绕到背后。」

「没必要勉强非得绕到背后不可。这支特遣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嗯?什么意思?」

在回答馥金的疑问之前,比吕先向旗手发出暗号,指示其挥动大旗。

随即就看到收到暗号的迦达所率领的本队,扬起漫天沙尘开始前进。

「只要稍微恫吓他们一下就可以了——让他们脑海某个角落意识到特遣队的存在。」

光只是这样,就足以让对手产生彷徨。敌军一定正在考虑是否也要编组特遣队,或是以击溃「鸦军」本队为优先。即使只是一瞬之间的犹豫,在战场上就可能衍生出致命性的结果。就在迟迟无法做出判断的期间,便已经拱手让出了先机。

「那么,该怎么弥补错失先机的这道失败呢?如果是平庸之辈的短视之见,大概会决定攻打敌军的本队吧。」

比吕才一说完,德拉路军便开始前进。朝着「鸦军」的本队正面而去。

「暂时先静观其变吧。从这里观察敌军的意向,之后再据此评断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

「那个……贤兄,我可以问一下吗?」

馥金态度显得犹豫地开口。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不、不是的,并不是那样……」

听见馥金支吾闪烁的回应,比吕不解地偏过头。

「不必有所顾虑,有任何问题都尽管问吧。」

「呃,就是……唔……对不起!」

大概是以为自己害比吕不高兴了吧,馥金慌张地伏下头。

「不,我并没有生气……你究竟怎么了?」

比吕对着失去平时冷静的馥金绽开一抹微笑

,谆谆善诱般地说道。

眼神飘忽游移的馥金把玩着缰绳,同时扬起视线窥探着比吕。

「……如果贤兄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究竟会是什么事?心底感到疑惑的比吕点点头,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要攻打德拉路大公国呢?应该前往费尔瑟属州,救出丽兹小姐比较好吧……凭着贤兄的战略和武力,一定办得到的。」

原来如此,她是想问这件事啊——比吕恍然大悟。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由于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于是比吕决定向馥金说明:

「第一个原因是基于政治考量。我可不想因为和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联手,而让西方贵族沾光抢了功劳。」

比吕朝着馥金伸出手,先竖起食指后,接着又再竖起中指。

「第二个原因则是为了弥补奥拉的过失。要达到这个目的,光凭着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功绩,恐怕无法取得皇帝陛下的认同。所以,采用的战略必须够耀眼、称头才行,让任何人看了都能信服。」

比吕低喃着「至于最后呢……」,竖起无名指说道:

「第三个原因则是考量到今后的计划,因此有必要攻打德拉路大公国,虽然关于这部分,目前无法确切举出成效,但日后必定会逐渐从中得益的。」

「……是、是喔,原来如此。」

馥金回答后,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陷入沉默。看得出她很努力地试着消化比吕的话。这样也就不枉自己的说明了,欣慰的比吕将视线从馥金身上移开,转投向战场。

两军人马激烈交锋。刀剑的交击声与两军的喊杀声,随着风传至比吕所在的位置。接着飒然卷起漫天沙尘,混着血雾逐渐笼罩战场。

「如此一来,德拉路军的注意力就会转向正面了。」

「完全上勾了呢。不过,万一中途有部队发现中计而逃跑呢?」

「虽然多少会有一些人察觉到我方的企图,但集结了数千人的大军就好比是汹涌的洪流,不可能突然喊停就能停的。」

而且,这种情况下,正是钓铁阵发挥本领的时刻。

中央守备薄弱的阵形无疑是要请君入瓮——换句话说,可以诱使敌军将注意力更加集中于正面。

如此一来,德拉路军的前线将会产生错觉。

以为自己占有优势,一心认为只要一鼓作气地猛攻进击,便能取胜。

「殊不知自己已成瓮中之鳖,一路杀进敌阵中央后,猎物却开始反扑。」

此时,等待着得意忘形的德拉路军的是「鸦军」第二阵,呈纵向列队的骑兵队。他们就从德拉路军拼死撬开的中央开始突击。

这波的攻击,应该足以让德拉路军前线完全瓦解吧。

德拉路军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就唯有撤退一途,然而,左右退路已经被「鸦军」第一阵的双翼所堵死。更重要的是,一旦点燃的气势,是无法轻易中止的。德拉路军主力的步兵部队,最后被夹困在后方的德拉路民兵与前方的「鸦军」骑兵队之间。

「馥金,你打算就这样束手站在一旁,看着德拉路军步步溃败吗?」

比吕出声询问身边的馥金。

馥金顿时露出一脸像是恍然回神般的表情,自己竟如痴如醉地出神眺望着完全如比吕所预期般发展的战况——似乎是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馥金的双颊倏地泛红。

「对不起!让贤兄见笑了!」

纵使不出动特遣队,「鸦军」依旧可以稳操胜算。不过,被逼上绝路的德拉路军,很可能会发动激烈反抗。毕竟对方如此拼命,都是为了守护国家与家园。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全力阻止「鸦军」。

「那么就由你发号施令吧。为了彻底击溃对方的战意,现在正是特遣队出动的时候。」

难得敌军背后门户大开,为了将己方受害程度减至最低,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特遣队!突击吧!从背后贯穿敌军!」

随着这声可靠的呼喝声,馥金气势万钧地策马奔向前。

比吕也对「疾龙」下达命令,与馥金并肩奔驰。

而特遣队也高举尖枪,夹带着威武的气势,紧跟在两人的身后。

「馥金,敌军右翼行动了。看来应该是有能力出众而骁勇的将领吧。」

似乎是察觉到比吕这方有意使出包围战术,只见约四百骑兵脱离了德拉路军右翼。虽然这道判断下得不差,尽管不差……只可惜遇上的对手太强了。

比吕看了一眼身边的馥金,她正气呼呼地鼓胀双颊,大概是在气刚才丑态毕露的自己吧。

「不要挡路!」

馥金身上散发出高张的气焰。

「德拉路的士兵们!好好将黑龙纹章烙印在眼底吧!我军可是有『军神(玛尔斯)』的加持!」

放声高喊的馥金松开缰绳,站立在马背上。

她维持立姿,从箭筒抽出好几根箭矢,架在弓弦上连续射出。

呈一直线划破空气的数根箭矢贯穿敌兵眉心,断送其性命。

呼应着馥金绝凡弓术的是锻炼有素的特遣队——他们手中长枪的枪尖一闪,灵巧地贯穿德拉路士兵的铠甲缝隙,将其拖下马。

『咿——嘎!?』

当中也有侥幸逃过一死的士兵,然而,他们随后便会惨遭后方跟上的马蹄无情践踏而亡。

尽管如此,特遣队的猛攻依旧未停。周围血花喷洒四溅,尸臭味污染了空气。

穿过血雾的特遣队以怒涛般的猛烈攻势突破德拉路军背后。

包围歼灭战术至此完成——战术进入收盘,杀戮则揭开序幕。

「鸦军」笔下的地狱绘卷逐渐成形,敌军几乎已无反抗的余力。

四处窜逃的敌兵陆续成为枪下亡魂,吸附鲜血的刀剑更增光采,大地染成一片鲜红。

要结束这场惨剧,唯有等待对手主动投降。若想进一步提前时间,就必须捉住指挥官、逼其投降,为此,比吕他们正一路直捣敌军本队。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抵达时,大地竖起一面白色旗帜。

「馥金,动作真慢。半路跑去哪鬼混了吗?」

挑高嘴角挖苦说道的男人——迦达就站在白旗底下。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一脸得意洋洋地以手蹭了蹭鼻子的沐宁。

「比吕大人!我已经把德拉路贵族们全都捉起来了!」

被绳索绑住的德拉路贵族们排成一横列,正跪在迦达与沐宁面前。

「不、不只大哥……居然连哥哥也在!」

馥金一见到迦达,先是一脸惊讶,接着想到最大功劳被抢走后,神色顿时怅然若失。

她为了挽回名誉而努力奋战,结果还是迦达技高一筹。

也或许首波行动没有延误的话,立场就会颠倒过来吧……不过,已成定局的事,多说也无益了。比吕像是安慰般地推了一下馥金的背。

「馥金,战争接下来还会再继续。会有机会让你立功的。」

「……下次我一定会抢先大哥一步的。」

「好气魄。你一定很快就能超越迦达了。」

比吕说完后,迦达同样再三点头,表示认同。

「你学习力很快,马上就能超越我了。」

「再怎么说,要超越大哥,可没有那么简单吧!」

大概是禁不起众人的吹捧吧,馥金有些难堪地用力摇头。

「总之,回到南方后,我会好好训练你的。你要做好觉悟喔!」

「是!拜托大哥了!」

迦达看着馥金充满朝气开朗的笑容,仿佛感到眩目般地眯起眼。

接着,他改用半带讥讽的眼神望向比吕。

「『独眼龙』,偶尔也分我一点功绩吧。不好意思,这场战役的最大功劳就由我取下了。」

「大家能像这样争相立功的话,我刚好乐得轻松,求之不得。」

比吕不以为意地回应,四两拨千金地回避迦达的挑衅。之后,他观察四周的情况。

由于德拉路大公国贵族联盟的本队竖起白旗,愈来愈多的士兵跟着放下武器投降。此时,比吕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某个物品。

一面沾满泥泞的狼狈纹章旗。虽然是德拉路军所有,却不是德拉路大公国的纹章旗。

原本来说,会在战场上高举的大旗,以葛兰兹大帝国为例的话,就是皇家的纹章旗,或是本身所属家门的纹章旗。而若说到德拉路大公国的话,他们应该高举德拉路大公家的纹章旗才对,但是,那面满是泥泞的大旗,比吕却不曾见过。

也就是说,大旗并非德拉路大公家之物。

(为什么不是举主人的旗帜?)

比吕为了拂去内心不对劲的感觉,他跃下「疾龙」,走向被捕的贵族们身边。

「初次见面,我是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

简单地自我介绍完,比吕开口询问眼前这群一见到他之后,各个顿时瞠目结舌的贵族们。

「你们是德拉路大公国的贵族吧?」

比吕打探着贵族们的神色,同时一一确认他们铠甲上所

刻的纹章,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刻着与那面大旗相同的纹章。

『原来……你就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吗……』

一名德拉路贵族说道。

「是的,常常会遇到像你一样惊讶的人。」

『你尽管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中吧。即使我们死在这里,韩特荷本大人也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德拉路大公国的次男吗……」

『没错,韩特荷本大人正率领两万大军朝这里而来,准备制裁你们。』

比吕的话其实是另有含意,但德拉路贵族似乎误会了。

「那么我就直接问他吧。」

反正也没必要刻意指正,比吕维持着脸上的从容笑容,一副无所谓地洒脱说道。

他原本也想追问有关于进军费尔瑟属州的嫡长子的事,但既然负责留守的次男已经亲自动身前来了,对于贵族们,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看来不必由我亲自询问了。」

太好了——比吕最后补充了这句话后,接着唤来迦达。

「将他们捕作俘虏。从他们口中问出有关于次男的情报。别太为难他们,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吗……虽然有点难,我明白了。只要这样就好吗?」

迦达应该是指:不必询问费尔瑟属州——也就是丽兹的事吗?

「如果是德拉路大公国境内的事还有可能,其他地方的事,他们能取得的情报大概也微乎其微吧。反而只会害我更焦急罢了,根本得不偿失。所以,我决定直接问那位次男韩特荷本。」

之后,比吕指示沐宁摆好阵势以待,眯细黑眸,眼神锐利地仰望西北方暗黑混沌的天空。

*****

当灰蒙的天空滴答滴答地飘落纷飞细雨的傍晚时分——

从特拉邦德山吹来的冷冽空气,让气温开始急速骤降。

正准备升营火的士兵们忿忿然地瞪视着天空,他们在木炭上方覆盖皮草,以免被雨淋湿。

忙得焦头烂额的还不只他们。正在张罗伙食的士兵们也因为灶火熄灭而手忙脚乱。

这里是距离米特基地三塞尔(九公里)的费尔瑟余党军本营。

搭设于营地正中央的帐篷内,一名女子正从睡梦中悠然转醒。

哈兰·斯卡塔赫·杜·费尔瑟。

不知是否身体有恙,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茫然的双瞳毫无焦点地来回游移,此时,她注意到站立于入口的男子。

「斯卡塔赫大人,您醒了吗……」

像是卸下心中大石似地叹了口气的男子,名为拉赫·杜·费尔托拉。

他是过去费尔瑟王家尚健在时,担任其亲卫队队长的男子。

「我好担心万一您就这么一睡不醒该怎么办……」

「是吗……我昏迷了吗?」

斯卡塔赫像是回想起什么似地,以手按住疼痛的头部,起身下床。

「请您继续躺着休息吧。先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

拉赫急忙地跑向斯卡塔赫身边,却被她挥手制止。

「我想到外头透透气。更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确认结果。」

斯卡塔赫踩着摇摇欲倾的步伐走向出入口,拉赫虽然想伸手扶她,但斯卡塔赫大概是拉不下自尊心,而拒绝了他的好意。

来到帐篷外的斯卡塔赫大口地深呼吸,让清新的空气充满整个肺部后,转头环顾四周。

「……看来还是无法攻陷米特基地吧。」

斯卡塔赫视线最后定焦的地方,一座固若金汤的基地藏身在纷飞细雨当中巍峨耸立。

「之后也有持续发动攻击,只是万万没想到,敌军的指挥系统依旧畅通,因此才没能掌握机会乘胜追击。枉费斯卡塔赫大人搏命创造出这么好的机会,却平白浪费了,真的很抱歉!」

「不,只能说敌军的指挥官太令人赞赏了。不愧是『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名不虚传的军师——不,应该说更胜传闻吧。」

斯卡塔赫语带自嘲地说完,右手忽地出现一把苍枪。尽管苍枪出现得十分唐突,但站在斯卡塔赫身后待命的拉赫,表情却没有一丝惊讶。对他而言,或许早是习以为常的光景吧。

「斯卡塔赫大人,请别再使用那股力量了。」

拉赫的口气中蕴涵着些许怒气,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引发的副作用甚至会陷入昏迷——这就表示,也会缩短寿命吧?」

「我明白,可是……当我一见到那个男人,便瞬间失去了自制。」

「您是说谁?」

拉赫疑惑地蹙起眉,斯卡塔赫眼神悲伤地回望他。

「布哲·玛·库罗涅。」

斯卡塔赫简洁地报出名字后,就听见拉赫咬紧牙根发出的撞击声。

拉赫全身散发出杀气,鲜血从紧握的拳头间滴落,而后寂然地交融于泥水中。他的双眼充满血丝,呼吸也显得紊乱,但仍看得出他正极力地保持自制。

「就连你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了。我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压抑怒火了吧?」

纤长的睫毛微微轻颤,斯卡塔赫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滑落一行清泪。

「一想到那个男人背叛了父王,一想到他正是残杀母后与弟弟们的男人,我的脑袋便顿时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时,就已经使用了力量。」

斯卡塔赫并没有亲眼目睹费尔瑟王国的灭亡惨状。因为当时的她,正奉王命前往西方联邦留学。听到国家有难时,她曾好几次想赶回去,却遭到近侍劝阻而未能如愿。因为这是来自国王的命令,希望斯卡塔赫千万要忍下来。

然而,就在费尔瑟灭国后,原本邦交友好的六个国家害怕收留斯卡塔赫会无端招来危险,于是将她驱离出境。回国后,等待她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原本以美丽街景驰名周边诸国的王都,如今化作一片不忍卒睹的凄惨景象。遭祝融肆虐后的民宅比邻伫立,尸臭污染了空气,人民也被葛兰兹士兵当作奴隶虐待。

战败国的下场——对斯卡塔赫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景象。

多亏潜伏在镇上的拉赫及时出面阻止,当时一心想要复仇的斯卡塔赫才能平安脱身。之后拉赫也详尽地向斯卡塔赫转述了王家之人最后遭受到何种对待。

身为王妃的母后,为了拯救年幼的弟弟们而献身布哲·冯·库罗涅;父王则是以项人上头交换人民的平安。然而,那个男人却没有遵守约定,竟当着母亲的面将弟弟们割喉,更令人发指的是,他接着又无情虐杀了在弟弟尸体前放声哭泣的母后。

「弟弟们临死前有多么痛若,母后有多么心碎,我每天晚上都会听见他们要我报仇的声音。母后与弟弟们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交待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

斯卡塔赫的哽咽细语融入滴答雨声,消失于空气中。

然而,她的怒意却没有退去,泪水濡湿的眼瞳深处,熊熊业火猛烈燃烧。

「唯有那个男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为了替母后与弟弟们报仇,斯卡塔赫决定率领费尔瑟余党军。

她向死去的父王与王兄发誓,一定会将葛兰兹大帝国赶出费尔瑟的领土。

「不过,捉住第六皇女时,真亏您忍得住。要是我,应该早就砍下她的首级了。」

拉赫说完,斯卡塔赫不悦地蹙起眉心。

「我可是荣誉的费尔瑟王家的人。才不像葛兰兹大帝国的人一样,以残杀女人、小孩为乐。」

斯卡塔赫语气中带有威严地说完后,接着向拉赫坦言自己目前的担忧:

「只是,就这样将第六皇女交给德拉路大公国真的好吗?拉赫卿有什么看法呢?」

「可以的话,当然希望能把人抢过来,不过考量到我军的现状,若是德拉路大公国此时收手,将是一大损失。现在也只能先忍下来了。」

「我实在看不惯那个男人。再说,就算摒除我的私人情绪不谈,继续和那个男人维持合作关系的话,总觉得太危险了。他很可能别有企图,只是在利用我们罢了。」

「利用我们吗……」

或许是难以想像吧,拉赫手抵着下巴思忖起来。

「斯卡塔赫大人,当初巴布芬大人主动来与我们谈合作时,他提出的说法,是为了巩固他在德拉路大公国的基盘,所以需要有相当的功绩,对吧?」

「没错,一开始我便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如今,这股疑惑愈来愈强烈了。」

斯卡塔赫的手探出帐篷的遮蔽,确认着雨势渐转小的雨滴触感,同时说出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巴布芬大人非协助我们不可呢?」

「应该是因为与休太岘共和国缔结了休战协定吧。再怎么说,才刚签了协定,总不能立刻毁约不认帐,出兵侵略;而且为了让反对他的贵族闭上嘴,最快的办法就是在费尔瑟建立功绩吧。」

「就算是这样,主动去向葛兰兹大帝国挑起战事,未免也实在太愚蠢了。」

「我的确也是这样认为,但也可能是他当下的状况,根本别无选择了吧,这样想倒也就自然多了。」

「一

个会因为受到贵族反弹就退缩的男人,有可能使出几乎灭掉一个国家的手段吗?」

「这个嘛……说得也是。那么,不排除是有人在巴布芬的背后煽动他。」

拉赫一脸认同地重重点头,接着用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望向斯卡塔赫。

「难道是六国在背后操控?」

六国是由六个国家所组成的联邦——其领地范围是位于费尔瑟属州西方一处称为克里姆的土地。以总统作为最高领导者的六国,向来是由总统血亲治理其他国家,因此,为了成为下任总统,联邦各国终年政争不断,甚至不惜耍弄各种诡计花招,竞相提升自己的权力。

「不无可能,也或许是我想错。总之没有确切证据……」

当下的一切事物,全都朝着对六国有利的方向进展。

举例来说,若是费尔瑟余党军获胜,到时候,尽管先前六国才无情地将她驱逐出境,他们应该会主动向斯卡塔赫伸出援手。届时,费尔瑟余党军是否留有余力排除六国的介入,恐怕很难说,好不容易夺回的国土,有极高的可能性,会再遭受六国肆虐。

反之,即使由葛兰兹大帝国获胜,只要集结六国战力,不消片刻就能将筋疲力竭的西方贵族等驱离费尔瑟属州。就结果来看,若是两国开战,战场是在费尔瑟属州,六国的领地并不会受到损害,甚至若是顺利的话,还能借此使葛兰兹大帝国的西方分崩离析。

「再说,德拉路大公国提出合作的时间点实在太刚好了。」

老实说,原本那个时候,输的应该会是费尔瑟残党军这方。

「少女军神」的才学知识果然不容小觑。

当时,「少女军神」以自己作为诱饵。为了将费尔瑟余党军一网打尽,她困守在米特基地内,佯装孤立无援。

而见猎心喜的斯卡塔赫,便将潜伏于台面下进行游击战的友军聚集至同一处地方。等到发现中计时为时已晚,萨莉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在此时发动了夹击。

「然而,多亏德拉路大公国出其不意地从背后突击萨莉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军队,我军才能逃过全军覆没的命运,勉强以胜利收场。虽然让『少女军神』逃掉了,但我军当时处境,确实可说是九死一生。」

「之后,我军陷入不得不协助德拉路大公国的状况,甚至在立场上,也无法要求他们将萨莉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交给我们。」

「没错。巴布芬大人或许是有意将第六皇女拿来当作与六国交易的筹码。或者还打算把费尔瑟的国土当作伴手礼吧。」

这些都是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性,总之在心中有个底比较好。

「但是也不排除就连这一点,也是葛兰兹大帝国诡计当中的一环。」

相对于神色严肃的斯卡塔赫,身旁的拉赫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叹了口气。

「明明只是想为费尔瑟带来和平安稳,但往后恐怕已经无法单凭着这道信念来行事了。」

斯卡塔赫不发一语地点头同意。

一开始的想法非常单纯。就只是要把葛兰兹大帝国赶出费尔瑟。然而,尽管真的成功了,也无法平定混乱的情势,反而会招来新的战端也说不定。

「假使真是如此,应该也和当下的现况相去不远吧。」

等注意到时,费尔瑟已经围绕在各种心机思绪之中。黑暗深不见底,原本单纯的一根绳索变得纠结复杂而难解……

「纵然雨停了,内心的阴霭依旧没有散去。」

斯卡塔赫仰望天空,一缕光明透过云朵缝隙洒落。

在找不到解决线索的情况下盲目战斗,愈是去思考前方将会遭遇到什么难题,感觉只是愈加陷入深渊。

「不行……现在先以取下布哲·冯·库罗涅的人头作为优先目标就好。」

就在思绪开始混沌前,斯卡塔赫注视着「少女军神」困守的米特基地,用力拍打自己的双颊,重新振作起精神。

「毕竟也只能踏稳脚步,一步一步前进了。」

「没错。今后的事先暂且搁一边吧。等达成目的之后再来谈。」

「状况会如何生变,谁都无法预料。我想尽快攻陷米特基地。」

葛兰兹大帝国、德拉路大公国、联邦六国与其他各国都将触手伸向费尔瑟属州。如今的现况可没时间单独和『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慢慢耗下去。

「最近就会发动总攻击。所以,在那之前先调查好巴布芬大人的人脉往来。万一他有什么不轨举动,才能及时因应。」

「遵命。」

拉赫俯首应是,此时,右方传来鼓噪声。

「怎么了?起争执吗?」

「挑在这种时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若是吵得太凶的话,一定要严加惩处才行。」

疑惑的斯卡塔赫与拉赫一起走向传来叫骂与嘲笑声的方向。

四周弥漫着诡谲的氛围。纷乱的空气潮涌流转。

两人走在士兵们就寝的帐篷之间,最后来到一处空出来作为用餐地点的空间。带着护卫士兵不请自来的巴布芬竟也出现在那里。

他大动作地伸手一挥,高声地对着费尔瑟余党军好像在说什么。

「哈哈哈,有人想丢石头的吗?刚好因为下了一场雨,地上都是泥巴,想丢泥巴的人也可以喔!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想丢的人尽管站出来!」

巴布芬的背后有一座相当眼熟的牢笼——不,斯卡塔赫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让我丢!都是因为他们葛兰兹皇家,害我的家人无辜枉死!』

『我也要!葛兰兹士兵杀了我的妻子!我要让她尝尝同样的痛苦!』

家园被烧毁;妹妹被掳走;父亲因冤罪而遭受刑求等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各式各样的怨恨,第六皇女——丽兹遭囚的牢笼开始被士兵们团团包围。

此时,巴布芬似乎一眼就看到斯卡塔赫,策马来到她身边。

「斯卡塔赫卿要不要也加入?凭你的力量,应该可以轻易打断她的手指吧。」

「巴布芬卿,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必那么拒人于千里吧!我刚刚为了提振我军的士气,便带着第六皇女到处示众。于是也想说,顺便过来鼓舞一下费尔瑟余党军的士气。」

巴布芬跃下马背,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弯身捡起一颗石头。

「她似乎已经习惯疼痛了,愈来愈没有反应。能不能借助斯卡塔赫卿的力量,逼她发出凄厉的悲鸣呢?」

巴布芬握着石头的手伸向斯卡塔赫,却被她怒形于色地一把拍开。

「居然将俘虏当成玩物展示,你的兴趣还真让人不敢领教呢。」

「你在生什么气?贵军队的士兵现在不就因此而提升了士气?」

「闭嘴!你难道都没有骑士道的精神吗?」

斯卡塔赫经过巴布芬的身边,怒气冲冲地走向围住牢笼的士兵们。

「你们在做什么!居然凌虐俘虏,这样也算是高傲荣耀的费尔瑟士兵吗!」,

斯卡塔赫一声威斥,就连空气都为之震动,士兵像是被弹开一般,开始从牢笼边退散。斯卡塔赫打探了一眼牢笼里的丽兹的情况,当场一阵愕然。

「什——!?」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牢笼里散落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石头与瓶子碎片,根本看不出哪里有人。而蹲坐在正中央、几乎快被埋住的那道人影,若是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第六皇女丽兹吧。

「简直惨无人道……」

跟在斯卡塔赫身后的拉赫不由得以手捂住嘴巴,瞠目而视。

丽兹的军服大面积地破裂,就像是披了一块破布一般,背上可以看见大片怵目惊心的撕裂伤,让人忍不住别开脸。而且伤口不只一、两处而已,恐怕是布满了全身吧。

斯卡塔赫走近牢笼一看,丽兹的模样更是让人不忍卒睹。

丽兹蜷缩着身体蹲踞在地上,从斯卡塔赫的方向看过去,丽兹的脸颊深深凹陷,似乎是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此外,丽兹的气息相当紊乱,每次呼吸,肩膀都会随之大幅度地上下起伏,由此看来,很可能是因为伤口化脓而引起发烧,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种情况下早就没命了。看见如此惨无人道的对待,斯卡塔赫一时无言。

「斯卡塔赫卿,如何,很不可思议吧?这样居然还能活着。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根本是怪物吧!」

「为、为什么任由她变成这副惨状?」

「想要解除精灵剑的加持,就必须击溃第六皇女的强大精神力。不过,半吊子的攻击是无法让她屈服的。于是,我便在不至于诱使精灵剑发动加持的程度下,持续进行刑求。」

巴布芬兴高采烈地说明起来。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尽管如此,精灵剑的加持居然仍未消失。即使变成这副丑陋姿态,依旧不让我侵犯她,真是了不起。」

不过,她也抵抗不了多久了——巴布芬说着,绽开一抹毫无矫饰的笑容。

「虽然精灵剑的加持比想像中更加强大,但在某种时候与情况下,似乎会严重消耗持有者的体

力。我把目前不成战力的士兵们拿来当成祭品进行试验,结果发现加持的威力和之前相比,明显大幅降低了,已经减弱至不至于危及性命的程度。」

对于眼前露出卑劣笑容的巴布芬,斯卡塔赫内心涌上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厌恶,而是恐惧。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我自认为说得相当浅显易懂耶……总之就我推测,再过两天,精灵剑应该就会考量到第六皇女的体力,而解除加持了吧。等我好好享乐之后,就任凭你处置吧。要砍下她的脑袋也可以喔。」

「你……你就这么怨恨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吗?」

「没错,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吧。你应该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才对吧?」

「什么?」

「哈,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吧,这个从小到大衣食无缺、备受宠爱的小丫头,只不过因为被精灵剑看中,就被众人当作英雄吹捧。更不可原谅的是,居然还一副旁若无人地上战场,甚至高高在上地高谈阔论。拿着过去只有第一代皇帝使用过的剑随便挥个几下,就把所有功绩全都抢走!我只是把世人对她的怨恨具体呈现出来罢了!」

「那根本只是眼红吧……你是认真的吗?」

「很认真啊!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在我厌腻之前,我会好好玩弄她的!」

巴布芬用被欲望所支配的眼神望向丽兹,不停猖狂大笑。

「不过,等我玩腻时,应该正是期待已久的瞬间吧!到时,一定就能看到她哭泣嘶喊的表情吧!」

巴布芬以怪物形容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

(那么,站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

人类居然可以丑陋到这种地步,斯卡塔赫不由得感到愕然。

*****

黑暗爬上帐篷的四个角落。寒冷沁骨的夜幕已然低垂。

有如耳鸣般的恼人风声缭绕四周。

最近已经连续好几天失眠了。怎么也感受不到睡意。

或许是因为身体拒绝入睡吧。其实个中的原因自己也很清楚。

他只是害怕一旦入睡后,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不,也或者是不想再经历那场梦境吧。」

比吕浮现一抹半带自嘲的笑容,眺望着摊放在桌上的地图。

他借着烛光拿出墨水和笔后,开始书写起信函。

写完后,搁下笔的声音静静地回响于夜色之中。

在等待墨水风干的期间,比吕闭目瞑想起来。

他反覆地深呼吸,仿佛是要压抑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狂气一般,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一道

隐微的气息而睁开眼。

——烛火忽地熄灭。

帐篷当中顿时受到黑暗所支配,只剩下外头飒飒呼啸的风声。

此时——一道强风吹来,帐篷的出入口大幅地摇晃。

随着这阵摇晃,出入口开出一道小缝,一缕月光透过其间照落进来。

比吕不经意地注意到某项物品。他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桌面,举起手悠然地轻抚眼罩。

那是亚堤邬司交给他的卡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

卡片上的白色部分已经所剩不多,漆黑得宛如浸泡过墨水一般。

从中散发出诡谲的氛围。从亚堤邬司的话里听来,这似乎是精灵纸牌的一种,只是使用方法依旧成谜。比吕查阅了各种的文献,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参考的资料。

那一天,当比吕取回「天帝」的力量时——亚堤邬司曾出现在他梦里,告诉他卡片当中寄宿着精灵。而卡片会像这样擅自出现在桌上,就表示当中的确存在着某种意志吧。

「可以确定这绝对不只是护身符之类的吉祥物,亚堤邬司不可能会交给我那种东西。」

既然目前尚无从得知该如何处置,比吕也莫可奈何。不过,他隐约察觉到卡片之所以逐渐染黑,应该是反映着某项事物吧。

等到卡片全部染黑时,会演变成什么结果呢——比吕也不知道。

「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棘手的东西啊。」

脑海里浮现出义兄的身影,比吕自嘲般地流泄出一道轻笑,将卡片收进怀中。

之后,他仿佛眺望着远方似地,静静凝视着黑暗。

*****

黑色雨滴从天而降。

一阵有如呐喊般的巨响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雷声,震撼着世界。

四周尸横遍野,无数的断剑残刀宛如扎根般地插立于大地。

眼前矗立着一座庄严城堡,可以想像过去应该相当气派华美吧。

而之所以没有肯定地直说,其实是有理由的。

这是因为城门被破坏殆尽,城墙四处都看得见崩塌的痕迹。过去大概曾是象征物的城堡,如今被熊熊大火所包围,不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爆烈声。

丽兹的身影正出现于此。她环顾着四周,一举一动都如实地表现出内心的困惑。

「咦……这里是哪里?」

自己现在照理说是正被那个自称巴布芬的残虐男子俘虏了才是。

丽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惊讶地瞪大双眸。

毫发无伤——因那个男人所留下的伤痕全都消失无踪。

「……我是在作梦吧?」

如果只是梦的话,未免又太真实了。

无论是从脚底传来的令人反感的泥泞触感、吹拂过肌肤的寒风、窜进鼻腔的血腥味或是眼前火焰传来的热气,全都有如身历其境。

完全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认为只是梦的自己与认为是现实的自己,两者在心中矛盾冲突,脑袋一片混乱。

周围的情景更为加剧了混乱的程度。集中力开始涣散,思考也无法掌握重点。就在这时候——腰间的长剑颤动起来。

丽兹一脸惊讶地将视线往下移,映入眼帘的是精灵剑五帝的「炎帝」。

「炎帝」绽放出艳红光芒,仿佛鼓励着丽兹振作一点。

随即——黯红光芒化作一缕光线直直伸向城堡,像是要引导丽兹似地。

「是要我过去吗?」

丽兹开口询问「炎帝」,却得不到回应。

「知道了啦。我过去就是了。」

丽兹认命地耸耸肩,沿着红光之路迈开步伐。

不可思议的是,她心中居然没有任何的不安。或许是因为丽兹认为这只是梦吧,也或者是她心中早就已经预想到,前方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穿过被大火烧垮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白垩城的入口。

像是中庭的地方如今化作一口血池。

草木被鲜血染红,将城堡团团包覆的火焰延烧至树木,骇人的爆烈声响彻四周。在丽兹眼中看来,宛如一幅地狱绘卷一般。

放眼望去,忿忿不平地高举双手伸向天空的全是已死的亡者,找不到任何一气尚存的幸存者。虽然有好几件事都让丽兹很在意,但其中最让她不解的就是,现场并没有发现打造出这幅光景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万物无一幸免地公平迎接死亡。死于毫不留情的攻击之中。

丽兹一边避开崩落的瓦砾,一边走进城里,在此看到的也是同样的景象。

最后她来到应该是正殿的地方——

「咦……」

丽兹顿时屏息。

因为她找到这个世界唯一的活人——而且,她很熟悉那名少年的脸。

少年富有光泽的黑发,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美丽黑瞳,以及看似连小虫子都不敢杀的柔和五官,丽兹自认为绝对不会看错。怎么看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打扮和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比吕?」

丽兹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她急切地想要确认是否真的是比吕。

「比吕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当丽兹终于跑到比吕身边时,她戛然停下步伐。

「比、比吕?」

因为她察觉到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异样氛围。

「………」

丽兹顿时结舌无语。甚至忘了要呼吸。

她瞪大双眼,视线中噙着一抹惧色地望向少年的手。

——一颗人头。

少年手上拿着一颗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不知是何人的头颅。

不久,丽兹蓦然注意到——一道奇妙而窜起战栗的异样声音。

试着寻找声音来源的丽兹,视线像是受到吸引般地移向少年的脚边。

大量的鲜血布满了周围一带。

血液从头颅滴落地面,带起幽寂的水声。

正常来说,不可能听见如此细微的声音。

因为周遭不停地传来,有如火炉里的木炭爆开似的纷闹不协和音。

然而,丽兹却仿佛被世界隔离了一般,唯有少年发出的声音莫名地清晰。

同时,少年单薄的嘴唇流泄出一串笑声。

『哈哈……哈……哈哈……』

明明在笑,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哭笑似地无比哀伤。

少年悲痛的声音持续未歇,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他。

少年畏寒般颤抖不止,让人忍不住想要抱紧他。

之后——

「咦!?」

少年的视线冷不防地投向丽兹,她有一瞬间,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握住。

『来了吗……』

少年开口的语气极其冰冷。下一秒,一股几乎挤裂内脏的沉重压力袭向丽兹。

『即使攻陷了无数座城池,纵然亲手葬送了无数条生命……』

少年正哭泣着——像是想要倾泄痛苦般地流下泪水。

『我的内心却依旧无法满足。』

他的双瞳失去了光采。内心已然完全崩坏。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么做是无法带来满足的。』

流泪的黑瞳深处,只有黑暗无限延展。

『那么——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丽兹感觉得出来,少年像是被逼入了绝境,宛如轻轻一触就会消失。

然而,她却无法想像在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尽管如此,至少用些温柔的话语安慰少年也好。

「那个……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支持你的程度。」

所以不要再哭泣了——最后这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就在此时——

忽地一阵剧烈摇晃。

一道几乎让人差点站不稳的冲击窜过丽兹全身。

——世界开始崩塌。

从裂开的天花板掉落的瓦砾卷起阵阵白烟。火花漫天飞舞,几乎遮覆了眼前视野。混乱之中,丽兹连忙朝少年伸出手。

「放心吧!我会守护你的!快点捉住我的手——唔!?」

然而,丽兹的手却无奈地落空。瓦砾引发的剧烈摇晃让她一时失去平衡。本能地确认一眼地面后,再次将视线移向少年时,眼前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大火熊熊燃烧。

「等一下!」

丽兹急得出声大喊。因为她感觉得到少年的气息正逐渐离去。

「比吕!」

她不由自主地呼唤名字,但对方是否真的是他,其实丽兹也没有自信。

「等一下!」

丽兹想要追过去,无奈双脚像是扎了根一样,无法抽离地面。

她拼了命地伸长手,却无法触及转身离去的少年。

「讨厌,为什么这种时候偏偏动不了!?」

她大声地宣泄内心的焦急,忿忿然地瞪着自己的双脚。

「比吕!」

纵使如此,丽兹依旧不放弃,一再地呼喊那道名字;然而,少年却始终没有回过头,身影最后消失于火海之中。丽兹满心懊悔地捶打自己的双腿,抬起头茫然思索。

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少年呢?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

「怎么,要放弃了吗?」

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在这个仅有死亡充斥四周的世界,那道近乎傲慢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耳膜。

丽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我可没有在这一步就放弃喔。」

桀骜不逊、唯我独尊、泰然自若……任何词汇都难以一语道尽的一名青年,正站在丽兹的面前。青年身上的旧帝国式军服上,点缀着以金银打造的装饰,只能说品味还真差。

然而,由于青年意外地非常适合那身军服,反而让人有些恼火。

「………你是谁?」

「我是雷恩·维尔特·亚堤邬司·冯·葛兰兹。」

青年带着一丝戏诚地绽开笑容,像是刻意强调自己的存在似地,大大展开双臂后,报上显赫的名号。

「名声威震三千世界的葛兰兹大帝国第一代皇帝。」

明明很不正经的台词——却莫名地打动人心。

他的声音。

他的举止。

他的动作。

再再散发出王者风范。

身为绝对王者的狮子,正站在丽兹眼前。

「小姑娘,别一脸痴呆了。时间所剩不多了喔。」

「咦………因、因为,你是第一代皇帝?」

「小姑娘,听好了。刚才那名少年——唔!?」

「差点忘了!比吕刚才还在的!他的表情好悲伤!」

丽兹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能动了,她跑向亚堤邬司,不由分说地用力捉住他的肩膀不停摇晃。

不——亚堤邬司丝毫不为所动,仅在端正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苦笑。

「哈哈,真有意思的小姑娘。」

「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必须赶快去救那孩子!」

「嗯,这点我也很清楚。所以,你冷静一点。」

亚堤邬司将手放在慌张失措的丽兹头上,如训话般地温柔说道。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什么?」

「——救救他吧。」

简短的一句话。

然而,话里却蕴含了千头百绪。

一股几乎快要撕裂胸口般的懊悔遗憾,莫名地深深传至丽兹的心中。

「说来不甘心,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可是,该怎么样才能救他呢?」

「你会明白的。如果是你的话,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出答案,绝对可以追上他的背影。」

亚堤邬司摸了一下丽兹的头,接着往后退开一步,脸上扬起微笑。

「事情就是这样,该道别了。」

语毕,亚堤邬司丢给丽兹一道带点孩子气的顽皮笑容,似乎正表达着多说无益。

「等、等一下!你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就打算离开了吗!?」

丽兹大声叫住他,亚堤邬司用真挚的眼瞳回望。

「虽然是很自私的请求,总之拜托你了。」

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容,表情却十分地哀凄。

不知道为什么,丽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亚堤邬司正在感叹。他正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泣。

「他是我很重要的义弟。」

对了。他和比吕很像。

拼命地压抑情感,借此保持平常心,这一点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给丽兹太多的时间,让她悠哉地慢慢思考,她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集中至腰间,于是往下移动视线。

「『炎帝』?」

刹那间——红刃迸发出猛烈大火。爆风倏地扩展开来,仿佛要将周遭吞噬殆尽一般。

丽兹知道,「炎帝」正试图将自己推离这个崩坏的世界。

不过,她还有未完成的事。她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等一下,你也一起想想办法——咦?」

等丽兹回过神时,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如果已被瓦砾所埋没。

为什么每个人都一样自以为是,丽兹在心底如此想着,同时瞪着「炎帝」。

「等一下!我想去救那孩子!所以,等我一下!」

无奈她的声音并没有传达给「炎帝」,「炎帝」发出一道更胜先前的耀眼光芒。

「唔!?」

光芒刺眼得让人难以承受,丽兹本能地双臂交叉,覆住眼睛。

然而,几乎灼伤眼眸的闪光反而益发强烈,像是嘲笑着丽兹捣住眼睛也没用似地,光线穿透过眼睑,刺激着眼球。

不过,却又唐突地——极其唐突地,丽兹感觉光线倏然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放眼尽是黑暗。

世界渲染成一片犹如深渊般的漆黑,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睁开眼睛。

刚刚明明还那么纷扰喧腾,如今耳畔只剩下虫鸣。

「……果然只是梦吗?」

虽然是一时之间难以置信的体验,但当时少年悲痛的表情,丽兹依旧清楚记得。少年低喃的话语,至今仍紧紧纠结着丽兹的心。说到底,就连自己当下身处于此的这一点是否为现实,

感觉也相当暧昧。为了确认答案,丽兹将手撑在地板上,试图支起身体,然而——

「好痛!?」

指尖窜过一阵剧痛。丽兹眼角泛泪,紧咬牙根强忍着痛楚。

总觉得就好像被人从梦境里拉了回来。光是细微的一个小动作,就频频牵动着她的痛觉。

「唔!」

丽兹望向自己的手。借着晃颤的微光凝视指尖。

自己的手上正缠着绷带。确认了指尖渗出的血迹,才终于有了从梦境中醒来的实感。

被巴布芬剥掉的指甲,提醒着丽兹她已经回到现实。

「唔——!」

丽兹承受着侵袭全身的剧烈痛苦,好一会儿的时间,只是低声呻吟,此时——

「你醒啦。」

突然有人开口搭话,丽兹顿时屏息,肩头用力地一颤。

一想到又要继续遭受近乎刑求的对待,意识便不由自主地飘远。

不过,又不能因此而屈服,自己绝对不会认输的,丽兹下定决心后抬起头。

「………咦?」

丽兹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巴布芬。

「看来你把我误认为巴布芬卿了吧。」

一盏提灯的亮光在黑暗中移动,映照出一名女子的脸孔。

所以自己刚刚才能隐约看见手边的景象吧,丽兹一副事不关已似地在心底陈述着感想。

「是我,所以你不必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

丽兹记得女子的名字是哈兰·斯卡塔赫·杜·费尔瑟。

是费尔瑟王家的唯一幸存者。

斯卡塔赫的五官面貌依旧高冷英挺,但不知是否太累了,表情有些漠然。

「什么事?」

丽兹尽管眼眸中寄宿着警戒之色,却绝不示弱,展现出的态度毅然而坚定。

另一方面的斯卡塔赫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因为今晚很冷。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毛毯吧。」

斯卡塔赫将手伸进牢笼里,递给丽兹一条看起来很温暖的毛毯。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丽兹凝视着斯卡塔赫的脸,试着打探她的真正用意。然而,不管丽兹怎么看,斯卡塔赫始终只是维持着浅浅苦笑,更重要的是,也不像是别有企图。

「为什么……?」

如果是之前见面时,或许丽兹不会有任何疑问。一定会坦率地接受斯卡塔赫释出的善意吧。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斯卡塔赫的身分,对于她的诚恳态度,自然会涌现疑虑了。

因为丽兹都已经听说了,有关于葛兰兹大帝国对费尔瑟王国采取的各种残酷手段,以及施加于斯卡塔赫家人身上的残虐行为。

「我并不打算特别礼遇你。即使你是葛兰兹皇家的人,我自认为对你的态度和其他俘虏都是一视同仁。」

斯卡塔赫稍微偏过头,蹙起眉望着丽兹。

「从你的表情看来,似乎并不认同我的话呢。」

「……我从巴布芬那个男人口中,听说了许多有关你的事。」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你会对我投以质疑的眼神,这也无可厚非。」

「没错,因为你应该非常憎恨葛兰兹大帝国才对吧?」

「……真会兜圈子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斯卡塔赫叹了一口气,先暂时离开牢笼边,之后拿了一把椅子走回来。

她在椅子上坐下,苍绿的眼瞳望向丽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不会憎恨身为葛兰兹皇家一份子的我吗?」

没必要互相牵制揣测。丽兹开门见山地直问。

「老实说……的确相当憎恨。不过,如果将气出在你的身上,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斯卡塔赫想必有着清风亮节的精神吧。她的话里不像掺有虚伪的谎言。

至少丽兹感觉得出来,她是以真挚的态度对待自己。

「再说,即使对你施以刑求,也无法安抚我的心情。我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告诉你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会代替我严惩那些人吗?」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会全力协助你的。」

身为阶下囚的自己所说的话,或许没有任何说服力,但若是可以重获自由,到时便会根据这次所听到的事搜集情报,尽其所能地支援费尔瑟属州。当然,对于违反军纪的士兵们,包括其所属的指挥官们,都必将予以严惩。

「你真善良呢。尽管是生在葛兰兹皇家,却有着纯真的心灵。」

斯卡塔赫用憧憬般的眼神望着丽兹,接着她摇摇头婉拒。

「不过,即使有你帮忙,力量还是不足。我必须爬上更高的地位才行。如果要惩罚那些为恶不仁、做恶多端的家伙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立于顶点,并改变一切。」

「换句话说……你的目标对象正是如此棘手的家伙吧?」

既然她复仇唯一的途径是立于葛兰兹大帝国的顶点,那么她的最终目标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还是说,你有舍弃现在的地位,挺身反抗葛兰兹大帝国的觉悟呢?」

「这……」

丽兹一时间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或许有些事只要秉持着善良之心,就能解决吧。不过,有些事则必须以暴制暴才行。如果没有这样的勇气,就不要轻易地开口允诺帮忙。」

斯卡塔赫的话语沉重地压在丽兹的心头上。如果她复仇矛头所指的对象,确实如丽兹所想的话,的确只有举旗起义一途。然而,那么一来,就等于同时亲手摧毁自己至今所筑起的一切成就。踏上一条甚至会牵连到亲信之人的险峻道路。

现在的丽兹既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即使牺牲比吕他们也在所不惜的勇气。如此懦弱的自己,又怎么有办法去惩罚那些破坏军纪的家伙们。

刚才那么自以为是地说了大话,却什么也办不到。丽兹不由得咬牙垂下头。

「葛兰兹大帝国萨利亚·艾斯特雷亚·伊丽莎白·冯·葛兰兹第六皇女。」

听见那声仿佛悄然地在水面投下一颗小石头般的叫唤,丽兹抬起低垂的脸庞。

斯卡塔赫单膝跪地,向丽兹伏下头。

「我为自己刚才惹你不悦的言论,在此向你致歉。同时,希望你的心灵永远保持如此纯真而清高。」

斯卡塔赫绽开微笑。

「像你这样的少女,没必要为了帮助我而弄脏双手。」

那道笑容有如草原上孤自绽放的一朵花,美艳而深具魅力。

「再说,我更想要亲手完成复仇大计。」

由于笑容只是转瞬即逝,丽兹不禁怀疑是否看错了。

就在丽兹惊讶不已时,斯卡塔赫重新敛起正色,继续说道:

「即使你是皇帝,我应该也会拒绝你的协助吧。」

之后,斯卡塔赫不发一语地走向桌子,单手端起一只木碗走了回来。

「我就言尽于此,你同样也无须多言。」

她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将木碗递给丽兹。

「虽然有点凉了,你快吃吧。你一定饿了吧?」

「…………」

并没有怒骂,而是单方面道歉,之后又擅自终结话题,面对斯卡塔赫一连串的举动,丽兹一时之间也为之愕然。

「啊,我没有下毒——即使我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吧……」

斯卡塔赫看着放在木碗里的汤匙,像是懊恼着自己一时不察似地垂下肩膀。

「大概是没有银制的餐具,才放了木制的吧,这样的话,也难怪你会有所畏惧而不敢吃。」

误解了丽兹沉默理由的斯卡塔赫,搔了搔头,一脸伤脑筋似地。

「不会。我吃啊。」

丽兹说着,半是抢夺般地接过木碗。

「~~~~!?」

大概是因为丽兹将食物大口扒进嘴里的缘故吧,食物刺激着口腔内的伤口。

「哈哈哈,真有趣的女孩。慢慢吃吧,没人会跟你抢。」

斯卡塔赫重新坐回椅子,会心一笑地眺望着正在喝汤的丽兹。

「我有个和你同岁的妹妹。那孩子也很调皮,却也很善良。」

斯卡塔赫似乎缅怀起过往,眼神柔和了几分。

丽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她口中的那位妹妹已经不在人世——早就被残忍虐杀,再也不会回到斯卡塔赫的身边了。

那道仇恨会有多么深沉?如果换作是自己,是否承受得了?丽兹再三地苦思,任凭时间平白流逝,却始终没有答案。

「………谢谢款待。」

「要再来一碗吗?」

「不用,已经够了,谢谢你。」

丽兹将木碗还给斯卡塔赫,两人之间的对话于此中断,沉默笼罩着两人。

寂静支配着帐篷内的空间。

然而,斯卡塔赫并没有离开,而是用隐约流露忧心的眼神望着丽兹。

「……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能否告诉我,你刚才做了什么梦呢?」

听见斯卡塔赫的问题,丽兹仅在一瞬间便判断此时应该含糊带过。

虽然不晓得斯卡塔赫是基于什么理由而提出这个问题,但最好还是尽可能避免谈起精灵剑五帝的话题。

更重要的是,由于「炎帝」在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之后,尘封了千年才又现世,因此十分稀罕,许多人都对祂深感兴趣,也有很多像巴布芬一样,在研究心趋使下虎视眈眈的人。

「………会是什么梦呢?我也不记得了。」

「是吗?如果你不想说也无妨。」

尽管碰了软钉子,斯卡塔赫并没有因此不悦,她不以为意地接着说道:

「梦境若是陷得太深,恐怕会回不来。这一点最好要小心。」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有所隐瞒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我就明说了。我和你一样,也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

斯卡塔赫直言不讳地坦白,接着将右手伸在半空。此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只见无数细小粒子以斯卡塔赫的右手为中心,形成

一道漩涡,接着发出一道强烈光芒,一把苍枪随即出现。

十分美丽的长枪。枪柄渲染成蓝色,枪尖闪烁着炫丽光彩,就好像镶了宝石一般。

「果然……虽然我之前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是『冰帝』吧?」

丽兹略显惊讶地望向苍枪。

回顾至今为止的历史,精灵剑五帝还不曾选中其他国家的人。

不——也或许只是未被发现而已,实际上曾经有过也说不定,不过,至少名列于文献等资料上的,全都是葛兰兹皇家之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比起这个,现在要谈的是有关于你所做的梦。」

斯卡塔赫迳自转换话题,但话说到一半,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轻声思忖了一下后,以手撑着脸颊,视线在「炎帝」与丽兹之间来回游移。

「先容我问一下,你知道精灵剑五帝具有意志吗?」

丽兹烦恼着该不该如实回答,最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

既然彼此都是被精灵剑五帝选中之人,多作隐瞒也没有意义。

「是的……我的『炎帝』就是个淘气的女娘。」

精灵剑五帝,是指由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利用精灵王赐与的力量,所打造出的五把神兵。

据传精灵剑五帝就如同其名所示,寄宿着精灵的意志。

「可是,充其量也只能知道祂在想什么,还无法进行对话。」

精灵剑五帝只会出现在祂认定为主人的持有者面前,若是想要透过强制手段逼祂现身,就会遭到诅咒。不过,一旦得到认同,就会获赐强大的力量。

因此——也被称为精灵王的「赠礼(雷嘉洛)」。

「原来如此,我的『冰帝』则是别扭顽固。动不动就闹脾气,真难应付。」

至于要怎么发挥力量,据传只要主人的愿望愈强大,精灵剑也会愈是不遗余力地出借力量。若是无人能及的终极「心愿」,效果也会更加显著。也就是说,要发挥精灵剑的力量,取决于主人的「心」与其能达到何种程度的共鸣,不过,并不能只是单方面地倚赖,主人也必须理解精灵剑,彼此建立信赖关系才行。

「虽然精灵剑会赐与惊人之力,但前提是持有者必须能够承受那股庞大力量才行。毕竟那道力量远远超过人类躯体所能负荷的范围。有时光是使用一次,体力就可能明显耗损……到此为止的这些话,你都明白吧?」

看见丽兹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斯卡塔赫出声确认。

「嗯,没问题。大致上可以理解。」

「那么,言归正传。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奉劝你最好别太深入。」

「难道你已经去到比我更深层的『领域』吗?」

「应该吧——所以才想给你忠告。当进入的『领域』愈深,有时候可能会窥见精灵剑五帝过去持有者的记忆。虽然前提是也要持有者必须能理解精灵剑五帝,只是,这同时也伴随着遭到洗脑后变成废人的风险。」

「你也看见了吗?」

「是的。想要驾轻就熟地操控力量,最快的方法果然还是检视过去持有者的记忆。以『冰帝』来说,好几个人的记忆全混合在一起。由于画面都是一闪而过,负荷还不算太重。但你的情况则只有『一个人』吧?」

「……你是指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吗?」

「没错。所以我才会担心你。检视一个人的记忆,也代表着去理解,亦即将其纳作自己的一部分。何况对象还是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殿下,一定会有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知识等等吧。一旦你检视了他的记忆,很有可能会变成废人。」

「可是,精灵剑五帝最初的持有者都是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呀。既然如此,你不是也能检视他的记忆吗?」

「没办法。正确来说,现阶段我所进入的『领域』,并没有他的记忆。」

精灵剑五帝除了仅认过第一代皇帝为主人的「炎帝」,以及如今已经遗落的「天帝」以外,其他三把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易主,愈是久远以前的过去持有者,想要检视其记忆,就必须潜入愈深层的「领域」才行。

「在你之前的持有者是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可以说是一进入口就遇到大魔王了吧。我想,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炎帝』才会比其他精灵剑五帝更难发挥出力量。」

若是相信斯卡塔赫的话,那么就代表,梦里出现的那名与比吕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就是第二代皇帝修瓦兹。而丽兹在梦里的视点,应该就是亚堤邬司的吧……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也不像是反目成仇。

「总之我已经给你忠告了。今后请千万要当心。」

斯卡塔赫随口的低喃中,那个单字猛然引起丽兹的注意。

「请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做了梦呢?」

「我刚刚一进来时,刚好看到『炎帝』似乎即将失控。」

「………真的吗?」

「真的。于是我才会借由『冰帝』强制叫醒你。」

刚才居然发生过这些事,正当丽兹惊讶地瞪大双眼时,忽地她察觉到外面有其他人的气息,随即升起戒心,并绷紧全身五感。斯卡塔赫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同样握紧「冰帝」——

「是谁?」

斯卡塔赫口气中带着些许杀气,对着外头喊道,此时,一阵踏过沙粒的步伐声传来。

「是我,拉赫。斯卡塔赫大人,巴布芬大人在找您。」

「……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帐篷中的警戒气氛瞬间烟消云散,但是当丽兹一听到那令人生厌的男子名字时,下意识地狠瞪着入口,察觉到的斯卡塔赫投给她一记微笑: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遭受到那种对待的。」

我以骑士的荣耀发誓——斯卡塔赫如此说完后,丢给丽兹一条毛毯。

「所以,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尽早恢复体力吧。」

那么,我先离开了——斯卡塔赫留下这句话后,便用小跑步离开帐篷。

丽兹以毛毯紧紧包覆住全身,接着闭上眼。

(比吕……)

他一定很担心吧。自己只会给他添麻烦,丽兹不禁感到歉疚。

所以,下次再见面时,一定要带着满脸笑容,忘却身上伤势的疼痛,紧紧地拥抱他。

不希望他和那场梦境里一样,露出哀恸的表情。不希望他被悲伤所主宰。

必须变强才行。为了避免今后又害比吕为了自己而烦恼,一定要好好自我锻炼。就好比过去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与第二代皇帝修瓦兹并肩作战一样,自己也要和比吕一起并肩作战——丽兹在心中重新下定决心。

(也必须替赛伯拉斯洗澡才行。)

以那只最讨厌碰水的白狼来说,要是丽兹不在,它是绝对不会自动自发去洗澡的。

特里斯又特别容易对赛伯拉斯心软,就别指望特里斯会替它洗澡了。

(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才好……)

当时已经早一步让他们撤离战场,所以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丽兹看准了特里斯责任感很强,所以将赛伯拉斯托付给他,而且为了避免他又回头救援,特地交待他去指挥伤兵众多的部队。同时也严令他务必得顺利与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会合。

(之后也得改善费尔瑟属州才行。)

想做的事情很多。如果今天没有被俘虏,应该就不会意识到这点吧。或许精灵王就是为了让自己了解葛兰兹大帝国黑暗面的冰山一角,才会安排自己成为德拉路大公国的俘虏。

(纵使斯卡塔赫复仇的对象是父皇……我也必须矫正他的过错才行。)

刚刚听见斯卡塔赫的询问时,虽然丽兹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但其实心中早已有底了。

看来今天应该能稍微安睡一下吧,如此想着的丽兹,慢慢地沉入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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