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黑辰王

地平线衬着落日,染上浓浓暮色。

有如渗入棉花的清水一般,黑暗试图占据天空、宣告主权。

正当天空的主权逐渐转移的时刻,地面的战况也迈入了佳境。

怒吼、怨怼的声音袭卷地面。每个人心无旁骛地持续战斗,脑中只想着打倒敌人,只想着幸存下去。

就在此时——黑发黑眼的少年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

「果然……有种莫名的异样感。」

仍留有些许麻痹的手,的确传来攻击命中的手感。

然而,当少年回过头,站在眼前的楼因却毫发无伤。

「没想到堂堂的大将军,居然会步上『堕天』……」

对于那股异样感,比吕立刻便推论出答案,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像楼因这般的强者,为何会不惜这么做以取得力量?

楼因听见比吕的疑问后,扬起一抹与战场十分不相衬的笑容。

「比吕殿下,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地方吗?」

丰富的情感表现,无疑证明了楼因已经完全掌握住「堕天」的力量。

不愧是五大将军,的确并非泛泛之辈。

『喝啊啊啊啊!』

「疾!」

比吕先是挥剑一扫,屠杀突袭而来的敌兵,接着重新转身正对楼因。

「可以告诉我,你步上『堕天』的理由吗?」

四周的战斗仍在持续。在随时得应付搅局者突袭的情况下,实在没时间让两人悠哉地闲聊。尽管如此,比吕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疑问。

像楼因这般的实力者——不但深受国家认同,其家门也跟着沾光,声势甚至不亚于五大贵族。而且又有妻小家庭。宁愿舍弃幸福也要追求力量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比吕殿下真是善良。同时,却又说出残酷的话语。」

「…………」

比吕不作回应,只是催促楼因继续说下去。

「我深爱家人。只是,既然生为男人,就应该以战场作为安息之地。这也可以说是爬上五大将军之位后,伴随而来的责任吧。」

「就算是如此,为什么会选择那种手段……一旦『堕天』后,便无法再恢复成人类之身。永远都得以怪物身分活下去。」

「永远吗……如果能以武人之姿活着,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楼因泛开一抹浅浅苦笑,之后他抽出插在腰间的精灵武器。

「若是继续聊下去,就怕有了感情后会不好动手。」

说完,楼因将精灵武器高举过头,摆出备战态势。

「真是遗憾。你的选择错得彻底。」

比吕惋惜般地深深一叹后——态度骤然一变,嘴角扬起轻笑。

接着,比吕端举起「天帝」,但楼因的行动更快了一步。

楼因仅在一瞬之间便屏除了两人的距离。他用惊人气势,以剑尖削过比吕的浏海。往后退开一步的比吕同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天帝」往前突刺。

顿时火花迸散。

被弹开的「天帝」剑尖顺势高指向天,楼因的剑尖则瞄准比吕的心脏袭来。

只见比吕将身体往旁边移动半步,轻而易举地躲开强烈的刺击,接着一个旋身,手上「天帝」剑光一闪。不过,楼因即时挡开斩击后,立刻使出拳击回以颜色。

顿时,耳际响起划空呼啸。比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掌挥中楼因的下颚。

「唔咕呜呜呜呜!」

尽管楼因意识有些蒙眬,仍旧全力发动反击,比吕见状不由得瞠目。

(……看来会是场硬战。)

楼因的剑路十分锐利,每一击皆瞄准要害。虽然比吕仅是稍微移动步伐便轻易躲开,但为了取回主导权,他决定开始反击。

「喝!」

「堕天」后的楼因,如今的体力可以说是用之不竭。

既然如此,若不想拱手让出主导权,比吕还是有必要适时加以反击。

「疾!」

比吕将手上的锐利刀刃,沿着正确轨迹精准地滑进铠甲缝隙。然而,已经事先察觉到攻势的楼因仅以护腕挡开后,抽出暗藏在护腕里的匕首猛然一挥。

比吕往后一个翻身躲开,接着将「天帝」一挥,逼退来袭的楼因。

随即,楼因先将脚埋进土里,之后一口气高高抬起,顿时狂沙漫天,夺走了比吕的视野。忽然一记夹带惊涛之势的斩击划开沙尘,在比吕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割痕。

「喔……」

「劝您最好别太大意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长年于沙场上征战至今啊。对于取胜之道,我自认颇有心得。」

比吕并不认为自己有丝毫的大意,更不觉得有所保留。

只是在力量的调节上稍有不顺罢了。

如果现在使出「那股力量」,势必会被丽兹与斯卡塔赫察觉。

唯有这一点,比吕务必想要避免。

(若是至少……可以解下眼罩的话……)

比吕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尚无法承受流进身体的庞大知识量。

因此——为了抑制力量,才会佩戴内藏精灵卡牌的眼罩。只是,肉体已经足以承受的现在,眼罩则带来了反效果。由于过度抑制力量,反而变得难以调节。

「没办法了。只是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比吕像是要说服自己似地低喃后,便任由全身沉沦于疯狂之中。

他将半个身体笼罩在黑影之下,带着一抹诡谲的笑容,一鼓作气地挥落剑尖。

「哈哈!」

「什……么?」

接下强烈斩击的楼因像是被弹开似地连退数步。

他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己麻痹的手,而后一脸欣喜地望向比吕。

「真不错。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大的劲敌,我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多陪你玩玩吧!」

重整态势后的两人再度激烈交手。剑戟声响彻周围,空气也随之鸣动,承受不住震动的大地发出泣鸣。楼因身上出现多道伤口,鲜血溅染了四周。其中也不乏有几道致命伤。

然而,他已经完成「堕天」。因此,所有伤口都在一瞬间便愈合了。

「一进一退的攻防战吗……您继续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好吗?」

「的确……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比吕耸耸肩停下脚步,将视线从楼因身上移开,环视周围。

每个人都为了活命而全力奋战。己方的士兵根本已经无暇去畏惧敌众我寡的兵力差距,只能有如野兽一般将眼前敌人一一斩杀。

然而,这种情况撑不了太久。当敌军分散开来的第一阵与第二阵回防后,己方士兵势必会被瞬间歼灭。再说在那之前,众人的体力撑不撑得住都还是未知数。

「只要打倒指挥官,纵使千军万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嗯。你说得没错。」

「那么,就尽管打倒我吧。到时,反叛军必定会就此瓦解。不过,我也不会平白受死的喔。」

相对于脸上挂着从容笑容的楼因,比吕则是浮现出诧异之色。

此时——或许是谁在哪里落马了吧,失去骑士的马匹开始失控奔窜于战场,最后无辜遭到流箭射中,伴着一阵悲痛嘶鸣,倒卧在两人之间。

战场上,无论人类、动物、甚而是大自然,万物皆为平等。

无数的死亡渗入地面,大量的鲜血染红大地。尽管如此,战争却仍未停歇。除非有一方投降,否则杀戮将永无终止之刻。

「真是不智之举。这场战争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领悟到比吕话中含意的楼因,一脸伤脑筋似地搔了搔后脑勺。

「的确,恐怕再也不会有比这一战更加不智的战役了吧。即使先取下这一战的胜利,之后也势必将落入四面楚歌的窘境。如果我现在还是五大将军的话,早就解散军队,让士兵们返乡去了吧。」

忽然打开话匣子的老将军,有些发噱似地清了清喉咙。

「不过,正因为在这场不智之战当中发现了希望,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既然这么多人因为深信此战必胜而追随我,那么我就更不能轻言放弃。」

关于这一点,比吕也不得不同意。

一万五千对上一千八百——如果再扣除特遗队,此处的兵力只剩下一千。

比吕的视野一端瞥见馥金正手持弓箭奋战,同时下达指示。

她同样也是深信着比吕一定会获胜而留在这里,替他挡下其他敌兵的干扰。若是比吕也加入作战之列,任凭敌军再怎么抵抗也只是徒劳无功。

不过,在比吕解决楼因之前,那个男人应该就会赶到吧。

「时间差不多了。」

「………您还有什么计策吗?」

「后方正扬起沙尘。你竖耳倾听的话,一定就会听到吧?」

声音是来自为了驰援本阵,而导致防守趋于薄弱的反叛军后阵。

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明明应该没有敌人、不该发生战斗的后方,却卷起了大量的沙尘。愈来愈清晰的那阵声音,竟

是反叛军的死亡哀嚎。

『敌袭!后方出现敌袭——嘎!』

后阵派出的传令兵疾奔于战场,却被馥金的箭矢射穿毙命。

失去主人的马匹立刻开始四处奔窜,一心只想逃离战场。

「您是怎么……调兵到后方的?该不会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

「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从距离、时间方面来考量的话,答案自然而然——」

比吕的声音至此中断,最终被掩没于敌军的悲鸣声之下。

受到背袭的反叛军,有一方面也是因为注意力全集中在比吕这方,才会完全没有留意到后方动静吧。

这是因为将獠牙嵌进敌军后阵的迦达,刚才明明还出现在这里。

恶鬼罗刹——全身浴满赤红鲜血、散发着狰狞氛围的那副姿势,宛如是恶鬼现世。

「总算是在全军覆没之前赶到了!」

迦达挥动大剑斩杀心生动摇的敌兵,战场上尸横遍野。

「目标只要锁定部队长!务必彻底狙杀指挥官!」

以怒涛之势鱼贯闯入的特遗队八百名「鸦军」,正好替已经濒临溃散的比吕手下千人军队重新点燃生气。尽管只是暂时,但比吕这方毫无疑问地,确实取回了足以脱离这片战场的气势。

「……您打从一开始便安排好了吗?」

「嗯,没错。」

就在迦达卷起沙尘暴之后,特遗队便就着沙尘的掩护脱离本队。反叛军由于突来的沙尘暴而分心,因此没有发现这一点,此外,突破中央的比吕一行人更是成功吸引住反叛军的注意力。原本因为炎壁撤除,反叛军急急忙忙地试图增援本阵,却因而导致后防薄弱,无疑成为一处最佳的狩猎场。

迦达所率领的特遗队便是看准这道破绽,绕过战场狠狠噬咬敌军背后。

只是,双方的人数差距,至今仍一目了然。但气势则是比吕这方占得上风。

「不过,只能说彼此彼此吧。」

听完比吕的话后,楼因故作佩服地叹了口气。

「看来您早就看穿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吧?」

「倒也没有,只是虽然无法完全掌握,但大致上都不出我所料。」

「您……果然是位很可怕的人啊。那一天——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休特贝尔第一皇子曾说过您很危险,当中的理由我现在终于领悟到了。」

楼因将精灵武器举在身前严阵以待,双眼紧盯比吕。

大概是在说着一决胜负吧。明明只要继续拖延战局,就能确实取得胜利,由此也可以看出楼因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武人,衷心地热爱着战斗。

比吕同样捉好了适当距离,以方便定出胜负。

「开始吧!」

比吕全身霸气高涨。「黑椿姬」在肆虐而过的狂风之中愉悦舞动。

白银之剑——「天帝」开始发出黑色光芒,楼因见状不由得眯细双眼。

「原来如此,休特贝尔殿下就是指这个吧……」

楼因莫名散发出一股认同的氛围,微微地点头。

比吕紧蹙眉头,朝着正露出一脸慈祥老爷爷笑容的楼因跨前一步。

一般人身上绝对感受不到的凌人霸气,正从楼因那精壮结实的身体迸散而出。

「好了,现在就揭开最后死战的序幕吧!」

身经百战的战士——或许正是战士的五感使然吧,即使肉眼未能捕捉,楼因依旧挡下了比吕的斩击。

「你的反应速度真是了不起呢。」

「嘎!」

话声方落,比吕忽然朝楼因的心窝猛烈一踢。

楼因按住腹部往后退了数步。

接着比吕轻轻纵身跃起,以万钧之势拉近双方距离后,挥落一记斩击。

随着两人之间一回合、两回合的数度交锋,尖锐的兵器交击声回荡于战场。

然而,双方的速度差距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楼因身上陆续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脸上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唔、嘎啊啊啊啊!」

尽管楼因发出气魄十足的雄吼,全身散发逼人英气,但在比吕面前却有如是班门弄斧的稚儿,只能任其在身上不停刻下剑痕。那是快到来不及发挥再生能力的高速斩击。

「喝啊!」

比吕一剑刺向楼因的胸口。确实传回击中目标的手感。比吕抽回「天帝」,打算顺势斩断他的四肢,并给予致命一击。

「咕噗……总算捉住您了!」

尽管口中正吐出大量鲜血仍高高扬起嘴角的楼因,忽然捉住比吕的手腕。舍身攻击吗——当比吕察觉到自己正中楼因下怀时,为时已晚。

「——唔!」

楼因一剑斩向比吕的肩膀。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幕出乎预料之外的光景。

「咕……是『黑椿姬』吗!」

楼因咬牙说道,满是不甘心地紧皱着脸。

要是没有「黑椿姬」,他的剑刃一定就能对比吕造成致命伤了吧。

比吕正面朝着大失所望的楼因猛然一踢,将他逼离身边。

被踹飞的楼因却正好有了空档,发动「堕天」的高速再生。

「纵使没有借助『堕天『之力,你依然是个实力非凡的强者。」

「……比吕殿下,备受上天厚爱的人,可不能说出这种话啊。」

楼因的表情显得寂寥,气势薄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您还年轻。一定不曾对于自己逐渐衰老的事实感到恐惧吧。」

正因为葛兰兹大帝国是个规模巨大的国家,优秀人才自然是不虞匮乏。

不论是谁,一旦年华老去,总有一天势必会被后浪覆没。

「到那时候,究竟该如何是好呢?一个只能透过战斗来找出自我可能性的男人,是否只要躺在床上,在家人的守望之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好呢?」

「我认为这才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一千年前,为了取得这道和平,人们才会群起反抗魔族(琐罗斯德)的暴政。

比吕在当时明白了一件事——平凡无奇的幸福才正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没有庸扰烦忧,在家人的包围下离开人世。我认为再也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我的看法则是与您不同。」

楼因一味地拒绝。看来这并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所期望的答案。

既然如此,就无法奢求他会有同感了。比吕与楼因并不相同。

「还请您奉陪到底了。我这个糟老头最后大显身手的舞台!」

正因为两人有着根本上的差异,意见当然无法相通。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因突如其来地发出雄吼。身体有如膨胀一般开始逐渐巨大化。楼因是将意识遁入魔道了吧。只见他双眼充血,口水沿着嘴角不断滴落,外表也慢慢转变成令人几乎难以直视的丑陋面貌。

「舍弃理性可是大错特错之举……光是任由本能主宰自我,是无法得到力量的。」

比吕低声说完后,将「天帝」的剑柄在掌心间俐落翻转一圈,改以反手握举。

啪叽——传来一道空间的碎裂声响。无以数计的万丈光芒,仿佛是要滋润大地一般开始射落。

接着出现的是精灵武器,而且不只一把。

两把、五把、十把、二十把……几乎快要填满四周空间的大量精灵武器,忽然间出现于眼前。

比吕脚下的地面承受不住霸气而塌陷,狂暴的气息喷发至虚无空间,试图将其覆没。

「该结束了。」

少年轻轻地纵身跃起——

——将世界的所有声音抛在身后。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宛如划开强风般的慑人声响。

带出百道光辉、千道荧煌、万道闪光,同时在地面上形成数万星子。

那是「天帝」持有者才得以获赐的「天惠(格拉尔)」,亦是「特权」。

——神光雷火。

借由光速所使出的必中斩击。

光之剑路庄严而神圣,纵横交错地驰骋于大地。

每当余光掠过,楼因的身体便会喷溅出大量鲜血。

尽管如此,楼因仍不放弃追捕比吕这头猎物。

只可惜,已然化身为一头可悲野兽的男人,失去了双臂、失去了双脚、甚至喉咙开了巨缝,心脏遭到挖出,终究来不及再生,只能伴随着长啸倒卧于地。

「…………」

比吕将剑尖刺向楼因脑袋,给予最后一击。此时,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只见楼因的身体慢慢开始缩小,最后变回原本的面貌。

比吕瞪大双眼注视着眼前这幕光景。

楼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甚为满足的笑容。

「……比吕殿下。」

紊乱的呼吸之间——楼因小声地低喃。

「……谢……谢您……这下我就能……死而无憾了。」

楼因伴着鲜血吐出粗哑的喘息,比吕开口询问他:

「能否回答我一件事。休特贝尔在哪里?」

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仍无法背叛誓死效忠的主人吗?直至楼因的双瞳完全失去光采为止,他始终不发一语。不过,沉默无疑也是一种回答。

既然如此,自己现在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再来就是……丽兹她们——)

做好觉悟的比吕眼前,楼因的身体有如被风吹散一般逐渐消失而去。

目送他最后一程的比吕,以不带一丝情感的黑瞳仰望天空。

染成鲜红血色的天幕一角,黑暗正开始慢慢侵蚀。不同于平静的天空,地上则是狂风大作。此起彼落的悲鸣与怒吼层层叠奏,形成诡异的氛围。

身为指挥官的楼因已经伏诛。然而,剩下的部下却仍打算持续战斗。复仇心、侠义心、自尊心——或许正是因为各种因素错综交杂,他们的意志才能如此不屈不挠吧。

比吕再度投身战场。为了尽可能拯救更多追随自己的部下,他不停地挥舞「天帝」,从背后袭击包围己方同伴的敌军。

『——唔!』

敌兵甚至连发出哀嚎的时间都没有。比吕宝剑只是一挥,便让四周的敌兵同时丧命。

就在此时,一支骑兵队从比吕的视野一端突然窜出。原本包围在比吕周围的敌兵就像是被撂倒似地一一倒地,化作枪下亡魂。也有敌兵先是遭到马蹄践踏,还来不及发出悲鸣,便被一闪而过的枪尖格杀送命。

「『独眼龙』!楼因前大将军怎么样了?」

一匹骏马突然来到比吕身前。骑在马上的主人正是迦达。

比吕从敌兵喉咙抽回「天帝」,顿时一泓鲜血高高洒上半空。

「已经被我讨伐了。虽然没能留下他的首级就是了……」

「是吗……那么此处多留无益。早点脱离吧!」

迦达一脚踹开朝他袭来的敌人后,再将其一剑毙命,接着将手上大剑指向旗手。

「演奏凯歌吧!击响太鼓、吹响号角!将楼因前大将军的死讯昭告全战场!」

再来就是脱离此处了。

等到已无战斗对手时,敌军应该就会开始慢慢理解现况了吧。已成乌合之众的他们,唯一的前路就只有投降一途。

「贤兄!随时都可以脱离战场喔!」

馥金策马靠近。她腰间的箭筒空空如也,手上紧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剑。跟在她身边的「疾龙」大概也一同加入战局了吧,只见它身上同样布满敌人反溅的鲜血。

比吕拉过「疾龙」的缰绳,纵身跃上它背上的马鞍。

就在此时——

同伴高昂的欢呼声中,丽兹所在的西边突然冒出一道直窜天际的爆焰。

「什——那是……」

炎龙。

战场上的某人如此低喃。

气势万钧地飞上天际的炎龙倏然俯冲而落,仿佛是要消弭地面的所有猎物一般。一阵几乎掩盖了比吕这方战斗喧嚣声的巨响,顿时在世界轰然迸开。

压倒性的霸气透过空气传来,连比吕的身体也为之颤动。

接着传来的是临死前的凄厉叫喊。但比吕知道悲鸣并不是来自同伴,而是敌军所发出的。

「真令人怀念的气息。」

那正是亚堤邬司最拿手的本领。

也就是透过「炎帝」所发挥出的力量,换句话说,丽兹已经迈入了新的领域。

尽管比吕十分好奇是什么事情促使丽兹成长,不过——

「真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无法离开战场的。」

由于威力太过强大,体力的消耗也就益发急遽。

「迦达!集合好士兵后,就立刻脱离此处吧!」

迦达正在讨伐仍持续顽抗的敌兵,比吕对着他背影喊道。

如今楼因已死,反叛军只剩投降一途,然而在指挥系统大乱的状态下,当下情报错综复杂,实在容不得敌军悠哉地思考。

群龙无首的他们也只能继续战斗了吧。如此一来,不仅会让更多士兵平白送死,就连比吕这方也恐有全灭之虞。

那么唯一办法就是先脱离战场,再劝降反叛军了。

「馥金,放出假消息,就说贵族们的援军正朝此处而来。这么一来,敌军也会更早投降吧。」

既然楼因已经阵亡,应该没人有骨气敢挺身反抗。

「遵命!」

就在馥金朝气十足地回应完离去后,大口喘息的迦达随即策马靠近。

「『独眼龙』,你有什么打算?」

「这边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的目的地就只有一处——比吕将视线移向炎龙飞翔的天空,接着轻踢一下「疾龙」的腹部,在平原奔驰前进。

*****

那里没有任何活口。

少女的周围有的只是无数尸骨。

异臭污染了空气,烧焦的肉块散落于四周。

简直有如遭到轰炸一般,地上的每具尸体皆是残缺不全。

然而,可以确认的是,唯有傲立于中央的少女还存在于人世。

忽然一阵强风让红发少女不由得往前倾身。

但她像是要与之对抗似地立刻往前跨出一步,不容自己倒下。

「唔……咕……啊……」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少女早已意识蒙眬。

身体摇摇欲坠,有如一棵饱受狂风吹袭的枯树,不管什么时候倾倒都没什么好惊讶。她以虚无的双眼环顾四周,苍蓝火焰正将「堕天者」慢慢燃烧殆尽。

「……真是惊人。」

有着一头苍绿发丝的斯卡塔赫一跛一跛地拖着受伤的腿前进,口中流泄出感想。

「丽兹大人……你没事吧?」

斯卡塔赫担心地问道,但少女却没有反应。

她不禁咬紧牙根,伸手搭住丽兹的肩膀。

「……为什么这么胡来,你究竟深入到哪个领域了?」

现在的丽兹几乎只剩一息尚存。凭着有如游丝的一口气,她究竟潜入多深的境界?

一个不小心,也很可能就此变成废人。

「『冰帝』,借我力量吧。一定要唤回她的意识!」

「冰帝」像是回应斯卡塔赫一般,发出苍色光芒。

现在只能借由外力,硬是将丽兹的意识拉回来了。

「丽兹大人,虽然作法有些粗暴,只能请你见谅了。」

然而,斯卡塔赫搭在丽兹肩上的手忽然被人包覆住。

「……我没事。」

丽兹转头望向斯卡塔赫。虽然她的呼吸显得紊乱、脸色也十分苍白,但表情中却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她的手上紧紧握着正闪烁灿烂红光的「炎帝」。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一心以为你回不来了……」

斯卡塔赫声音颤抖地说完,伸手拥住丽兹。

丽兹绽开一抹微笑,轻抚着斯卡塔赫的背,并开口向她道谢。

「斯卡塔赫平安无事才真的是太好了……」

只是,两人脸上随即露出警戒神色。

这里是战场。衰弱的猎物势必会被当成第一个狙击的目标。

现在可没闲暇让两人分享幸存的喜悦。才一转眼的时间,敌兵便将两人团团包围。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请您快点投降吧。』

一名骑士诚惶诚恐地如此说道。

丽兹将垂挂在肩上的头发往后一拨,浮现一抹微笑。

「我拒绝。」

『那么……也没办法了。或许手段有些粗暴,就请您乖乖就擒吧!』

拔刀吧!骑士如此说完后,便拔出腰间的长剑,周遭的敌兵也跟着举起刀与长枪严阵以待。然而,高举在四周的枪尖正不停颤抖,由此可见,众人想必十分畏惧丽兹她们两人的力量吧。

「看来是非战不可了。」

丽兹半带威吓似地将「炎帝」猛然一挥。

「……快点杀出重围离开此处,与后方的奥拉大人会合吧。」

斯卡塔赫的双瞳中寄宿着强烈光芒,握紧「冰帝」蓄势待发。

看出两人决心的敌兵们,脸上明显露出无措的神色。

就在此时——

「皇女殿下!我现在就去救您!」

忽然,特里斯的宏亮高呼响彻四周,轰然的马蹄声震裂空气。

从包围两人的敌兵后方传来刀刃划空的呼啸,接着响起刀剑互击的铿锵声。

就在惊慌失措的敌兵露出破绽的瞬间,队列顿时瓦解。

突破敌兵人墙出现的是为数不足二十的骑兵。

其中一匹来到丽兹与斯卡塔赫的身边。

「………你们两人都没事吧?」

坐在马背上的是一名身形娇小的少女,她一边甩落沾附在精灵武器上的血渍,一边淡淡地低声问道。

「啊、奥拉!你也平安无事吧!」

丽兹喜出望外地绽开笑容,奥拉则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

「……太好了,丽兹和斯卡塔赫也都没事。」

「奥拉大人,战况如何了?」

「被『无名氏』脱逃了。无须继续恋战。」

不知道为什么,反叛军的副官「无名氏」

在明明占有优势的情况下,却带着少数手下逃离战场。奥拉说明完后,命令一名护卫去牵来两头没有主人的骏马。

「几乎所有部队都已经顺利脱离。就只剩下此处的士兵了。」

就在刚才烈焰将世界覆没殆尽的同时,奥拉向各部队发出传令——

——继续战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立刻脱离战场。

「是吗……既然如此,我们最好也尽快离开这里。」

反叛军拥有一万以上的兵力。如今各个战线已经弃战,敌军很可能会转而大举攻向仍留在战场上的丽兹一行人。

「那么就一口气冲出战场吧!众人跟我来!」

跃上马背的丽兹将马匹调头后,将「炎帝」挥向前方。奥拉大概是明白即使开口叫丽兹休息也只是白费唇舌吧,于是她叹了口气,挥动精灵武器向部队下达指示。

「……杀出重围撤退吧。」

斯卡塔赫坐在马背上看着奥拉的反应,愉悦地开口:

「奥拉大人,你就别担心了。撤退战可是我的专长。交给我吧!」

并非如此。虽然也不是完全不担心,但比起担心,只是更觉得无奈罢了——

奥拉的银灰色双瞳望着两人,眼神仿佛正如此说道,但终究未能有效传达。

「……两人明明都受伤了。」

「奥拉就跟在我身后吧!」

「……?」

一般来说,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不过奥拉大概是懒得反驳了吧,她无力地垂下肩头。

对于当下的氛围丝毫不以为意的丽兹,将视线移向由比吕坐镇的战场。

「那边没问题吧……?

「这个嘛——唔……」

斯卡塔赫话说到一半乍然打停。接着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看来是没事。」

「嗯……那么我们也快点过去吧。」

奥拉似乎也注意到了。丽兹顺着奥拉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双瞳中立刻露出了然之色。

东方正扬起沙尘。并且朝着她们接近而来。

「跟我来!」

丽兹一行人一同朝着喧嚣沸腾的那处地点策马奔去。

仅仅二十多人的骑兵队,其突击力却是不容小觑。

步兵围成的防壁瞬间便被粉碎。毕竟在前方带头的两人可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

人人皆为之恐惧。

来不及逃跑的敌兵背部被后续跟上的骑兵以长枪贯穿、当场气绝身亡。

就这么全力突击了一会儿后,丽兹一行人终于抵达哀鸿遍野、喊杀声响彻四周的那处地方。而身处于中心的黑衣少年正骑在一头奇妙生物背上,奋勇地斩杀敌兵。

每当白银之剑散落光之粒子,视野便会被一阵血雾所染红,悲鸣的余音最终融入大地,大量的尸体逐渐累积。

剑击遭人挡开的敌兵,随即被斩碎喉咙;长枪遭人打断的敌兵,头盖骨当场被敲个粉碎。铠甲穿了也等于没穿。敌兵对上少年,只能像张纸屑一般,任由他的剑尖贯穿身体。

单枪匹马便足以力抗千军的那股强大武力,可怕得让人不禁为之寒颤。

「………丽兹?」

说着的奥拉偏过头。因为截至方才,还气势如虹地击退敌兵的丽兹,此时却停下了动作。这么一来,好不容易才开辟出的通路又会阖上的。负责护卫的士兵们同样满是困惑地持续斩杀周遭的敌兵。

奥拉并没有询问「怎么了」。

因为她已经察觉到理由。

(那个人既是比吕,却也不是比吕。)

战场上的比吕屏除了一切情感,满不在乎地冷冷斩杀敌兵。

若是寄予同情,只会演变成致命的下场。后悔将会永远挥之不去。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正因为投身于这样的世界,才更要认清这一点。

所以,可以利用的人就留下活口,不需要的人则当场斩杀。

尽管如此,但绝对不该从中寻求乐趣。

然而……奥拉不由得这么想。

现在的比吕却不同——不断斩杀着敌兵的他,嘴角高高扬起,仿佛正散发出诡谲的不祥气息。

早已失去战意的敌兵仍然遭到割喉,转身逃跑者则是被他从背后刺穿,就连有意投降的人,也被他的凶刃一剑毙命。大概是终于注意到丽兹等人的存在吧,比吕击碎一名哭喊求饶的敌兵脑袋后,将视线移向她们。

「……看来大家都没事。」

黑瞳中不见任何倒影。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然而,比吕身上散发出的氛围却十分悲伤。犹如是与母亲走散的孩子一般彷徨无措,染满的哀愁让人胸口为之纠结。

「大家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比吕的脸上挂着冷笑。鲜血从他沾满血迹的手上滴答滴答地垂落,最后渗入地面。丽兹看着比吕那副令人莫名心疼的模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更加用力地握系缰绳。

丽兹先是欲言又止地半启双唇,接着又摇摇头,为了不让比吕察觉到自己的不安,她带着微笑来到他的身边。

「太好了,比吕也平安无事。」

看着努力装出开朗态度的丽兹,一旁的奥拉不禁心想——真是个坚强的女孩。

她明明应该有许多想问的事情才对……

而后,比吕换上一脸柔和表情,丝毫感觉不到刚才的那股氛围。

「啊,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让我们庆幸彼此的平安喔。」

「嗯?什么意思?」

「休特贝尔似乎已经入侵皇宫,准备夺取皇帝的性命。」

「什……那可是篡位啊!」

丽兹顿时脸色一僵。站在她身旁的斯卡塔赫一听到复仇对象的名字后,瞬间迸发出杀气。至于奥拉则是微微偏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以银灰色眼瞳望着比吕。

「不,这并不能算是篡位。即使在这种状况下弑杀了皇帝,也不会有人追随他的。就算空有皇帝头衔,最后还是难逃被斩首的下场。」

「唔,这倒也是……那么休特贝尔究竟有何企图呢……」

「丽兹大人,这些事等一下再来思考吧。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脱离此处才是。」

奥拉隔了一段距离眺望着交谈的三人。

因为有些让她难以释怀的疑点。

(为什么……比吕要特地……)

各式各样的疑惑不停涌上心头,偏偏现在的状况下,又不容她提问。

「总之,丽兹立刻前往皇宫。斯卡塔赫也可以一起跟去。」

实现诺言的时刻到来了——比吕最后补上这句话。

虽然奥拉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交换了什么样的承诺,但从斯卡塔赫用力点头回应的这一点来看,她是势在必行吧。

「这里就交给我,你们两人前往皇宫吧。」

「比吕有什么打算?要一起来吗?」

「我也会马上追过去的。等我先好好扰乱敌阵之后。」

众人的四周皆已被敌兵团团包围。对方一步步地拉近距离,有如一堵厚实的围墙不断逼近。

方才的气势如今已然退去,想要脱离恐怕没如此容易。

「那么等一下再碰头了!比吕一定要过来喔!」

「比吕大人,抱歉了。虽然我很想帮你……」

「你只要以自己的心意为优先就好。丽兹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丽兹与斯卡塔赫完全忘了自己的伤势与疲劳,策马直奔而去。前方尽管有敌兵围成的人墙,凭着她们两名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一定可以突围的。

「奥拉,你还在做什么?你也快点带着护卫顺着丽兹她们开出的通路离开吧。」

比吕所言甚是,的确没有时间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磨蹭了。

因此,奥拉决定开门见山地直问:

「……休特贝尔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楼因前大将军,他在临死之前告诉我的。休特贝尔之所以主动放弃皇位继承权,就是为了避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并且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战场——但打从一开始,胜败便根本无关紧要,休特贝尔唯一的目标就只有皇帝的首级。」

「……是吗?」

「奥拉,没时间继续聊下去了。快点走吧!」

「嗯……待会儿见了。」

奥拉将马匹调头后,奔驰离去。

就在与比吕错身而过的瞬间——

「——!」

当奥拉一回头,只见大批敌军将后方完全覆满。

「………」

「奥拉大人!敌军逐渐逼近了!动作快啊!」

护卫焦急地催促着奥拉。

「……比吕。」

她再度回望身后一眼,便策马疾奔而去。

*****

太阳西沉之后,亏凸月从云朵缝隙之间采出头来。

被黑暗所主宰的大地上,藏身在花草之间的小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似地不断低鸣。

就在黑暗全完笼罩大地的时刻——丽兹与斯卡塔赫终于抵达了大帝都。

认出第六皇女的士兵们立刻打开

城门,让两人进入。

周遭感觉不到有敌兵埋伏。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驱逐站在同一阵线的丽兹。她率领仅有的少数部下赶来解救大帝国的危机,这件事早在民众之间流传开来。若是真的将她赶出去,恐怕只会引起暴动吧。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

金狮子骑士团的团长向丽兹敬礼。丽兹回礼后,坐在马背上开口说道:

「战争尚未落幕。敌军残党人数仍十分庞大,千万别松懈,务必严加防备。」

「是!那么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前来大帝都有什么要事吗?」

「我是来确认父皇大人的安危。」

「这一点您无须担心。设置于大帝都东南西北四方的城门皆牢牢紧闭,还有我们金狮子骑士团镇守着。再说了,皇宫里也有近卫兵贴身保护陛下……」

「等一下。父皇大人的护卫就只有近卫兵吗?」

丽兹一脸震惊地望着金狮子骑士团的团长,只见他理所当然般地点头肯定。

「是的……另外还有其他高官,以及隶属其下的骑士们加强防守。」

「什……那简直就好像赤裸裸地暴露在危险之中啊……」

若是休特贝尔真的侵入皇宫,近卫兵根本不是其对手。更别提高官们的私兵,他们实力远远比不上近卫骑士吧。而且所有士兵加起来,人数应该连百人也不到。

「立刻编列部队,前去守卫皇宫!」

听见丽兹命令的团长露出一脸为难。在火把的照射之下,团长脸上的阴影不停跃动。

「皇帝陛下已经下令我们固守城墙。若是擅自编列部队前往皇宫,恐怕不是一顿斥责就能了事的。」

「住口!万一父皇大人的判断有误,更不是斥责就能了事啊!」

丽兹的怒吼让团长身体顿时一颤。

「这么一来,就连一手创立金狮子骑士团的第一代皇帝也不会瞑目的。如果你们真的是大帝国的士兵,就立刻组织特遣队前往皇宫!」

所有责任由我来扛——丽兹如此宣言。须臾间,团长只是一脸茫然,不久便立刻敛起正色,向丽兹敬礼。

「……遵命!」

「那么我先前往皇宫了!」

丽兹满意地点点头后,随即轻踢马腹,朝皇宫奔去。

「真安静呢……」

并跑在一旁的斯卡塔赫说道。

如她所言,城里太安静了。家家户户皆是门窗紧闭,就好像不想知道外头的状况似地。弥漫着诡异寂静的街道上,丽兹感觉到无数视线,这才发现躲在建筑物里头的住户们。每个人透过窗户窥探外面动静的眼神中,皆是染满了恐惧。

丽兹绽开微笑,像是要大家无须担心似地开口:

「放心吧!反叛军马上就会被镇压了!」

沿着街道奔驰而行的丽兹,刻意加大挥手的动作,好让居民可以安心。

平时总是热闹非凡的中央大道,如今只剩丽兹她们的马蹄声回响着。

甚至让人陷入错觉之中,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闯了早已化作废墟的城镇。

但也因此,一路上得以未受任何阻碍,两人用令人讶异的速度抵达皇宫。

「……真是奇怪。」

然而,当丽兹来到皇宫正门前时,立刻察觉到异状。

「唔……这里有这么安静吗?再说了,怎么没有守卫呢?」

斯卡塔赫似乎也注意到了。

两人坐在马背上观察四周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

果然不见门卫的踪影。

即使进到里头,就连近在前方一寸的距离,都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通过散发出诡谲气息的玫瑰园之后,丽兹在皇宫凡涅塞恩前方跃下马。

她快步奔至门边,一名应该是负责守卫的近卫骑士倒在血泊之中。

根本没必要确认生死。因为他早已身首异处。

「……真是残酷。」

「我们走吧。」

丽兹向斯卡塔赫使了个眼神后,将「炎帝」举在胸前备战。

斯卡塔赫同样戒心毕露,举起「冰帝」严阵以待。

「一切小心为上。不知道攻击的箭矢会从哪里袭来。」

丽兹点头回应后,伸手推开门。

原本密封于室内的空气顿时流泄而出。

混着异臭的风让丽兹不由得皱起脸。斯卡塔赫也是忍不住捣住鼻子,蹙紧眉心。那阵充满腐臭的风仅在一瞬之后,便融入漆黑夜色消失而去。

「似乎没有活口……」

「这实在太残酷了。四周弥漫着尸臭味。」

两人一踏入室内,无以数计的大量尸体横倒一地。

高官们被残忍杀害,死状凄惨。还有许多身穿华丽服饰、应该是高官家人的妇人们也无一幸免,气绝倒地。当中也有近卫骑士的遗体,看得出生前曾试图抵抗。每个人的铠甲或是衣服都有烧焦痕迹,甚至有人至今仍是余火缠身。

喀哒哒——只有脚步声响彻走廊,形成的回音让人莫名感到平静。四周被寂静所笼罩,静得让人无法想像这里竟是平常时,不分昼夜都会有人往来走动的热闹皇宫。

「看来是无人幸存吧。话说回来,难道就连出去求援的机会都没有吗?」

丽兹倒也可以理解斯卡塔赫的疑惑。只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人——因此在场所有人才会来不及通知外界这场异常事件,便全数遭到杀害。两人难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继续沿着尸体遍布的走廊前进——

「……正殿就在这里。」

丽兹停下脚步,将手扶在一扇巨大门扉上。

他国访客也会被召见来此的正殿大门,散发着威严氛围。施以璀璨装饰的门屝上刻有狮子纹章,另外也画了黑龙攀天的图案。

「的确相当易于防守……不过,既然贵为堂堂的葛兰兹大帝国皇帝,事态紧急时,一定会逃往某处避难吧?待在正殿未免太过招摇了?」

斯卡塔赫站在门前,不解地偏过头。

「也是。如果父皇本身毫无力量的话,大概就会待在地道避难吧……」

「难道他也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

「答对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极少数的皇族,以及五大贵族的当家而已。」

「原来如此。」

斯卡塔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后,又再陷入沉思——

「算了——没时间思考多余的事了。抱歉……快点走吧。」

「嗯,那么准备好了吗?」

看到斯卡塔赫重重地点头后,丽兹带着紧张的表情,伸手握住门把。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

「——!」

两人间声连忙跳离门边、保持距离,并举起各自的武器备战。

从门的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呵呵,不必那么警戒。我不会偷袭的,尽管进来吧。」

那是休特贝尔低沉的声音。

「斯卡塔赫,走吧。千万别掉以轻心!」

丽兹下定决心后,一脚踹开大门,并踏入正殿内。

下一瞬间——她愕然无言。

尽管历经了千年的漫长岁月,仍屹立不朽的庄严优雅空间——同时堪称是权力象征的正殿,如今却宛若地狱似地血流成河。

有如锈铁一般的臭味扑鼻而来。烧焦的恼人异味更是令人作呕。

强忍着胃液不停涌上喉间的不适感,丽兹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摆在最内侧的王座——唯有历任皇帝才有资格坐下的神圣座椅。

此时此刻,全身散发着傲慢气息的休特贝尔正坐在上面。

尽管丽兹不动声色,但内心早已怒火中烧。只是,怒气尽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当她发现倒卧于休特贝尔面前的那道身影时。

「父……父皇大人?」

「什、那就是皇帝吗……?」

斯卡塔赫的思绪完全跟不上眼前惊人的现况,她陷入一片茫然。

丽兹同样惊愕不已地僵立于原地。

「骗人……」

尸体上不见首级。尽管如此,丽兹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父亲,也就是皇帝。

全身穿戴着璀璨装饰,身穿一袭唯有皇帝才能披上的黄金外挂。

「真慢。如果你再早一点赶来的话,或许就能够看到这个老家伙人头还在身上的模样了。」

休特贝尔的脚边滚落着一颗人头。那正是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皇帝首级。

「不过,其实你来得真是时候。就好像早就计算好了一样。」

休特贝尔一脚踩住皇帝的首级,脸上扬起大大笑容。

「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他要反抗,我只好割下他的人头了。」

「休特贝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丽兹声音颤抖地说道,休特贝尔闻言后,一脸不耐烦地开口:

「你才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这个历史的瞬间感到开心呢?」

休特贝尔从王座站起来,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诡谲不详的氛围。

「我的妹妹

呀,尽管高兴吧,因为新的神诞生了。」

他的右手迸发出一阵电流。那只手上正紧握着「雷帝」。

而另一只手——左手则卷绕着奇异的「风」。

休特贝尔将卷绕着风的左手伸向丽兹与斯卡塔赫。

「再也没有比『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更美妙的事物了。纵使是精灵剑五帝也不得不臣服。」

「难道是『风帝』?咦,可是,祂怎么可能选择杀害父皇的你……」

精灵剑五帝唯有认定持有者是主人时,才会现身。如果想以强迫手段逼出祂,就会受到诅咒——曾有文献如此记载。既然如此,休特贝尔杀害了过去受到「风帝」厚爱的皇帝——是不可能被「风帝」选中的。

「祂确实曾不识时务地发动反击,不过对上取得『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的我,祂最后也不得不屈服。换句话说,祂现在是被迫受我驱使的状态,这种说法或许比较恰当。」

「你、你实在是……精灵也是有自我意志的啊!」

「那又如何?尽管拥有意志,但终究也只是杀人道具罢了。」

休特贝尔显得不以为然地吐出一口气,接着换上锐利眼神,仿佛透露着多说无益。

「好了,你们打算怎么做呢?是要追随我,还是要与我为敌?」

「………………还用问吗!」

「你说什么?」

丽兹怒不可遏地脱口而出的话语,并没有传进休特贝尔的耳里。

「我死也不会投入你的麾下,这还用问吗!」

丽兹的双瞳有如熊熊盛燃的斑斓红炎,散发出的杀气直直贯穿休特贝尔。

然而,休特贝尔态度冷峻,丝毫不予理会,以鼻子喷笑了一声。

「哼,真是愚蠢的妹妹。之前你捡了那只毛色怪异的野狗回来时也是一样,你的作风实在很不像皇族啊。不过,也可以说你的身上确实流着这个老家伙的血液吧!」

休特贝尔一脚踢飞皇帝的首级,脸上的表情带有一抹嘲讽。

「老家伙捡回你的母亲时,也是一样的情况。唯一优点就只有外貌还算可取的贫穷贵族女儿,与称霸中央大陆的皇帝陷入热恋,如果是歌剧的话,或许就能有个感动的结局吧,但现实可就不同了。一时的动情,只会为当事人带来悲剧。因为她并不知道,伪善足以毁灭一个人。」

「………」

「怎么了,为什么不发一语?你的母亲可是有如一块破布般地死去吧?」

沉默盘踞在两人之间。然而,潜伏于其中的却是怒意。

发现这一点的休特贝尔,加深了脸上笑意。

「啊……也是,抱歉了。是我没记清楚。」

休特贝尔扬起残虐的笑容,接着挑衅说道:

「只是一堆肉片——甚至无法辨识是否为自己的母亲吧?」

而后,一道猖狂笑声响彻四周。

令人感到刺耳的恼人笑声回响在正殿里。

「唔……」

气颤肩头的丽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

「啊啊啊啊啊!」

愤怒的一道咆哮。丽兹的红色双瞳中寄宿着剧烈的怒火,她纵身一跃。

眼角流下的泪水反射着红光,她跳向休特贝尔的身后。

猛然挥落的「炎帝」红刃击碎了大理石,震动袭卷整间正殿。

「呼……呼……呼……不准污辱母亲大人!」

轰——周围出现丛丛灼热烈焰。散发出的热度,光是触碰就会被烧个焦黑。然而,躲开丽兹攻击的休特贝尔却愉悦地耸耸肩。

「呵,你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强了。」

「篡位者休特贝尔!我会在这里处决你!」

丽兹尽管泛着泪光,仍坚毅地宣言,休特贝尔见状后,以鼻子喷笑了一声。

「我对王位才没兴趣。我可爱的妹妹想要王位的话,我很乐意让给你。」

忽然一道雷击迸散开来。雷击刨起地面,同时伴随着令人背脊发寒的破坏声响,一直线地朝丽兹窜去。

然而,「炎帝」喷发出的火焰瞬间便将雷击吞噬。

休特贝尔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泛开一抹嘲笑。

「如果不介意整个国家只有你一个人,就送给你吧。」

他话一说完,随即放出无形的利刃。丽兹周围的物品一一被利刃斩断。

「白费力气。凭那种东西是无法打倒我的!」

丽兹全身寄宿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她的脚下轰然一震。苍蓝火焰缠附在她的身上,像是要保护她似地——瞬间,无形的利刃全被苍蓝火焰所击落。

休特贝尔眯细双眼,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喔……你已经到达更深的领域啦?」

休特贝尔口气故作佩服地说道。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出招了。『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究竟有多么美妙,你就亲身体验一下吧!」

正当休特贝尔准备往前跨出一步时——却未能如愿。因为他的脚竟不可思议地遭到冰封。寒意四散的冰块透露着霸气。

「真伤脑筋,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了。」

斯卡塔赫就伫立在休特贝尔的视野角落。

她的手中紧握着发出蓝白光芒的「冰帝」。

休特贝尔难得露出惊奇的表情,瞪大了双眼。

「你是谁?那把枪难道是……」

「哈兰·斯卡塔赫·杜·费尔瑟。对你恨之入骨的人。」

「什么?你是费尔瑟的——」

「没错,这是即将诛杀你之人的名字——」

斯卡塔赫打断休特贝尔的话,纵身跃上半空,同时射出冰枪。

「什——!」

随着强烈的轰然巨响,白烟覆盖了四周,巨大冰块从烟雾后方逐渐显露出来。

这时候——

「斯卡塔赫,你的脚没事吧?」

丽兹语带担忧地询问。

「当然了,我没事。总算有机会替妹妹报仇了。疼痛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斯卡塔赫以舌尖舔了一圈美丽的唇瓣,接着调整呼吸,瞪视着白烟。

「丽兹大人,千万别大意。因为他还活着。」

「嗯,放心吧。」

就在两人重新摆好阵势时——倏然一阵强风吹散了白烟。

从中出现的是毫发无伤的休特贝尔。

「尽管放马过来吧,小丫头们。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垂死挣扎的模样吧!」

休特贝尔说完后,面不改色地摆出恣肆不羁的阵势。

「丽兹大人,牵制的工作就交给我吧,你只要专心设法取他性命就好。我会从旁掩护你的。」

尽管斯卡塔赫刚才逞强地表示疼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但实际与丽兹并肩而战时,腿部受伤的她只会成为累赘罢了。或许正是明白这一点,斯卡塔赫只能懊悔不甘地紧抿双唇,瞪视着休特贝尔。

因此,丽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举起「炎帝」疾奔而出。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打倒休特贝尔!」

丽兹进一步地加快速度,有如凿穿空气一般。

丽兹仅在一瞬之间便屏除了与休特贝尔之间的距离,甫一来到他的面前,便将脚伸向他的双腿之间。

并就着这个姿势,一鼓作气地以「炎帝」猛力顶向休特贝尔的下颚。

「咕!」

休特贝尔勉强躲开攻击后,丽兹接着使出一记扫腿,休特贝尔失去平衡,魁梧身躯重重摔倒在地。

「喝啊啊啊啊!」

丽兹猛然挥落拳头。

休特贝尔企图闪避,无奈下半身遭到冰封,与地板合为一体。

「啐!」

他咂了一下舌。

「第一步算我让你吧。你也只能打中我这一拳了。」

仿佛说着不痛不痒似地,休特贝尔没有采取任何回避行动,只是高高扬起嘴角。

「你还记得『炎帝』的『天惠(格拉尔)』吗?」

丽兹的脸上绽开一抹充满魅力的笑容,将伴随着强大威力的拳头,狠狠打向大意轻敌的体特贝尔强韧身躯。冲击力道贯通休特贝尔的身体,使地板塌陷形成一处大窟窿。

顿时尘埃漫天飞扬,休特贝尔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噢咕!」

「还没完呢——!」

丽兹又再趁势追击。殴打的动作没有片刻的停歇。即使鲜血溅洒四周,凶暴的拳头依旧没有停止。紧接着,丽兹的脚踝重重劈向休特贝尔的脸孔。顿时传来一道有如骨头碎裂般的破碎声,同时响起像是肉块撞击后反弹的诡谲声响。

「我会把你燃烧殆尽,就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丽兹的攻击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炎帝」也回应着她那股非比寻常的愤怒。

休特贝尔的头顶上忽然出现数个巨大炎块,并朝他飞窜而落。

随之引发一阵几乎震垮正殿的剧烈摇晃。

此时,丽兹退开一段距离后,远远眺望前方熊熊燃烧的火海。

漫天尘埃不停从天花板洒落——此时突如其来吹起一阵风。

「丽兹大人!」

就在斯卡塔赫发出惊叫时——

「咦——?」

丽兹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啊、咳哈——!」

当她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被埋在瓦砾之下。

丽兹感觉到充斥 口腔里的铁腥味,她吐出一口鲜血,地面随之染上斑驳血迹。

「丽兹大人,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斯卡塔赫用力摇晃丽兹的肩膀。

「我、我没事……不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丽兹蹒跚地站起身——她定睛凝望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那里。

一名全身遭火纹身的魁梧男子,正怒目横眉地瞪视着丽兹。

「小丫头……别太得意了!」

丽兹花了数秒的时间,才总算分辨出那名男子的身分。

他的肌肤呈现与魔族(琐罗斯德)一样的深紫色,发丝银白如雪,眼瞳绽放出斑斓的赤红光芒。精壮结实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祥的霸气交杂着魔力酝酿出惊人的魄力。那名男子正是姿态与刚才迥然而异——甚至连外貌都大幅改变的休特贝尔。丽兹的背脊倏然窜起一阵寒意。

「休特贝尔……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正是『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是千年之前,让世界陷入混沌的王者之力!」

「唔咕……」

休特贝尔光是说出这一句话,飞射而至的霸气便让丽兹她们的意识几乎快要涣散。

「哈哈,这对才刚学会力量操控方法的小丫头们而言,相当难受吧?」

休特贝尔缓缓跨出一步。光是如此,他周遭的空气便随之扭曲。

他接着前进一步,传来一道空间裂开的声响。

他又再前进一步,地板顿时碎裂,瓦砾化作沙土。

「除了『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以外,我同时也拥有『雷帝』和『风帝』的力量。」

完全可以感觉到休特贝尔的愉悦。他的脸上正染满了喜悦之色。

「只要有了这些力量,单枪匹马便足以灭掉一个国家。」

诡谲不祥的狂风袭卷而起,将雷击全数卷入,并吞噬了霸气,同时规模也益发膨胀。

「首先就从你们两人杀起,接着我要一个活口也不留地,大肆蹂躏居住于大帝都的国民。」

丽兹咬紧牙根,强忍着休特贝尔所放出的杀气。

「真是井底之蛙。像你这种程度的男人,根本随处可见。」

她极度轻蔑地露出一抹充满挑衅的笑容。

「说得好。这样才是丽兹大人。那种男人,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斯卡塔赫也跟着半带嘲讽地以斜眼扫视了休特贝尔一眼。

「哼……爱吠就尽管吠吧,两头母狗。」

休特贝尔用慢条斯理的动作,朝着两人走来。

「小心点,丽兹大人。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没错……而且腕力似乎也在我之上。」

丽兹以手背拭去嘴角流下的鲜血,出声附和斯卡塔赫。

「丽兹大人,此时就先别管体不体面了,总之全力以赴吧!」

经历过数场战斗的两人,身体正发出悲鸣。更重要的是,体力也所剩无几。然而,如果此时不全力以赴,绝对会死在休特贝尔手中。

「即使是再狼狈的战斗也无所谓。正所谓胜者为王对吧?」

「………我明白了。」

「那么——动手吧!」

两人同时迈步疾奔。

火焰遮蔽了视野。被风吹散后,紧接着飞射而至的是无数冰枪。根本无暇确认休特贝尔的生死。两人很清楚自己可没有多余心力顾及杂事,只能全力持续发动攻击。

丽兹拉近距离后,眼前出现的是遭冰枪贯穿的休特贝尔,她毫不迟疑地立刻将「炎帝」刺进他的腹部,从内部引爆。

「咕噗!」

由于内脏遭到灼烧,大量鲜血伴随着灰烟从休特贝尔的口中猛然喷出。张开大口仰望天花板的休特贝尔脸上,忽然落下一道黑影。

「一定很热吧?我这就替你降温。」

以万钧之势划空而落的斯卡塔赫,将手上的「冰帝」贯穿休特贝尔的喉咙。

同一时间,丽兹绕到休特贝尔背后,全力斩断他的手臂,接着顺势一个转身,借由产生的离心力,将红刃嵌进他的腿骨。

休特贝尔的巨大身躯顿时倾圮——

「丽兹大人!快点退开!」

高高跃起的斯卡塔赫将「冰帝」架在他的背上,全身霸气毕露。

——神穿(马赫)。

一道震慑人心的风切声响起的同时,「冰帝」重重击向休特贝尔。

开出一道大洞的魁梧身躯,转瞬之间便被完全冰封。从零度的冰块上冉冉升起的白雾,有如滑行般流过地板。然而,啪叽——一声,冰块出现裂痕。被封进冰之世界的休特贝尔,眼珠骨碌碌地诡异转动着。

之后——

「小丫头们……」

休特贝尔全身迸发出雷击。无形的利刃射向四面八方。

就在丽兹与斯卡塔赫忙着闪避攻击的期间,休特贝尔的伤口已经修复完成。

「还不明白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吗?」

休特贝尔挥落「雷帝」。光是一挥,地面便应声裂开,墙壁也爬满无数裂痕。

「风帝」刮起狂风,无形的利刃随即横扫肆虐。在地板、天花板、梁柱上刻下锐利伤痕,同时于半空纵横交错地乱舞。不过,丽兹她们丝毫不以为惧,躲开休特贝尔的攻击风暴后,再次转守为攻。

「抱歉,我玩腻了。」

休特贝尔牺牲手掌接下「炎帝」,牺牲手臂挡住「冰帝」。

纵使鲜血四溅,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感慨,似乎是感觉不到痛楚吧。

「唔咕!」

休特贝尔握住一脸震惊的丽兹下颚,将她举起腾空,同时一脚踩住掉落地面的「炎帝」。

接着又再捉住跃在半空的斯卡塔赫的脚,将她重重扔向地面。

「嘎!」

休特贝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痛苦不堪蜷缩起身体的斯卡塔赫,而后抬起脚踹向试图起身的斯卡塔赫背部——那一脚蕴藏的威力几乎足以将她踩碎。

「嘎啊!」

斯卡塔赫纤细的身体弯成く字型,口中吐出大量鲜血。

「你说你叫斯卡塔赫是吧……是费尔瑟王家的幸存者吗?」

「是……是又如何……?」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和妹妹们是否顺利重逢了呢?」

我应该寄了她们的头颅给你吧?休特贝尔愉悦地说道。

「混、混帐!」

「闭嘴,母狗!」

「………咕噗!」

怒火攻心的斯卡塔赫,随即因为休特贝尔再度落下的攻击而沉默。纵使如此,休特贝尔似乎仍不满足,他捉住已经昏厥的斯卡塔赫的脚。

「丽兹,你在乎这只母狗的死活吗?」

四肢瘫软垂落的斯卡塔赫被高高拎起,沿着嘴角溢出的晶莹液体在地面形成一滩血洼。

「唔咕!」

丽兹由于下颚被握住,完全发不出声。她的眼角噙着泪水,拼了命地捶打休特贝尔的手臂,以示抵抗。根本像是蚊子叮皎——休特贝尔以鼻子喷笑了一声。

「你希望我别杀她吗?」

「唔、呣咕!」

这是当然了——丽兹以眼神如此诉说着。她一而再地试图张动下颚。

「我明白了。」

休特贝尔绽开一抹温柔却又残酷的笑容。

「那么,我就两个人一起杀吧!」

「!」

休特贝尔将斯卡塔赫猛然扔向柱子,同时把丽兹的脸直直撞向地面。

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斯卡塔赫连续撞穿了两根柱子,最后消失在瓦砾堆中,漫天的尘埃随即将其包覆。被捉着用力撞击地板的丽兹一动也不动。只有缓缓流出的鲜血不断地扩散开来。

——寂静。

正殿再度笼罩于寂静之中。

休特贝尔收回踩在「炎帝」上的脚,伸手紧握住剑柄,高举向天空。

「你也成为我的剑吧。第一代皇帝爱用的剑,如今终于落到我手中了……」

「炎帝」流泄出红色光芒,似乎是在表达反抗之意,不以为意的休特贝尔一脸为之神往地张开口。他正打算咬碎「炎帝」,将其吞纳进自己的体内,并吞噬其力量。

然而,就在他动手前一刻,身体忽然倾倒在地。

(插图)

手中的「炎帝」也顺势滑了出去,他连忙伸出手。

「!」

只是,却未能如愿。

因为从一旁突然窜出的一只手,冷不防地捉住他的手臂。

有如树枝折断的颤栗声响——手臂骨头粉碎的声音回荡在正殿里。

「……你想对我的『炎帝』做什么?」

丽兹全身喷发出苍蓝火焰,眼神凌厉地瞪视着休特贝尔。

「受到那样的攻击,居然还能活着——?」

就在休

特贝尔打算站起身时,才终于发现脚已经断了。当他领悟到自己就是因此而倒地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袭卷全身。

「什、咕!」

被丽兹捏碎的手脚骨头并没有再生。

仔细一看,皮肤上头还布满了青绿瘀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之后,瘀伤慢慢转淡,伤口正开始修复。

疼痛缓和之后,休特贝尔的脑袋也总算有了思考的余力。

「丽兹……你这家伙究竟对我——」

休特贝尔一皱紧眉心——脸部顿时爆炸。

紧接而来的苍蓝火焰包覆住他的脸。

「啊嘎啊啊啊啊啊!」

「………」

剧痛逼得休特贝尔在地上来回打滚,站在他身边的丽兹,只是静静地捡起「炎帝」。

丽兹瞄准痛苦呻吟的休特贝尔背部,手臂高高举起。

然而,察觉到危险的「雷帝」及时发出剧烈雷击,轰飞丽兹。

背脊重重撞上柱子的丽兹似乎是当场晕了过去,整个人滑落后倒卧地面。

「可恶、可恶!痛楚丝毫未减,伤口也无法修复!究竟怎么回事?」

休特贝尔嘶吼咆哮,接着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脚下。他察觉到——

自己在大理石上倒映出的脸庞,布满了灼伤。

难以理解的休特贝尔不由得瞪大眼睛。

此时——一阵脚步声回响于正殿每处角落。

「………简直没完没了,一群自不量力的家伙,还不明白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吗?」

休特贝尔强忍着痛楚,忿忿然地望向脚步声的来源。

一名有着柔和面貌、黑发黑眼的少年,泰然自若地站在他的视线前方。

那名少年——

「受死吧。」

——说完后,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

出乎预料之外。

面对远远超乎自己预期的结果,比吕内心的动摇表露无遗。

一开始都还很顺利。将丽兹推上王位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休特贝尔放弃皇位继承权,库罗涅家揭旗反叛,大帝都深陷危机。

大致上的发展都合乎预想。最后就只等皇帝死去,所有的计划便完成了。

将休特贝尔塑造成篡位者,丽兹便能借由讨伐休特贝尔来取得贵族的支持。

如果是全新力量觉醒后的丽兹一定办得到。为了保险起见,让斯卡塔赫同行也是正确的决定。然而——到了最后一步,却功亏一篑。

「……早知道,我真应该也一起跟来的。」

「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休特贝尔以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少年。

比吕对着那张完全变了个样的脸孔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我在的话……她们就不会受伤了。就不会被你这种愚蠢之徒所伤。」

若是自己无惧于被她们知道黑暗的一面,与其并肩而战的话,结果或许就会不一样吧。

这都是内心的脆弱所招致的下场,应该更冷血地处理事物才对。

「从那一天起,我便懊悔不已……」

比吕手上的「天帝」褪去了白银光辉,开始混沌成一片漆黑。

明明没有开窗,正殿里却狂风大作。

寄宿着怒气的「黑椿姬」衣摆,随着风飒然翻飞。

「你……究竟是谁?」

说着的休特贝尔以手捣住脸庞,借此安抚伤势。

比吕看见他的动作后,愉悦地在嘴角扬起一抹颤栗的笑意。

「很遗憾,那些伤势是无法治愈的。」

「……怎么回事?」

「那是『炎帝』的『天惠(格拉尔)』——『净化(米凯尔)』。」

沉默。停顿了一拍后,休特贝尔开口反驳:

「……少胡说了,『炎帝』的『天惠(格拉尔)』应该是『怪力』才对。」

「你好好想想一千年前,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都是和什么样的对手战斗吧。

「……那种事谁会知——!」

休特贝尔惊愕得全身发抖。眼瞳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比吕对于休特贝尔的无知感到无奈,耸了耸肩开口:

「这下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亚堤邬司会对『炎帝』如此爱不释手了吧?」

那么——

「吞纳了魔毒的你将永远承受痛苦,绝无治愈的一天。」

比吕握紧「天帝」的剑柄,端举至与胸口等高的位置。

「那么——闲谈结束了。」

比吕毫不迟疑地扯下遮覆住半边脸孔的眼罩。

底下露出的是绽放着不祥诡谲光芒的左眼。

怦咚——左眼汩汩跃动。

即使身处黑暗仍耀眼无比的那只眼睛,是一般常人不可能拥有之物。

渲染着异常色彩的眼球,是人类不可能拥有之物。

过去人们怀着敬畏之心如此称呼——

——「天精眼(乌拉诺斯)」。

那被歌颂为英雄的证明,也是王者之眼。

经过了千年之后,如今则被列为世界三天秘眼之一流传下来。

「就容我全力以赴吧。应该不需要手下留情吧?」

比吕绷紧五感神经,瞥了一眼斯卡塔赫与丽兹倒卧的地方。

「现在的话,应该就不会被丽兹和斯卡塔赫发现了吧。」

威猛的斗气从比吕全身倾泄而出。

与霸气相辅之下,变得益发浓烈,并逐渐压迫着空间。

之后——

「觉醒时刻来临了。」

比吕对着漆黑混沌的「天帝」低喃。

他用无限轻柔、无限澄澈的声音轻语。

下一瞬间,从剑尖朝着剑柄依序地——裂开、碎裂、粉碎。

宛若是蜕去旧壳一般,碎片散落地面后反弹而起,接着消失无踪。

由白转黑。就像是逃避命运的罪人一般,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

「吞噬一切吧,『冥帝』。」

世界——迎接深沉的黑暗。

(插图)

一丝光芒都无法照达。遍布的只有绝望与渴望。

休特贝尔愕然地望着世界的异变。站在他面前的比吕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比吕与刚才一样,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势。不过,还是出现一道变化。

失去白银之剑的比吕,如今手上紧握着一把黑刀。

无论刀刃、刀柄或是刀锷皆为黑色——漆黑得仿佛是黑暗的具现化一般。

「呵呵……哈哈哈哈!」

这阵笑声并不是来自于比吕——休特贝尔不知为什么,忽然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比吕问道,休特贝尔高高扬起嘴角,几乎快点裂开似地。

「我记得那股『气息』。」

休特贝尔右手握紧「雷帝」、左手高举「风帝」严阵以待。

「你果然也和我一样,吞纳了『原初(戴密邬尔格)』之力吧!」

这是致命的词汇。足以惹怒少年的单字。

寂静——世界就好像注满了冰冷的清水,寂寥无声。

而后……而后……而后……

空气发出鸣动、高声泣啼。

承受不住压力,任由杀气劈斩,最后被武威吞噬殆尽。

「居然敢提起那道名字,不要命的人果然最可怕——」

几乎濒临冰点的寒冷黑暗中,「天精眼(乌拉诺斯)」闪烁蠢动着。四周明明平静无风,「黑椿姬」的衣摆却仿佛怒火贲张似地反覆拍打着空气。

「——区区的杂鱼,少碎嘴了。我就让你带着那身假象下地狱吧!」

假面具一点一滴地剥落。少年慢慢露出至今不曾让任何人看见的黑暗面。

「想杀我的话,办得到就尽管动手吧!」

休特贝尔欣喜若狂地纵身跃上半空,用力挥落「雷帝」。

然而,攻击的落点却不见比吕的身影,战斧只是以万钧之势击碎地板。

休特贝尔在漫天扬起的沙尘中,掌握到摇曳摆晃的比吕身影。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

休特贝尔轻而易举挥动「雷帝」,有如挥动一根小树枝一般。雷电之刃描绘着正确轨道,朝比吕进逼而来。比吕一动也不动,只是举起握着「冥帝」的手臂。

激烈交锋——两刃交叠,朝四方迸散出剧烈的火花。有如金属切削声似的震耳嘶鸣传遍整间正殿。几乎将人撂倒的强风毫不留情地袭向四方,此时,一道雷击夹带着飒然风啸,化作利刃朝着比吕直攻而去。

「太慢了。我全『看见』了。」

比吕往后退了一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避开了所有攻击。

或是轻轻扭头,或是跨步向前,或是手臂一挥,或是肩膀一缩,动作十分轻巧地一一避开。

「喔——挺有本事的嘛!」

休特贝尔脸上漾满了喜悦之色,当中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即使如此,他仍旧朝着比吕持续发动猛攻,根本无暇喘息

无数的火花在两人之间迸散开来。

双方展开一回合、两回合、三回合,一来一往、近乎永无止尽的斩击对决。

「还没完呢!我还能继续进步!杀掉你之后,爬上更高的顶点!」

亢奋正不断提升战意;激愤使得肌肉膨胀;霸气产生出源源不绝的体力。休特贝尔的身上开始浮现出有如法戒一般的复杂图案。

成长、进化、开花结果。透过与比吕这位极佳劲敌交手,休特贝尔的身体成功变化成最适合战斗的肉体。

「啐!」

比吕锐利的表情中,首次浮现出一抹焦色。

他避开大大挥落的巨大化战斧,挡开企图割裂皮肤的风刃,手上黑刃一闪,扫开瞄准双脚而来的雷击,接着在半空中奋力一蹬,跃向后方。

之后——

「第四皇子啊,你不觉得很快乐吗?有些境界,唯有搏命对战才能到达,你是否也有同感呢?」

休特贝尔的锐利目光直直射向拉开距离的比吕。他愉悦地笑颤肩头,脸上挂着无比傲慢的笑容,嘴角近乎颤栗地高高扬起。那张脸孔诡谲得甚至让人难以想像会是人类。

「最后,我会立于天顶。所有阻碍我的人,我会一个也不留地全数蹂躏残杀。」

「凭你这点程度,是无法立于天顶的——不,应该说我不会让你如愿。」

比吕耸耸肩,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能立于天顶的唯有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你。」

「你说什么?」

休特贝尔蹙起眉。另一方面的比吕,只是淡然地在唇畔画出一道上弦月。

寄宿在黑瞳之中的杀气不容小觑。

贯穿休特贝尔的眼神之中,夹带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杀意。

「——我将会吞噬天空。」

比吕的双瞳内藏着深沉黑暗,全身散发出有如锐利刀刃的凌人斗气。

「直到太阳再度升起的那一天为止,谁都休想从我手上夺走天空。」

比吕将「冥帝」水平端举,刀尖指向休特贝尔。

「虚无将会一视同仁地引导所有生命。」

——冥镜尸水(休瓦尔兹沃尔德)。

毫无变化。

唯有空气的压迫感更加沉重。

少年依旧与刚才一样,泰然自若地伫立于休特贝尔的眼前。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因此休特贝尔一时松懈了。

「什么!」

忽然,休特贝尔胸口喷出一泓鲜血,高高飞溅至半空。他眺望着漫天洒落的鲜血,同时单膝跪地。脸上的表情,忠实地表达出他的一头雾水。

瞬间——

「你究竟做了什么——!」

满腔的愤怒脱口而出。休特贝尔发出一道撼动空间的激怒咆哮。

伤口没有修复。就和丽兹留下的伤痕一样,休特贝尔的身体出现了变化。或许是愤怒掩盖了疼痛吧,休特贝尔带着一脸怒火贲张的表情,任由鲜血流满地面,慢慢地站起身。

「嘎啊啊啊啊啊!」

休特贝尔发出一道犹如野兽般的嘶吼,气势猛烈地攻向比吕。

雷击恣肆乱窜,风刃毫不留情地刻斩四周。休特贝尔散发出庞大魔力,展示其压倒性的武威。

相对之下,比吕只是静静闭上眼,屏息以待地伫立于黑暗之中。

他的脸上不存在任何一丝称得上是情绪的波动。

有的仅是——无。甚至也没有丝毫焦躁、愤怒甚而是霸气。

唯有额头上冒出大量的冷汗。

「你似乎还无法驾驭力量吧。一旦失去理智,就和野兽没两样喔。」

比吕将手架在「冥帝」刀刃上,蹲低马步,摆出备战架势。

「为了避免之后招来更大的麻烦,我必须在这里收拾你。」

——就在比吕如此宣言时——

锵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声回荡于四周。

有一瞬间,比吕因为铃声而分心。

当比吕再度移回视线,休特贝尔却早已凭空消失。

「被诅咒的王剑『冥帝』……」

锵啷——比刚才更加响亮的铃声透过空气传来。

笼罩在比吕周围的黑暗被撞开大洞,接着有如纸花一般逐渐分解,随风飞散而去。

「悲剧的王剑『冥帝』……」

锵啷——每当铃声响起,比吕的身体便仿佛受到捆绑禁锢一般。有道无形的枷锁像是万力虎钳一般夹紧他的身体。

「……是谁?」

比吕于四肢蓄力,试图破坏无形的枷锁,以夹带浓烈怒意的视线环顾四周。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个地方。休特贝尔正倒卧在那里。

一旁伫立着一名戴着兜帽、性别不明的人物,居高临下地俯望着休特贝尔。

「『王』啊。请息怒吧。」

既不高亢、也称不上低沉。有着中性音色的那个人八举起手伸向空无一物的空间。原本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背露了出来,上头可以看见一颗蓝色结晶。

那颗结晶慢慢地绽放光芒,接着发出一道更胜先前的明亮光辉,扩散至四周。

「请您暂且饶他一命吧。毕竟难得他能吞纳『原初』之力,杀之可惜,不是吗?」

当光芒集结成束时,那个人的手中倏然出现一把锡杖,他将锡杖插立于地面。

「你是谁?」

「哎呀,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您,我是『无名氏』,是『长耳族』喔。」

他双手抵在兜帽上——像是要代替耳朵似地伸直食指说道。

「所以,我想与您进行一场谈判……」

「别白费唇舌了。休特贝尔必须死在这里!」

比吕纵身跃起——仅在一瞬间便屏除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朝「无名氏」发动攻击。

刀刃没入对方身体,血花恣意飞溅——理应是这样。

然而,「无名氏」的身影先是有如幻影一般轻轻摇曳,接着便消失无踪。

「现在的您太好战了。不,或许应该说,这才是您原本的模样吧?」

比吕一听见来自身后的声音,随即回过头,只见「无名氏」正坐在王座之上。

休特贝尔倒卧在他的脚边。

「无名氏」将手臂抵在王座的扶手上,并对着比吕竖起两根指头。

「两件情报。我可以提供两件对『王』很有帮助的情报。能否请您网开一面呢?」

对于「无名氏」的提议,比吕双手叉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轻声笑道:

「……好啊。你打算给我什么情报?」

比吕决定暂且顺着对方的提议。他认为大可先取得有用的情报之后,再将其抹杀就好了。正当他这么想时,「长耳族」愉悦地扬起嘴角。

「那么第一件——我和『黑死乡』有合作关系,他们的心愿是让『父亲』复活。休特贝尔殿下之所以变成这副面貌,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真的很了不起呢。正因为他们无所不在,却又遍寻无踪,所以根本不可能捉住他们。」

「长耳族」愉悦地轻笑一声,接着继续说道:

「第二件——我所属的阵营是联邦六国,最近就会开始大举进攻葛兰兹大帝国。顺道一提,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出卖了这个国家……虽然人们出生时,无法选择父母,相对的,做父母的也无法选择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啊。关于这一点,真是悲哀得令人好生同情呢。」

您认为呢——「无名氏」浮夸地张开双臂说着。

「没有其他的情报了吗?」

「没有了。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您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比吕作势发动攻击,肩膀也随之摆动。

「这样好吗?会弄坏第一代皇帝陛下的王座喔?」

倏然——比吕停下动作。

看到比吕十分干脆地停止攻击,「无名氏」乐不可支地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果然下不了手吧。虽然看不出这张王座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但历经了千年依旧未有腐朽,始终君临于此的这张王座,身为『王』的您,绝对不忍心破坏吧。」

「无名氏」以淫靡的手势轻抚着扶手,同时站起身。

「『王』啊。针对您的善良,我要给您一个忠告。」

「无名氏」动作十分优美地弯下身,捉住休特贝尔的脖子,将他拎起来。

「真正的敌人是肉眼无法看见的。它会潜藏于黑暗中,冷静沉着地持续等待猎物逐渐衰弱。俗话不是常说吗?——真正的敌人总是来自身后。」

「这么说的话,正义的同伴不也同样会从身后出现吗?」

「……是这样吗?算了,反正两者都没差吧。」

「换句话说,至今为止的事态发展,都是照着某人的剧本在走吗?」

「这个嘛……您认为呢?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

「无名氏」以锡杖敲击地面,随即发出「锵啷」的轻脆铃声,撼动整个世界。

「那么,下次再见了。等到葛兰兹大帝国垮台之后……」

空气开始卷起一阵旋风,吞噬了黑暗,接着空间裂

开一道巨大缝隙。

「呵呵,后会有期了。」

——「黑辰王」。

「无名氏」丢下一句莫名奇妙的台词后,便与休特贝尔同时消失无踪。

寂静。正殿里只剩下啃蚀着孤独的悲伤氛围。

然而,从走廊传来的慌张脚步声,打碎了这片寂静。

『找出幸存者!千万别松懈警戒!敌人或许正埋伏在此!』

背后传来迦达的声音。以此为契机,士兵们陆续涌入正殿,四周一口气变得喧腾起来。

『丽兹大姊头!斯卡塔赫小姐!救护兵!立刻替她们两人治疗!』

比吕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地,此时,一名少女来到他的面前。

「……比吕,你有受伤吗?」

奥拉一脸担忧地窥探着比吕的脸色。

然而,她的声音却没有传进比吕的耳里。

当下盘踞回旋在比吕脑海中的只有一个词汇——

——「黑辰王」。

过去让恐惧在这个世界无限蔓延开来的「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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