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和原聪司
绘/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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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原聪司
株式作家和原聪司因业务扩大,招募有在电击文库《打工吧,魔王大人!》执笔经验的作家。内容包括睡觉、室内足球、迷你四驱车、打游戏、写作等多分支业务。(录用负责:和原)。
冈谷
获第21届电击插画大奖〈金奖〉。现住东京。多摩美术大学毕业后,从事策划与设计工作。还特别喜欢捏黏土、吃美食、画漫画。想要画得更好,每天忙得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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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渍擦也擦不掉开始都不知已经过去几年,或者十几年,又或者几十年……底柱已经腐蚀的立牌上,还勉勉强强认得出『××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这几个字。
××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
出于本土历史的教育与产业增值的目的,由××市教育委员会,于东京奥运会同年的昭和三十九年设立的设施。
这是在战后高速发展的时代中出现的无数『箱体(※注)』中的一个。※译注:箱体(hakomono)是一日本特有俗称,指公共事业部门或民间团体、个人建造的功能性公共建筑,最初用来揶揄出现在日本战后经济高速发展期间超出使用功能浪费税费超建的公共建筑。
看看这块立牌,再看看那久经风雨已是锈迹斑斑的房子,没多少人会注意到这座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还在经营。
参观费为成人900日元,儿童450日元。组团优惠满20人适用,还可支付500日元申请讲解员进行馆内线路指引讲解。
这座资料馆还作为本地人气景点第四位刊登在旅游地图上。
地图的解说还提到了这座与××市的那位大作家——时雨泽惠一有关的建筑的建造原由。原因是日露战争时,时雨泽惠一舅妈婆家舅子的朋友来××市治疗过虫牙。
创建首年参观人数逾八千,在当地引爆话题。在创建二周年的階段,时雨泽惠一本人向市部门与资料馆捐赠了大量宝贵资料,再次引爆话题,当年参观人数暴增突破九千。
展品数量增加了,来馆参观者也变多了,接下来大干一场吧。
市部门与教育会员会鼓起干劲,准备超越被称为最辉煌时期的第二年。
进入第三年,结果全年参观人数一下子锐减至三千。
作家·时雨泽惠一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著名作家,拥有相当庞大的读者群,而读者群庞大也必定意味着见多识广的书迷不在少数。
在创过去参观者人数纪录的第二年,这所资料馆所抱有的巨大问题已经显露出来。
然后时光流逝,在平成二十五年末的时候,××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的参观人数变成230人。
「230,吗」
这间洒着昏黄荧光灯光的管理人室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能保持三位数就不错了吧」
背稍稍有些驼,身上是大眼纹粗线针织衫与反射荧光灯光的休闲裤,脚上是塑料拖鞋……满头白发的『馆长』用布满皱纹的手阖上正在看的日报,并扔进因轨道变形而无法完全关上的文件柜中。
此时
「馆长,报纸到了,按惯例放五十份了」
从机关办事处过来的中年大婶将一叠纸投进管理人室的窗口,不等『馆长』应答便匆匆离去。
孤身一人管理这座资料馆的他,鲜少有和别人对话的机会。
就算回到家也是。老伴已经过世十年,他在家只能与电视机的声音为伴。
被办事处的大婶唤作『馆长』的老人,对那即将寿终的荧光灯那刺耳的金属声烦躁地干咳了几声,嘀咕起来
「在这个破地方,你就算放上个月的报纸也没人在意啊」
接着,他随手将上个月的48份报纸扔进垃圾桶。
这位被大家唤作『馆长』的老人,是××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的管理人。
他的业务内容涵盖面异常的广,设施经营、馆内设施的保养清点、清扫,这些就不用说了,500日元的随行讲解其实也是他在干。
不过参观人数按日来算平均连一个人都不到,所以要干的活基本就当做保养清点与馆内清扫也没差。
从现状来说,参观者大半是附近小学的孩子,为了完成社会课的课外作业才勉为其难过来的。
但在最近,也有接触过时雨泽惠一作品的新书迷误入这里,尽管人数并不多。
到这里要从最近的地铁站乘巴士20分钟,然后还要徒步15分钟才能到达,连个停车场都没有,根本不能指望市外游客专程过来。
另外,开馆时间是上午10点到下午14点,周一与周六每周休馆2天,最要命的是建筑物背后还有一大片墓地。
看看这俨然彻底拒绝作为观光设施的经营选址方式,也就应证了馆长那番自言自语,一年间的参观人数能达到三位数已经是奇迹了。
没错,是奇迹。
这座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不知怎么从昭和39年(1964)撑到平成25年(2013)都没垮掉,一直延续着奇迹。
「……」
馆长以与他年岁不相符的犀利目光注视日历。
然后,他把刚才扔进文件柜里的日报又拿了出来,翻开3月30日周三那页。
那里夹着一张算不上亲切也算不上冷漠的字条。
『差不多就接受吧』
馆长想去回忆这张字条送到的那天,目光落在了日报上。
这天参观者只有一位。是名年轻男性。
那名青年穿着一身不协调的西服,今年头一次个人申请了参观讲解。
※
门票结算完毕之后还跟参观者对话的情况,上次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参观讲解吗」
馆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在窗口收费托盘里放的500日元硬币与这位青年男子的脸之间来回看。
时钟指向下午二时。穿西装的年轻人都已经很少见呢,而且不仅看了看门票后索要收据,还申请了参观讲解。
这样的罕见场景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但是放下500日元硬币的青年却表现得比馆长更加困惑,说道
「是的。那个,是在这里申请的……没错吧」
青年说着,扫了眼窗口周围的提示板。
「啊,并没错。这种情况实在不多见,所以有点惊讶,不好意思」
馆长站了起来,离开管理人室兼前台,随手在窗口放下『需要的客人请按呼叫铃』的提示牌,与一部老旧的呼叫器。
「请、请问」
「我就是这里的『讲解员』」
「啊,是、是这样啊。没关系吗?要是其他人进来……」
「没事,今天应该没人来了吧。都过两点了」
过两点和来不来参观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青年肯定不明白吧。
「放心吧,有了这些,就算有人来也知道的」
说罢,馆长从口袋里取出似是无线呼叫器的东西。
「哦……可、可要是小偷什么的」
「这里没东西可偷,而且直连警备公司。还有监控摄像头呢」
馆长对头上的监控探头注视了一番。
「另外,如果通报了警备公司后三分钟内我不操作这部对讲机的话,就会启动预先设置的自爆装置,这座资料馆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使用方法,不过管理人室的电脑里放入了以这座资料馆的藏品目录为代表的,各种姑且不能够泄露的数据呢。万一要是进小偷了,那就不好意思,只能让他跟这座资料馆共命运了」
「这、这话什么、意思……?」
看到青年真的感到吃惊,馆长微微一笑
「开玩笑啦,地方资料馆怎么可能安装自爆装置?」
「啊,啊啊啊,也、也对呢。啊哈哈……哈哈」
「真是位较真的青年呢」
「……不好意思」
馆长向不知怎地垂头丧气的青年投以微笑
「你也算是专程跑到这种偏僻小镇来参观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对时雨泽惠一或其作品应该感兴趣或者很在行吧。毕竟我也是在这种地方工作,跟时雨泽惠一也稍稍打过一些交道,还能告诉你一些有意思的事」
「但愿是好事吧」
不知有没有接受馆长这番话,青年的回答含糊其辞。
但馆长没有多在意,开始娓娓讲解
「咳。这所××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设立于昭和39年(1964),除依靠时雨泽惠一的捐赠外,还依赖于不断吸食市民们的血汗税以维持运营」
「好过分」
一开口就向全市纳税人全力找碴的内容,听得青年瞪圆了眼睛。
「藏品以一般市民的视角来说也是贵重物品,拆除也需要额外费用。你来的时候可能已经发现了,这后面有块墓地」
「诶诶!?」
「还挺大一块的。这么说尽管对不住成佛的各位,不过建在墓地旁边给人感觉实在不太好,而且就算拆除,土地也找不到买家,难以建造新设施。当然,这个鬼地方得以苟活至今,可以说靠的是时雨泽惠一拿出部分经营费用喂了官员」
「时雨泽惠一拿出部分经营费用?」
「没错。不然这个地方大概早在开张第三年就垮掉了」
「不、不过,能在这种设施上花钱,就表示时时雨泽惠一……啊,不,那个,表示时雨泽惠一老师出手阔绰咯?」
「出手阔绰?唔,没那回事吧」
面对参观者很不礼貌的提问,馆长直白地回答道
「虽然我被叫做『馆长』,但准确说是管理人,而且还是被雇佣的。怎么说呢,是觉得找个退了休的老人签个临时合约就够了吧。总之就是做零工。当然工资不是政府出,是时雨泽惠一出的」
「哦」
「所以我知道的不是太具体。但我记得很清楚,两年前我去找时雨泽惠一更新合约的时候,没报销交通费」
「诶」
青年哑口无言,目光落在从馆长那里接过后就一直捏在手里的收据上。
「不过,当时时雨泽惠一请我吃了当地的美食,所以就算扯平了吧」
「不报销交通费……但午餐请了客,不,这究竟该怎么算……?」
馆长说得一派轻松,但青年却截然相反,就像带入到没得到交通费的馆长身上似的,竟脸色发青嘀嘀咕咕起来。
馆长眼角瞥了眼青年的脸,没有多说什么……
「那么,就开始讲解吧」
催促青年之后便离开了管理人室。
亚麻油毡地面上有写着『入口由此』的指引板。按照指引前进后,是一扇庄严风格的双开门。
馆长将厚实的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
「……哎呀,不好意思,灯忘开了。为了节省经费,我们这里在第一位参观者来访前不会开灯喔。即便如此,我作为一位市民,为了尽量不浪费税金,也一直在催人泪下地努力着呢」
馆长一边拖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嘴里这么说着,一边返回走廊。
被留在原地的青年,对下午两点来的自己竟然是今天首位参观者的事实感到诧异,目光在馆长离开的走廊与漆黑的门里头之间来回张望……
「哇!?」
这时,黑暗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光的漩涡。
亮度骤变令视野变得一片纯白。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他听到馆长的声音。
「怎么了?眼睛被晃到了?」
「亮、亮度太强了……」
「又不是闪光弹,没什么大不了吧。好了,这边走」
被馆长蛮横至极地从背后一推,青年被推进了光的漩涡中。
青年被一把一把推进去的地方,似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广阔空间。
他总算是适应了亮度,注意到了周围的样子,看到了比广阔空间更加意想不到的东西。
「好、好厉害!!」
那是发自肺腑的惊叹之声。
「挺壮观的吧?」
听到馆长得意洋洋的声音,青年在此刻也只能点头。
一看到那迷彩涂装与太阳图案的威容,就算不太懂军事的人也能想象到是上世纪日本军使用的飞机。
更令人震撼的,还要数包围这个房间的四壁本身。
大概是大理石,显露出美丽花纹的石头上,竟密密麻麻直接刻着文字。
「这架水上飞机是著名的九四式水上侦察机。以战时世界顶尖水平的三款水上飞机而得名。装有空气阻力看似相当大的浮筒,却能飞出277公里的最高时速」
「是、是真品吗?」
「当然是仿制品啊。但是,螺旋桨的一部分和右侧浮筒特意从美国爱好者手中弄到了真品的部件,组装了上去」
「真厉害啊!」
之前还浑身缭绕着昏暗气息的青年,面对大尺寸的展品后,果真本性中『男孩子』的部分躁动了起来。
他毕竟是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的人,或许对军事方面的兴趣高于常人。
「捐赠它的人当然就是时雨泽惠一本人了。这座资料馆大多数展品是他个人捐赠的」
「捐赠水上飞机……啊!?」
随后,青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砸了下手。
「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我、我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什么?」
「要说水上飞机登场的时雨泽作品,就是那片大陆系列!」
「嗯?」
这次轮到馆长纳闷了。
青年感觉馆长不理解,便飞快地往下说道
「那片大陆上的故事系列啊!艾莉森、莉莉亚与特雷兹!」
「啊,你是这样归纳的啊。我只管艾莉森叫艾莉森,莉莉亚与特雷兹叫莉莉亚与特雷兹,那片大陆上的故事叫那片大陆上的故事」
「总之就是这样!卡尔·班奈迪在艾莉森里面开的飞机里,就有水上飞机!」
「班奈迪在艾莉森里面开飞机……这话说得似乎会在各种方面招人误解呢……」
「总之,这就是那个的原型水上飞机吧!哇,竟然收藏了这么厉害的东西,让我有些吃惊啊!这样一看,复制品果然也很有震撼力呢!」
青年两眼放光,从各个角度观察这件颇具冲击力的展品——九四式水上侦察机。
可是馆长看着他天真无邪的侧脸,不得不履行馆长的职责,投以残酷的答案。
「没有登场」
「您指什么?」
「这架水上飞机,在艾莉森中没有登场」
青年一时间僵住了。
「……咦?那莉莉特雷……」
「没出场」
「那,梅格塞隆……」
「出场的是水上飞机吗」
「…………呃~……」
「没有任何以这架水上飞机为原型出场的作品。诚如所见,它纯粹就是一架老式水上飞机。时雨泽惠一因个人爱好购入并捐赠的。很帅气吧?你在短短两分钟前不也那么说过,兴奋起来了对吧?」
「这、也对,不过……咦咦咦?」
青年就像小孩子爬到了高地方,结果梯子被撤走一般的表情。馆长背过脸去,接着指向周围的墙壁。
「好了,接下来该注意这里。这周围墙壁上雕刻的东西。那是时雨泽惠一亲手刻的」
「哦、哦……」
青年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但还是靠近了墙壁。
「开头在这里」
「我看看……亚萨姆·达和依妮耶·达和帕恰·达和阿古雷·达和……什么啊,这是」
「是人名」
「人、名?」
「这面墙上刻着人名。描写《奇诺之旅》中出现的某个国家,需要思考很多很多的人名」
「奇诺的,很多人名……啊!是那个!把人名全部连起来就是国家名字的,有那样一个故事呢!?以电击文库换算占了六页纸!」
「嗯,就是那个」
「啊,这么说,这些名字是在作品中实际使用的名字吧!?时雨泽惠一把这些直接刻上去了……这真的很厉害啊!呃,赞克·达和塞萨·达和伊柯达·达和凯利·达和……」
「嗯,确实很厉害。如果实际使用的话」
「浪间·达和小鱼干·达和奈奈子·达,您刚才说了什么?」
正读着壁面上所刻名字的青年,猛地转头看向馆长。
「这上面写的名字,在奇诺之旅中完全没有使用。这些都曾考虑过,但并不喜欢,就从头全部重新来想了」
「欸」
「以电击文库6页的量来计算,直接换算成字数最大只有4182。以400字的原稿稿纸来算,是11张就可以放下的字数」
「到底是少是多,挺微妙的……」
「不管怎样,以那个文字的大小,连这房间的一片大理石板都占不满」
「欸?那这里的名字究竟……」
「是奇诺里的,那个国家名字的候选。从这边到那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本篇中从未使用的名字」
『从这边到那边』大约占了这个房间墙壁三分之一。
「后面是什么?」
「后面是后记的灵感和笔记,奇诺的灵感相当于名字差不多的总量,不过半途就开始只罗列自己想坐的车和摩托,咖喱里加的香辛料、附近好吃的拉面店、想要的相机镜头,经过诸如此类之后,最后以一句『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呢』作结」
「……」
「人越勤奋,越认真,就越摧残内心。结果在一段时间里,他纠结于那些名字采用还是不采用忙得乱作一团,最终陷入恐慌,把身体搞垮了」
馆长这番话,令青年脸上的血色又丧失了一些。
「那个……身体垮了的话,那工作就……」
「截稿日不等人。不工作,收入就会断」
「多么漆黑的现实」
青年的脸色彻底变成了白纸。这并非仅仅因为展厅的灯光。
看到他的样子,馆长不知为何扬嘴一笑
「好了,去下一个展室吧」
说罢,他又走到了青年前面开始领路。
下一个展厅也是个很大的展厅,规模与第一间展厅相比毫不逊色。
这里的藏品似乎以文书与绘画为主。
第一间展厅展品声势浩大,却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脱节,这令青年万般戒备。但他看到最近的玻璃橱窗中所放的乐谱,还有乐谱旁边记载的说明后,一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
「这也是和奇诺之旅有关的东西呢」
「没错呢。是时雨泽惠一亲笔的真品」
「有好好用作作品中吧?」
「喔?你有些戒备啊」
一开始挨了那么大的伤害,怎么让人不戒备。
「有好好使用。在作品中某国国民唱过。以前还被自称音大教授的人还盛赞过是名曲」
「太好了」
青年松了口气,但乐谱读着读着,产生了某种不协调感。
「奇怪?莫非这个乐谱不是钢琴曲吗?」
谱面的五线谱和音串的确是钢琴曲的风格,在青年的记忆中……
「奇诺里某国的歌曲,不是合唱曲吗?」
「……嘁,被你发现了吗」
「您为什么打算瞒着我啊!?您不是讲解员吗!?」
「哎,还好吧。只是不想把年轻书迷的希望萌芽掐掉罢了」
馆长耸耸肩。
「这首曲子的歌词后面有备注。好不容易编好了钢琴曲,但在最终截稿日三天前负责原稿的时雨泽惠一说了『果然还是想写合唱曲就作了词。重写吧』之类的,作曲的时雨泽惠一勇猛爆肝两天编好了合唱曲。最终那神速的工作效率不知被游戏公司还是什么的给看上,就给挖走了」
「……」
没有什么比「哑口无言」更适合形容青年此刻的表情。
「不是说了吗?越认真就越吃亏」
「那种事绝对是错误的!」
「世界并非充满正义。迫于蛮力而被打压的道理在这世上比比皆是。好了,请看旁边」
「绝对是错误的……呃,好多眼镜的画呢。突出眼镜特写的角色,有吗?」
「这是新作品的东西」
「新作品……啊!莫非是身为男高中生兼……!」
「知道了就不用把标题全说出来。本来就是个特占字数的标题,搞得解说板的介绍难写得不得了」
馆长回忆着时雨泽惠一近年出版的书名特别特别长的小说,感到如嚼黄连的痛苦。
青年看着他的脸,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忽然在空中彷徨,就像在看什么图表一样,手指在空中滑动了一会儿。然后……
「……难道是对《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中略)》中似鸟绘里配戴的眼镜百般苦恼,最后采用了不在这里的设计款式?」
「厉害啊,你说不定也有成为时雨泽惠一那种作家的才能呢」
青年先是吃了一惊似的表情抽搐,但马上想起自己想说什么,粗声粗气地叫道
「我说,还真是那样吗!?拜托否定一下啊!!」
「每次字每一句都完全正确,没办法否定啊。《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中略)》曾经就因为那个地方决定不下来,导致一时间毫无进展」
「讲究的地方还真是……不,讲究是该讲究,但在讲究的分配是不是有点怪……」
「顺带一提,眼镜款式被采用的时雨泽惠一,还是时雨泽惠一喔」
「欸!?」
青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然后
「……」
发现馆长不知怎的没继续往下说,而是一直盯着自己。
「你」
「什么?」
「其实知道,时雨泽惠一不是『一个人』对吧」
馆长的这句话,令青年屏住了呼吸。
「我本来无意隐瞒……」
一阵沉默过后,青年放弃一般垂下了肩膀,坦白了。
「我只是想着为今后的工作作参考」
「也就是说,你本人现在就是『时雨泽惠一』呢」
青年对馆长的说法点点头。
「哎,在我讲解乐谱的时候你没觉得不对劲,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作曲的时雨泽惠一,还有负责原稿的时雨泽惠一。
在那一刻,时雨泽惠一就已经是两个人了。在说眼镜款式被采用的时雨泽惠一『还是』时雨泽惠一时,就表示还有设计没被采用的时雨泽惠一。
不是作家为隐藏真名而使用笔名,而是冠以时雨泽惠一之名的人本身就不止一个。对这件事,青年坦然地接受了。
「这件事……」
「不会对任何人讲的,我也没有能交谈的对象。这里这幅样子,你也都看到了」
馆长没对青年说得太透,将岩石一般的手掌高高举起。
「你是『时雨泽惠一』的话,我反倒轻松多了。能讲关于时雨泽惠一的真正的轶事,你所不想知道的真相,基本也都能讲给你」
「欸?哈?不,那个,我想知道的真相……」
「应该没有的吧,大概」
「咦……」
光辉再次从青年眼中迅速消散。
「那个,馆长您其实也当过时雨泽惠一吗?」
「不说过是临时工吗?我多次接到过邀请,但我不是时雨泽惠一。既然你说你是时雨泽惠一,那你反倒才是我的雇主。我必须郑重地为你做解说呢」
「啊,不,您太客气了……」
青年眼中恢复光芒,表情之中透出『被当做社会人士对待』的自豪与谦逊。
「好了,言归正传吧」
看到青年重新提起精神,馆长准备完成对得起工资的分内之事,继续执行业务。
「总之这无数的稿件未被采用的时雨泽惠一早就不干了,但画的眼镜被采用的时雨泽惠一还在当时雨泽惠一。不过你今后恐怕很难见到那个时雨泽惠一吧」
「我目前还只见过一位,时雨泽惠一有那么多位吗?」
「不,不是人数的问题,因为设计眼镜被采用的是没有实体的时雨泽惠一,你想见也很难见到喔」
青年的眼睛变成了圆点。
「……没有、实体?」
「说点个人感想吧,我觉得现在的时雨泽惠一中,有两个很难称得上是人类」
「请坚持时雨泽惠一是人类的底线!」
「是我个人的感想啦。我无意否定他们是人类,当你把对方当人类的时候对方就是人类。就好好珍惜这份理念吧」
「我不是在谈那种哲学的话题!」
「你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因为你是人类」
「干嘛说得好像我在怀疑我自己啊!再说,欸!?您说还有不是人类的,莫非是动物或者机器人之类的!?」
「好了,接下来请看这边的展柜……」
「倒是听我说啊!?」
青年都快要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馆长瞥了他一眼眼,指向更前方的地方。
在一面很大的世界地图前面,展示着许多由干燥茶色物体堆成的小山。
「感觉像是世界名茶展览来着」
仔细一看,发现是按地区对世界各地生产的红茶进行的展览。
实在没兴致具体去数,把听说过没听说过的加起来大概五十种左右,似是很无趣的展览。
「你能好好地把茶叶泡成茶吗?」
「这是没可能失败的事。不过,这不是作品中的,而是真正的世界地图吧?时雨泽惠一的作品里关于茶的……啊,这些样品,是奇诺偶尔在旅行之地喝的茶吗?」
「不,不是奇诺。这些在这座资料馆中也十分少有,是MediaWorks文库相关的展品」
「MediaWorks文库?」
提示到这里,青年还是没发现。恐怕他的思考此刻光集中在小说内容中。
「不知道吗?有本叫《待茶送到之前》的书对吧」
「嗯……啊,难道!?」
「这个展厅的展览以文书、绘画为主。这是决定《待茶送到之前》封面上茶的颜色时,当时专门负责休息的时雨泽惠一以最大限度弄到的东西」
「身为时雨泽惠一的小辈我有话要说。我知道在表现上容不得马虎,但凡事总该有个限度。另外,『专门负责休息的时雨泽惠一』是啥?有存在意义吗?」
「『极限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有我负责休息,就有人能为吃饭而工作』」
这应该就是收集这些茶叶的时雨泽惠一所作的反驳。
「这不就是把工作推给别人吗!」
「因为对时雨泽惠一来说,休息本身就是工作。听说因为他把所有人的份都休息了,害人家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当时很多时雨泽惠一不干了」
「这黑也未免黑过头了吧,明明是国语却听上去根本不像国语」
「那位专门负责休息的时
雨泽惠一,也以成为时雨泽惠一期间无法充分休息为由,几年前就不干了」
「连他人的休息时间都抢走了还有什么不满!?」
「该说保质更优于保量吧。哎,后面都也是关于《待茶送到之前》的展览。治疗某疾病的药应该用怎样的胶囊来装,对这个问题百般苦恼,然后将全日本可以弄到的水溶性胶囊全都……」
「完全不想看!」
青年声嘶力竭的喊声,响彻除他与馆长外空无一人的空间。
之后,对这座广阔资料馆无数展览的参观指引依然继续了下去。
然后青年察觉到了这座资料馆所抱有的巨大问题。
『想看看整体而买回来却最终没有组装起来的德国陆军80公分列车炮模型』
『动画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变身镜头的个人感想文』
『不会笑的狗的照片』
诸如此类强行跟时雨泽惠一的小说拉上关系倒也不是没办法的东西倒还好。可是还没多久……
『时雨泽惠一推荐相机镜头十选!结合场景选择镜头吧! 为题的推特打印件』
『时雨泽惠一推荐进公司第一年应该学会的编程语言与交流术! 的电子书版储存的微型SD卡』
『时雨泽惠一推荐明太子老店十选与参观山笠隐藏地点特辑! 刊载这些内容的ru〇bu福冈·博多』
『时雨泽惠一推荐网游中识破人妖的二十条曾以紫色文字浮现过的盥洗台老镜子』
『时雨泽惠一推荐想讲给孩子听的童话十选。 这些字已经很难辨认的,洒满红黑污点的书店目录』
『时雨泽惠一推荐献给独当一面的男人的帽子特辑! 为标题的不晓得为什么刊登着锹形武士头盔照片的海外杂志的剪取报道』
『时雨泽惠一推荐应该趁现在看看的战后废墟五十选! 为题的里面夹着死了的小蜘蛛的老相册』
『时雨泽惠一推荐打工助手京王线沿线版! 为卷头的加入有快餐店招聘特辑的求人杂志』
诸如此类,已经不知道想要向参观者传达什么,连时雨泽惠一到底有没有真的推荐都搞不清楚,根本没有统一性的媒体展品大量出现。从半途开始,青年已经被逼到若不把馆长的解说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就无法保持精神平衡的境地了。
青年差不多也已经懂了。更进一步说,××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过去所有的参观者都在途中发现了这所资料馆的真面目。
然后,几乎所有察觉到真相的人,都不再踏入这所资料馆。
这所资料管里的一切东西,净是『与时雨泽惠一问世的小说没有直接关联的东西』。
喜爱超人气作家时雨泽惠一的作品的人们,一定是以为能在这里看到奇诺、汉密斯、师父、西兹、芙特、艾莉森、维尔、莉莉亚、特雷兹、梅格、塞隆、木乃、『我』、似鸟绘里等大批时雨泽惠一小说中登场的极富魅力的角色们以及故事相关的宝贵资料。然后,花了时间和交通费来到这里,却是这样的结果。
昨天在网上看到的差评恐怕正确地向世人传达了这所资料馆的本质,今后参观人数恐怕不会增长了。不只是馆长,就连今天第一次来的青年也这么认为。
「这座资料馆,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吗?」
「嗯?」
在准备去最后的展厅时,青年向馆长问道。
「与作品没有直接关系。在书迷来看也不觉得有趣。这所资料馆所能传达的,无非只有时雨泽惠一有着怎样的思维。给读者带去那种印象,实话说,只会给时雨泽惠一的形象打折扣」
「嗯」
「听过展品的轶事,也净是过去大批时雨泽惠一的努力因为其他时雨泽惠一而付诸东流而已。那种故事,只会让新的时雨泽惠一情绪低落。不说别的,对时雨泽惠一本人带不来任何好处,这种设施有经营下去的意义吗?」
青年对馆长半怒视地说道。
「这里被背后的墓地包围着,根本就形同墓地吧」
面对年轻人的叫喊,老人只是露出平静的微笑,并简单一问
「你对成为时雨泽惠一感到后悔吗?」
「……!」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而且,他并没有立刻反驳。
他的内心没有对问题给出答复,这便是明确的证据。
馆长没有责备语塞的青年,继续自己的工作。
「下个展厅就是最后的展览了」
「我说啊」
都到了这一步,馆长还准备继续讲解,这令青年越来越烦躁。但馆长用满是皱纹枯瘦的手制止了青年。
「你就听着吧。这个房间,曾经展出过历代大量时雨泽惠一倾尽最大力量收集到的藏品」
「不,都说了……那个『曾经』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馆长开启了最后的展厅的大门。
「这是……」
青年眨了眨眼。
的确就像馆长所说,墙边和房间中央都有展柜,的确是个宽敞的房间。但现在,这个房间里看不到一件展品。
「这里,曾经是什么展厅?」
「虽说都是跟小说没有直接关系的资料,但你一路走来,没有感觉欠缺什么吗?」
「欠缺什么?」
「是时雨泽惠一的小说……不,是时雨泽惠一本身所不可欠缺的要素。那一切,全都汇集于这个房间」
馆长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抬至肩高。
他大拇指笔直立向上方,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收起,最后伸出食指笔直指向青年。
「枪……」
「曾有七百把」
「七百……!?」
青年禁不住转起圈,环视这间空荡荡的展厅。
尽管无法推测曾经是怎样的展览,但想象一下数量如此庞大的枪械塞满这个房间还是感到眩晕。
「最初的开端是为了描写奇诺使用的加农、森中人与长笛而作为参考资料购买收集的气枪、模型枪。然后没有被采用为作中登场原型的枪便被存放在这里。在那个时间点上,还只有50把左右」
「为了3把枪收集50把已经绰绰有余了啊」
「在之后师父、维尔、班奈迪等用枪的角色不断成加速度式增加,每次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地把枪买个够,而每次没被采用的枪就被存放在这里。最过分还要数木乃登场的时候。这里的收藏品有一半是拜那个能从小小腰包里无穷无尽掏出枪械的木乃所赐」
「啊啊……」
时雨泽惠一青年似是想起了什么,深深地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现在又转移到神奈川总部了?」
「因为写小说需要了」
「需要……700把枪全都需要?」
「弹弓、燧发式手枪和火绳枪就不说了,最新的第五代突击步枪,乃至电影、动画里出现的那种徒具形象的仪仗枪,应有尽有。过来回收的时雨泽惠一当时还兴奋地念叨着这些或许还不够喔。这个房间里除了枪械之外,还放了防具、携带式兵器之类的,结果一点不剩全被搬走了」
需要如此之多的枪械来创作的小说,在时雨泽惠一的作品中曾经有过吗。
青年感到不解,馆长痛快地给了个提示。
「从时期来看,就是最近的事情。是与打造某网络游戏的企业合作的作品,大概是在你正好忙于就职活动时出版的。读读看就知道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枪械资料了」
「是、是吗……」
对这位受到震撼的青年,馆长忽然表情严肃起来,说道
「你说的没错。这座资料馆里的东西确实净是『从结果上』与小说没有直接关联的东西。但是,在挑选出小说相关的小小一个要素的背后,有着许许多多不为人所见不为人所知的事物、道具与资料」
「您……」
时雨泽惠一青年看着老馆长那满是年轮一般深深皱纹的脸,问道
「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从事时雨泽惠一相关工作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馆长托起下巴。
「我帮老爹第一次跟时雨泽惠一做买卖,还是在停战三年前呢……」
「您究竟多少岁啊!?」
现在快到战后七十年的八月,老人与时雨泽惠一第一次工作是在停战三年前。这让青年怎么能忍得住不喊过去。
「不值得惊讶。记载时雨泽惠一存在的记录,著名的最早还要追朔到从公元前两千年埃及中王国时代遗址出土的石板。看看这些,就觉得我跟时雨泽惠一的历史相比还是太年轻了」
「不,这种话怎么让人信服啊,再说那是真的吗,公元前」
「骗你的。总之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一度弄坏身体,不得不放弃跟时雨泽惠一共事。尽管在那之后的漫长时间一直远离一线,但三十年前因为这里的管理人必须由认识以前的时雨泽惠一的人来担任,于是受人拜托,无奈之下就承接了这份工作。哎,也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人生」
「……」
且不谈随口说出埃及云云的谎话来戏弄人,尽管战前的年轻人
与现在的年轻人之间存在精神年龄差距,但馆长当时帮助父亲的工作与时雨泽惠一发声练习的时候,可以想象年龄至少在15岁左右。
于是粗略推算,馆长现在的年龄有85岁。
名为时雨泽惠一的工作,竟不得不将如此年迈,且不是时雨泽惠一的老人束缚在这种偏僻的资料馆中。对此……
「到底多黑暗啊……」
青年甚至产生了恐惧。
「就算那样,能够彻底管理这些未被使用的可爱资料的人,如今也只有并非时雨泽惠一的我了呢。在仍有市政府与时雨泽惠一总部的资金投入其间,我不希望这里垮掉。因为,老人需要安身之所」
馆长的这番话,绝没有注入特别强的力量。
但青年足以感受到,其中积淀的历史有多么沉重。
尽管这里许许多多……倒不如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让人无法释怀,但时雨泽惠一青年唯独对一个事实,清楚地理解到了——在自己完全无法比拟的漫长时间里,眼前这位老人长久以来一直守护着,名为时雨泽惠一的这份工作。
「可是……」
「嗯?」
「就算那样,700把绝对做过头了。凡事要……」
「有限度。我当然知道」
老人严肃的面容放松了些,点点头。
「即便如此还是买来收集了,时雨泽惠一就是那样的家伙吧。我觉得,这是份没有情怀就干不了工作」
「情怀,是吗」
「没错。拿了收据也不能作为经费报销」
「哈哈哈……哈啊」
「发奖金啦~之类事听都没听说过」
「哈啊啊啊……」
「我还没打算进棺材,希望你能好好努力,尽量多挣点版税来维持这座资料馆。虽说这是个充满各种危险的职场,不能太逞强就是了」
「时雨泽惠一是写小说对吧!?您说那也有危险吗!?」
「不是常说,创作活动就是赌上性命吗?」
「那是说全力以赴去创作吧!?不是要面临性命危机的意思吧!?」
「任君猜想。时雨泽惠一从来就是那样,从来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啊,唯独体检会由时雨泽惠一全额负担,你就放心吧」
「把这么点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做救赎根本毫无意义,另外『由时雨泽惠一全额负担』这说法可以解释成各种意思吧!!」
离开了空荡荡的展厅,馆长毫不留情地在年轻人的前途之上,展开一幅荒野图卷。
「您为什么跟时雨泽惠一共事这么久呢?虽说这么讲可能不太合适,只要去老龄人材咨询所,正经工作要多少都……」
「这是为什么呢……还是因为喜欢时雨泽惠一的小说吧。不是时雨泽惠一们的故事就喜欢不起来」
「就因为喜欢,是吗?」
「有没有能力就不好说了。我自己又没写过小说,而且……」
「而且?」
「你已经知道,这里是『未被采用之物的集合体』了吧?我也是那种东西啊。正因如此,我才能若无其事地一直待在这里」
「您?」
青年猜不出馆长的言外之意。馆长马上揭开了真相。
「你听过瓦尔塔·马克米兰这个名字吗?」
「瓦尔塔……?不,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时雨泽惠一某部小说里登场人物的名字」
「哈啊」
「我曾是其原型的候补。虽说因为侧脸不够精悍,结果一下就被别人替代了」
「没有出现在灯光下的资料,是吗」
「由这样的我所一直照亮的资料,不久前全都被搬出去在小说中采用了。人生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说不上具体何时,但我觉得这是有所回报的,很不错的……时雨泽惠一这工作」
「给年轻人声援不要用抽象的精神鼓励,要提出具体的待遇!」
「要组建劳工工会的时候你再过来这里。我把在我爸跟时雨泽惠一做买卖的时代,把为组建工会而征集的保证金全额挪用去买真货汤普森冲锋枪的时雨泽惠一的日记拿给你看。只会让印象恶化,现在我先封存」
「黑得这么彻底,反而觉得清爽了」
青年最后露出的表情,是混着几分看破红尘的笑容。
※
青年离开时,比来时的表情更加僵硬。
他今后能不能延续时雨泽惠一,馆长并不知道。
但据馆长所知,现在时雨泽惠一正面临人数意义上前所未有的人才不足,也认为应该由他那样的年轻人来引领时雨泽惠一的未来。
但有违与这样的想法,至少这座资料馆只会在他心中植入对未来的不安。
「作为讲解员,失职了啊」
刻意给难得到来的参观者造成不安,这让馆长感到几分后悔。
或许也就因为这样……
看到与青年擦身而过进来的邮递员递过来的信封时,馆长感到似是命运安排的感觉。
信封上写着『××市立乡土时雨泽惠一资料馆 管理室收』,而寄件人是神奈川时雨泽惠一总部。
契约更新应该还早。姑且打开来一看,一张手写的一笔笺闯入馆长的视野。
『差不多就接受吧』
这种话……并没有写。
虽是没有特征的字,但应该出自真人之手。
折叠起来藏在那一笔笺中的信纸上,写着一条以某位『作家』署名的讯息。
『自本日起截至当期四月十日前,提供一个支持未来时雨泽的新系列的点子』
今年度最后的开馆时间即将结束的下午3时50分。
馆长下定决心,拿起了管理人室的电话。
「照亮漆黑的前路,是讲解员的工作」
为了不让时雨泽惠一之火熄灭,为了照亮新的时雨泽惠一的前路。
来自时雨泽惠一总部的通知。
截止四月十日前,将超越《奇诺之旅》的劲爆作品的点子提交总部。
因为决心下得太慢,时间已所剩无几。
即便如此,馆长苍老的眼睛仍像MK13狙击步枪瞄准镜逮到远处猎物一般,燃起细微却强有力的光辉。
「啊,喂喂,我是××市资料馆的……嗯,是的。嗯,收到了……。我接受了」
光是感到电话那头传来些许吃惊的气息,馆长便心满意足。
「是。若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愿意接受『时雨泽惠一』的使命」
简短地对话完后,馆长挂断电话。
离关门时间还有十分钟。馆长跟平常一样,度过了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最后十分钟。
本应跟平常一样才对,然而不知为何,早已见惯的资料馆的走廊,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般正闪耀着光辉。
「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愿意去做时雨泽惠一这种麻烦的差事」
馆长嘴里像是抱怨,脸上却透着几分开心。
「没有情怀可干不来啊。真是的」
这句话,没准是对那天来过这里的,年龄相差悬殊的年轻『前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