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的供给量受到限制这点,对潜伏的一方来说也挺有利的吗?至少就算与路人擦身而过,也不用担心会遭到盘问。
即使是这阵子作为最重要人物,让报纸热闹起来的面孔并排在一起也一样。
尤其是梅莉达,在一连串的逃亡剧里不知把帽子掉哪儿去了。库法彷佛要独占少女耀眼的金发一般,从背后揽着学生的肩膀前进。
这样可能有一点难以走动,梅莉达慢吞吞地从胸口的位置抬头仰望库法。
「……老师,你的伤势还好吗?」
库法象是要接吻似的从后方将脸凑近。
「我会找机会『再生』。请小姐不用担心。」
若是两人独处也就罢了,现在这种状况实在不能随便使用吸血鬼的力量。
拉.摩尔家当家大人的背影就在附近,近到两人必须讲悄悄话。
她用没有丝毫迷惘的脚步,带领两人前往的地方是──
在欧哈拉也飘散着格外浓厚的蒸气,而且被「白沙」给掩埋的小村子。屋顶上堆积着数公分的白沙层。每走一步,鞋底就会感受到细软的感触。是沙子反射着光芒吗?周围有一点明亮。
梅莉达等人早已经失去方向感。她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伯母大人,这个地方是……?」
「是欧哈拉虚幻的『零号街』。以位置来说在一号街的外侧。」
梅莉达讶异地抬头仰望家庭教师。她从未听说过「零号」街的存在。
亚美蒂雅突然掬起脚边的沙子,从指间让沙子沙沙地滑落。
「这些白沙是在精制太阳之血的过程中被剔除的『多余成分』。但除了『雪白漂亮』以外就毫无利用价值,而且会大量排出。这个零号街原本是单纯的沙子集中场──但出现了在这里定居下来的人。」
「究竟是怎么的人物呢……?」
「是『前』贵族。」
亚美蒂雅再次迈出步伐。前往村子深处──库法等人只能随后跟上。
自从离开卡帝纳尔兹学教区后,梅莉达好几次窥见了至今从不晓得的弗兰德尔黑暗的一面。这个村子一定也是其中之一。
「贵族拥有玛那这种特别的力量,在身分上获得优待,相对地有责任跟蓝坎斯洛普战斗──但也有人不喜欢这样。那些人主张『我想作为一个平凡的民众生活,才不想拚上性命跟怪物战斗』。」
「那么,这里是……」
「没错。『奉还贵族身分以放弃战斗责任的人』的村子……但无论哪里都会有偏见。欧哈拉也不例外……结果,这里的人现在极力避免干扰外部,村民之间也不太交流。」
──证据就是连地图上都没有记录这个村子的存在。
正适合用来藏身呢──女公爵这么说道。
库法环顾左右。来往的行人确实极端地少,尽管能四处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但村民都窝在家中,给人一种静悄悄地屏息的印象。
生灵之村──这么说是否有些失礼呢?
至少感觉不是会通报逃犯的风气。
「在村子郊外,有从妾身的曾祖母大人那代继承下来的别墅。」
亚美蒂雅的步伐没有丝毫迷惘。她似乎也很习惯在沙子上行走。
梅莉达为了不被绊倒,走得有些辛苦。
「拉.摩尔家的别墅吗?」
「嗯。妾身有时会到处转移研究的场所。这里是妾身在下层居住区的据点──有时也会发现从高处看不见的东西。」
亚美蒂雅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补充道:
「偶尔也会带女儿过来。因为她不怎么喜欢都会拥挤的人潮。」
梅莉达猛然抬起头来。
「小缪……!请问,小缪她现在平安无事吗?」
「……原本想等到了再说,不过好吧。妾身照顺序来说明。」
亚美蒂雅若无其事似的看向周围。库法也不断警戒着,但在看得见的范围内,似乎没有人特别注意自己等人。
岂止如此,甚至连在说话声能传递到的距离都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首先,你应该一直很在意吧。你的堂姊妹跟『一代侯爵』都没事。」
库法透过手掌察觉到梅莉达的肩膀猛然跳起。
「在你们分别行动后,她们两人平安到达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目前在骑兵团的本阵受到保护。在离开街上时,好像有圣都亲卫队的护卫负伤了啊?但那之后似乎没遇到任何麻烦。」
「太好了…………」
尽管是几乎能够确信的事,梅莉达仍松了口气,将手掌贴在胸前。
不过,她还有一两件挂心的事情。
「请问,您知道圣都亲卫队的葛蕾娜小姐情况如何吗?」
「……不,不巧的是护卫听说是『两名』。不过也没听说在卡帝纳尔兹学教区有出现死者,或是被抓去当人质的事情。别太悲观喔。」
「那么……父……父亲……大人他呢?」
亚美蒂雅稍微放慢行走的速度,隔着肩膀转过头来。
「他没事。」
库法看出梅莉达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关于王座会议的报导,到底有多少真实度呢?女公爵将脸转回前方。
「那家伙目前在凯门区负责率领骑兵团全军。正逐步为了反击之日进行准备。正因如此,妾身才会将『上面』交给那家伙,自己来到下界这边。」
这是总算能获得情报的好机会。库法也不禁迅速地询问:
「『上面』……圣王区目前的情况是?」
「知道的消息很少。」
女公爵用冷静沉着的声音回答。
「除了圣王区早已经被塞尔裘与狂人狼族彻底支配这件事以外。应该没有能从内侧说服他们的人还留着吧……就连塞尔裘的妹妹似乎也被监禁在帝国饭店最上层楼。」
「莎拉……」
「然后──关于妾身的女儿。」
不知何故,亚美蒂雅在这边支支吾吾了起来。
「……她下落不明。」
「咦!」
「从王座会议的隔天起,就突然完全没了消息。看来也没有跟莎拉夏一同被监禁起来。因为那群『无血主义者』似乎也在寻找小女的行踪──换言之,这表示敌人也没有掌握到她的下落。话虽如此,她当然也不在凯门区……」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这时库法从旁插嘴了。
他稍微俯视学生。因为这情报不是别人,正是由梅莉达所获得的。
「我以前曾向亚美蒂雅大人报告过吧?缪尔小姐参与了塞尔裘大人主导的『革新派』会议。有没有可能是投靠那边呢?」
他手指贴着尖锐的下颔,慎重地挑选用词。
「……从本人的证词与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莎拉夏小姐似乎是『因为是哥哥做的事』,所以尽管觉得可疑,还是参加了革新派。虽然不确定塞尔裘大人的目的,但假设缪尔小姐的动机是儿时玩伴的莎拉夏小姐──」
「那是妾身的指示。」
听到亚美蒂雅这么若无其事地回答,库法难得地露出愣住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梅莉达也睁大双眼,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如妾身所言。缪尔之所以会参加革新派,是妾身拜托她的──虽然早就察觉到从几年前起,塞尔裘便哄骗那些奉承他的贵族,开始在策划些什么,但妾身被那家伙提防着,难以刺探内情。因此才让小女偷偷潜入……为了让她当间谍,报告塞尔裘的动向。」
亚美蒂雅一口气告白到这边后,稍微压低声调。
「她本人的确有担心莎拉夏而自愿奉陪的意思。也就是妾身利用了这点──安杰尔之女啊,听说你被卷入革新派的阴谋,被迫吃了不少苦头……但求你别怪罪小女她们。」
「不……不会的,我怎么会……」
梅莉达惊慌不已地拚命摇摆双手。
尽管解开了几个谜题,库法却反倒陷入了沉思。
「……塞尔裘大人是为了什么推广革新派这种思想呢?」
「说不定是『为了这种时候』。」
据说从几年前就进行调查的亚美蒂雅,似乎早已经预测到这种种况。
「都是因为那家伙引进革新派这种奇怪的风气,导致贵族社会的团结涣散,此刻正即将决裂……正中那群狂人狼的下怀。要对抗那些家伙,光是凑齐战力还不够。必须统一骑兵团的士气才行。」
「战士的士气……」
「好啦,到了。」
亚美蒂雅这么说,打开门扉。在村子最深处建立着一栋五层楼的高大宅邸。
亚美蒂雅在宅邸入口一下弯折庭院的树枝,一下将猫头鹰雕像的翅膀抬起又放下,依序进行几个步骤后,才总算走向玄关。
「妾身设置了好几层防护。」
亚美蒂雅酝酿出宛若魔女般的威严,这么说道。
「你们一直无暇放松吧。暂时好好养精蓄锐吧。」
「呼哇……」
叮叮当当──玄关的铃铛响起。梅莉
达不禁大大地张开了嘴。
一楼相当狭窄,呈纵长型──内部装潢是怀旧风格,梅莉达回想起直到一星期前都还在居住的欧哈拉二号街的藏身处。
同时也想起在心上人身旁所梦想的,短暂的「新婚生活」……
「仔细一看,你们似乎刚从战地归来啊!」
点亮灯光之后,亚美蒂雅从头到脚眺望着两人的模样。
库法与梅莉达也重新看向彼此。听她这么一说,在经历与狂人狼族的汽车追逐战和地下工厂的决斗后,衣服早已沾满泥泞。库法的外套领口甚至还染上吐血的痕迹。
「你们先去洗个澡吧。」
亚美蒂雅这么说,将梅莉达推向楼梯前。她的动作有些强硬。
「也帮你们洗一下衣服吧。你们两人都把换洗的衣服从行李里面拿出来吧。」
「可……可是那样的话,洗完澡就没衣服可穿……」
「借穿小女的衣服即可。若是借给你穿,应该不需要顾虑吧。」
库法将勉强回收来的行李箱放到桌上。行李箱也因为奉陪了这场逃亡剧,有明显的小刮伤和脏污。
亚美蒂雅在一楼的橱柜前来回徘徊。
「呃,全新的毛巾放在哪儿呢……」
「等会儿我再把毛巾送过去,请小姐先去洗澡消除疲劳吧。」
库法帮忙说话,于是梅莉达尽管看来有些过意不去,仍点了点头。
目送她啪达啪达地爬上楼梯后,库法脱掉外套。
他转头一看,只见亚美蒂雅用慎重的眼神注视着这边。
「要喝杯茶吗?」
「好。」
库法注意到亚美蒂雅是刻意支开梅莉达的。
就库法推测,应该是有不想让梅莉达听见的「大人的事情」吧。
从楼上传来冲澡的声响时,女公爵在冒着热气的茶杯前开口说道:
「妾身刚才也说过,现在骑兵团意见分歧。」
看来状况似乎不平静。库法将身体往前探向桌子,从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热红茶。
脱掉外套变成衬衫打扮后,已经不见血迹。库法也在好不容易到来的休息时间里喘口气。
但亚美蒂雅的表情至今仍十分严肃。
「假如妾身没有找到你们,你们今后原本打算怎么做?」
「我是想躲藏到情势稳定下来为止。」
「那想法我难以赞同──」
库法蹙起眉头。亚美蒂雅露出复杂的表情,摇了摇头。
「骑兵团也有很多人表示期待『预言之子』。」
库法吓了一跳。
仔细回想的话,约半个月前。记载未来事件的预言书举出梅莉达的名字,说她是「粉碎塞尔裘王爵的革命之人」一事,成了两人四处潜逃的决定性契机。虽然库法本身并没有很重视那个预言……
但女公爵的眼眸告诉他并非大家都这么想。
「目前菲尔古斯在凯门区为了打倒塞尔裘,正为决战做准备。但也有许多人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对王爵举旗造反』这个行动──也有部队不响应召集。甚至还出现加入狂人狼族的骑士。」
关于这点,库法心里也不是滋味。仅仅几小时前,在广场上举行的那场不讲理的魔女审判的光景,历历在目地在脑海中复苏。
「我们需要『正义的旗帜』,作为所有骑士的指标。」
女公爵这么述说。她表示第一个候补人选就是「预言之子」梅莉达.安杰尔。
以库法的立场来说,实在很想主张这太荒谬了。
「小姐才十四岁而已喔?」
「她很快就要升三年级了。」
女公爵立刻这么还击。碰巧那正是梅莉达本人一有机会便会主张的事情,因此库法瞬间哑口无言。
亚美蒂雅尽管再次重复她的意见,但看来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模样。
「再过不久也会开始与蓝坎斯洛普的实战课程吧……最重要的是,倘若一直将那孩子藏起来,可能会更加折磨到那孩子本身。」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亚美蒂雅非常难以启齿似的继续说道:
「妾身说过吧,爱丽丝.安杰尔已经在骑兵团那边。自从你们隐匿行踪后,在骑士之间有这样的风潮逐渐蔓延开来──『假如「预言之子」失败了,她的堂姊妹应该能成为备胎吧?』」
库法不由得满腔怒火,他将身体靠向椅背。
「……太不敬了!」
「这表示大家已经紧迫到这种地步了。」
亚美蒂雅摆出实在不想去责怪任何人的态度。
追根究柢,只要战力足够齐全,也用不着把还是学生的少女们当成依靠。库法下定某种决心,再次将身体探向桌子。
「……关于骑兵团的状况,我有件事想诚恳地请教亚美蒂雅大人。」
「白夜骑兵团吗?」
库法感觉象是心脏被一把抓住一般。他端正的表情不禁产生动摇。
「原来您知道……我隶属的部队吗?」
「别担心,这件事只会留在妾身心里。塞尔裘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呢?为何白夜的刺客会服侍安杰尔之女这件事,妾身就不过问了……虽然不晓得菲尔古斯知道多少,又作何想法。」
库法缓缓地让呼吸平静下来后,重新开口说道:
「……白夜骑兵团从王座会议的几天前起,就因为『扫荡黎明戏兵团余党』的任务离开弗兰德尔。下令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塞尔裘大人这件事,让我感觉不太对劲──」
「那肯定是陷阱吧。」
亚美蒂雅立刻这么回答,斩钉截铁地证明了库法的预测。
「他设想自身的革命,事先赶跑了麻烦的家伙。无论等待多久,都没人可以保证白夜的人们能够平安归来──不,应该先当作他们早已经『全灭』。无法指望他们。」
「…………」
「不过──」
亚美蒂雅在这时用这一连串的议论中最为强调的语气说道:
「你有留下来这件事说不定是塞尔裘的失算。」
「您的意思是?」
「塞尔裘最畏惧的是暗杀。就连灯火骑兵团和圣都亲卫队都无法办到这件事。虽然专长暗杀的白夜骑士几乎都离开了,但还有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吗────听好了,暗杀教师啊。」
女公爵将身体猛然探向前方,以严肃的表情告知:
「若是替主人的重担感到忧虑,就由你来讨伐塞尔裘。没错,拉.摩尔骑士公爵家的当家在此下令。身为唯一留下来的白夜骑士,你必须杀掉那个恶逆之王,解放弗兰德尔……!这件事只有那家伙称为『朋友』的你才办得到。」
「…………」
库法低下头,看向自己在桌上交扣的手掌。
这双手至今沐浴过多到记不得的鲜血,烙印着许多人的怨恨──
过去的自己能够想象到有一天会抱持这样的感伤吗?
「我并没有很喜欢塞尔裘大人。」
库法握住手掌,静静地阖上眼皮。
「但也不至于憎恨他。」
这时少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楼上传来。
「老……老师~……请至少拿……拿条毛巾给我~~……」
「啊,糟糕……!」
他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两人聊得太深入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没听见冲澡的声响。梅莉达没东西可擦拭身体,正大伤脑筋。
库法匆忙地跟宅邸主人借了条毛巾,走向陡峭的楼梯。
「缪尔的房间在四楼。」
亚美蒂雅已经摆回优雅地啜饮红茶的姿势。库法一边向她道谢,一边前往刚洗完澡的梅莉达在等待着的二楼。
† † †
擅自进入主人不在的房间里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好意思。
何况对梅莉达而言,那是她向往的女孩──对库法而言,是一有机会便用色诱怂恿他的妖艳美少女的房间,就更不用说了。
宅邸四楼。挂在门前的牌子文字意味着「爱女」。
「打……打扰了~……」
明知道没有任何人在,梅莉达还是不禁打了声招呼,同时推开房门。
──她没来由地想象了房间被疑似黑魔法道具占领的光景。
当然并没有那么回事,而是很正常的妙龄女孩的房间。活用宅邸本身的构造十分老旧这点,摆放复古的家具和传统的染制品,是搭配的重点吗──虽然这方面可能是女公爵的兴趣也说不定。
有床铺,有衣柜……四处都没有窗户,说不定是考虑到书本的保存环境。整栋宅邸都可以说微暗且有种闭塞感。
话虽如此,但现在这样正好。不能让只穿着内衣和披着一条浴巾的主人一直保持这种打扮吧。两人一起踏进难以说是宽敞的室内,库法立刻将搬来的行李箱放在地板上。
他解锁并打开盖子。
「这是个好机会,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替换的衣服都先拿去清洗喽。」
「好……好的。我看看,应该借哪件衣服来穿呢……」
梅莉达也在内心一边征询挚友的意见,一边拉开衣柜门。
大量散播着异彩魅力的异国风情服装逐一亮相。
跟梅莉达房间可爱且少女风格的衣柜完全截然不同!梅莉达不禁双眼发亮,兴致勃勃地观察衣柜每个角落。
「唔哇,好厉害……小缪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合身呢!」
「小姐也有小姐自己的个性喔。」
「虽……虽然老师这么说,但我会怯场。不知我穿哪件才适合呢…………嗯?」
这时,将衣架轮流拿出并仔细端详着每件衣服的梅莉达,忽然发现一件奇妙的衣服。
……不,那可以当作是「衣服」吗?说是「不小心弄错放在这里」还比较有说服力。不过,在衣服的领口夹着这样的便条纸。
「对库法大人使用」。
这猛然勾起梅莉达的兴趣,她将身体探入衣柜里。
折叠起来的衣服出乎意料地厚。梅莉达在黑暗当中悄悄地打开那张便条纸看。
「……!」
她立刻满脸通红了起来。她不禁在意起背后的情况,但心上人还在整理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梅莉达的视线忙碌地反覆检视便条纸的内容。
──小缪真是的,究竟在想什么呀!
真不成体统──尽管梅莉达端庄的内心这么主张,但她同时也忍不住想象……缪尔穿上这件衣服,对库法实践写在便条纸上的内容的模样。
──那孩子一定说到做到。
梅莉达立刻这么确信了。
发展成那种情况时,库法会对她的性感姿态做出怎样的反应呢?愈是去思考那种情况,梅莉达就愈觉得坐立难安。
──如……如果是我穿上这件衣服呢?
不不不──梅莉达激烈地摇了摇头。
虽然自己从平常就在挑战羞耻心的极限,想尽办法要吸引心上人的注意,但要踏入「这个阶段」果然还是需要勇气。虽……虽然也很好奇库法的反应,但该说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吗?总之必须有个推自己一把的契机──
「哎呀?收纳在行李箱深处的这东西是……」
就在这时,从关键的背后发出疑惑的声音。
库法似乎发现什么引他注目的东西,他将旅行用品往左右两边拨开。
他摸索到的是一整套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制服,还有在那底下──
「小姐,你把这个带来了吗?」
「咦!」
梅莉达反应过度地一抖肩膀,转过头去。
然后她看到库法拿在手上的东西,张嘴「啊」了一声。
──是红头巾。
是到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赴任的教育顾问,狂人狼族的「圣母」抹大拉赠送给所有学生,大有问题的物品。
对梅莉达而言,应该不是有深厚感情的物品。岂止如此,甚至还有痛苦的回忆。
「在离开宅邸前非常慌张,大概是那时候不小心塞进去的。」
「原来如此。」
库法重新用指腹试着摸索,确实能感受到疑似蓝坎斯洛普亲手制作的咒力……库法回想起在全校集会中袭击梅莉达的现象。
「这是用来防止学生反抗的东西吗?究竟是怎样的机关呢……」
「记得圣母说过『在你心怀邪念时』──」
梅莉达话说到一半,猛然吸了口气。
一道闪电在她脑海中亮起。
那天才过头的灵光一现让她全身颤抖起来。大腿在浴巾的下襬底下摇晃。
半裸的少女用力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老……老师。你……你想确认看看那条红头巾是怎样的机关吗?」
「嗯,没错。毕竟情报是多多益善嘛。」
「我明白了。」
她究竟是「明白了」什么呢?
总之梅莉达从库法手中接过红头巾,将头巾整个覆盖在一直蹲着的库法头上。
……同时也是修女服头巾的红头巾,跟库法的服装不搭到令人绝望。
「小姐?这究竟是……」
啪沙──梅莉达先一步让浴巾掉到地板上。
「我……我接下来要换衣服,所以用那个当蒙眼布。不可以拿下来喔……?」
「小姐用不着担心,我也不会偷窥的啊。」
梅莉达非常清楚这点,但总之重要的是让库法戴上那条红头巾。结果库法认为「小姐真是爱操心呢」,接受了这件事。
就这样,梅莉达眼见时机成熟,从衣柜拿出有问题的那件衣服。
悉悉窣窣,悉悉窣窣──衣服摩擦的声响在两人独处的房间响起……
库法用有些不便的姿势维持着动弹不得的状态,动也不动地思考起来。
──小姐究竟挑选了怎样的服装?
「我……我……我……我换好了……」
不知何故,传来梅莉达变调得厉害的声音。
库法一边征求同意一边站起身,伴随着相当的好奇心转过头看。
──噗嗤!有谁能责怪他不禁喷笑出来呢?
「小……小……小姐?你那副打扮究竟是……!」
有一瞬间看起来象是附褶边的连身裙。
但完全不是那样。布料决定性地不足。长度比迷你裙还短,领口毫无防备到甚至不能称之为无袖,双肩能看见胸罩的带子。最重要的是只有遮住前面,背后只看见绑成蝴蝶结的带子挂在裸露的肌肤上……
也就是说,那并非「衣服」。
而是「围裙」。梅莉达将那件围裙套在内衣上。而且不知何故,只有让那双美腿穿上过膝袜。实在搞不懂她的意图。
就算是玩扮家家酒的幼童,也会穿再稍微正式点的衣服吧。
梅莉达似乎有自己的打扮非常不知羞耻的自觉,她在这时已经引发热失控。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股气势就彷佛沸腾的水壶。
「这似乎叫做裸……裸……裸……『裸体围裙』!」
「我是曾经听说过……」
「这是新……新娘的正式装备,因为我跟老师现在是那个,『新婚夫妻』嘛!该说这是给老公的福利,还是服务呢……!啊……啊呜~~」
在她的背后放着空衣架与便条纸,纸上详细地记载着缪尔的「迷倒库法计划」。那孩子真的是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梅莉达感到战栗。但在同时,她也能够确信那孩子倘若找到机会,一定会动手……!
既然如此,身为心上人的头号弟子,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简单来说,就是『新婚游戏』的延续吗?」
这么说来,在之前的藏身处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呢──库法这么说服自己。
梅莉达抛开羞耻心,抱住库法的一只手。
「没……没……没错!是新婚游戏……老师为了我吃这么多苦头,我却什么也办不到……所……所……所以我也想尽可能地回报老师这份心意……!能……能……能不能让我替老师服务呢……?」
「小姐……!」
温暖的感觉填满了库法的胸口。
说不定梅莉达察觉到库法也失去了平常的从容。虽然她表现心意的方式让人有点意见……但库法决定先坦率地接受她的好意,一边遮掩眼尾浮现的泪水,同时摸了摸学生的头。
「嗯,真是个惹人怜爱的新娘呢。我已经充分体会到幸福的感觉喽?好啦,我也差不多该换衣服了──」
「STOP!」
梅莉达的制止非常犀利。
她并未看漏库法将手指放到脖子上,打算拿掉头巾的一幕。
「还不行……还不可以拿下头巾。才进行到一半呀……!」
「进行到一半是指?」
「请……请看仔细!我还不算是『裸体围裙』!」
梅莉达气势猛烈地张开双手。
不用她说,梅莉达在围裙底下还留着内裤与胸罩。再加上刚才没穿的袜子……反倒应该说,如果她连那些都不认同,彻底地「重现裸体围裙」的话,库法身为教师,也得好好对她说教一番了。
明明如此,梅莉达却开口说道:
「我……我要脱了。」
然后她将手指放到右边大腿上,滑溜地将袜子往下拉。
不知为何,库法被迫从特等座观看学生的脱衣秀。
在梅莉达的脚边,掉落在衣架旁的便条纸上,有这样的记述……
据说「要刺激理智的好奇心,『变化』相当重要」。
与其一开始就被推入在悬崖边千钧一发的状态,不如先让人习惯平坦的光景。接着再缓慢地从坡道上滚落,无止尽地加快速度,之后让悬崖在前方出现──据说这样能够让观众的内心激动到最高潮。
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开始就让对方看裸体穿着围裙的打扮是不行的」。
「将剩余的布料一件件地脱掉,能够让库法大人对『后续发展』抱持期待感」──似乎是这么回事。
那孩子真的是恶魔般的天才呀!梅莉达在沸腾的脑海中这么喝采。
总而言之,像这样下定决心弯下上半身
的梅莉达──一边在领口露出平缓的胸部曲线,同时从脚尖脱掉右脚的袜子。接着换左脚。
但是,要将袜子从脚踝脱下,费了她不少工夫。她无可奈何地坐到床上。
「嗯咻,嗯咻……奇……奇怪?」
是因为羞耻心而紧张不已的关系吗?不管怎么弄,袜子都会卡在脚踝上。
梅莉达反覆尝试。她就这样坐在床上,一下将膝盖凑近胸部,一下将脚往外侧张开,一下猛然抬起脚跟……但无法顺利脱掉的袜子让她的姿势逐渐走样。 「……是否该告诉小姐比较好呢?」
另一方面,库法则是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梅莉达,无法动弹。
毕竟他能看到。看到围裙下襬往上掀起,从底下露出的梅莉达的内裤。从各种角度到大胆的构图,伴随着性感的美腿和臀部的肉感,一览无遗……就在库法希望梅莉达能稍微有所自觉,差点举白旗投降时。
咻──袜子从白皙的脚尖滑落。
梅莉达脸颊泛红,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脱掉了!」
库法的脑袋猛然摇晃起来。
……不,不是,这绝对不是库法动摇了,而是实际上他的头变重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库法立刻将手放到头上并察觉到了。
──是头巾。红头巾的重量彷佛铅块还什么似的增加了。
瞬间,梅莉达的眼眸象是取得「残暴教师」的首级一样闪亮起来。
「啊~老师!刚才红头巾变重了对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圣母曾经说过,那条红头巾是『用来克制欲望的东西』!」
没错,不是别人,正是圣母本身公开声明了她的教育理念不是吗?
「节制」──
换言之,红头巾会对邪念给予惩罚。查明这点正是梅莉达下定决心实行这个「新婚游戏」的借口──更正,是理由。
这是实验、分析,必要的行为!梅莉达雀跃地这么劝告自己,摇晃着围裙下襬,秀出变得更毫无防备的大腿给库法看。
「喏,你看,你看!刚才红头巾变重,就是代表老师看到我脱光后,心生邪念的证据──」
「咦,你在说什么呢?」
库法立刻挺直脊背给梅莉达看。
奇怪?梅莉达疑惑不已。
「老……老师什么事都没有吗……?」
「什么事都没有啊?」
库法露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将衬衫的衣领弄整齐。
头巾一点反应都没有喔,怎么了吗?
我并没有执着于小姐的裸体围裙啊?
看到库法摆出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梅莉达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是我的想法错了吗?
「那么老师,请你试着坐到床上。」
库法按照梅莉达所指的,用流畅的步伐坐到床铺边。
于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梅莉达居然从正面跨坐到库法的膝盖上。倘若就这样将手环绕到彼此身上,便能进行热烈的拥抱吧──结果就是退路被封住了。
梅莉达一边跪膝立直上身,同时将双手绕到背后。
「我……我……我……我还得继续脱才行……!」
啪──胸罩的扣子被解开了。
库法尽管是看来愚蠢的头巾装扮,仍继续保持钢铁般的面无表情──
不过,梅莉达又遇到了难关。这次也难怪了。毕竟她穿着姑且算是上衣的围裙。虽然解开扣子也脱下肩带,但梅莉达怎样也无法将胸罩从双手抽出,煞费苦心。
明明罩杯本身已经脱离了胸部隆起的位置。
「奇怪?奇怪?奇怪?我……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梅莉达感觉快哭出来似的扭动身体,试图看向背后。
于是。
围裙只有遮住前面。胸罩已经脱了一半。于是就能看见……梅莉达像那样将腋下转向库法的话,就能从围裙宽松的部分看见侧乳的隆起。每当少女看似焦急地扭动身躯,宛如布丁一般的质感含蓄地摇晃的模样还有装饰在顶点的「樱色」光泽都一览无遗……
而且梅莉达一直没发现,这点更加恶质。
胸罩总算咻噜地从围裙里滑落出来。
「──成功了!老师你看,我有好好脱掉了!」
「不……不用给我看。」
梅莉达猛然回过神来,一脸难为情似的将内衣紧抱在胸前。
就在同时。
库法将双手贴到后方。嘎吱──弹簧发出声响。
梅莉达并未漏看库法的脸颊有汗水发光。
「老师,果然头巾很重对吧?看你这样硬撑……!」
「不是。这是那个──刚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的关系。」
「……真的吗~?」
梅莉达决定模仿她向往的女孩──缪尔的行为。
就是一边发出甜腻的声音,一边像在搔痒似的抚摸库法的胸膛。为了从近距离由下往上看来卖萌,必须将胸……胸部压到他身上才行。尽管敏感的刺激隔着单薄的围裙蔓延开来,梅莉达仍勉强拉住理性的缰绳,告诉自己这是实验!实验!
「老……老师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就在梅莉达像这样将脸凑近到能感受呼吸时,库法突然开口说道:
「那么,小姐要确认看看吗?」
「咦?」
「就像这样。」
还来不及阻止,库法便利落地拿下红头巾。
他顺势用非常流畅自然的动作,将头巾戴到梅莉达头上。
于是。
「哇啊!」
砰──!梅莉达从头部摔倒。
所幸人在床上,但问题不在那里。因为是在跨坐状态下倒落,所以对底下的库法暴露出非常惊人的姿势……!
明明如此,库法深邃的眼神却宛如艺术鉴定家一般。
「小姐现在心怀邪念吗?」
「才……才才才才才没那回事!」
「那么,为何红头巾会变得那般沉重呢?唔嗯……」
库法彷佛在探究真理一般低吟后,开始不得了的实验。
才心想他将手掌攀上左右两边的大腿,只见他甚至从非常靠近腿根的地方抚摸到臀部。梅莉达的少女心响起警报,脸部沸腾得通红。
「呀啊啊啊!老老……老师你究竟在做什么……!」
「没事,只是说到『裸体围裙』,就是指『裸体』,所以我在想只脱一半可能不太好。」
「那……那那那那那样未免太超过了!那个,我还,呃……噫!」
梅莉达的喉咙不禁往后仰。库法的十指更进一步地从侧腹攀上腋下,并钻入围裙内侧,直接搔痒敏感的肌肤。尽管梅莉达拚命地拉扯围裙下襬,但无论怎么做都依旧是很丢脸的打扮,她实在抬不起头。
「饶……饶了我吧……」
「倘若这并非邪念,表示头巾的职责单纯是抑制超出基准的高昂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兴奋过头了~~!言行不够谨慎~~!」
「哎呀,这样子吗?」
简直就像在等梅莉达投降一般,库法立刻拿掉红头巾。
他露出非常爽朗的笑容,扶梅莉达站起身。
「我也不能勉强小姐,这边还是去请教专家──亚美蒂雅大人的意见吧。哎呀,实在很遗憾,果然只靠我们负担太大了……」
「呼咕~~~~……!」
梅莉达抱紧被疯狂搔痒过的身体,在脸颊里堆满怨言。
明明学生这么努力地!打破羞耻心的极限……在向他示爱!
──他真的完全没有受到红头巾的谴责吗?
那就只有这个坏心眼又完美无缺的家庭教师才晓得了。
† † †
「克制欲望的头巾……唔嗯,很有意思啊。」
亚美蒂雅仔细端详着摊开在桌上的红布。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库法陈述他的意见。库法姑且也换上整洁的服装,将伤口治愈到看不出战斗痕迹的程度,擦拭了脏污。
「根据到圣弗立戴斯威德赴任的教育顾问所说,这些『圣母』似乎被派遣到所有骑士学校,进行同样的指导。您有何看法?」
「的确,妾身有印象看过学生戴着跟这个一样的东西。」
亚美蒂雅确认头巾的正反面然后放开,甩了甩手指。
简直就像厌恶从布料牵丝的咒力一般。
「是『大蜘蛛』啊。」
她充满确信的声音,让库法与坐在他隔壁的学生面面相觑。
不用说,梅莉达现在是从缪尔的衣柜中借了正常的衣服来穿。虽然她看来有些畏缩,但哥德风的洋装也非常适合她。
亚美蒂雅看向穿着爱女装扮的梅莉达。
「若是圣弗立戴斯威德的人,应该很熟悉吧?没错,就是差点毁灭地底都市乡哥尔塔的那个怪物。」
用不着回想。那是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新年度刚开始时──因研修旅行造访了萝赛蒂的故
乡,梅莉达和爱丽丝在那里被卷入与家庭教师的过去相关的恐怖阴谋。
在幕后操控的藏镜人就是名叫纳克亚的冷酷男人──
不,他的本性是丑陋且有着巨大蜘蛛外貌,「大蜘蛛」族的蓝坎斯洛普。
……但是,为何那个大蜘蛛的名字,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呢?
「安杰尔之女啊。你知道狂人狼族是怎样诞生的吗?」
是从梅莉达的表情中察觉到困惑了吧。女公爵这么问。
就在梅莉达理所当然地答不出来时,亚美蒂雅点了点头,说这也难怪。
「追根究柢,夜界并不存在狂人狼这个种族。那么他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这其中隐藏着攻略他们的提示。」
所谓的并不存在,是怎么一回事呢?梅莉达将身体挺向前。
亚美蒂雅也举起食指,说「听好了」,看来似乎有谈论的意义。
「跟弗兰德尔一样,夜界也有蓝坎斯洛普的社会。只要有社会,就有遭到排挤的人……例如打破种族规定的人,遭到放逐的人,主动叛离的人。那些人为了隐藏自己的身分而披上野兽的毛皮,这就是狂人狼族的起源。」
「披……披上毛皮……?」
「换言之,就是以狼的毛皮为媒介的『诅咒』。凭自己的意志戴上毛皮,藉此产生强力的诅咒……也就是说那些家伙靠这种方式封印原本的模样,变化成狼人。」
女公爵露出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
「换言之,虽然他们共同拥有狼人的外貌,但剥下毛皮的话,各自的内在是截然不同的种族──这点相当棘手!狂人狼族不具备固有的异能。相对地无法预测他们在毛皮底下隐藏着怎样的能力。」
这时,亚美蒂雅再次拿起红头巾。
「大蜘蛛族有被称为『罪女』的纺织者。用她们的线织出来的布,听说具备束缚生物所拥有的,被冠上罪名的七大欲望的效力。这条头巾肯定就是那玩意。」
因此──亚美蒂雅总结自己的意见。
「目前在所有骑士学校自称是『圣母』的人,可以推测是大蜘蛛族的『罪女』披上人狼毛皮的模样。」
「咦咦……」
「原来如此。」
梅莉达露出大受震撼的表情,库法则将手指贴在下颔。
「……我们讨伐的那个名叫纳克亚的男人,也自称是夜界枢机卿。立于种族顶点者的称号──但假如他是『在权利斗争中落败,被放逐出夜界』的话,大蜘蛛族在那时应该是毁灭状态。」
「也就是狂人狼族把像那样离散的大蜘蛛整个拉拢过来……难怪那群狼人突然开始跋扈起来了。」
想必是正中下怀吧──女公爵这么理解。
至于梅莉达则是为了跟上话题就竭尽全力。
「正中下怀……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特别是『罪女』在狂人狼族之间应该相当受重视,因为他们披上的『毛皮诅咒』的真相,其实是指毛皮原本主人的死灵。」
「咦……!」
「他们藉此成功获得狼人外貌,但相对地必须将他人的灵魂接纳到自己体内……妾身只能用想象的猜测那是怎样的苦行。死灵应该因为毛皮被剥下的怨恨狂暴不已吧。他们必须将那样的灵魂不分日夜地持续饲养在内心旁边。」
梅莉达只能哑口无言。女公爵之后所说的话,也只是传闻而已。
「刚重生成狂人狼的人特别危险。微小愤怒会无止尽地膨胀起来,一旦抱持悲伤,就会沉入地底,再也回不来……全身遭到自己没印象的怨恨折磨,就连咬杀同族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光景──克服了那种疯狂的人,才能首次被认同为狂人狼族的一员。」
亚美蒂雅有些惶恐似的拿起红头巾。
「这条头巾肯定是用来压抑狂人狼的『初期症状』。」
「可……可是那是指狂人狼族对吧?」
听到这边为止,有件事让梅莉达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如果一般人戴上那头巾……会怎么样呢?」
亚美蒂雅的眼眸闪耀着让人联想到冥府的颜色。
「……会连原本该有的感情都遭到压抑,头巾会扼杀穿戴者的心灵。」
「咦……!」
「我总算能猜到了。这才是那群『无血主义者』的阴谋啊!」
亚美蒂雅愈说愈火,她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梅莉达吓得颤抖起肩膀,她面前的亚美蒂雅在厨房前面左右徘徊。
「只要封闭太阳之血的守护,迟早能够把平民变成蓝坎斯洛普。但拥有玛那庇护的贵族可没那么好对付。但是,既然他们自称是『无血主义者』,就无法采取肃清这种强硬的手段……妾身一直在想他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贵族阶级,原来那条头巾正是答案啊!」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头巾会克制穿戴着的欲望,之后会完全封闭其心灵。心灵被封闭的人会变得什么感觉也没有吧。无论是对他人的嫉妒、失去的悲伤,还有爱人的喜悦……」
啪──库法拍了一下膝盖。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那群『无血主义者』试图让人忘记爱人之心,忘记拥有家庭的喜悦,藉此来防止新的贵族诞生。于是在遥远到让人光想就觉得头昏的未来,将没有半个拥有贵族血统的人──这就是他们的算盘……真是可怕的阴谋。」
「那……那么──」
梅莉达隐约地理解到情况,虽然慢了些仍站起身来。
「这表示,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大家现在也被压抑着内心吧?得……得去拯救她们才行!」
「──说得好,安杰尔之女。」
亚美蒂雅放声喝采,库法不知何故一脸复杂地陷入沉默。
女公爵象是要说服双方似的继续讲道:
「无论如何,都差不多要逼近『期限』了。我们必须前往圣王区。」
「期限是指?」
「灯火骑兵团起义之日──是菲尔古斯事先决定好的。」
就连库法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与学生一同浮现紧迫的表情。
是顾虑到他们的心情吗?亚美蒂雅眨了眨眼,表现出调皮的模样。
「妾身必须待命到那时为止。否则会白费难得的工作。」
「这么说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询问──」
库法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亚美蒂雅大人不惜冒着危险,来下层做什么呢?」
「我有几个想法。一个是追查席克萨尔家前任当家的下落──」
库法与梅莉达面面相觑。亚美蒂雅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
「塞尔裘的父亲真龙与他的妻子迪莉塔──都是很优秀的龙骑士战士。妾身认为只有他们能用话语阻止现在的塞尔裘。」
「听说他们去执行长期任务,能够联络上他们吗?」
「唔嗯,妾身详细地追查两人的行踪后──」
女公爵从容不迫地双手交扠环胸,斩钉截铁地告知:
「得知了他们下落不明这件事。」
「……什么?」
「听好了,其实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出任务。存留在骑兵团的纪录是巧妙的伪装。也没有他们从弗兰德尔启程的痕迹。话虽如此,但无论造访多少与席克萨尔家相关的土地,都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
「那……那么……」
梅莉达的声音不禁因为动摇而变调。
「莎拉的父母究竟……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就是查明了不知道他们现况一事。」
女公爵用沉重的语调这么告知。梅莉达更加哑口无言。
毕竟他们已经从众人面前消失了好几年。倘若是「因任务而不在家」,还能掩盖住不安。但是,假如那是虚伪的话?
担忧他们安危的心情,身为朋友的亚美蒂雅应该是最强烈的吧。
「倘若真龙他们还健在,不可能容许儿子这样的过错。」
她依然双手环胸,盯着没有任何人的正面。
「说不定是被监禁到某个地方了……这么一来,要和平收场已经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就只能讨伐那个愚昧的国王,来结束这场革命了吧。」
女公爵的视线瞥向一旁。
那视线是看向库法,同时也是看向梅莉达。「预言之子」这个庞大的压力让娇小的少女缩起肩膀。
率先挺身而出的是库法。
「但是,我听说除了塞尔裘大人以外,还有许多狂人狼族的部卒潜入圣王区。特别是拥有『夜界枢机卿』头衔的人,更需要多加留意……之前占据了乡哥尔塔的纳克亚,纵然只有一只,也是可能会毁灭整个城镇的威胁。」
「妾身清楚得很。妾身也曾亲眼目睹狂人狼族头领的力量……若是从正面对战,纵然是妾身或菲尔古斯,也难以看出胜负吧。」
「怎么会……!」
梅莉达正想摀住嘴角,但亚美蒂雅挺身探向她那边。
「但还有胜算。那家伙『身为狂人狼族一事』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您是指……?」
「妾身说过吧,他们身为人狼的模样是『毛皮的诅咒』造成的。诅咒一定有解除的方法──对狂人狼族而言,那方法就是『名字』。」
女公爵口齿清晰地对注视着这边的梅莉达和库法继续说道:
「在披上毛皮,变成人狼前的原本的名字──要是别人猜中他的名字,诅咒就会解除,那个人会恢复成应有的姿态。正因为与诅咒深切地共存,那无非是半身被撕裂的痛苦吧……肯定能让他们大幅变弱。」
女公爵露出更加认真的表情,将身体挺向前方。
「正因如此,舍弃原本名字的狂人狼族对外只会报上通称。就象是『Mad Gold(马德.戈尔德)』、『记录、传递者(史皮库斯.罗杰)』、『狂战士(巴萨卡)』……还有『圣母(抹大拉)』也是一样。妾身在调查真龙与迪莉塔的行踪时,也一并调查了那个可恨的夜界枢机卿的真名。」
她悄悄地补充。
「然后查出来了。」
库法与梅莉达惊讶地睁大双眼。
彷佛魔女的女公爵环顾两人的脸,像在告诉他们毁灭咒文似的说道:
「目前在圣王区自称是马德.戈尔德的狂人狼族首领……他真正的名字是『龙佩尔施迪尔钦』。」
「龙佩尔……施迪尔钦……!」
女公爵点了点头,用严肃的态度叮咛。
「听好了,尽可能地向能够信任的人宣传这个名字。那家伙确实是个强力的敌人,但就算只有一人,倘若知道他名字的人能够到达他身旁,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
库法斜眼看着学生紧张地倒抽一口气的表情。
──看来已经注定要带她到决战场了。
尽管库法已经不再对此表示意见,但相对地,他向亚美蒂雅询问无疑必须先确认清楚的事情。
「进入圣王区的路线要怎么处理?只有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才有直通的道路,但那里目前正处于骑兵团与狂人狼族互相敌视的状态吧?」
「唔嗯。敌人的军力正日渐聚集起来……已经不存在回凯门区这条路了。」
「那么……」
就在梅莉达将身体探向前时,女公爵将红头巾从桌上移开。
她涂了指甲油的食指在木纹表面上描绘透明的图。
「想象一下弗兰德尔的全景图吧──中央有主柱、宛如吊灯一般扩散开来的支柱、多达五层总共二十五个街区──其顶点之一就是目的地的圣王区。」
食指流利地抚摸过眼睛看不见的主柱。
「在这个巨大的柱子当中,收纳着总计百层的巨大迷宫图书馆毕布利亚哥德,在图书馆最上层楼的更深处──」
亚美蒂雅这时像在确认两人的心意一般,暂且停顿了一下台词。
「……存在着通往圣王区的秘密通道。」
「咦!」
「原本是只有公爵家当家才能够知晓的秘密。在圣王区有什么万一时,也能当作避难通道。」
现在正是那种紧急状况啊──亚美蒂雅小声地补充。
库法一边低头望向看不见的地图,一边将手指移到圣王区的位置。
「……不过,这就表示身为席克萨尔家当家的塞尔裘大人也知道吧?」
「他八成有设想到,但应该也会掉以轻心,认为我们不可能通过这个场所……因为要开启秘密通道,在三大骑士公爵家当中需要有两家以上承认才行。如果不使用两把公爵家各自继承的『开门钥匙』,不管怎样都无法开启通道……!」
尽管从她充满苦涩的声音里已经大致能想象到,库法仍慎重地询问:
「……就我推测,亚美蒂雅大人的目的里面,应该也包含获得『钥匙』一事吧。」
「但是没拿到啊!」
亚美蒂雅打从心底感到懊悔似的在话尾渗入感情。
「即使要逃离凯门区会变得困难,或许也该等菲尔古斯到再出发的……安杰尔家、席克萨尔家──在两边的『钥匙』都没拿到的状态下,就到了决战的期限!既然如此,就只能在秘密通道前待命,等待菲尔古斯从圣王区那边帮忙打开门吧……!」
「但那种情况应该是战火正激烈的时候吧──」
库法话说到一半,猛然噤口了。
亚美蒂雅也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才会像这样扭曲着美貌吧。确实,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在骑兵团起义前,先潜伏在圣王区里……
就在气氛即将变沉重时,梅莉达战战兢兢地插嘴:
「那……那么,总之接下来要前往毕布利亚哥德对吧?」
「唔嗯。」
「可是,追根究柢,我们该从哪里潜入毕布利亚哥德才好呢?上层的街区到处都有狂人狼族在监视,王……王爵大人也是,就算再怎么没有戒备,应该也不会让人白白通过吧……?」
亚美蒂雅用感到佩服般的眼神看向生涩地进行考察的女学生。
「所以妾身才称赞你说得好啊。」
「咦?」
「你很担心受到红头巾折磨的同学对吧?」
库法已经先一步猜到这种结果。虽然各个街区都有通往毕布利亚哥德的出入口,但就如同梅莉达所说,无论哪个出入口都不至于毫无戒备吧。
只不过,其中也存在着特殊的环境。拒绝来自外部的干涉,被彷佛在隐藏秘密花园般的墙壁覆盖起来,而且对梅莉达他们而言占有最大地利的场所──
「总觉得很久没对小姐说过这句话了呢。」
库法一边微微露出苦笑,一边看向学生。
「──请准备上学吧,小姐。」
梅莉达猛然睁大双眼。
通往毕布利亚哥德的入口之一,位于那美丽的校舍地下深处──
回归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时刻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