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Black Shaman ASSAULT 第五章 咒术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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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住天空的灰色云团剧烈的流动,体积似乎在不断增长。

分散于楼顶的道满式神在周围来回乱蹿,同时发出狰狞的笑声。仍然处于束缚中的龙,逃入结界无法移动的春虎一行,还有支配着局面的黑衣阴阳师。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友吃力的爬完简易梯子,踏上了高台。

看到现身的大友,春虎等人首先诧异于他的外表。平时的大友总是一身褶皱的西装,不过此时不同。

衣冠端整,身穿袍子和裤裙,系着礼服束带——也就是所谓的朝服装扮。

而且还是有现代风格的朝服。设计上有些许差异,但整体的氛围与祓魔官的防瘴绒衣极为类似。白色的衣装与对面的黑衣正相反,不是暗鸦,而是白鸦,散发出严肃与神圣气质的纯白朝服装。

这是阴阳厅规定的阴阳师正装。

大友叹了口气,右手拄着短杖,轻轻的把体重压在杖上。

扭动脑袋环视四周,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呢……晴天时大概能看到富士山吧。」

朝服的衣边迎风招散,悠闲的感叹道。

「大、大友老师!」

「哦,春虎。报歉来晚了。」

身上的服装令人敬畏,但大友的言行和往常一模一样。大友依次看向春虎、夏目、冬儿、京子、天马和铃鹿,最后一言不发的与塾长交换了眼神。

然后,又看向了被困在楼顶一侧的龙。

北斗在激烈的抵抗后也已筋疲力尽,巨大的身体如同腐朽般躺在地上。鬼变成的黑网缠绕在黄金鳞片上。

看到龙时,大友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然后,大友缓缓的从正面和道满对视。

道满也透过血色的太阳镜望向大友。而后,大友挺直后背,把右边的义足靠在了左脚边,轻轻扬起下巴。

微微低下眼睛,似乎不想直视道满的脸面。手里拿着拐杖,合起前臂,然后举到胸前,袖口自然下垂。

「法师。」

向道满打了声招呼。

「再次见到您,我感到无限光荣。您还记得我吗?」

「唉?」,春虎惊讶得来到看着两人。

完全没有想到大友曾和道满见过面,不过就在身边的塾长却毫无诧异之色。她知道此事——至少掌握了某种程度的情报。

对面的道满「嗯」,轻松的肯定。

「印象非常深刻。前些日子的那场闹剧后,非常报歉把麻烦事推给了你。」

「咒搜官的那件事吧。那个角行鬼果然是法师所作?」

「呵,呵。让汝见笑了。被那个男人当成玩笑,大概就是那种程度吧。」

黑衣法师和白衣讲师殷勤的对话。道满的回应不失礼数,但周围的式神仍然保持着马上就要冲锋的势头。

两人的对话,表面上听起来平静祥和,但周围的气氛却紧张得刺痛了皮肤。

大友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朋友后来如何了?今天没和您一起么?」

听到大友的问题,道满哼了一声。

「那家伙不是老朽的朋友。只是有一段孽缘。不过,那可是位好奇心很强的家伙。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某处偷窥呢。」

「原来如此。看来和法师不同,与双角会没有关系。」

「什么嘛,原来是在套老朽的话吗?嘛,老朽的确和那家伙有互相帮助的关系。不过本次的事情,是老朽的独断专行。」

「哦?恕我失礼,听说阴阳厅那边也被某人的式神弄得乱七八糟了呢?」

「所以说,那个也是老朽做的。没想到本次会成为数十年一遇的盛大宴会呢。」

道满咯、咯、咯的发笑。从旁偷听对话的春虎等人不禁愕然。

——这、这个老人独自一人,同时袭击了阴阳厅和阴阳塾?

春虎等人早就料想到这两件事有所关联,在此基础上,判断很有可能是多个罪犯中的——也就是双角会所为。

但是,如果道满所说属实,春虎等人的判断就是错误的。毕竟在事前难以想象,会有一名术者能够做到同时大规模的袭击两个地方。

——这家伙,果然是真正的怪物……

难以想象眼前的老人和自己是同样的人类。不对,大概根本不是人类。

但是,

「总之,现在的老朽已经受到相当程度的『消耗』。此言不假吧?」

如同揭来自己的恶作剧一般,道满的口气充满了童趣。春虎一时之间没有体会出他话中的「意思」。

但是,道满玩笑般的继续说道。

「因此,重要的护法全都派到了那边。至少与上次会面时相比,你的眼力变得更好了吧。嘛,不用老朽多言,汝也能察觉吧。」

春虎终于体会到了道满的话中之意。

——唉?等下,这句话,难道是?

向大友挑衅?

春虎马上看向周围人的反应。身旁的夏目也吓了一跳,冬儿也是同样。果然道满向大友「示弱」了,并且指出了某种「可能性」。

大友「战胜」道满的「可能性」。

「……那时,汝只是一味的逃跑,因此不能尽情的较量一番,最终还丢掉了自己的一条腿。」

面对没有回应的大友,道满继续说道。春虎再次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春虎一直没有思考过大友只剩一条腿的原因。就算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到那条腿是被道满所害,须臾之间也难以相信。毕竟,从两人眼下的态度和对话来看,完全感觉不到两人之间曾有过那样的因缘。

特别是大友。和夺走自己一条腿的对手近距离相对,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愤怒、怨恨或是害怕这样的感情冲动。就算过去的丑事被清楚的摆在眼前,态度仍然没有变化。

春虎的眼力大概不及大友。但是在春虎眼中,此时的大友比平时更加淡定自然,完全将个人的感想排除在此,仿佛面对祭礼的神官,完全脱离了「俗世」。

「……『礼』。」

塾长不知为何以自嘲的语气,轻轻的感叹。

另一方面,言明过去因缘的道满,

「当然,老朽不必弄虚作假吧?」

心情更加舒畅的说道,

「只是抱着单纯的恐怖感,无法做出那样的判断。如果不是具有冰一般的冷静,而且站在更高的层面,应该不会选择不惜一切的逃跑。像汝这样的咒术者,更是如此。」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咯、咯、咯的发笑。这份笑声就足以让人流出冷汗,但春虎仍然全神贯注的倾听着话中的内容。

「自己的真正价值和老朽的真正价值。在冷静做出判断的基础上,即使牺牲一条腿,仍然采取了『逃跑』的策略。事实上,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讨厌却又值得佩服的逃跑呢。」

听到传说中的阴阳师做出如此评价后,大友仍然保持平静。「……诚惶诚恐」,礼仪端正的道谢。

「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对,老朽不会再让汝逃跑了。」

道满把杖立在脚边。瞬间,老人矮小的身体中释放出难以忍受的灵气。

「当时,老朽尚未将汝定为敌人,汝才能逃脱。但换个角度来看,汝的行为也可以说是付出牺牲、保留底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汝没有在老朽面前展示出任何技能,仅交出了一条腿就得以逃脱,总之,这正是表明了汝有和老朽『再战之意』吧?为了下一次的胜利而使用苦肉计。不是么?」

与外表相反的年轻声音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春虎仅仅是听到这番话,也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法师。」

大友终于开口回答。

措辞带有畏惧之意,

「我还是小字辈。只是偶尔愚蠢的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什么呀。事已至此,不必再韬光养晦了吧。」

「不,不。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哼。……嘛,也好。至少,汝没有『否定』。」

「……」

大友终于缓缓的抬起了头。

视线和道满交汇。

不知是在大友的双眸中看到了什么,老人发出了寒冷刺骨的笑声。

「畅游此世数百年……大部分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心中极少感到跃动。应该说是三岁看到老吧,现在只要较量下咒术就好。毕竟只残留在『那里』了呢,老朽的魂——」

道缓舒畅的叙述犹如在自言自语。

大友缓缓的放下了双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急速充满了紧张感。

「……没关系。」

道满突然抢先相告。

「汝不会抛弃门徒而去,多些余兴节目正合吾意。」

「法师?」

大友的突然表情一变。

道满把皲裂的左手收回和服的袖中,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片。到底是何物,就连大也无法马上识别。

「——若以代为形,而后化为主。破碎吧!」

说出咒文,敏锐的翻动手腕,投出金属片。

向祭

坛而来。

「哇!」

春虎下意识的避开。「春虎大人!」坤大喊道。

金属片碰到结界后,轻易的钻了进来,喷出了包含在内的灵气。须臾之间,覆盖住祭坛的结界破裂。

夏目哑口无言,「怎么可能!」,想要再次投出咒符。但是,说话之间,结界的裂痕迅速扩散,最终完全消失。

张开结界的塾长脸色铁青。圆镜从她的怀中掉落,镜面上有一道锐利的裂痕。

「——是阿尔法的形代?」

听到这句话,大家终于明白了道满扔出的金属片究竟是什么。他曾言及阿尔法和奥米伽的形代「没有修补必要」,这就是其中的一块碎片。

两个机甲式都是塾长的式神,带有主人的灵气。道满利用了塾长留在形代上的灵气,破坏了塾长张开的祭坛结界。以术者的灵气为媒体,在形代上覆写出新的咒术。

「法师!」

道满,

「所以说,没关系。」

爽朗的一笑。

「对这群雏鸟来说,单纯的隔岸观火太无聊了吧。而且,如果汝不拿出真本领,老朽会很无聊的。……对了,刚好天坛就在此处。干脆在此唤醒夜光,也是一个不错的节目吧?」

道满平淡说出的话让众人感到一种模糊的忧虑。

看到结界消失,道满的式神全都躁动起来。「可以」,道满向式神下达了指示。

「大家,尽情的欢闹吧,这就是宴会。」

道满的话如同歌声。大友用短杖敲地,咔噌。

黑衣阴阳师和白衣阴阳师之间,悄无声息的闪现出了火花。

「混蛋!」

春虎用力的骂了一句。

——唤醒夜光?开什么玩笑!

听到道满的话后,春虎的背脊不寒而栗。当然,这也是对大友的挑衅吧。但,既然这是道满说出来的台词,就有付诸现实的「可能性」。万一夏目真的作为夜光觉醒,到时候要怎么办?实话实说,春虎从未考虑过。

「冷静!重新组成圆阵!」

冬儿锐利的呼喊。

铃鹿和坤马上做出反应。天马以及听到道满的话后脸色苍白的春虎、夏目稍迟片刻,再新拿起了锡杖和咒符。「祖母!」,京子拽住塾长,加入了春虎一行的圆阵。

「京子!铃鹿!拜托了。」

「明白了。——白樱!黑枫!」

春虎下令后,京子再次招出两个护法式,铃鹿也沉默的点点头,集中精力将残余的式神呼唤回来。就连北斗在看到主人的困境后,也再次乱蹦乱跳。

「春虎」,冬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行。你还不能战斗!」

他知道大家的疲劳程度都非同一般,可是让冬儿继续勉强战斗下去太过危险。冬儿似乎也有所自觉,没有再贸然变身,「啊」,短短的回应了春虎的警告。

在危机关头只有自己无法战斗,对冬儿来说是莫大的屈辱吧。不过,这位恶友不是为了自己的骄傲而将同伴置于危险境地的笨蛋。

「报歉,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无法变身。所以……春虎,夏目。在我下次解开封印时,你们两人乘坐雪风直接逃往阴阳厅——不对,逃往祓魔局。这里离目黑支局最近。」

「冬儿!」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冬儿严词拒绝了春虎的反驳。

冬儿的判断是正确的。考虑到夏目有可能作为夜光觉醒,现在至少应该让她先行撤离。

「……冬儿说的对。」

塾长也赞同了冬儿的意见。

「到了这种局面,实为不得已。找到机会的话,不要犹豫,你们两个人自行逃脱。」

春虎喘气般喊了一声「塾长」,但塾长却佯装没听到。「白麟!黑麟!」,下达命令后,两个式神在春虎一行人的圆阵旁边出现。

两个重量级的式神拥有和道满的两只鬼相似的巨大身躯。不过,给人的印象正好相反,沉着,有条不紊。这是阴阳厅制的『ModelG2•仁王』,似乎是塾长操纵的护法式。

看到春虎和等人进入临战状态,道满满足的点点头。

「先来做准备活动吧。——空,上吧。」

话音刚落,得到主人许可的式神争先恐先的冲锋,一半朝向祭坛,另一半杀向了大友。

但是,

「散!」

在大友大喝的瞬间,将要袭击他的式神向四面八方散去。

甲种言灵。提炼出强大而细致的咒力,以语言为媒干涉了众式神的术式。

同时,大友用右腿的义足快速奔跑。

木制的义足前端描绘有复杂的咒纹。「嗯」,道满单手结成刀印,挥向大友,但却慢了半拍。大友的身影摇晃,如同阳炎般突然消失。

(PS:阳炎,远处地面炎热导致光线像火焰一样的跳动的折射现象)

隐形术,以及咒术中的步行法。

「风!」

道满顺势横扫般甩出了刀印。与他的动作同时,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风强烈的刮来。

漆黑的狂风瞬间覆盖了楼顶的一半空间。

但是,

「急急如律令!」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大友的声应,一枚咒符飞向狂风的锋面。

火行符。

「风」属于木气或金气,大友瞬间看穿了漆黑的狂风带有金气。火克金。基于五行相克之理,漆黑之风被咒符之火点燃。火与风的相克,使楼顶的空气剧烈的颤动。

「在那里!」

道满在眼前结成手印,大友显形,就在春虎等人的身边。随风摇曳的白色束带上,鲜明的反射出消失之前的火炎之光。

大友略微失去平衡,同时滑步挡在春虎等人面前,一瞬之间完成位置交换,将祭坛护在身后,再次与道满对峙。

「大——」

「大友老师!」

夏目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春虎不由得大叫道。不过,大友没有多说闲话,越过肩膀回头看向背后的几位学生。

迅速的确认了全员的情况后,

「——铃鹿」

叫出铃鹿的名字。

被叫到的铃鹿正哑口无言的观望着大友和道满的较量。因为知识量比其他人更加丰富,所以能够理解两个人的咒术和战术,等级相当之高。被喊到的瞬间身体不禁一颤,然后像是对自己的胆怯感到生气一般,站到了大友身边。

在铃鹿开口之前,

「站在原地,不要动——」

说话的同时,大友把右手放到了嘴角。

用牙齿咬破了拇指,然后缓缓的把手指伸向铃鹿的脑袋。

「喂!」

铃鹿下意识的想要后仰,但在大友的一瞥中停下了动作。眼镜内侧的双眸中射出了强烈的视线。

大友的口中,一口气咏唱起冗长的咒文。

拨开铃鹿的前发,用拇指在额头处,

嘶——

拉出一条短线。

不对,是涂掉了铃鹿额头上的细小X印。用自己的血掩盖了封印住她的咒力的咒印。

在这个瞬间,铃鹿以眼角几近断裂的势头猛烈的睁大双眼。就连春虎也能清楚的「看到」。至今为止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的灵气,从少女小巧的身体内如同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假的吧!」

铃鹿大喊道。

「咒术解除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被解开了?仓桥源司的封印?」

铃鹿如同吓破了胆似的寻问。大友的脸上闪过了苦笑。

用舌头舔掉残留在手指上的血,

「只是在封印的间隙插入了假的术式。嘛,大概就类似于欺诈。即兴的创作,只在短时间有效。」

大友简单的说明后,视线马上回到了道满身上。听完大友说明的铃鹿无言以对。

总之,大友没有破解施加在铃鹿身上的封印,而是用「欺骗之法」暂时的减轻了咒力限制。也就是所谓的咒术hacking。

但是,比起强行破解封印,这种技术更加高级。毕竟作为惩罚对铃鹿施加封印的人,就是阴阳厅长官仓桥源司——塾长的儿子,京子的父亲,居于『十二神将』之首的超一流阴阳师。

更何况,为了不让同为国家一级阴阳师——而且是「研究咒术的专家」的——铃鹿自行破解,他所施加的封印进行了特殊设计。将这样的封印「即兴」hacking、暂时性的无效化,绝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在铃鹿的印象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元咒搜官,现为塾讲师。」

听到铃鹿瞠目结舌的质问,大友若无其事的回答。

此时,

「老朽明白汝等意图争取时间,但拖延太久就令人扫兴了。」

道满说完后,随手把拐杖扔到了空中。

拐杖在空中突然振动,响起了类似木柴爆裂的声音,散成碎片。不对,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没有破碎,而是纵向的裂开。一根拐杖化为数百根细长、锐利的短棍。大友

马上绷紧表情,压低重心。

单膝跪地,将自己的短杖立在眼前。短杖响起一声「咔嚓」的声音后,一动不动的自行立住。

道满的拐杖化为无数短棍,如同箭雨般袭向祭坛。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大友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结成九字之印,向立在前面的短杖注入咒力,咒术从杖身向周围扩散,开始形成咒力的防御壁。

飞来的无数短棍在空中被防御壁挡住。

「还没完!」

在道满的大喝为信号,被阻挡的短棍化作蛇群,咬破了咒术防御壁继续前进。

与之相对,大友迅速重成结成手印,

「——东山之蕾不知平原早蕨亦或忘却——」

唱出咒文,集中祈祷。大友的短杖不停振动,突然放出类似超声波的波动。

群蛇的行动突然停止,痉挛之中口吐鲜血,落到楼顶。碰到混凝土的瞬间,蛇变回了木棍——失去咒力的木片,然后冒起褐色的烟雾,崩为灰烬。

前所未见的咒术交锋。道满看到自己的攻击被抵挡住后,「原来如此,避蛇之咒么」,愈发得意。春虎等人哑口无言。

从木片上冒起的数缕烟丝被屋顶的强风吹散。

大友没有疏忽,仍然注视着道满,

「……大家还好么。看起来都很累了呢,之后我也没有保护你们的余力。请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由塾长来指挥,铃鹿充当前锋,其他人从旁支援。」

大友淡淡的做出指示,口气中丝毫没有之前咒术战的余韵。春虎等人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程度倾听着大友的话。

「不能被式神的数量所吓倒,随时警戒周围,把握战场状况。因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被牵连进来呢。」

口气宛如在训导远足时的注意事项,但春虎听到后不觉身躯一震。

从平淡的台词中,似乎可以看到大友穿过的无数修罗场——「地狱」。越过数重地狱而生的「鬼」气,的确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对这个人……

对名为大友阵的「阴阳师」,一无所知。春虎的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感想。大概同伴们也有类似的感慨吧。

「……啊,还有,夏目。」

「是。」

「收回你的龙。」

大友和道满怒目对视,嘴唇上几乎难有动作,好不容易挤出能够听清的声音。

向表情一变的夏目,

「我来创造机会,你解除实体化。不过,要谨慎考虑是否让其重回战场。你也差不多快要极限了。越靠近极限,就会露出越多空隙。」

说完后,大友迈开义足站起。

「好。」

道满说道,

「下次你来进攻就好。」

「……那么」

大友回应的同时翻开双手的手掌。左右十指中夹着不知从哪里取出的八枚咒符。

「五行变换,符咒之舞——急急如律令!」

木行符、火行符、金行符、水行符各有两枚,不是由阴阳厅所制,证据就是春虎等人看到这些咒符时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表情。

先是两枚金行符,化作两柄明晃的刀刃向道满飞来。道满结印,从脚下产生黑风,卷起漩涡将刀弹开。

被弹开的刀刃表面密密麻麻的淌着水珠,像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在表面凝结,在得到两枚水行符的增强后,水珠汇聚成水流,如同瀑布般落向楼顶,溅出剧烈的水花向道满的脚边迫近。

道满矮小的身体被黑风托起,这次为了追击逃到空中的道满,水流中伸出了藤蔓植物的枝叶。

是木行符。由两枚咒符生出的藤蔓吸收了蔓延楼顶之势的水流,因此一口气猛然成长,互相交错着向空中延展,形状如同伸出双手、展开五指,向敌人抓去。以黑衣飘舞的道满为目标,不断的巨大化。

然后,就在藤蔓完全吸收了水流的瞬间,两枚火行符爆炸。

已经成长得如同巨树般的藤蔓,霎时间埋没于火焰之中。火势随风卷起,响起呜呜的呼啸声。热浪横扫楼顶,旁边的数只道满式神被卷入其中,燃烧殆尽。如果没有塾长迅速命令两个『仁王』充当盾牌,春虎等人大概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五行相生……!」

死死盯住咒术战的铃鹿气喘吁吁的喊道。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这是基于阴阳道的根本——『阴阳五行说』的咒术。而且大友将这种相生联合叠加,再次强化了威力。

耀眼的火焰释放出来的光芒,从脚下强烈的照向道满。藤蔓如同将要抓来的双手,顺势化为火焰双拳袭向道满。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道满仍然愉快的笑了笑。

「呵呵,很下功夫嘛。这样的话——」

面对眼下的火焰,动了动朽木般的食指。

空无一物的空中浮现出墨痕般鲜明的咒印,同时,浮起道满的黑风卷起漩涡,变作黑色的流体,形成瀑布,流入猛火双掌。突然响起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轰鸣,黑色的蒸汽向四方迸溅。

漆风的风中带有金气,即是五行相生中的金生水,以及五行相克中的水克火。像是在故意对大友回以颜色——准确而言,应该是类似于互相和诗似的咒术礼节。

大友的咒术经过三次放大威力,但道满的咒术仍然凌驾其上。

猛火之手被黑色瀑布吞没,简简单单的消失殆尽。而且在相克中没有耗尽的水流更以怒涛之势落向大友。

大友再取出一枚咒符,扔向头顶的方向。

「平息黑色水魔,急急如律令!」

是刚才没有使用的土行符。不对,不是没有使用,而是『预估』到了眼下的局面而故意保留。土行符在大友头顶释放土气,展开了防御壁。土克水。大克的咒术防壁可以克制道满的瀑布。

但无法完全的抵挡住,道满的咒术太强了。

「啊!」

防御壁的威力被不断削减,黑色瀑布将大友冲走。

「老师!」

春虎下意识的探出身体。「笨蛋!」冬儿慌忙抓住了春虎的胳膊。水流也向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冲来。铃鹿急忙张起简易结界,勉勉强强的保护同伴的安全,却没有顾及大友的余力。

但是,

「嗯?」

依然飘浮在空中的道满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为什么还有留着一枚?」

就在道满提出疑问的下个瞬间。

「急急如律令!」

被卷入黑色水流中的大友,把最后的土行符——每种准备了两张共八枚的最后一枚——按在了楼顶的混凝土上。

位置就在被困住的北斗旁边。

道满下意识的大声呼喊,但就算是他也来不及了。混凝土开裂,楼顶的一角坍塌,崩落。当然还有北斗和道满的鬼。北斗愕然,唉?——手忙脚乱的四处张望。

间不容发之际,

「夏目!」

「是!」

听到塾长敏锐的提醒,夏目也当机立断。就在眼前的大友和道满反复进行令人眩目的咒术战期间,夏目老实的等待着班主任所说的「时机」。

「北斗,回来!」

在崩塌的瞬间,束缚北斗的鬼网放松,因为失去立脚之地,出现空隙。既是物理上的空隙,也是咒术上的空隙。夏目把握住了这个瞬间,强制解除了北斗的实体化。

龙的巨型身躯瞬间消失,只留下空虚的鬼网,顺着崩塌之势,和瓦砾、黑水一起消失在视界之外。

「成功了!」

夏目大声欢呼,看来平安的收回了北斗。

另一方面,算计了道满一次的大友抠住自己弄出来的裂缝,总算从水势当中挺了过去。

「——真是的。」

一边报怨,一边抬起义足,站起身。

「真是的,还是饶了我吧。虽然我本来擅长的就只有这种谎话、虚张声势以及对应小伎俩……」

大友苦着脸发了一番牢骚,重新扶正眼镜。

逃到空中的道满轻飘飘的再次落到楼顶。

「很让人恼火的小家伙呢。嘛,你下次还有什么招!」

道满兴奋的发问。大友脸色不善,一言不发的回望向老人。

但,就在此时。

道满突然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任何预兆的,

「——什么?」

小声嘟囔道,同时停止了动作,微微移开视线,举止像是在倾听远方的声音。就连对峙中的大友也浮现出怪异的表情。

这样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道满再次注视向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

面对塾长,

「……本以为汝毫无诚意。真令老朽惊讶,原来汝所言非虚。」

春虎等人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塾长马上知晓了。

「式神发来的报告吗?这样就太好了。——毕竟我曾『数次』声明,如今那个不在这里。法师,你的所作所为毫无益处,也没有成果。」

塾长断然相告,道满怒目而视,发出了懊悔的低吟。

但,马上叹

了口气,

「……哼,没关系。这样一来,事后也少了许多麻烦,可以专心于『这边』的事情了。」

「法师?」

塾长大吃一惊,面带怒容的大喊。不过,道满置之不理,似乎完全失去了对祭坛处众人的兴趣,视线回到了大友身上。

「汝将如何?」

增强语气,催促大友,想要再次开始咒术战——道满所说的「咒术比试」。道满的态度让塾长咬紧了牙齿。

另一方面,大友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

沉默的注视着道满。「怎么了?」,道满似乎有些焦急的说道。

「到了这种时刻,还要争取时间吗?如果汝不攻来,那老朽——」

道满的话戛然而止,猛然单手结成手印,向大友挥去。

嗞——,大友身上出现灵滞,身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式符。解除实体化后,轻飘飘的落在楼顶。

是简易式。

在道满的注意力被分散之际,大友隐形,使用了替身。

「呵呵。真不能大意!……在那里么?」

道满迅速确认周围,指向一点,向附近的一只式神「去」做出了指示。收到命令的式神跳到道满所指的位置,隐形的大友在式神眼前现身。

大友迅速甩出身体,回避式神的攻击,在楼顶侧滚,跳跃般站起身体,动作的流畅程度让人难以相信他有一只义足——而且是木制的义足。最初施架在自己身上的步行术至今仍然在发挥作用。

大友利用隐身争取到了时间,将一枚咒符撕碎。

单膝跪地,以双手为皿托起破碎的咒符。

「——摩利支天,威光——」(注1)

随着摩利支天的真言,猛吐一口气,撒出咒符。

将阳炎神格化的天尊——摩利支天是掌管隐形法的象征。本应被风吹散的咒符,在离开大友手心之后,仿佛被空气所吸收一般消失不见。

另一方面,

「喜欢耍小花招的男人呢。」

道满伸出双手,左右分别做出不同的动作,同时绘出两个咒印。

「那么老朽用个大招吧。」

空中的咒印开始脉动,颤抖,膨胀,成形,模仿地狱中的狱卒,一只是牛头鬼,另一只是马面鬼。

新出现的两只鬼与束缚北斗的那两只差异明显,不再是简易式,散发出了不祥的真正鬼气。

「怎么可能!」

「真、真正的鬼!」

夏目和京子脸色铁青的大喊。铃鹿也「这是真的么」颤颤微微的嘟囔道,回来神儿来后,又张起了两重简易结界。

「什、什么呀。真鬼——是『TypeOrge』么?」

没有人能回答春虎的问题。过去也曾出现过单人制造灵灾的案例,如果是芦屋道满,就算瞬间造出Phase3的移动灵灾也不奇怪。

但是,道满咯、咯、咯的笑了笑,

「老朽早已言明,身边的护法都派去了阴阳厅。这只是影子,如果用汝等的基准来判断,大概不是3,而离4比较近吧?」

话音刚落,两只大鬼喷出的鬼气开始扰乱周围的灵气平衡。

大气中不均匀的灵气迅速转为阴气,灵气不平衡到某种阶段后变为瘴气,宛如毒瓦斯般飘荡在楼顶。

被瘴气触及的黑色式神开始力量增幅,其中不仅有吸入瘴气的式神,甚至还有式神自身也散发出了瘴气。

规模不大,算是小型的灵力灾害——灵灾,不过非旦不是初期,而是达到了灵灾连锁产生的百鬼夜行——Phase4。

「这下糟糕了!」

铃鹿下意识的大声悲叹。

『神童』再次强化结界,暂时解除咒力限制后,铃鹿可以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但她毕竟是研究员,没有修祓灵灾的经验,关于应对的方法也仅知道基本知识。

暂且先拿出制作式神的圣书,没有将其中的书页当成形代,而是挪用作护符。扔出全部的护符,打算用咒术防壁遮断瘴气。塾长也扔出了随身携带的护符,夏目和京子,以及京虎和冬儿,就连天马也算在内,依次仿效前者的做法。

春虎一行全力抵抗着吹来的瘴气。

袭向他们的毕竟只是「余波」。

「那么,汝要怎么应对呢?」

面对道满不依不挠的挑衅,大友回以锐利的目光。

在迫近的牛头鬼和马面鬼,以及化为灵灾的式神群面前,扔出五枚咒符。

迅速深吸了口气,

「东海之神,名为阿明,西海之神,名为祝良,南海之神,名为巨乘,北海之神,名为禺强,四海大神,退避百鬼,荡除凶灾。急急如律令!」

以尖锐的呐喊声唱出咒文。

扔出的五行符突然发光,放出光线将咒符联结,大友的眼前闪耀出光之咒印——五芒星印。在这片璀璨的灵气照耀下,鬼和众式神大声绝叫,捂住双眼。

这不是『泛式』,而是夜光创作的『帝国式阴阳术』之一,在退避百鬼夜行时的秘术。就在鬼和众式神动作迟钝之际,大友从怀中取出某物,置于脚下。

足以握在手中的大小。

被竹叶包裹住的小石头。

看到此物的道满,「什么?」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难道说——不对,是竹笼?」

大友没有回答道满的问题,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过的小纸片。中间盛有一撮盐。

以闪耀的五芒星为盾,大友把盐散向了竹叶包裹的石头。

然后,

「如此竹叶之青,如此竹叶之枯,青之凋零!再如此盐之盈之燥,盈而枯燥!再如此石之沉,沉浮吧!」

咏唱出来的咒文与之前大相径庭,充满了骇人的不祥气息。

在咒文的召唤下,术式启动。如同熊熊火焰般的漫天昏暗光芒,同时在道满头顶闪亮。

那是刚才吹散的咒符碎片。利用隐形术欺瞒敌方的视线,就是为了将这些碎片布置在敌人的头顶。

咒符碎片如同灯泡般闪烁,闪烁之余还在不停「噗通、噗通」的博动,增加亮度。光点的光亮重合,迅速扩散,犹如正在编织着蜘蛛网。最终,化作圆形屋顶的形状盖住了道满。将他困在粗格子的牢笼里。

然后,剧烈的咒力在笼子里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阴气残忍且凶恶,仅是从祭坛处「观察」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如同细菌武器般不祥的咒力充溢在笼中,比火焰更加炙烫的热风在无处可逃的空间里肆虐。

将封锁在笼中的对象诅咒、烘烤、蹂躏。眼前的情境犹如焦热地狱降临,凄惨的令人目不忍视。

看到主人的困境,鬼和众式神的行动出现混乱,就连在旁观望的春虎一行也不例外。缄默不言,后背抽冷,不寒而栗的站在原地。

不过,

「难道是!」

从咒术的牢笼中传来了道满的声音。

老人纵声大笑,毫不掩盖自己的兴奋之情。

「难道是『八目竹笼镇压咒』!如此古老的诅咒,甚至在『帝式』中都找不到。大概仅是为了增加突然性,还自行修改,增加了威力!哈哈哈!很好!汝超出了老朽的期待!」

老人的嘴中吐出了年轻人般的笑声,却已经不似人言。春虎等人感到自身宛如被泡在冰块中当中,从身体内部发出颤抖。

「就连老朽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诅咒。不对,听说撤去诅咒用具就可以消除,但老朽够不到那边的诅咒道具,这样就没法在诅咒之笼中应对了!咯,咯,咯,咯。真是恶毒的术式!这样的话,老朽也要拿出真本事了。这种做法的确很俗气,就用绝对的力量来说话吧!」

道满的吼声隆隆作响。

从老人矮小的身体中,溢出了骇人听闻的巨量灵气。

咒诅之笼瞬间被道满的灵气所注满,即使这样,释放灵气的举动仍然没有停止。笼中本来就充溢着诅咒放出的咒力,再加上道满的灵气,灵压以加速度的方式上升。

「喂!……开、开玩笑的吧!」

铃鹿不由自由的大声悲鸣。坤的耳朵和尾巴都像针山般倒立。

如同导火索被点燃的炸弹。而且无法逃跑,只能呆站在原地观望。不仅是铃鹿,就连熟长和夏目也是同样。还有冬儿、京子和天马。

当然,包括春虎在内。

颤抖不已。

毛骨悚然。

——唉?

春虎突然回过神儿来。

冷静得不可思议,

——对了。

突然想到。

颤抖不已,毛骨悚然。

同时某物在自己体内兴奋起来。

就是这么回事吧?如今展现在眼前的对抗,毫无疑问是一流的、春虎在此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高等级的咒术战。也就是所谓的「咒术比试」。在电视上看到木暮的活跃时,以及切身感受到镜的威压时,兴奋之情都没有此时这般高涨,如同颠覆了既知的世界观,兴奋到异常的程度。

当然会害怕,畏惧。

但在此之上还有其

他的感受。身体内部颤抖,血液几近沸腾,在其他事情中绝对体会不到的什么。

——这就是……

这就是咒术。

自己看到了已经踏入这个世界「顶峰」的光景,或是说仰望到遥远的「高处」。

此处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归依金刚界五佛!」(注2)

大友一描绘着五芒星印,一边唱出真言,将对抗百鬼夜行用的五芒星,针对道满强化。

即使在春虎眼中,也能看出大友的咒术完整度极高。只是,咒力方向与在笼中高涨的道满灵气相比,差距太大。不是技术层面,而是总量的云泥之别。压倒性的「力量」差异。

「老师!」

夏目声音嘶哑的大喊,而春虎一言未发,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咒术比试」上,已经失去了说话的从容。

最终,

「破解!」

道满向大友伸出双臂。

大友编织出的咒术牢笼破碎,被关在里面的灵气和咒力猛烈喷气,如同决堤的大坝——不对,应该说如同加足压力的雨后洪水,以迅猛的威力和速度直击大友张开的五芒星。

五芒星剧烈的闪烁,大友迅速伸出义足,将脚下的诅咒道具——包在竹叶里的小石子踢开。不过,由道满发出的「咒力」完全没有减退之势,在下个瞬间,五枚五行符编制而生的五芒星就会败下阵来,被击飞吧。

不过,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之际,春虎等人自不必谈,大友所采用的行动完全背离了道满的预料。

五芒星争取到的须臾时间比堆成山的金块更加珍贵。如果是一般的咒术者,都会浪费掉这段宝贵的时间在张起新的防御壁,或是全力的躲避吧。

但,大友没有这么做。

「暗淡之中,云烛明灭,摇曳不定,闪烁之命,激烈之命,瓢泼之势,飘摇之中,观止式阵,剧烈摇曳,啊哞绝命,明灭中断」(注3)

这段在眼下显得过于冗长的咒文,大友毫不犹豫的咏唱起来。话音刚落,五芒星就被击飞,自身陷入袭来的「咒力」中。大友为了收束咒术,

砰!

将双手的手掌合起。

这是『帝国阴阳术』中、神仙道系的隔山打牛之法。

大友的咒力穿越空间,

嘣!

在道满身上炸裂,产生骇人的物理冲击。

老人的矮小身躯扭曲、破碎,同时,大友也被道满的「咒力」淹没。这已经不是苦肉计的程度,而是杀身成仁,做好两败俱伤的觉悟,舍命一击。夏目和京子泣不成声。

高浓度的灵气和咒力、瘴气的漩涡在楼顶纵横。铃鹿张开的防御壁如同旗子般在风雨中飘摇。

紧张到极点,沉重且漫长的一瞬间。

然后——

咒力风暴过后,那两个人影还残留在楼顶。

2

是哪一方获胜?

这番推测对春虎来说如同窒息一般。

如同坏掉的稻草人,站在原地的黑衣阴阳师。

保持双手合十的动作,身体一动不动的白衣阴阳师。

先动的一方是后者。大友像是耗尽了力气,踉跄的单手扶地。春虎咽了口气,夏目抽泣起来。一瞬之间,大友的头发尽染霜色。

不过,头发苍白的大友仍然活着,在春虎等人眼中已经奄奄一息,但仍然没丧失斗志。他用力抬起头,摘下开裂的眼镜,咬紧牙齿看向道满。

双眸闪光,

「……果然。」

低吟道。

在濒死的状态下,嘴角仍然浮现出了微笑。

「我以前就觉得可能会是这样。这下终于能完全确认了。你不是人类,而是荒御灵。」(注4)

扭曲破碎的身体,不自然弯曲的四肢,损坏的红色太阳境,虚无、空洞的眼瞳。这已经不是如同尸体的老人,而是真正的老人尸体。

但是,老人的尸体,

「呵。」

回应道。

如此超现实(surréalisme)的情景。不可能再次站立的老人尸体,在缓缓的摇晃中没有倒下,开口说话,甚至还在笑。

木乃伊似的身体中没有流血,从绽开的喉咙里回荡出「咻——咻——」,如同风穿过孔洞时的「声音」。

「汝,为了确认此事,强行采用了这种鲁莽的策略?呵。愉快,愉快。老朽已经对汝着迷了。产生这种想法,自夜光以后还是第一次。」

道满「咻——咻——」的发笑。

春虎背后的京子在也开始抽泣,看到难忍呜咽的京子,春虎也无法开口劝导。眼前过于「怪异」的场面使他的思考一片空白,身体和心灵全部受到麻痹。

继京子之后,就连夏目也像是要呕吐一般,控制结界的铃鹿用力咬紧牙齿。

道满还在「咻——咻——」的发笑,

「被汝称作『御灵』,实为惶恐。老朽毕竟只是外法师的产物。在不明道理之人看来似乎类似……但,老朽和那家伙不同——」(注5)

仔细「观察」,从道满身上渗出的灵气完全没有减弱。从破烂不堪的身体中——准确而言,应该是从身体附近的空间中不断涌出灵气。不是「身体」带有灵气,而是「灵气」宿于身体。灵气是实体,人是附属品。附属的人濒死——或是说,即使已经死去,实体的灵气依然健在。

道满说话的同时,大友也缓缓的站起。

雪白的头发随风招展,在鬼和式神的围困中,在本以死去的道满的话语中,大友仍然气势不减。

摘到眼镜后,大友的眼睛如同本身就在释放咒力一般灿然生辉,死死的盯向道满。与飘摇欲倒的身体相反,内心的斗志百折不挠。

「呐」

道满继续说道,

「汝的名字?」

「——大友阵。」

「幸会。汝,阴阳师,大友阵。无意到老朽这边来吗?咒术是极其深邃、极其美妙、极其可爱之物。汝定能明白吧。呐,不止步于向下窥探咒术之深渊,甩出身体,坠入其中——这样才会感到愉悦。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心旷神怡。」(注6)

流露出感情的话语,同时也是达到业之深处的话语吧。仅是传入耳只就不禁混身颤抖,几近失去平衡。

但是,大友的回答异常明确。

「愧不敢当,怒在下拒绝。」

挺起胸膛,气势恢宏的断言。

不是灵气,

而是某种更有尊严的东西在他的身上高涨,

「芦屋道满,你不打自招。被枯萎老头的花言巧话所蒙骗什么的,此处的大友就算身临死境也断然不为。诚然多有失礼,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可否放过我们?」

刚毅不屈的说道。春虎被他的强大身影所深深吸引。

「哼,呵,呵,呵。」

道满大笑。老人的身躯如同吊线木偶,剧烈的身后一仰,不停痉挛。

「真清高!绝不会原谅,大友阵!看吧,老朽要挫败汝的嚣张!」

从老人的尸体再次冒出骇人的灵气。虽然道满亲口否认,但这份迫力只能让人想到御灵——「神」。

但是大友,

「哈。」

笑了笑。

然后从怀中伸出手,

取出数枚咒符。是式符。翻动朝服的袖子,向天空撒去。

式神迅速实体化,在灰色的天空中显现出鲜艳的蓝色。是小鸟。与『夜叉』、『仁王』这样机械式的设计不同,而是像活物般栩栩如生——蓝色的燕子。

「啊!」

天马大喊道。

这是Witchcraft社制造的捕缚式『WA1•SwallowWhip』。作为Witchcraft社的代表作,受到许多咒搜官的喜爱。

是在市场上贩卖的式神。

「汝!」

道满发出怒吼。

「向老朽吐出豪言壮语,却还在愚弄这场咒术比试么!」

道满的吼声如同雷鸣劈裂在旁。

不过,大友,

「不,不,老人家。」

轻描淡写的从容面对。

「必须要用自己制作的式符才算认真对待,这种想法只是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原来如此。像法师这样在青史垂名的天才另当别论,凡人也有凡人的做法,使用量产品就是其中之一。」

大友向道满露出微笑。

变回了平时的关西腔,

「我不曾记得,自己说过要陪你玩『咒术比式』。」

蓝色燕子群在头顶上自由飞舞。

突然,从翅膀上开始散落细小的羽毛。

每当燕子拍动翅膀,就会有羽毛如同樱花般落下。轻飘飘的随风摇曳,在塾舍大楼的楼顶翩翩起舞。

这幅奇幻的画面,仿佛直到刚才为止的激烈咒术战都是假象一般。春虎等人抬头仰望,发愣的看入迷了。

飞舞的蓝色羽毛不断落到楼顶。

碰到牛头鬼的角,马面鬼的肩膀,众式神的身体,以及道满。如同粉雪般感觉不到丝毫重量、几乎

没有咒力的羽毛,一旦接触后,啪,发生灵滞,消失不见。

虚幻且美妙,让人忘却生死相斗的一幕。

「……汝想做什么?」

道满有些不快的——同时又抱有些许好奇心的——向大友问道。

「我刚才说过了吧。『果然』那句。」

大友的表情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如此回应道。

「如果能够确认对手是『疑似灵灾』,我也有自己的对抗方法。做出袭击预告这种招摇的动作,结果适得其反。——嘛,刚才事态紧急,吓得我提心吊担了呢。」

大友夸张的说道。看到白衣阴阳师的态度,不仅是道满,春虎等人也感到可疑。

就在此时,春虎左眼——下方描绘的五芒星,发出了轻微的反应。

然后,

——唉?

春虎察觉到了。

大友的后方,非常远的位置。

阴天下,涩谷街道的方向上,

啵,

亮起星星光点。

是篝火。

而且,

「……啊,那个是什么?」

「春、春虎大人!那边——!」

「等下,这边也是!」

不只是一处。左手方向,右手方向,还有后方。在无垠的视野远处,总共点亮了五处篝火,目测距离有数百米,位置很高,大概是在楼顶,而且两两之间距离相等,包据和塾舍大楼的距离。

道满也察觉到了这些篝火,然后比春虎一行更快的想到了这种布置所拥有的「意义」。

回头看向大友,

「汝!」

「——是。我不守规矩,算计了你。」

以大友的这句话作为信号,环绕周围的五处篝火处冒出庄严的灵气。

灵气添入火中化作咒力,冲向天际般雄雄涌出。然后,从一处到另一处,拉出了鲜明的咒力之线,仿佛要割开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是祓魔局配备的运转祈祷坛(注7)。熊熊燃烧的坛火向咒力之线注入灵力。五个祈祷坛结成的咒力线放出华丽的光芒,在天空中描绘出一个巨大的咒印。

以塾舍大楼为中心,半径达到数百米的巨大五芒星。同时,在遥远的位置处,祓魔官咏唱的咒文甚至传到了塾舍的楼顶。

「——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

这是密教系的大咒法,向大威德明王祈愿降服怨敌的大威德法。

从五方发出的咒力增幅了五芒星,形成强大的咒术。然后,在大友使役的『SwallowWhip』的引导下,向咒印的中心、塾舍大楼降临。当然不是瞄准同在楼顶的大友和春虎等人,而是攻击向「被燕子羽毛触碰」到的道满一行。

春虎等人的视野突然被咒力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化作灵灾的的众式神被修祓。

紧接着,模仿牛头和马面的双鬼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然后,

「失策!」

道满大叫。

「不过,汝还太天真了。汝的大威德法粗且快,在收敛咒术时有扭曲的迹象。『修祓』老朽还远远不够!」

道满的分析无误。施行基于『泛式』的大威德法需要足够的准备时间以及足够的装备,以及足够的人员。本次大友准备的术法在这些方面都未达标。

但是,大友本身也知道这些情况。他再次绷紧表情,强行运力,双手印成手印——大独股印。然后敏捷的移动义足,加持步行法。

「护摩之法,驱逐恶灵!」

唱出大威德法的真言,一口气冲锋。

大友的肉体被咒术所诅咒,化为一支锐利的箭矢向道满冲刺。没有策略,也没有机关,单纯的身体冲撞。大友乘势顶住道满,从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旁边穿过,从楼顶的一端到另一端。

飞向了空中。

「老师!」

春虎等人睁大眼睛,奔到顶楼的边缘,没有理睬坤的制止,探出身体向下窥探。眼下,黑衣阴阳师和白衣阴阳师缠在一起下坠,急速向地面靠近。

「北斗!」

黑发零乱的夏目大喊道。

响应夏目的召唤,出现了黄金之光,拉出鲜亮的尾迹,在两人身边实体化。不过,能来得及么?现身的龙瞪向二人,在差一点坠落地面之际,把鼻头插入了两人和地面的空隙中。

龙叼住了白衣阴阳师——大友的衣角。弓身反向拉扯,全力举起了大友的身体。然后,龙的身体撞在正门前的路面上。

道满也同时坠地,正好砸在那辆轿车上。在老人身体的剧烈冲撞下,车顶被压扁,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将自己身体甩出的北斗,撞裂了路面,身上产生灵滞向旁边滚动。在此期间,以自己作为肉垫,将大友受到的冲击减到了最低限度。终于停下来后,北斗把大友放到地面,像是在报怨自己的疲惫一般,无精打采的把自己长长的身躯横躺在地。

「老师!」

大友平安无事。

似乎还有意识,落到地面后想要起身,却失败的「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眺望向周围。

「真是的……太勉强了……!」

冬儿心怀热意的说道,恶友如此兴奋的声音对春虎来说已经久违了。

但是,春虎等人的兴奋,在下个瞬间就被浇灭了。

被压坏的轿车上,

「……所以,老朽都说了『还不够』……」

道满站起身来。

阴阳塾的正门,在破损的自动门周围,玻璃撒落一地,仿佛刚刚遭受过抢劫。

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也车顶塌陷,玻璃破碎。在这辆损坏的轿车上,黑衣老人——不对,已经看不出老人姿态的「东西」,缓缓起身。

看向共同坠落的大友,以及救了他的龙,

「……汝察觉到了老朽的真面目,还选择『推下去』么?这种攻击毫无意义,刚才汝不惜自身受到老朽诅咒而做出的隔空攻击,应该足以证明这一点……」

老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损坏。只是道满的灵气在强行支配着残余的肢体行动。

横躺在路面上的北斗慌忙起身,飞在低空,张牙舞爪,怒目而视,像是在怒吼「刚才你居然如此欺悔我!」。

但,大友用手轻轻抚摸北斗的下巴,仿佛是在安抚气喘吁吁的巨龙。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大友似乎也到了极限,加持的步行术消失,以勉强站立的身体和道满相对。看到这样的大友,道满嘟囔了一句。

「为了保护学生,才把老朽拽走么?这种行动值得敬佩,但汝的王牌也用光了吧。太可惜了。不对,是悔恨。将老朽陷入此种困境的汝,最后不是作为咒术者,而是以一名老师的身份吗?」

道满的声音既不是诙谐,也不是嘲弄,听起来似乎是由衷的悔恨。不过,如果他是御灵,或是与之相近的存在,这种极端的态度也可以理解。

御灵是人的业及人的感情结晶。有欲望的灵魂才能形成御灵的核心。如果道满的欲望是「咒术」,那对他来说,其余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细枝末节吧。

大友目不转睛的盯向道满。

如同初次对峙一般,没有愤怒、怨恨以及恐怖。透彻的眼神仿佛举行祭礼的神官——与「神」面对面的神官。

「——毋须担心。」

大友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应了道满的悔恨。

「你知道吧,我原来可是咒搜官。以人为对手暂且不谈,面对灵灾很是头疼。俗话说犬守夜,鸡司晨——嘛,我珍

藏的王牌(S),就让你尽情品味一下吧。」(PS:实在忍不住吐槽一下,某人果然是你的S吗!)

然后。

道满也察觉到了。

扭动脖子。在塾舍的反方向,铺砌路面的另一头,笔直延伸的车道远方。

强烈的灵气以迅猛的速度迫近。

引擎的声音轰鸣,一辆大型摩托车卷起气流,吐出热浪在柏油路上疾速驶来。靠近地面的排气声甚至传到了塾舍前。

坐在摩托车上的,是一名腰间配刀、眼神炯炯的年轻男性。他就是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事先收到大友连络的木暮马上独断专行的离开了阴阳厅,第一个向阴阳塾赶来。毅然施行大威德法的阴阳师就是他带来的直属部队。

木暮看到道满后,双手离开摩托车的车把,拔出配在腰间的刀。明晃晃的白刃反射出光亮,仿佛刀身带火一般。这是木暮的爱刀『第二铭则宗』,又名『天魔刀』,是受到八天狗第一位的大天狗——爱宕太郎坊守护的神刀。(注8)

木暮将双手握在刀柄,注视向道满,没有丝毫动摇。

用力深吸口气,

「南无大天狗小天狗十二天狗有摩那天狗数万骑天狗,先为大天狗中,爱宕山太郎坊,比良山次朗坊,鞍马山僧正坊,比睿山法性坊,横川觉海坊,富士山陀罗尼坊,日光山东光坊,羽黑山金光坊,妙义山日光坊,常陆筑波法印,彦山丰前坊,大原信吉剑坊——」(注9)

这是『真言行者祈祷秘经』中的『天狗经』。摩托车再次提速。木暮的爱车是可以变形的机甲式,宿于摩托车的式神——乌天狗响应咒文,提高了力量。

当然,『天魔刀』也不例外。

不仅是自身的咒力,木暮甚至从天空的五芒星中接收了大威法德的咒力,收束进刀身。

大德威法和传说中和天狗——特别是守护『天魔刀』的太郎坊有过一段因缘。在遥远的过去,坠入天狗道的太郎坊被染殿皇后附身时,名僧『相应』将其降伏,所用的就是大威德咒。自那以后,据说太郎坊归依了解脱的佛法。神刀仿佛知晓这段传说,将曾经引导自己的咒力集结在了自己的刀身。

『天魔刀』的刀身放出白炽的光芒。

聚集的咒力,洗练,灼烧,敲打,最终形成长度越过木暮身高的巨大刀刃。就算站在前方的是真正的鬼,也该惊慌失措的逃跑了吧。

『十二神将』木暮禅次朗的异名就是『神通剑』。

猛烈的咒剑和这个称号极为相配,散布光粒,劈裂空气。人车一体,向塾舍前冲刺。

「——总共十二万五千五百,所有天狗来临影向,恶魔退散所愿成就,悉地圆满随念拥护,怨敌降伏加持一切成就,唵有摩那天狗数万骑娑婆诃,唵毗罗毗罗欠毗罗欠曩娑婆诃!」

道满迅速张开结界。

木暮斩向结界和里面的道满。

从摩托车上挥下『天魔刀』。『神通剑』使出混身力气的一刀,轻松切开了道满的结界,斜劈向黑衣阴阳师和他身下的轿车。带有咒力的剑风卷起漩涡,作为龙卷风磨蚀着道满,猛烈的冲向塾舍大楼。

击出的巨大咒力使周围的灵气狂乱。轿车被切成两半,车底落到地面。站在轿车上的道满,身体被灵气暴风来回蹂躏。

木暮转调转车头,停车的位置与大友形成左右夹攻道满之势,提起刀,下车。

「——到此结束了,芦屋道满。」

作为刚才咒术留下的痕迹,木暮的身上仍然洋溢着神圣的灵气,仿佛斗神降临一般。手中的『天魔刀』,虽然咒术之刃已经消失,但仍然留有强大的咒力,向外喷出自身的力量。明晃晃的刀身瞄准了敌人。

修祓灵灾的specialforce,祓魔局引以为傲的年轻精英。

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另一方面,在木暮的对面,大友站立不稳,身体靠在了北斗的头上。北斗因此无法移动,虽然很想上前撕咬——最终只是滴溜溜的转动眼珠,来回观望大友和道满。大概是没有察觉到了龙心中的不满,大友一瞬都没有移开注视着道满的视线。

灵气暴风结束后,道满还未倒下。

他的身体从肩膀到胸口被切出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且,木暮刚才的一击不仅伤害到了他的肉体,甚至一口气驱散了漂浮在道满中心的古代灵气。

但是,灵气的刀伤有所不同。从伤口一侧犹如解开针线似的,构成「他」的灵气缓缓消散。

「……嗯……」

从老人体内传出了损坏的笛子似的声音。木暮鸣刀,大友脸色严肃的抿紧嘴唇。

但是,

「……老朽……输了……」

道满如此,承认了败北。

大概是错觉吧,他微弱的声音中似乎流露出了满足的心情。同时,老人至今为止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笑容,仿佛是在印证这种错觉。

木暮向大友看去。大友轻轻点头,四肢颤抖着离开了北斗身边,挤出最后的力气,伸了懒腰。

面对道满,行了一礼。看到原同期的这个举动后,木暮心中燃起的斗志烟消云散。

不过,与身为一介讲师的大友不同,木暮打倒了敌人后,工作仍未结束。道满被阴阳厅认定为危险人物『D』,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他问明。

木暮没有大意,面对道满迈出一步。

「……芦屋道满。有一些事情想向您确认。认输之后,希望您能放弃抵抗,老实投降。只要您能接受咒术束缚,马上就可以得到治疗——保证您的灵体安全。」

木暮向道满劝降。大友也以紧张的眼神观望着道满的回答。

道满没有马上回应。

但是,

「……是呢……要对胜利者有所表示……呢……」

木暮露出了片刻不解的表情,然后下意识的一笑。大友微微有些诧异,但马上就安心了。

就在下个瞬间。

从轿车中发出闪光——

车身爆炸了。

爆炸声轰鸣,火焰四散,切成两半的车身飞向空中。冲击波以圆形向外扩散,木暮和大友都被击飞。宿有式神的摩托车和北斗分别抓住了木暮和大友。

「什么——」

「——!」

当两个人再次看向前方时,那里地面震动,粉尘飞溅。

木暮和大友都哑口无言。塾舍前充满了汽油的气味,爆炸的轿车冒出了黑烟。

爆炸明显不是由咒术引起,轿车上被人安装了炸弹。处于爆炸点正上方的道满,身体已经灰飞烟灭。大概,以肉体作为形代的道满灵气,在身体破碎的同时也消散了吧。

「怎、怎么可能有。到底……是为什么?」

「……」

木暮狼狈不堪,大友也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正面遭到冲击波的两人,全身都已麻痹,不过,还活着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从眼前事实逆向推理,刚才的爆炸不是针对这两人,而且以道满为目标。

只要看到他刚的态度,就能明白他可不能自杀。他是被人所杀。

但,是谁呢?到底是什么?

「……难道……」

被北斗抱住的大友轻轻低语。

不过,他已经达到极限。观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轿车残骸,大友缓缓的失去了意识。

3

某个办公楼的楼顶。单手扶着栏杆,比多良注视着远方的塾舍大楼。

发出起爆code后,收起手机,放回西服口袋。右手按在右眼的眼睑上,解除了强化视力的咒术。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呢。」

轻声的自言自语。

对他来说,夜光『鸦羽』值得冒些风险。而且,还可以顺便刺激阴阳塾——以及转生后的夜光,在这方面也很有意义。因此他决定协助道满制定的作战计划。

但是,那位道满居然会失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装在轿车中的炸弹是以备不测的保险措施之一,虽然在事前,他从未想到会用于应对这样的场合。

「没想到『黑子』能发挥出那样的效果。真令我诚惶诚恐呢,前辈。让你离开是咒搜部的重大损失——但对我则是莫大的幸运。」

毕竟,最终封住了道满的嘴,结果还不坏吧。

过去,他曾和道满有过数次共同战斗的经历,但仅仅是因为双方的利益达成了一致。他绝不是道满的「同伴」。不如说,不论是比多良,还是对方,最终都会变成无法被另一方掌握自己意图的危险存在。比多良等人不断辛辛苦苦、脚踏实地的增强自身的实力,如今像芦屋道满这种异常的存在,已经日渐变成了巨大的威胁。

「诅咒是把双刃剑……共同打破结界的你,难道不会怨恨么,法师?」

比多良眺望向阴阳塾的方向,声音淡然的自言自语。冰冷的眼神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兴奋,宛如真空般透彻。

但是,

「——杀掉了么?」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比多良瞬间转身,同时扔出咒符。不过在扔出咒符以及唱出咒文之前,就被浓

厚的瘴气所袭,术式崩溃。

高浓度的瘴气,仅是接触就可以干涉咒符的术式。

不对,是鬼气。

这个巨汉把后背靠在楼顶入口旁的墙壁上。身高接近两米,久经锻炼的体格均称、强壮。

鲜艳的金色短发,让人感到异国血统的面容,野性的动作中隐藏着从容不迫,散发出的危险魅力,让看到的人都会对他感到非同寻常的紧张和兴趣。

不过,比多良的视线盯在了男人的左腕。男人身穿没有领带的西装,包裹在上衣中的上半身,只有左腕处没有厚度,随风轻轻摇摆。

比多良深吸口气。

「他」在道满的身边时隐时现——已经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另外,还有这种仅仅面对面就让人隐隐发痛的强大鬼气。毫无疑问。比多良确认了这个男人的真正身份。

另一方面,男人对比多良的反应没有任何兴趣,

「和那个老爷爷认识很久了呢。……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呢?」

漠然的望向阴阳塾的方向,喃喃低语,说话的方式有些微妙,不知是不是在刻意寻问比多良,也可能只是面对杀害旧相识的比多良,稍微「报怨」了一句。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男人的话仍然有些莫名奇妙。

「……你是什么意思?」

「……直接理解。」

男人如此回应后,背向比多良,手握向出口的门把手,似乎想要离去。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男人如果就此离去当然是比多良最大的幸运,大概足以算是九死当中得一生。比多良还没有愚蠢到分辨不清眼下局势的程度。

但是,比多良仍然无法忍受「他」就此离开。

咬紧嘴唇,强行压住了自己的片刻踟躇。

「角行——!」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背对自己的男人散发出猛烈的鬼气袭向比多良。比多良的心脏一时之间停止了跳动。

男人越过肩膀回头,眼睛如同针一般细长,从里面射出的冰冷视线贯穿了比多良。明显不是人类的眼瞳。

「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男人如此相告后,打开门,离开。

关上门,楼顶上的鬼气逐渐稀薄。

但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比多良仍然不能动弹。

背后流出冷汗,但苍白的脸上仍然浮现出了无畏的笑容。

「……是这样,又不是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比多良终于叹了口气。取出刚才收进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向各方面报告。

道满的退场也是一个契机吧。许多想法开始行动。然后,制造混乱的人才能品尝到最为美味的果实。

在阴阳厅以及祓魔局的救援部队到达后,阴阳塾的危机终于解除。

由于大楼一片狼藉,塾舍中还充斥着大量的警察,以及见缝插针的新闻媒体。大概阴阳厅大楼那边也是同样的状况。现在还无法想象,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让骚动完全平息。

但是,越过了眼下的危机,也不再想思考多余的事情。春虎等人被安排到塾长室避难,坐在沙发或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如今,讲师们正在阴阳塾内确认大楼的安全,释放避难到地下的塾生,准备让他们回家。有人因此受伤,但好在伤势都不严重。不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中有不少人中了灵障,特别是许多一年级的学生出现心理上的问题。讲师勉强安抚住了这些学生,不过,由于这件事的原因,大概会有许多学生在入塾三个月后就提出退学申请吧。

其他的讲师也没有休息的功夫,需要回答阴阳厅以及警察的盘问,对付新闻媒体,以及清扫一片狼藉的塾舍大楼。简而言之,所有人都在忙于事件后的处理工作。

但是,春虎、夏目、冬儿、天马以及京子和铃鹿六人,置身于这片喧闹之外,一味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长时间的咒术战斗后,热意仍然残留在体内。

「春、春虎大人。茶已沏好。」

「哦……thankyou。」

春虎坐在接客用的沙发上,心怀感谢的接过了坤沏好的茶水。最值得感动的是,她还准备了其他五人的份额。所有人都在道谢后,或是毫不客气的伸手拿来了坤泡的绿茶。眺望着急急忙忙回来奔波的式神,春虎缓缓的呷了一口。

从楼顶上看到的道满的最终时刻,如今仍然烙印在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春虎仍然一头雾水,只是暧昧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迅速的蔓延。不仅是道满所隐藏的背景这种单纯的范畴,更像是涉及到咒术界全体的黑暗。

大概,道满只是从这片巨大的黑暗中微微露出的「一角」吧。站在春虎等人的立场上,还无法看透的广阔黑暗。春虎有切身感受到,只是有这样的直觉。

不过,黑衣阴阳师以及大友和木暮所展露出来的绚烂咒术,比道满的死亡更令春虎心生动摇。即使像此时坐在沙发中回忆,胸中仍然一阵悸动。强大的力量,以及操纵力量的精巧技术。将灵气,经验,训练的时间,灵魂,以及自己本身——全部捧上、汲取其中精华的咒术。阴阳术。

觉得有些奇怪之余,春虎仍然认为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超越了原因和理由,纯粹的「美妙」。

「……」

喝完手中的茶,迷茫的眺望。脑中本来空空如野,却不断涌出无法停止的思考。这大概是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后的后遗症吧。春虎没有勉强压抑自己的思考,任由泡沫般的思考膨胀,破裂。

话少的人不止春虎一个。

夏目和春虎同样,无心的注视着绿茶的色调。再次戴上发带的冬儿闭上双眼,认真的思考着什么。难以冷静的京子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如今埃个观察起摆放在书架上的书脊。

天马凝视着在楼顶捡来的式符。这是大友在最后使用的『SwallowWhip』式符。本身是便宜的量产品,但他钻牛角尖一般的注视眼神,仿佛那是暗示出自己未来的预言书。

铃鹿心情急躁,从刚才就一直摆弄着手机,看起来是在网络上收集情报。不过,她没有说出一句相关的信息,由此来看,大概不是以收集情报而目的,而是单纯的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之前被大友hacking的封印,如今也恢复了原样。

想要冷静却无法冷静的奇妙时间。分配完茶后,坤安静了一会儿,但不久后「那、那么——」,解除了实体化。

过了十分钟。塾长室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后,仓桥塾长进入了房间。

一开口,

「从病院传来了消息,大友老师在那边恢复了意识。」

春虎等人同时站起。

「情况还好么?」

「嗯,看起来只是疲劳过度呢。他还托我带一句话,『今天的自主练习取消』。」

春虎等人听到后,咚的一声,又坐了回去。

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那个老师真是胡闹呢。明明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听到春虎的俏皮话,所有人都赞同的笑了出来。

不对,不是所有人。铃鹿从沙发上站起,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向塾长追问。

「如果只是原咒搜官,应该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最重要的是,会用那个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大概是身为『十二神将』的骄傲在作祟,铃鹿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瞪向塾长。

但,塾长微微一笑,巧妙的岔开了话题。

「在意的话就直接问他本人吧。若是由我来说,他是值得阴阳塾骄傲的一名讲师。」

铃鹿吊起柳眉,可恨的瞪着对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取而代之,前来逼问的换成了京子。

「祖母。你说过事后会向我们说明吧?现在,请做出解释。那个阴阳师——芦屋道满为什么会前来袭击。根据您在楼顶的语气,应该知道他的目的吧?」

听到京子的话,春虎也回想起来。塾长在楼顶和道满的交谈中,的确提及了「寻找东西」,道满则以「交给式了」作为回答。

与刚才听到铃鹿的质问时不同,塾长这次没有岔开话题。

如同约定的那样向孙女点点头,

「昨天晚上,他似乎传信到阴阳厅的办公楼。明日——也就是今天,会来拜领『鸦羽织』。」

「……『鸦羽』?」

出乎意料的原因让京子大为吃惊,当然春虎和夏目也是同样。在上个月的合宿时,这个物品的名字曾经成为六个人的话题。

夏目表情一变,

「等下。夜光的『鸦羽』不是保管在阴阳厅么?那么,为什么会来攻击阴阳塾?」

阴阳厅和阴阳塾几乎同时受到攻击,但道满本人出现在这里,由此来看,毫无疑问阴阳塾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塾长最终,

「不。保管在阴阳厅的『鸦羽』是假的。真品——曾经封印在塾舍大楼的保管室中。」

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真相。口气轻松,但内容绝非玩笑。夏目等人眼见着心生动摇。

天马在惊讶之余,

「但、但是,为什么?塾长不是一直在否定芦屋道满的质问么?为什么要不惜撒谎!」

虽然人员上的伤亡较少,本次阴阳塾仍然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特别是众多塾生不明原由的被道满袭击,陷入危及生命的境地,甚至有人中了灵障。阴阳塾作为有义务保护他们的机构,此次颜面扫地。

即使极其不想把『鸦羽』交给道满,应该也无法和塾生的安全在天平上取得平衡。至少,应该在他入侵的时候,就老实交出去吧?

无法认同塾长做法的人不止天马一个,春虎也是同样。

但是,塾长皱起眉间,深深叹了口气。

「我能体会天马的想法,而且也认同。不过,我没有说过任何谎言。这里曾经保管过『鸦羽』,但如今,已经不在我的手里。说起来非常惭愧,直到芦屋道送来预告书之后,我才注意到此事——『鸦羽』被从这里带走了。那时已经是昨天的深夜。」

「被带走?『鸦羽』?」

「嗯,究竟是谁带走的,我已经有线索了。」

塾长说完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

没有看向旁边的京子,而是「夏目」,交给了夏目。夏目在惊讶之余,从塾长手中接过了纸条。

春虎同时从旁边窥探,冬儿、铃鹿、京子和天马也凑了过来。

纸上有一句话。

「拜借。」

春虎等人扭了扭脖子。

「……这个是?」

听到夏目迷茫的寻问,塾长再次叹了口气。

「拿走保管在此的『鸦羽』,取而代之留下了这张纸条。你怎么看?」

「就算……问我怎么看……」

「笔迹。有印象么?」

夏目脸带诧异之色,再次看向了递来的纸条。毕竟纸条上只有两个汉字,难以想出什么线索——

突然抬起头。

「难道是,父亲……!」

面对哑口无言的夏目,塾长点头肯定。旁边的春虎睁大了嘴。

「夏、夏目的父亲?」

「……很报歉没有告诉你。实际上,他在上个月——你们正好因实技合宿离开东京时,访问过阴阳塾。相当突然的访问……现在想来,当时他就是为了带走『鸦羽』呢。」

「但、但是,为什么?夏目的父亲为什么要拿走『鸦羽』?而且还没有告诉塾长——」

春虎说话的同时感到混身冰冷。在上个月的合宿之夜,铃鹿提起过某件事情。

——『据说使用『鸦羽』,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夜光的转世。』

大概另外五人也回想起了同样的事情,视线都看向了夏目。夏目脸上血色尽失,凝视着手中的纸条。

但是,

「……大概他是预感到今天的袭击,所以才事先带走『鸦羽』吧。虽然不为世人所知,他也是极为优秀的观星者。」

「但、但是。」

「你们想想看。他带走『鸦羽』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如果他有『其他的目的』,肯定会马上实现。他就是这种当机立断的果决之人。」

塾长的话似乎是在安慰六位学生。

铃鹿所说的关于转生的事情,大概她也知道吧。春虎偷偷窥探着塾长的表情,却难以读出她的真实想法。

「嘛,就结果而言,多亏了他才没有让芦屋道满拿到『鸦羽』。如今暂时由他保管,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吧。」

「为什么?如果夏目的父亲是为了从道满的袭击中保护『鸦羽』才将其带走,现在那个家伙已死,不如说应该催促夏目的父亲赶快还回来吧?」

大概是对塾长的话感到疑惑,一直缄口不言的冬儿突然尖锐的向她追问。冬儿提及后,春虎也注意到了这点。

六个人沉默的把问题抛向塾长。

塾长依次看向六个人的面容,

「这也是大友老师的传话。」

沉重的开口说道。

「『现在还不清楚芦屋道满是否真的死亡』。然后,『暂时平安,但不能因此疏忽大意』。——啊,够了,够了。大家想说的事情,我也非常明白。我会作为大家的代表,代为传达大家的关心的。」

面对睁大眼睛、哑口无言的众人,塾长用感到厌烦的语气说道。

喂喂,别再开玩笑了!

4

夜晚。

沙、沙的下着雨。全天不安定的天空终于在日没时分转为暴雨,之后的雨势再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东京都内的高级公寓,占据大楼顶屋的房间仿佛复杂的迷宫。四处堆放着怪异的物品,酝酿出不吉而且蛊惑性的氛围。

一名少女走在这个房间的走廊中,悄无声息。

少迷没有在这个构造如同迷宫般的地方迷路,擅自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容易诱发错觉的昏暗光线,在少女的白衣上如同阳炎似的摇曳。

少女来到了迷宫最深处的一个小书斋。

和室房间,墙壁、甚至天花板都被书架埋没,塌塌米上的物品散作一地,内侧还设有一个祭坛。在书斋中能够微微看到塌塌米的地方,只有祭坛前摆放办公室的空隙。

少女坐在了这片小空间上。

看向办公室,那里有一张折叠过的纸条以及收信人是这位少女的留言条。

先拿来留言条一读,毫无感情的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呢」。再次伸手取来那张折叠过的纸条。

大致过目,内容是连续的咒文,第一条是这样写的。

『谨以泰山府君,奉告冥道诸神。』

少女确认完内容后点点头,把纸——记载着祭文的都状(注10)小心的重新叠好。再次看了一遍留言条,这次是缓缓的精读。读完后,「真的很麻烦」,又嘟囔了一句,接着「不是式,而是弟子」。

少女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站起身,从放有留言条和都状的办公桌旁离开。

然后看向眼前的祭坛。

祭坛上摆着非常煞风景的东西。

很高的巨大长方体。

这是——业务用的冷冻库,不过上面被施加了数重咒术,不是单纯之物。

少女仔细的「看向」施加在冷冻库上的术式。然后开始谨慎的逐一撕下贴在表面的咒符。

撕完所有的咒符后,探出身体握住把手。咏唱出留言条上的咒文,解除了最后的封印。

然后,

「希望至少会出现个幼女。」

少女打开了冷冻库的门。

——————————

注1:原文为『オン•マリシエイ•ソワカ』,摩利支天的真言,拥有阳炎、威光之意,不论是谁看见,都不得危害其身,将阳炎神格化的的神。手印与第一章的注1相同。

注2:原文为『バン•ウン•タラク•キリク•アク』,五部总咒真言,归依以大日如来为首的金刚界五佛,亦作五大虚空藏菩萨。

注3:原文为『あんたりをん、そくめつそく、びらりやびらり、そくめつめい、ざんざんきめい、ざんきせい、ざんだいひをん、しかんしきじん、あたらうん、をんぜそ、ざんざんびらり、あうん、ぜつめい、そくぜつ、うん、ざんざんだり、ざんだりはんっ!』,这段只是假名发音,神仙道的言灵之一,用于使人气绝,没办法翻译,译文全都是基于咒术的效果编的。

注4:『荒御灵』,也就是俗称的荒魂。荒魂与和魂指的是日本神道中的神的灵魂。(一种说法),神的灵魂由四个部份所构成,别是荒御魂、和御魂、幸御魂及奇御魂,每一个魂都有不同的功能且互相配合,荒御魂、和御魂、幸御魂及奇御魂分别代表:“勇”、“亲”、“爱”、“智”。

荒御魂代表粗鲁及暴力倾向。

注5:根据译者理解以及史实,此处的外法师指的是不史属于官方(阴阳寮)的阴阳师。平安京时代,芦屋道满就是外法师,而安倍晴明从属于阴阳寮。

注6:此处的原文是『法悦』,指的是听到佛法而感到的喜悦。

注7:原文为『稼働护摩坛』,护摩坛就是焚烧护符木,进行祈祷的祭坛。

注8:刀名原文为『二つ铭则宗』是备前一文字则宗所造的日本刀,足利将军家的重宝,曾奉于京都的爱宕神社,现存于京都国立博物馆。

修验者之中修行未臻火候、态度傲慢的死后会变成大天狗、拥有比其他天狗强大的神力和超能力。爱宕太郎坊,即爱宕山太郎坊,居住在京都爱宕山的天狗,天狗界第一名人。据说是3000年前受了佛祖之命,担当爱宕山伊邪那歧神社的守护者。

关于修验者的见第一章的注释。

注9:此段原文就是汉字,列举了所有著名天狗的名字,然后求请加持。全文如下(小说中只写了正文那二段):

『南无大天狗小天狗十二天狗有摩那天狗数万骑天狗、

先ず大天狗には、爱宕山太郎坊、比良山次郎坊、鞍马山僧正坊、比睿山法性坊、

横川覚海坊、富士山陀罗尼坊、日光山东光坊、羽黒山金光坊、妙义山日光坊、

日立筑波法印、彦山豊前坊、大原住吉剣坊、越中立山绳垂坊、天岩船坛特坊、

奈良大久杉坂坊、熊野大峰菊丈坊、吉野皆杉小桜坊、那智滝本前鬼坊、

高野山高林坊、新田山佐徳坊、鬼界ヶ岛伽蓝坊、板远山顿钝坊、宰府高垣高林坊、

长门普明鬼宿坊、都度冲普贤坊、黒眷属金毗罗坊、日向尾畑新蔵坊、医王ヶ岛光徳坊、

紫黄山利宫坊、伯耆大仙清光坊、石锤山法起坊、如意ヶ岳薬师坊、天満山三尺坊、

厳岛三鬼坊、白发山高积坊、秋叶山三尺坊、高尾内供奉、饭縄三郎、上野妙义坊、

肥后阿闍梨、葛城高天坊、白峰相模坊、高良山筑后坊、象头山金刚坊、笠置山大僧正、

妙高山足立坊、御岳山六石坊、浅间ヶ岳金平坊、

総じて十二万五千五百、所々の天狗来临影向、悪霊退散所愿成就、悉地円満随念拥护、怨敌降伏一切成就の加持、

おんあろまやてんぐすまんきそわかおんひらひらけんひらけんのうそわか』

注10:都状,祭奠泰山府君以求长寿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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