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风帝」迎来的「春天」

发现祖国腐败,是在皇兄遇害的那一天。

发现皇帝腐败,是在父皇遇害的那一天。

发现世界腐败,是在歼灭邻近诸国的那一天。

毫无救赎。毫无慈爱。毫无希望。

自己并没有「活着的理由」。

因而仗恃权力、为所欲为地活着。忠于欲望,任意歼灭他国,不断掠夺,以满足一己之私。

当逐渐感到厌倦时,才猛然意识到各地正爆发众多反弹。虽然如此,自己并无丝毫焦躁。

如果国家因此灭亡,自己也会当作别具乐趣的意外插曲欣然接受。然而命运的残酷就在于——从不曾告知败北的滋味。因此,在登上葛兰兹大帝国的王位后,转眼已过数十年——至今却仍未能满足内心的渴望。

蒙受精灵剑五帝青睐、继承王位、娶妻生子、尽心致力促进国家发展。同时也忠实地顺从野心,歼灭多个国家。然而,内心仍无法满足。

虽然曾梦想跻身葛兰兹十二大神之列,但就连这道梦想究竟是否出自真心,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渴望什么,又追求什么目标,感觉好像受困在看不见前路的黑暗中无法动弹,倍感焦急不耐。

「朕究竟是为何而生,又是为何而活呢?」

皇帝葛莱亥特对着缠绕在右手臂的风儿说道,但换来的只有一道孱弱的微风拂过脸颊,像是表达着无从回应似地。

此时,一道语声传进耳畔。马车门被连敲数下,而后打开窗户探头进来的,是亲卫队副队长。

「葛莱亥特陛下,就快抵达林肯司了。」

「是吗?希望能有美酒就好了……」

葛兰兹大帝国南方领域,过去曾存在多个小国。帝国完全统一南方,是在数代前的皇帝时代。

然而,当时的祸根一直残留至今,毕竟人类的情感可是相当复杂而奇妙的。正因如此,在历经多番战火后,或许是遥远的伤口又再泛疼吧,南方领域最近对于葛兰兹皇家的批判正日益增强。

「明明只要凭武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得特地如此大费周章,朕比较想直接灭掉费尔瑟之后,趁胜进攻联邦六国。」

不同于「长耳族」,「人族」寿命非常短暂。即使拥有精灵剑五帝加持,也无法违悖这道常理。

还有许多事情非做不可。既然如此,就必须更有意义地运用有限的时间才行,根本不该无端浪费体力在出巡南方这种琐事上,然而——

「内部正累积不满声浪,只能请您忍耐了。」

副队长打开马车门,为安抚葛莱亥特的情绪而伏下头。葛莱亥特下车后,放眼确认四周,发现衣服沾满泥巴的林肯司人民,正远远打量着他。

「哼——打扮寒酸的人真不少。难以想像此地曾被赞誉为乐园。看来是无法期待美酒了。」

葛莱亥特眺望着矗立于眼前的酒馆,大为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段期间,客人们陆续仓皇地从入口跑出来。大概是被早一步进入的部下们赶走的吧。

亲卫队的副队长以眼角余光瞥了那幕光景,接着耸肩露出苦笑。

「毕竟是南方统一初期的事了,当时或许是能品酩到美酒的吧,只是现在的话,我想还是赞司比亚比较可以期待吧?」

「与其要听着高官们的碎念喝酒,我情愿直接喝泥巴水或许还更美味!」

葛莱亥特钻过酒馆入口,坐下后便将脚跷到桌上,并将部下端来的银杯里盛满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他以眼神示意。在得到默许后,手持美酒的部下们肆无忌惮地骚动起来。葛莱亥特对于那幅光景只是一笑置之,双眼注视着亲卫队副队长替自己酙满酒。

就在此时——酒馆的入口传来一道磅然巨响。

由于闯进来的那人逆光而立,因此无法确认身分。不过,从部下们一阵骚然大喊「无礼之徒」这点来看,葛莱亥特立刻便领悟到并非熟人。

只是,就好像完全被震慑住一般,没人敢靠近那名闯入者,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纷纷后退。就在葛莱亥特的眼睛开始习惯刺眼的阳光时,闯入者正好走到他眼前。

亲卫队副队长维持着倒酒的动作,僵止不动,从银杯里满出的酒沿着葛莱亥特的手洒落地面。

葛莱亥特可以理解众人的心情。就连拥有众多美丽妻妾服侍的葛莱亥特,一见到眼前出现的这名女性时,也甚至差点忘了要呼吸。

不过,比部下们更加看惯美人的葛莱亥特,早一步从石化的状态中回过神。不——是被迫回过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发现已跌坐在地板上。

「人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却还饮酒作乐,像你这样的皇帝最好死掉算了!」

瞬间,葛莱亥特还无法理解挥拳而来的女子究竟在说什么。直到热烫的脸颊传来痛楚,当他终于意识到挨揍时,随即又是一记猛踢直击脸部。

但比起愤怒,葛莱亥特更是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所掳获。他想着「泥土还真苦」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想,视线紧追迅速逃出酒馆的红发女子背影。

当他一看到部下们抽出腰间的长剑时,立刻用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怒吼大声喝止,并以「风帝」轰飞作势追捕那名女子的部下。

「哈……哈哈哈——真的、真的太愉快了!」

连葛莱亥特也不知道为何而笑。不过,可以确定他似乎得到了什么。

他感觉原本冷若冰霜的内心,在那一瞬间开始溶化。更因为如此,让他忍不住为了那道厄运,颤抖喉咙苦笑出声,为了那份不幸流泄出呜咽——

「竟然偏偏在这种地方、这种时代、这种时期……」

为何突然让他找到「活着的理由」呢?葛莱亥特不禁为身上刻划的诅咒流下泪水。

当他发现命运腐败,是在与她邂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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