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瑟的新王都位在西南部的珊迪那路。
迁都行动是在六国之中的安古伊丝主导下强制执行的。
遗憾的是,没有人对这个决定表达反对意见。
因为费尔瑟的贵族和王族,几乎已全数死于四年前与葛兰兹的战争中。
唯独王室的幸存者——哈兰·斯卡塔赫·杜·费尔瑟,所率领的费尔瑟残党军提出了异议。然而许多人在斯卡塔赫投靠了葛兰兹后便弃她而去,她能造成的影响非常微弱。
更重要的是由于旧王都苏格荒废已久,因此国民大多支持六国的决定。
在各种企图下诞生的新王都珊迪那路,因为邻近六国的出入口厄瑟路国与德拉路大公国的关系,聚集了人潮,变得热闹无比。
相较于费尔瑟东部的荒芜,包括珊迪那路在内的西部,治安已经平稳,令人不敢相信两者属于同一个国家。
治安良好也促使德拉路大公国的商人纷纷造访,来自各地的人们聚集于此,让珊迪那路的人口激增,推动城市发展。
再过几年,珊迪那路就会成为不输他国的大都市。
正当每个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葛兰兹大帝国发动了侵略。
费尔瑟王室的幸存者斯卡塔赫以大义名分,率领军队攻进城里。
大量的难民涌进珊迪那路。
面对爆增的人口及犯罪行为,安古伊丝的高层头痛不已,陷入一团混乱。
同一时间,在葛兰兹的大规模侵略下,分散各地的六国军一一遭到击溃。就在他们决定要改善珊迪那路的问题时,葛兰兹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商人从珊迪那路消失,人们害怕被卷入战争而纷纷逃往邻近城市和村落避难。
一回神,周边都市也已陆续举起白旗。珊迪那路如今宛如空壳,人口锐减,与全盛时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现在还留在珊迪那路的,只有原本就住在这里的居民,以及格莱夫、厄瑟路与安古伊丝等三国的士兵。
几个月前的繁华景象恍如梦境,街道上的气氛沉重无比,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安。
放眼望去,不时可见背着行囊准备离开的人们,他们可能是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吧。
『要是你们没来,珊迪那路现在还是一片和平!』
『只不过是相信了六国……没想到竟激怒了葛兰兹。』
他们在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对安古伊丝的士兵这么怒骂;而每次遭到辱骂,士兵们就会在心中抱怨这些人实在太自我中心。之前明明高举双手欢迎,但一发生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六国身上。不过最庆幸的是没有发生暴动,因此士兵们也就默默地目送人们离开。
尽管士兵们奉命留下来守护这座城市,但万一发生暴动,就不是单纯防卫能解决的了。更重要的是,领主严厉命令士兵们绝对不可以伤害离开这座城市的人民。
领主的宅邸位在城市的中心。那是一栋中型的木造建筑,四周环绕着似乎能轻易越过的围墙。
过去住在这里的是费尔瑟王室成员,但在与葛兰兹的战争中丧命。
当时这栋宅邸曾经一度烧毁,后来珊迪那路的新统治者——露希亚·蕾比亚·德·安古伊丝重建了它。
她正在办公室里强忍呵欠,揉着眼睛,试图赶走睡意。
看见露希亚碰也不碰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脸无聊的模样,亲信塞琉古递给她一杯红茶。
「请喝点茶,提提神。」
「嗯。」
她既没有道谢,也没有一句慰劳的话语。尽管露希亚用如此不逊的态度接过红茶,塞琉古却像是早已习惯,连眉毛也没挑一下。露希亚没理会这个贴心的左右手,准备将红茶送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你见到『无名氏』了吗?」
「不,一次也没见到。会不会是根本没来珊迪那路?」
「嗯……」
一个月前和比吕战斗之后,「无名氏」就消失了踪影。
虽然可以推测那应该是法净剑五灭的「天惠」,但其效果究竟为何,即使是同样身为持有者的露希亚也无法掌握。
「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这种彻底的断绝音讯,令人感到可怕。完全无法推知她正在做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她身在远方,必定也在「看」着我们。
「这状况对我们完全不利啊。」
露希亚把棋子摆在地图上,忍着呵欠说。看见嘴上这么表示,却毫无紧张感的露希亚,塞琉古忍不住苦笑。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经过先前的一战,我们手上的牌增加了。接下来就看怎么用它了。」
珊迪那路目前可说是处于渐渐被包围的状态。葛兰兹本军和第三军会合,正在重新整队。等他们准备妥当,应该就会大举进攻了。
至于六国,现在负责守护珊迪那路的是安古伊丝、厄瑟路和格莱夫。其他三国则分别退到厄瑟路观察战况。
「从这里怎么样?虽然迁都之后的确已经努力加强了防御,但并没有坚固到足以抵挡大军唷。」
「因为好像连休太岘共和国都参战了啊。」
葛兰兹的第一军虽然已经瓦解,但仍拥有超过十万的兵力。再加上两千名「鸦军」,以及休太岘共和国的五千兵力。
「除此之外,就连『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蔷薇骑士团』等精锐部队也都到齐了。要是对方以这样的大军进攻,六国一定会灭亡。」
「敌方就是拥有这样的战力。葛兰兹本国没问题吗?」
「这个嘛……最近经常听到各种耳语,不过天晓得究竟真实性有几分?」
看来葛兰兹的确将战力过度集中于同一处。
主要兵力几乎全都聚集在西部。
在葛兰兹本国疏于防备的此刻,趁乱攻下几个城镇应该没有问题。
这或许是个有望打赢大国的好机会,但应该只会成为小规模的战争吧。假如只看眼前的局面,贸然出手也许并非上策,但以大局而言,应该可以营造出许多有趣的状况。
然而要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国家,可说寥寥无几。
「北部吗?毕竟雷贝林古王国也是同盟国嘛。既然如此……就剩南部了吧。德拉路大公国、里菲泰因公国这两国已经彻底溃败,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能力抵抗葛兰兹……」
「这些都太不实际了。休太岘共和国的最高议长正在费尔瑟出差呢。」
「那就只剩下华纳三国啰?」
「我想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想攻陷葛兰兹,就必须越过德拉路大公国或自由民族统治的土地,但葛兰兹不可能没察觉吧。」
「呃……是吗?德拉路大公国邻接华纳三国。」
露希亚用握拳的手背敲敲地图上德拉路大公国的南部。
「南部最出名的就是有许多『妖精信徒』,只要躲过他们的眼睛,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但即使如此,以现状而言,德拉路大公国应该也没有进攻葛兰兹的气慨吧。
德拉路大公国的嫡子在与葛兰兹战斗时死去,继任的大公爵是韩特荷本·冯·德拉路。
与他打过几次照面的露希亚,清楚地记得他的个性十分懦弱。
正因如此,自从前任大公爵死后,德拉路大公国直到现在都无法振作起来。
露希亚完全不认为,韩特荷本能做出攸关国家存亡的重要决定。
不过,他的亲信呢?——他身边应该有个充满野心的人。
「好像有个叫艾格赛的人……」
「您是指德拉路大公国的大将军吧。他被誉为韩特荷本大公爵的左右手。」
听见塞琉古的说明,露希亚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涌现。
她想起艾格赛经常出现在韩特荷本的身后,两人无论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艾格赛仿佛寄生虫般跟着韩特荷本,而韩特荷本也总是看艾格赛的脸色。
「对了,一切都取决于那个艾格赛大将军怎么行动吧。」
德拉路在与比吕的战斗中吃尽苦头的事,已经传遍六国了。
假如他们还抱着恨意,也许会被愤怒冲昏头吧。
倘若华纳三国能替天行道,那么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非常简单。
「毕竟是隔岸观火,无论妾身等人怎么想也没有意义。」
就算葛兰兹本国被攻陷,己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是——
「一旦如此,葛兰兹从费尔瑟撤军的可能性应该很高吧。」
保险起见,她们已经向「黑辰王〈史尔特尔〉」求助,但对方究竟能帮上多少忙还是未知数。
「假如是在葛兰兹于费尔瑟造成混乱之后,那局势无论怎么演变都无妨……但若华纳三国有所动作,可能就棘手了。」
值得担心的事又多了一件。
露希亚的计划能否成功,端看华纳三国开始有动作的时间点。
这么一来,便无法掌控六国的实权了。
因为一旦华纳三
国开始行动——深受其影响之六国中的泰古利司、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也会群起呼应。
「不过,看来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呢。」
假如有来自华纳三国的通知,他们势必会有所动作,例如派防卫兵到珊迪那路。但现在泰古利司、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却只是撤退到厄瑟路观望着。在目前的状况下,如果葛兰兹侵略厄瑟路,他们应该会舍弃「人族」的国家,回到自己的母国才对。
「看来还是先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的确应该事先设想许多对策,以利应付各种状况。
现在只需先把这件事搁在脑中的一个角落,不要让眼前的好机会白白溜走。
「第一步就先慢慢削减格莱夫和厄瑟路的战力吧。」
之后的事留到之后再想,必须有智慧地处理眼前的状况。
「塞琉古,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毫无延宕,就等我们决定了。」
「好极了。既然如此,此地也无须留恋了。妾身决定放弃珊迪那路。」
「遵命。我立刻去准备马车。」
「呵呵!真是愈来愈有趣了!」
露希亚迈开大步向前走,打开扇子,遮住脸的下半部。
「迈向总统的路,仿佛就在妾身眼前了呢。」
*****
属于华纳三国之一的华纳海姆教国,诞生于千年以前。
当时中央大陆还有名为「长耳族〈阿尔芙〉」的种族存在。
这群拥有美丽外表的人们从西大陆来到中央大陆,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的「长耳族」。他们向当时的原住民——也就是「人族」传授了各种知识。
人们听从建言,使原本荒芜的土地重生,将水源引入干涸的大地,为大地带来绿意。「长耳族」更利用他们的特殊能力,将「人族」从「怪物〈蒙斯特〉」的威胁中拯救出来,传授「人族」战斗技巧。
渐渐地,人们将「长耳族」视为神的使者崇拜,四周国家的人们听闻后也纷纷聚集而来。
集团形成村落,村落成为城镇,城镇发展为国家,国家又演变成华纳海姆教国。
周边诸国把这个新生的国家视为威胁,于是发动了战争。
然而传承「长耳族」智慧的「人族」军力极为强盛,成功地将入侵的国家一一击退。倘若自国人民受到伤害,他们也会出兵攻打,作为报复。
就在战争纷扰不断重复的过程中,一回神,华纳海姆教国的版图已经扩张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中央大陆的南部都在其统治之下。
然而好景不常,不久后世界就成了「魔族〈琐罗斯德〉」的天下。
尽管拥有被奉为神明的「长耳族」的力量,仍无法抵挡「魔族」的威胁,领土逐渐被蚕食。
最后,为了对抗「魔族」,「兽族〈安斯洛〉」、「长耳族」、「人族」、「小人族〈德瓦夫〉」等四个种族组成了联军。然而到了大战末期,种族间的同盟关系却因为「人族」和「长耳族」的嫌隙而瓦解。
即使最后「人族」战胜了「魔族」,也未能弭平这两个种族之间的鸿沟。
两者彻底的决裂,出现在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的时代。
「人族」开始排斥其他种族,许多国家被歼灭,同胞惨遭杀害。
华纳海姆教国心痛不已,向他们伸出援手,将领土分给这些受到迫害的人们,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此时建立的国家,就是纳拉骑士王国和克瓦希尔僧国。
为了对抗葛兰兹大帝国的威胁,这三国日后携手组成了华纳三国。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纵使经过了一千年,他们仍然憎恨着当初排斥其他种族的葛兰兹大帝国。因为长寿的关系,他们的恨意没有停止的一天。
尽管面临着种种威胁,华纳海姆教国依然在动荡的时代中存活下来。
虽然一度没落,但华纳海姆教国至今仍对周边诸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名列中央大陆的大国之一。
拥有独特文化的华纳海姆教国并没有国王,最高统治者是被选为「妖精王」的教皇。
首都华恩中央有一座华纳维斯大圣堂,「妖精信众」每天都会去参拜。这是一座由多名艺术家建造、改建的历史建筑,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守护着华恩。
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街道上总是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氛围,使得首度造访华恩的人们感到莫名拘谨而不自在。
不过只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就能发现这座城市并没有那么严肃。
由于地属热带气候,虽然还不到热情的地步,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开朗,对外来的旅人也相当亲切。
此地的另一个特征是有许多观光景点,因此每天都有许多不同种族的人在这里进出,贩售名产的商人也不少。
不过今天的华恩,气氛比平常还要热络,路上人潮也格外拥挤。人们朝着同一方向移动。
他们的目的地是华纳维斯大圣堂——因为今天是举行弥撒的日子。
人们为了见鲜少露脸的教皇一面而争相前往。即使教皇现身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但人们仍深信那将会带来幸运。
而身为话题人物的教皇本人,此刻正走在邻接着华纳维斯大圣堂的教皇住所——加尔塔宫殿的走廊上。
走在最前方的人,身上披着有黄金装饰的白色长袍,而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长耳族」人。
「教皇。」
其中一名「长耳族」随从对走在前方的人——教皇说话。
「史诺利枢机卿,什么事?」
「刚才接到报告,据说葛兰兹已经快要夺回费尔瑟了。」
「这样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呢。」
教皇点点头,史诺利枢机卿以平淡的口吻继续报告。
「另外,六国——泰古利司、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等三国之王再三向我国求援,请问该如何回应?」
「就算出兵救援,也只是增加负债罢了。六国宛如风中残烛的状态是不会改变的。在任务完成之前,就让他们继续期待吧。让他们保有一丝希望。」
严肃的声音从教皇紧抿的口中泄出。
「我本来就没有寄望他们发挥诱饵以外的功能,等事情按照计划发展之后,和他们断绝联络也无妨。」
「遵命——另外,自由民族也表示他们准备好了。」
「要他们再等一下。葛兰兹还要花一点时间,才会更深入西部。」
走在从加尔塔宫殿通往华纳维斯大圣堂的走廊上,教皇停下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轻轻开了口:
「对了,北方的状况怎么样?」
「很平静。我想——可以看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教皇貌似相当满意史诺利枢机卿的回答,嘴角浮现笑意,再度迈开步伐。
「看来对方也和我们一样正在观望呢。」
「表面上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不过一旦发现狮子的力量减弱,各国就会群起而上吧。势力结构一转眼就会改变。」
「那么,为了避免跟不上时代,我们也仔细审视情势吧。」
教皇语毕,史诺利枢机卿便轻轻颔首。接着他推开通往露台的对开窗。
风与热气瞬间涌进走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宛如窜入了身体里。
教皇往前踏出一步,只见中庭已被群众挤得水泄不通。每人都不停欢呼,向教皇挥手。
教皇也扬起微笑,向群众轻轻挥手;群众看见亲切的教皇,便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教皇,差不多了。」
听见身后的史诺利枢机卿这么说,教皇微微颔首。
他能在露台现身的时间很短。要是露脸的时间太长,教皇的神秘感就会被冲淡。
唯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见到教皇。
这样的操作可以凝聚国民的支持,培养信众。
热意在人民之间以更狂热、更热情、更盲从的姿态传播,仿佛传染病一般爆炸性地扩散,无法轻易遏止。
为热意所苦的人们必定会开始寻求解药。
名为教皇的解药——只要解药还存在一天,华纳三国就会在更坚固的羁绊之下团结一致。
教皇走向走廊,窗户被关上。内外出现了明显的温差。
外头的热意没有冷却的趋势,但建筑物里的热意已经消失,冰冷的空气开始流窜。围绕在教皇四周的枢机卿们一同向他鞠躬。
「辛苦您了。请稍事休息。」
听见史诺利枢机卿这么说,教皇向其他枢机卿挥了挥手表示慰劳,接着便往前走去。
教皇背对着他们走去,在兜帽下的嘴角因为某种厌恶感而扭曲。教皇走了一段路,回到加尔塔宫殿,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之后,啧了一声。
「无聊死了。崇拜虚像的民众真是愚蠢至极,我都想吐了……」
教皇举起手,似乎在用力拉扯什么东西。
一阵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方才教皇的手所在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出现一道漩涡,慢慢出现一把锡杖。锡杖发出铃响,自然地落在教皇的手中。
「执着于古代之神的人也一样愚蠢。那些从来不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家伙,只会让我厌恶。」
教皇站在一扇满是华丽装饰的房门前。
那是只有教皇能踏入的圣地。
——「妖精王」所居住的「大天盖」。
教皇熟练地打开门,毫不迟疑地走进去。
「一切都必须被净化。这些人从不思考,只为了存活而欺压他人。」
从挑高屋顶洒下的阳光照亮了占据房间四方的书柜,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在光线下展现其魅力。
房中央有个雕工细致的木造祭坛,沟渠环绕着祭坛,渠中流着泉水。
但是,一看见这座祭坛,想必任谁都会感到不对劲。
放在祭坛中央的铜像没有头,原本盛开在脚下的花也已经枯萎。
然而教皇却仿佛不以为意,笔直地走向前,抬头望着铜像。
「你不觉得现在正是需要『混沌』的时刻吗?」
教皇欣喜地喃喃自语,接着朝脚边的铜像头踢了一下。
铜像的头在走廊上滚动,发出巨大声响,最后撞上书柜才停了下来。
「欸——……『妖精王』,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教皇用锡杖的末端戳着没有头的铜像,提出这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期待已久的『长耳族〈阿尔芙〉』的天下,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临啰。」
没有回应。
教皇一脸无趣地撇了撇嘴,接着用锡杖敲敲地板。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教皇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十二日。
葛兰兹本军与第三军整合之后,便改名为六国征伐军。
这彻底展现出了葛兰兹准备正式进攻六国的意志。
「好罕见的强势喔……」
洛德·弗雷·冯·因古纳尔这么说。
这名青年效忠属于葛兰兹大帝国五大贵族之一的穆兹克家,是当家贝图的心腹。
他的身材纤瘦,看起来不适合战斗。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展现出高雅的气质。
他的皮肤白皙——不,是苍白得炫目,甚至有点病厌厌的感觉,但他所散发出的气势却强而有力。他兼具淡淡的诡异气息和英勇气慨,是名奇妙的男子。
他轻抚下巴,露出感佩的神情看着来自参谋总长的指令。
「看来这次是认真的了。」
在一旁整理报告书的幕僚似乎听见了他的话,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向他。
「认真的?」
「因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本来对费尔瑟收复计划兴趣缺缺嘛。跟三年前相比,现在的确可说是有所成长了,但她的心肠还是不够狠。对于侵略朋友的祖国这种行为,仍有所迟疑。」
洛德无法理解,去攻打一个已经近乎灭亡的国家,有什么好犹豫的。
给它一个痛快就好了啊,或是干脆把费尔瑟这个名字彻底抹灭也无妨,这种国家一点也不稀罕,历史书里大大小小的国家,简直多如繁星。
「既然想当皇帝,就必须抛开感情。就算杀死父母亲、杀死孩子、对所爱的人们下毒手,都必须若无其事。只有拥有这种强韧心志的人,才适合当皇帝。」
「例如……像葛莱亥特陛下那样?」
听见幕僚语带迟疑地这么说,洛德忍不住噗哧一笑。
的确,前任皇帝葛莱亥特是个有许多争议的人物。
世间从以前就谣传他为了得到葛兰兹的王位杀害了自己的父母亲,还暗杀手足。
更重要的是,自从他坐上王位之后,葛兰兹就不停地发动战争,扩张版图。
他歼灭了一个国家后,便心狠手辣地将该国王室处决,只要有人胆敢反对这种行为,就算是有力贵族,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光听这些事实,的确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残酷的暴君。
然而——
「世上没有比他更疼爱孩子的皇帝了。」
他是在历代皇帝中最宠爱孩子的一个,与其他皇帝相较起来简直愚蠢至极。
洛德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出口。
「……他不顾一切只为达成目的这一点,倒是值得夸奖吧。」
但那却造成了悲剧,扭曲了各种事实,导致今日的状况。
「假如他没有反抗命运,接受一切,或许能活得更久吧。」
洛德走出帐篷,天空洒下的阳光令他不禁眯起双眼。
就在这时,一阵怒骂声传入耳中,紧接而来的巨响让他全身一震。
洛德感受着空气的振动,同时将视线转向前方的城市。
「他们竟然没什么抵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眼前正冒出黑烟的城市——正是费尔瑟收复计划的最终目标,新王都珊迪那路。
珊迪那路被葛兰兹的大军包围,在无数火箭的攻击下,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战况就像看见食物的蚂蚁一般狰狞且毫不留情。
「攻下这里之后,通往六国的障壁就完全消除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地方,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攻陷。」
虽说葛兰兹拥有超过十万人的大军,但不到两天就攻下这座城市,洛德除了替珊迪那路感到难堪之外,同时也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以城市的规模和城墙的高度来看,只要拥有足够的军粮,应该可以防守个一阵子才对。另外,他们也大可以向本国求援,突破葛兰兹的包围。
「真是的,我都想叫他们把开战前的紧张感赔给我了。」
开战前,他们曾经召开过许多次军事会议。
考虑到未来的状况,希望能在把牺牲压到最低限度的状况下攻陷珊迪那路,不过这些全都化为泡影了。
对洛德来说,包括攻城战的准备在内,他花在开军事会议上的时间等于全部白费了,因此很难没有一句抱怨。
「是因为战力差太多,所以丧失了士气吗?」
洛德沉思了半晌后,认出迎面而来的骑士,便暂停思考。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名穿着轻装备的士兵,他插着一支表示「红发皇女」传令的红旗。
『传令!传令!洛德卿在吗!?』
「我在这。有什么事?」
洛德举起手,告知自己的所在位置,传令兵便熟练地操纵马匹转向,停在洛德面前后下马,同时单膝跪地。
『这是来自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的传令。』
「你说。」
『是。我军即刻进攻厄瑟路。我会留下两万名兵力,命洛德卿确立珊迪那路的统治权。』
传令的内容简洁易懂。
她的意思是——我会赏赐你功绩,乖乖在那里等着吧。
要是抗命,洛德的主人贝图将会颜面扫地。
尽管接受了命令就无法获得更高的功绩,但至少可以保住贝图的面子。
若问该选择何者,当然只有后者可选。
「我明白了。请转达殿下我会听命。」
『是!』
就在传令兵正准备跨上马背时,洛德叫住了他。
「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呢?』
「敌方似乎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抵抗,你知道为什么吗?」
『镇守珊迪那路的是六国军,但他们的领导阶层好像早早就逃离了,剩下的士兵们士气低落,指挥系统明显混乱,最后只好投降了。』
「哦……领导阶层逃了吗?」
洛德交抱双臂仰望天空,看着流动的浮云。
传令兵对他的动作感到讶异,但仍继续进行制式的报告。
『那似乎是在我军包围前不久的事,被留下的似乎都只有士官而已。』
「敌方镇守的兵力有多少?」
『我想大约两万左右吧……』
「没有想象中的多呢。我还以为有三万以上。」
『消息来源有些混乱,关于这一点还不确定。之后或许会有更确切的报告。』
「我知道了。请代我问候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
『是。我先告辞了!』
传令兵的马扬起沙尘,渐渐消失在远方。
「那么……这个局面的蓝图到底是谁画的呢……」
洛德用手抵着下巴,转过身,回到帐篷里。
幕僚们依然在帐篷里整理报告书,但听见洛德刻意发出的踏步声,便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了头。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把珊迪那路交给我们了。但是不要以为战争已经结束,费尔瑟的领地还有许多残党。他们很可能会想来抢回珊迪那路,别疏忽警戒。」
幕僚们大声回应后,便继续刚才的工作。
洛德像是想打发时间似地在椅子上坐下,用鼻子吐了一口气,皱起眉头。
「看来我们被殿下堂而皇之地甩掉了呢。不过这也没关系就是了……」
因为这个判断并没有错。
假如无法信任洛德,那么把他留下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但即使如此,就近监视他
不是比较好吗?
「先不管这个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暗中和六国勾结的是谁?」
珊迪那路是六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照理说应该是必须抱着必死决心守护的要冲才对。既然六国毫不犹豫地放手,就表示葛兰兹和六国之间一定签订了什么密约。
洛德导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不只如此。
因为时机实在太巧了。
事情简直就像双方讲好了似地顺利进展。
六国的领导阶层不费吹灰之力就逃离了战场,而葛兰兹军就像故意配合一样,在这时包围了珊迪那路。没有指挥官的六国因为指挥系统太过混乱而选择投降,葛兰兹成功地在将牺牲减到最低的状态下攻陷珊迪那路。
「我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偶然……」
但洛德很难想象丽兹有本事躲过他安排的眼线,偷偷和六国接触。自从进入费尔瑟之后,洛德就一直监视着丽兹的一举一动,但她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径。
『洛德大人……洛德大人……入城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一道影子伴随着声音出现,洛德抬起头来。
士兵一脸惊讶地看着洛德。
洛德不知道士兵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但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幕僚们也露出和士兵相同的表情。看来士兵一定喊了他很多声吧。
原来我刚刚这么出神啊——洛德站起身,试图隐藏自己的难为情。
「我知道了。帮我备马。」
『遵命。』
洛德跟在士兵的身后再次走出帐篷外。
「莫非这也在『无名氏』大人的计划之内吗……」
洛德望着依旧黑烟袅袅的珊迪那路,打从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眯起双眼。
耳边传来城墙崩落的声响,人们的哀号声回荡在空气中。不愿认输者进行决死抵抗——灾害一旦扩大,波及的永远是一般民众。
由于母国是常胜国,因此他经常有机会面对这种场景。
正因如此,才必须铭记在心。
死亡永远都近在眼前,即使是葛兰兹大帝国也不例外——所以贵族们才会不断摸索生存之道,背叛、倒戈、策划计谋,为了不被人超越,就算面带笑容与对方握手,另一只手也会紧握着刀,直到最后一刻。
『洛德大人,准备好了。』
「辛苦了,那么我们准备前往地狱吧。」
洛德跨上马背,让马匹掉头,跟着前导士兵前进。
阳光下,他抬头望向蓝天——接着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殿下……你的前方就像被黑烟所挡,看不清未来。在那里等着你的,是那些过去曾经接近过神的人……呃!」
洛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抓住胸口。
「——要是你一直这么天真,是会被吞噬的唷。」
洛德将视线转向身在远方的丽兹。
「殿下,不管你怎么挣扎,也无法改变未来。葛兰兹无法逃过灭亡的命运。」
洛德接着又把视线转向南方,也就是他的故乡。
「贝图大人,穆兹克家取代葛兰兹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
葛兰兹大帝国南部的大都市——赞司比亚。
往北是大帝都,往南则是被揶揄为奴隶国家的里菲泰因公国,以及由许多种族组成的休太岘共和国,往西是第三帝都,往东则邻接铁鹫城。
赞司比亚是各国商人都会造访的中继点,有各式各样的异国商品流入,就算称为陆上港口也不为过。
拥有地利之便的赞司比亚,繁华的程度几乎可以匹敌大帝都。
许多人以为赞司比亚是因为商业而繁荣的城市,但它其实也是葛兰兹大帝国金矿产量最多的地区,许多富人们聚集于此,生活优渥,直到现在都还继续蓬勃发展。
又因为这是个自由豁达的热情都市,鲜少有歧视的情形,每个种族来到赞司比亚都会想长住在此,可谓一个充满魅力的城市。
统治赞司比亚的穆兹克家,是葛兰兹五大贵族之一。
他们住在位于城市中央的格里特利尔宫殿。
这座有「黄金宫」之称的豪华宫殿,使用了大量的黄金,可谓赞司比亚富饶的象征,但也很容易被批评为只重视表面工夫、俗不可耐。
然而在赞司比亚,放眼望去,其实有许多地方都使用大量的黄金。
或许是因为这样,格里特利尔宫殿与街道融为一体,一点也不突兀。
根据上述各种理由,格里特利尔宫殿的褒贬不一。
事实上,直到今日仍有许多梦想着一夜致富的人来到这座城市,而他们所憧憬的对象之一,就是穆兹克家的当家——贝图·流加·冯·穆兹克。
前任当家病逝后,年仅二十七岁的他便继承了当家的位置。
他花了约四年的时间惩处渎职的贵族,力邀周边诸国的商人前来,以确立商路,对赞司比亚的发展贡献良多。
他年纪轻轻却相当干练,包括洛德在内,他身边的心腹也都非常杰出,在葛兰兹大帝国中的发言声量仅次于凯尔海特家。
贝图此刻正在他格里特利尔宫殿的房间里,眉头深锁地注视一张羊皮纸,嘴里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
「哎呀,是洛德寄来的信吗?」
贝图的妻子——赛尔琵娜·瑟佛妮·冯·穆兹克走进了房里。
她身上的衣服薄透得几乎可以看见内衣。但因为这里属于热带气候,她的装扮并不会带给人淫猥的印象,反而因为突显出她的身体曲线,营造出一种充满艺术感的美。
贝图听见妻子这么说,便清了清喉咙,点点头。
「是啊,他说费尔瑟收复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还真难得看见你走进这间房里呢。」
「是吗?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喝点茶……」
赛尔琵娜说,并将托盘放在桌上。盘里装着华丽又漂亮的点心,盛满红茶的茶杯冒出热腾腾的蒸气。
贝图拿起茶杯,啜饮一口,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望向妻子。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因为我在宫殿里静不下心,所以才想躲来你这里。」
赛尔琵娜这么说,同时走向窗户,俯视着街道。
街道的四周有好几处野营地。
随风飘扬的旗帜并不是南方贵族的纹章旗。
「到处都是东方贵族的士兵,真让人心神不宁呢。」
由于贝图的左右手洛德率兵前往费尔瑟,凯尔海特家担心南部的战力减弱,于是便派遣东方贵族的私家军前来。
「他们就像是来监视我们的吧。担心我们的战力减弱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尽管当初可以拒绝,但考虑到接下来的状况,他还是接受了东方贵族。
在北方动荡不安的此刻,绝对不能让南方的安定瓦解——这一点葛兰兹的宰相罗莎一定也心知肚明。然而想要撑起一度快要崩塌的积木可说困难至极。
「葛兰兹的主力都到西方去了,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无法期待他们回来支援。既然如此,我们就得用目前剩下的战力度过难关。」
三年前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的西方,是不可能派兵的;中央也随着原为五大贵族的库罗涅家没落而每况愈下。
这是因为罗莎一就任宰相,就惩处了过去为非作歹的贵族诸侯们。她没收了贵族们的部分财产和领地,追回爵位,因此宰相深获国民的拥戴,得以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然而,弱化中央所付出的代价非常庞大。
「可是明明元气都还没恢复,又要出兵收复费尔瑟——士兵又不是源源不绝的。看来罗莎宰相忘了什么叫做有限啊。」
「忘了?」
「回顾葛兰兹的历史,过去也从来不曾在这么短的期间内连续不断地进行战争。毕竟就连葛莱亥特陛下在位的时候,也有被称为『五年之春』的和平日子啊。回头看看历史,就会发现这个时代简直可说是异常。」
「或许真的是异常呢。而且我还听到一种奇怪的说法——民间谣传着这一切都是因里菲泰因公国而起的——真的是这样吗?」
听见赛尔琵娜的话,贝图忍不住咽下口水。
赛尔琵娜带着略显冷漠的表情俯瞰着他。
看见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眸,贝图轻吐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一个熟人告诉我的——据说里菲泰因公国攻进南方的时候,比吕大人、丽兹大人、休特贝尔大人都在场。」
「这我也听过。毕竟是在南方发生的事啊……那天,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和休特贝尔大人正在争权。」
话虽如此,双方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抗衡到足以称为「相争」的地步。
一边是势力庞大的休特贝尔,一边是得不到任何支持、孤立无援的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结局当然是第六皇女遭到左迁。
「据说当时她正在前往投靠伯父古林达边境伯爵的途中。」
不过因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担心遇到敌对势力,于是选择穿过巴欧姆小国前往古林达边境伯爵领地。就在途中,她们亲眼目击里菲泰因公国的侵略,于是开始战斗。
「据说在那之后休特贝尔大人也抵达了现场,但那是由于南方面临危机,他才会赶来。所以他们两人都在场,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啊?」
「休特贝尔大人为什么要特地跑一趟南方?当时他可是和葛莱亥特陛下一同前往征讨费尔瑟呢。如果是从中央过来就算了——但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从那么遥远的西方来到南方。」
「所以我说是因为南方面临危机——」
贝图的解释被赛尔琵娜用强烈的口吻打断。
「休特贝尔大人是怎么得知的?」
「因为古林达边境伯爵派出了传令兵啊。他可能是从传令兵那里得知的,也可能是难民告诉他的,总之管道要多少有多少吧。」
「你的意思是,休特贝尔大人就在丽兹大人正好遭到降职,自己又正好完成征讨费尔瑟而回国的时候,由传令兵或难民告诉他古林达领地遇到危机,于是他在短时间内编制第四皇军,出现在战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贝图压着眉头叹息。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一切未免也配合得太天衣无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葛兰兹遭遇的危机,全是休特贝尔大人一手策划的?」
「我没有这么说……不过,毕竟他有一些不好的经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躲着嘛。」
「愚蠢。现在的状况,是因为每个国家各怀心机所造成的,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操控。要是他有办法做到这种事,那应该可以统治整个世界,而不是中央大陆而已。」
贝图强烈地加以否定,同时投以无奈的视线,于是赛尔琵娜乖乖地低下了头。
「说得也是……我说了蠢话,请忘记它吧。」
看见她的模样,贝图对忍不住情绪激动的自己感到难为情,于是露出温和的表情,往后坐向椅背。
「不,刚才的讨论很有意义。你要不要当我的军师,一起上战场啊?」
贝图半开玩笑地说,赛尔琵娜用手背掩住嘴巴,笑了出来。
「呵呵,虽然那感觉很好玩,不过我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请让我专心养育她。」
赛尔琵娜故意坏心眼地这么说,贝图夸张地垂下双肩,装出非常失望的样子。
「那真是太遗憾了。」
贝图将已经冷掉的红茶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在桌上。
「哎呀……」
正准备将手伸向茶杯的赛尔琵娜突然停下了动作。
贝图察觉这个动作,疑惑地仰望着站在身边的妻子。
「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这里放着北方的地图,我在想状况是不是真的很危急。」
贝图刚才使用的西方地图和北方地图还摊在书桌上。
旁边仍放着一叠堆积如山的羊皮纸。
「根据密探回报,夏论家的向心力降低,布罗梅尔家则似乎正在慢慢崛起。前任当家虽然不太引人注目,但他的儿子对他帮助很大。」
赛尔琵娜贴近贝图,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所以跟你很像呢。」
听见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贝图皱了一下眉,但表情立刻镇定下来,点点头。
「………………对啊。我们的境遇或许很像吧。」
「我先离开了。我就在隔壁房里,如果有什么事情请直接叫我。」
赛尔琵娜的手离开了贝图的肩膀。一种仿佛被某种炽热的东西压住的奇妙感觉窜遍贝图身体。贝图为了赶走这异样感,抚摸着喉咙,干咳了一声之后,转向赛尔琵娜说:
「好……我知道了。」
赛尔琵娜把餐具放回托盘上,正要打开门的时候,忽然发出「啊」一声,又转过头来。
「怎么了?」
「我从你刚才说的话里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了一件事?」
贝图歪着头,赛尔琵娜的双眼发出神秘的光芒,用手捂住嘴角。
「假如——就算各国各怀心机,但目的只有一个,那么操控各国不就变得很简单了吗?」
「…………」
赛尔琵娜开心地注视着沉默不语的丈夫,竖起食指这么说。
「所谓的目的,就是让葛兰兹灭亡——如果想『万物归一』的话。」
赛尔琵娜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出了房间。
贝图盯着门半晌,忽然摸摸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她很清楚地掌握了情势的变化呢……更可怕的是她的思路很灵活。」
他这么夸赞赛尔琵娜,深深叹气。
「那敏锐的直觉——赛尔琵娜果然继承了你的血脉呢。」
贝图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挂在房里的前任当家肖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