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神田明神的神社境内延伸出来,连接天地的灵脉消失了。
构成『天曹地府祭』祭坛的术式解除,咒力线不见踪影,为了抱住没有意识的夏目而蹲了下来的春虎脸色惨白,咬紧了唇。
不知不觉间天色完全黑了,天空拉下夜幕。然而,成为咒术战战场的参道上依然随处可见火焰燃烧。残余的火光摇曳照耀的斜坡尽处,神田明神的随神门被神社境内的光芒照亮,浮现在黑夜中。
笼罩随神门的幽暗不再存在,门的另一头散发出灿烂光芒,那是一股强大的灵气。光粒不时如在风中飞舞的雪花,飘浮在空中。神社境内如今完全化成神域——化为隐世。而且即使是在远处,也可以清楚感受到在祭坛中央的「存在」。正确来说,不是那个「存在」处于隐世的中心,而是隐世正以那个「存在」为中心向外扩大。
那就像在以『泰山府君祭』祭祀时,不论远近普遍存在各个场所,隐隐约约的「存在」, 如今与那同样类型的「存在」附身在时空中的一点——神社境内的那个人身上,显现于现世。
放眼望去,不管是战斗中的人还是负伤蹲在地上的人,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往随神门的方向望去,视线固定在那里。那个「存在」散发出灵面的压迫感,就算在远处也没办法无视。
神威。
「可……恶……」
照理来说神的灵气不会只停留在神社境内,也会立即改变周围的灵相。
然后[ —果然……!]
往神社境内聚集的无数条灵脉出现诡异的鼓动,春虎很清楚这阵胎动代表什么意思。
他不自觉紧紧按住夏目瘫软的肩膀,东京即将迎来第三次的「大祓」。
☆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哩……
眼前的少女身上寄宿著神。
他不是靠理智理解这件事情,而是有如「事实」直接输入头脑里面。大友的灵魂畏惧著一旁的神威,那说不定是比本能更原始的情感。
大友维持倒在石台上的姿势,瞄准多轨子的枪口也没有移动。弹匣里还有子弹,仓桥既然倒下了,现在这么近的距离绝对能命中目标。
然而,他开不了枪。
扣住扳机的手指头动弹不得。当然,这和咒术无关,之所以无法移动手指,是受到更深层的影响。
然后——
多轨子转头看向大友。
身穿黑色巫女装的红发少女,此时的她看起来彷佛被光芒描绘出身体轮廓。灵气散发光芒,飘散在少女周围。沐浴在灵气光芒中的红发有如旺盛的火焰,看著大友的瞳孔让人联想到绅话时代的宝玉。
[大友阵。」多轨子说,大友感到全身颤抖。「你希望我死吗?还是希望学生平安?」
「唔]大友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神社境内的角落出现爆发性的灵力,吹起咒力的狂风。大友来不及设下结界,轻而易举地被轰飞了。
「呃]
他撞上祭务所的墙壁,然后直接倒在地上。他咬著牙抬起头后,「混帐!」牛头跪在地上,马面仰卧著倒地,两只鬼身上同样出现裂核。他们正面承受刚才的狂风——狂风其实是对他们的攻击,大友不过失遭到波及而已。
两画瞪视的前方,摆脱幻术的夜叉丸大大吐了口气。
模样犹如贵族,身材痩削的青年似乎全身充满力量。如同主人将咒力灌注在式神身上的夜叉丸也从多轨子身上得到她的力量。接受她力量的护法带有相同的神气,成了所谓的「眷属」。
赶走挡路的牛头与马面后,夜叉丸直接走上石台,站到主人面前。
他跪下单膝,垂下头,「公主。」恭敬呼唤著。接著他维持跪姿仰头望向多轨子,先前的狂乱有如错觉,他的脸上洋溢著幸福。
「请问将门公的心情如何?」
「现在还没有。」听到护法这个问题,多轨子笑着说。
「还没有的意思是?]
「由于许久没有降临在现世,将门公还没恢复人类的心情,或许这不是恢复与否的问题…也或许今后的心情就是将门公的心情。]
「那真是……」
夜叉丸回应的语气相当愉快,但这样的愉悦毫无疑问是建立在脱序而且失去正常理智的基础上。
说不定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疯狂?作为判断的标准或许在这里全「变了调」,不只是在人类的意识里,甚至在「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论其原因,神存在人类与世界之间。人类透过神认识世界,透过向神祈愿改变这个世界。 人类寄托神的存在,和大自然带来的惊异与恩惠,尤其是更深层的概念进行交流。最重要的是,这不只是古代或中世纪的事情,现代人也靠著仰赖神,改变个人「对世界的认知」,这样的作法正是过去人们称为「咒」的行为。
如今,神降临在世上。
世界会发生变化是再合理不过了。
——可恶!
身体一动就感觉到剧烈疼痛,说不定是肋骨断掉或裂开了,更严重的是咒术层面上的伤害。虽然只有一击,而且还是遭到波及,但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到攻击的杀伤力格外严重。
——对哩。天马哩?还有那个兔子女孩!
他急忙确认,发现天马亲眼目睹神的降临后愣愣地杵在原地,身上没有受伤,看来是没有卷入刚才那阵强风。另一方面,和夏目一起的那个兔子生灵的少女跌坐在原地,关住她的结界遭到破坏,看来是结界化成盾牌挡住了这阵强风。此时她和天马一样茫然望著这里,只有头上的兔耳慌乱是错的忽左忽右乱摆。
从天马赶来时说的话听起来,他会过来这里是因为京子读星,要他前来阻止大友的行为。 实际上大友确实遭到阻止,只是这样的结果不知是吉是凶。
[灵脉似乎在骚动,也就是说这不是将门公在发怒吗?」
「这块土地正在逐渐适应将门公,只是……抱歉,我不知道如何对应。]
「无所谓,习惯成自然,东京是将门公的领地,只要将门公满意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夜叉丸说得平心静气,多轨子对护法的建言也没有反驳。
她的心灵恐怕正在改变,拿她的灵体来说,就算在仪式举行前后完全变质成不同样貌也不奇怪。
「总之这不是公主需要担心的事情,再说您应该累了吧,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不能无视,还请您暂且到一旁休息」
夜叉丸再一次垂头,态度极为恭敬地说。
相马千年来的夙愿达成了,接下来将进入下一个阶段。当然,大友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阶段,但就算不知道也明白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事情在这个阶段已经够糟糕了,这样的状况势必随著时间经过更加恶化。
听见护法这个建议后,多轨子摇了让。
[我的状况很好,而且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夜叉丸抬起头。「把春虎带来这里。」多轨子说,大友听后赫然一惊。
夜叉丸没有确认理由,他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遵命。」回应后站了起来。大友啐舌-
什么希望学生平安嘛
意识非常清晰,大友贴上治愈符,并且用咒术消除疼痛后站了起来。 一 「牛头丨?马面!你们还有办法攻击吗?」
「欸欸,少说笑了]
「再、再说我们才不听从你的命令呢]
仓桥死后,两只狮子解除实体化,敌人只剩多轨子和夜叉丸这对主仆。然而,牛头和马面明显受到震慑,其实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面对的是那么强大的对手。
这么一来,唯一可可以依靠的就只剩——
「有趣有趣,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站起来的大友面前,道满出现了,似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拜殿屋顶上到了这里来。
他感慨良多地望著站在石台上的巫女。
「原来如此,降神或附身我是看过,但看见让神灵显现在自己身上这种事还是头一遭。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实在是很麻烦的家伙啊,话说回来『神』也不可能在乎会不会造成周围困扰。有意思,实在让我『开了眼界』。」
道满愉快地呵呵笑著,说这话的模样异常兴奋。说起来道满也算是荒御魂,不晓得他是否有听出自己这番话里的讽剌。不过在这紧急时刻,多亏还有他可以成为助力。
[法师!帮我阻止他们!」
「呵呵,哪有什么阻止不阻止的,他们只是『存在』在那里而已。」
「用不著再讲这些道理了!赶快想办法阻止他们!」
你希望杀了我还是学生平安,多轨子这么问他。不过要是放著多轨子不管,其他学生也不可能安全。
「看来你是误会了,大友。」夜叉丸向大友说。大友迅速进入备战状态。「事到如今我们无意危害春虎,至少在公主下令之前不会。世界变了,我们是神和她的眷属。如果你希望学生平安无事,反倒应该恳请庇佑。如果要他们平安,这是最安全的作法吧。」
「…………」
大友咬紧了牙。
别开玩笑了——他没办法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为了无病消灾,向神佛祈愿获得庇佑是极为 【寻常】的事情,「神」就是这种存在。事实正如同他们自己所说,在这个世界里面,他们已经是这样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老师】
天马大喊,他赫然回过头,看见拜殿旁边的凤凰殿屋顶上站著一位青年,全身笼罩在充满一神社境内的光芒中。
「唔。」大友终于发出了痛苦的沉吟声。那个人是蜘蛛丸,前往应付『装甲鬼兵』的蜘蛛丸回到了主人身边o 主!」
蜘蛛丸俯馨石台,身体因欢喜忍不住颤抖。
「抱歉在下来迟了.可是终于……太好了……!」 .
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他一脚在屋顶上跪了下来。护法深受感动,大友却在一旁冒著冷汗。
只有多轨子一个人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了,何况身边还跟著两位八濑童子。
「主人,你打算怎么办?」道满转头问说。「乾脆接受他们的建议也是个办法。]
[什么?法师!」
『和阴阳师过招是很有意思,可是应付他们不只累又很无趣。况且和他们合作更能接近『咒』的深渊,又能见识到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道满说著,阿呵笑了起来。
忽然间,大友记起过去的某个场景——在塾舍与道满对峙时的景象。那个时候,道参揭穿他真实身分的大友「到自己这边来」,一同堕入「咒」的深渊。
「虽然把神什么的搬出来,不过他们做的事情不外乎是挑战『咒』能到达的极限。愉快啊,痛快啊。如此一来主人的心愿也能实现,岂不是两全其美。」
道满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愉悦,和刚才从夜叉丸身上感觉到的是同一种疯狂的气息。不过这话其实是「马后炮」,道满使用咒术时表现出来的欢愉,正是和夜叉丸一样属于脱离常轨者的愉悦,也是欲念。
在世界本身从常轨脱离的现在,他们的脱序说不定再也不是脱序,成了理所当然而且常识性的判断。
头昏脑胀,就算想做出冷静的判断,作为标准的价值观也开始颠覆。
为了学生,自己能做到什么事情?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作法? 「真要说起来,自己的判断真的正确吗?为了让学生远离危险——远离战场,他拋下了他们,可是被他拋下的学生们以自己的力量奋战,遇上重重危险,他们与大友在不同的路上埋头头往前,最后抵达了现在这个地方。
地面彷佛在脚下坍塌,有股失去平衡感的错觉。
从刚才起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灵力不稳,这绝对是事实不是错觉。光是待在神社境内,大友的灵气便渐渐受到影响。变化已经开始产生。
怎么办,大友的思绪走进了迷宫。
这时
【所有人暂且逃离这个地方】
那是个温柔而且稳重的嗓音,犹如在晴朗的春日夜里欣赏皎洁的明月。
那个嗓音称不上嘹亮,但是传到了神社境内每个人的意识里,因为只有那个声音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
声音一点也不畏惧在场的神与祂的眷属,但并未因此失了礼节。声音的态度相当『自然],彷佛已经习惯与神—这一类的「存在」相处,平常就常与这类神灵共处。
声音来自于秋乃。
秋乃维持跌坐在地的姿势,用力睁大了眼镜底下的瞳孔,用双手撝住自己的嘴巴。比起不约而同往自己投射来的视线,最惊讶的其实是本人。
接著,她保持在吃惊的状态,把手放开后张开了嘴巴说:
「道满,我记得术式比试的结果你还欠我好几笔,现在是你清偿的时候了。」
那个嗓音又继续说,给人的印象同样是温柔稳重,这次的语气中却莫名带有捉弄的意思。 两者都是秋乃的声音。 然而,两句都不是秋乃说的。
然后,「啊,哈哈哈哈」道满忽然笑了出来,而且是捧腹大笑。娇小的小孩子身体用双手抱著肚子,一只脚往前抬,仰著身体差点没往后倒在地上。
他像是笑的太用力,呼吸有些困难。
「没、没想到死后都过了千年的时间,居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讨起旧债来了吗?都加入了八百万神末座的行列,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这么死心眼。受不了,我还真是找了一个麻烦的家伙单挑。」
莫名其妙。道满不理混乱的大友,兀自笑著。夜叉丸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锐利的视线盯著秋乃。
多轨子仰天,「泰山府君啊。」露出了猖狂的微笑。
道满依然继续笑著。
「主人,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不够,必须借助你的灵力。」
「法、法师。」
「牛头和马面就借给你。事情愈来愈有意思了,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可得活下去啊,知道了吗?」
「法师!」
道满提升咒力,大友忽然感觉身上的力气全被抽走了。道满吸取了他的灵力,放开拐杖的大友如急速失血谨到了地上。
——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法师他打算做什么。
大友的力量流失得愈多,道满的咒力愈是显著增长。「居然要我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虽然发著牢骚,但灵面的存在感逐渐高涨,展现出荒御魂强大的一面。
荒御魂也是神的一种,鬼发出欢呼声,八濑童子的神情严峻。在神田明神境内,有两尊神相互对峙。
【芦屋道满】多轨子说。「我要和『他』说话,别来碍事。」
「恕难从命。」道满回应。「那家伙是个任意差遣神佛鬼神的男人,而且我记得你的鬼门是梧梗吧?难不成遭到背叛后还是忘不了对方吗?所以这次迷上了晴明桔梗?」
娇小的身体充满足以与神气匹敌的咒力,道满眉开眼笑揶揄著。「道满!」夜叉丸怒吼, 但是道满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毫不客气地吸取大友的灵气,一鼓作气提升出无比强大的咒力。 然后,道满的身体——充作形代的少年肉体倒了下去。
芦屋道满这个荒御魂甚至舍弃了宿主,但最后他用倒下的肉体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会有期,大友阵。」(莫名感伤啊,虽然不知道道满以前做了什么坏事)
接著,大友的灵气继续被抽走,终于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2
那种感觉和以前透过『月轮』将身体交给春虎的时候一样,而且借用自己嘴巴说话的那个[存在] ,秋乃也知道。春虎在藉由『月轮』从远方和自己说话时,他正是使用咒术和那个人商量有关夏目的事情.
只是因为这次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她差点没吓死。毕竟是在这种状况下,不能断定完全没有「吓死」的可能性,尤其她的情形更是难说,她实在是希望对方别这样吓喊她。
——报歉吓到你了。
对方忽然和她说话,她又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件事实在是十分迫切,不过一直以来都在麻烦你,还请见谅。
那人用和刚才一样沉著的嗓音说。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是自己的「体内」。这么说来,和春虎说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来自自己体内。
在他们对话时,两股激烈的咒力在神社境内爆发冲突。
秋乃知道即将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咒术战,稍微瞥去可以「视」见站在祭坛上背对光芒的多轨子,以及出现在她面前,巨大而且阴森,有如魔王的影子。秋乃急忙趴在地上,只是地面也因为震动晃个不停。狂风与烈焰交错,闪电窜过引起爆炸。她趴在地上把身体缩成一团,用双手抱住头。从两只手之间冒出头顶的兔子耳朵僵直,有如一具尸体-
他们唤来的十二座神里面也包括泰山府君,因为这附近还留著很浓的气息,我们才能像这样说话。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可是如果依照平常的方式,你又会忘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有些调侃地说。
他说的话秋乃有九成以上都听不懂,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她甚至不禁佩服起对方在这样的状况居然能这么镇定。
「我、我说,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秋乃趴在地上缩著身体,至少还知道在旁边使出的咒术每一种都非常吓人,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会遭到波及而丧命。从刚才的口气听来,「他」也是个大人物,不过秋乃不是,完全不是,她本来只是个和让地方—神在的地方最无缘的小人物。
不过,别担心—「他」温柔地馨怕的秋乃打气。
—你瞧,有赁敢的孩子挺身来救你了。
咦?
秋乃不自主抬头。
她所在的地方是神社境内的角落。 有个物体正朝她过来。
【找到了!兔子耳朵!】
济纸式神钻过交战的咒术,几乎是以垂直落下的方式,在夜空中呈一直线向她滑行。
那是铃鹿。
「——」
铃鹿不顾一旁的危险,双眼直盯著她的方向。看见她那个眼神的时候,秋乃感觉有股热气在体内沸腾。
勇气。
身体停止发抖,秋乃站了起来。铃鹿的式神往这里俯冲,秋乃让身体往前冲了出去。
她迅速往前冲了两步,接著纵身一跃,大动作跳上空落在她的头顶,铃鹿的式神在空中拉起了她。急速升空。
视野旋转得令人目眩,平衡感失调,秋乃奋力抓住铃鹿伸长的手臂。宛如追逐著不停上升的式神,在神社境内肆虐的诸多咒术接连升往高空。
终于甩掉那些咒术的时候—
式神停止加速,身体轻盈地飘浮在半空中。
秋乃张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阖上的双眼,她人正在空中。情形和之前被夏目抱著逃上空中的时候雷同,但是那个时候没有可以像这样远眺周围景象的瞬间。
眼前可以看见月亮,可以看见地平线,可以望见远处的高楼大厦,以及俯瞰下方的夜景。 然后,可以「视」见鼓动的灵脉。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如果是平常,要不是刻意去「视」,根本不可能「视」见地底的灵脉,现在却能「视」见与底下街景重叠在一起的灵脉出现不稳定的骚动,而且数量相当庞大。
「那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抓紧了铃鹿的手臂,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实在是极为骇人的景象。
这时,「兔耳!有没有受伤!」铃鹿大喊。
兔耳无庸置疑是指自己。她急忙转头,发现铃鹿的脸几乎和自己贴在-起。看见那张端正又可爱的脸庞,秋乃一时之间结结巴巴了起来。
「啊,没、没有!我没有受伤!」
她扯开嗓门回答,回答后立刻想起还有两个人留在现场。
『天马还在那里,还有那个叫大友的人也在!」
〖用不著担心他们!」
[什么?」
听铃鹿这么说,她急忙望向正下方。神社境内因为咒术战导致火焰、烟雾与黑风弥漫,没办法马上判断出重了什么事情,除了环「视」神社境内整体灵气可以知道一点,在秋乃趴下一前窥见的那道圣般的黑影正在与多轨子等人对战。那个人在偿还「他」□中说的债,而且是仅凭一人之力。
这时——
——不需要在意,那家伙这么做有一半是出自乐意。
又听见了「他」的声音。这次的语气里多了一股厌烦的亲昵——大概就像孽缘一样吧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声音变得遥远,而且听来十分微弱。
她凭著直觉猜测恐怕是因为自己远离了神社境内,刚才他确实提到这附近还留著很浓的气息,所以只要一离开到外面,效果也会跟著变弱。
不过,「他」像是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你们也赶快和其他人一起逃出去。
这么说完后,下方的随神门有两只鬼冲了出来,那是道满的式神。胖的那一只鬼肩上扛著失去意识的大友,女鬼则是把昏头转向的天马抱在腋下。
接著,胖鬼大大吸了口气
【快逃啊!】
嗓音宏亮,简直穿破了天际。
接著,「啧!开始了!」铃鹿啐舌,秋乃还来不及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发生了。
社四周的阴气凝结,转变为瘴气,这些瘴气又更进一步引发灵灾,而且是发生在各个地方。
「我们走!别摔下去啰。」 . 她擅自宣言,接著一口气降低高度,秋乃听见自己的惨叫声留在半空中。战局瞬息万变, 奇妙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
彷佛能感觉到「他」满意点头的气息。
星辰交会时再会吧……啊啊,不过别忘记我拜托你传的话,动作快点的话还来得及。
说著,「他」的气息急速远去。秋乃光是为了抓住铃鹿就已经拚尽全力,没有余力可以回应。所以最后在脑中,她问了个始终挂在心上的问题。
你是谁?
[他」听见后,因为秋乃会像这样和自己说话而有些吃惊,接著发出了和道满说话时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是神。
然后—
秋乃再次往战场降落。
★
四周灵相出现急遽变化,灵脉的波动——扭曲的脉动也跟著活跃了起来。
春虎用双手抱着失去意识的夏目,抱着她站了起来。
施加在夏目身上的咒术——利用北斗将她的灵魂与肉体连接的咒术终于重新完成。然而,夏目没有醒来,事态已经变得更加严重,之前的方法没办法让她的灵气稳定下来。而且依夏目目前的状态,不可能承受得住将门降临后灵相产生的变化。
飞车丸的状态也是恶劣到了极点,她属于灵性存在——也就是没有躯壳的魂魄。不只严重受到灵相的影响,由于没有肉体,也无从抵抗灵魂的共鸣。至少得让她回到受土御门家封印的状态——空的模样,可是这么做明显只是杯水车薪。不过他更担心的是,改变模样的行为本身说不定会招来致命的后果。尤其角行鬼为了保护飞车丸受了重伤,活上千年的伟大的鬼如此牺牲自己,春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警戒著不稳定的灵脉反应,抱起夏目——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行动,该往哪里去,进退两难正是形容他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恶!
由于愤怒、软弱以及对于失去的恐惧,春虎忍不住全身发抖。
就在春虎束手无策的时候,异状出现了,一股与神气不同的灵气在神社境内急遽膨职那股灵气肆意膨胀后弹了开来,迸散出强大的咒力。
随神门的另一头,各种强大无比的咒术接连在神社境内肆虐,每一个都蕴藏著可与宫地的火界咒匹敌的咒力,而且那个咒力他有印象。难不成……春虎瞠目结舌。
「欸,这是怎么回事?」
参道上的镜仰望著神田明神大叫,停下车来的机甲式悍马猛然转动引擎,后座的京子站了起来。「冬儿!」她嘶哑著嗓音,朝与镜对峙的冬儿大喊。
「天马在那里面」
冬儿倒抽了一口气,「什……」春虎也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么说来,在向铃鹿大喊之后就没见到天马,在这场激烈的对战中,他一个人默不吭声地抵达了神田明神。另一方面,面对这样的异状,最快展开行动的是铃鹿。她乘著式神待在上空,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神社境内的状况。她从空中往连续爆发出咒术的神社境内直接冲了过去,没有迷惘也没有畏惧。
接著,冬儿也朝神田明神冲上了斜坡。镜瞥了眼冬儿,没有追上的意思 。同一时间,春虎也敞开了『鸦羽』的衣襬。
即使处于无计可施、进退两难的局面,他也不能对伙伴——对朋友见死不救,就算抱著夏目他也要冲上前去。
不过,就在春虎要冲出去之前,正要冲进随神门的冬儿注意到里面的情形,忽然停下脚步。
接著,从对面的神社境内冲出一个小个子的胖男人——还有一个接近半裸的高大女子。他们是道满的式神,牛头与马面,出现在神社境内的强大咒力果然是来自芦屋道满。
牛头与马面各自抱著大友与天马。
「快逃啊!」牛头大吼。
他扛著大友一路冲下斜坡,「什么?欸!」镜看著失去意识的大友说不出话来。
道满在神社境内独自对抗神威,不只咒力强大,惊人的是甚至成功挡住了相马等人的攻势,春虎实在没看出他拥有如此坚强的实力。
—不对!不是那样的。
如果道满有这样的实力,牛头和马面根本不需要逃。他们是道满的式神,除非主人下令, 否则式神不可能拋下主人擅自逃亡,他们带著大友与天马就是最好的证据。道满恐怕是命令他们带著两人逃离这个地方,也就是说道满这时候的猛攻不过是在争取时间。
——居然要逃?
他顿时恼羞成怒。
逃走不能解决问题,不打倒相马没有未来可言,事实清楚明白地摆在眼前。
话虽然这么说,就这么冲过去无疑是自取灭亡。不只对自己和夏目而言是如此,对其他伙也是一样。
春虎刻意连肉带骨地削下了深入骨与肉的迷惘,做好逃走的准备。虽然想不到具体的对策,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咬紧牙阖上眼睛
接着他再度睁开眼睛,用独眼直视着逆境,眼里带着锐利的目光。
「大家快坐上悍马!」
他大喊,同时冲了出去。黑衣被风鼓起,如羽翼拍打著衣襬。
机屮式悍马知道天马被人送过来后,没有冲上前去而是移动到参道正下方。看见春虎停在停在车子旁边,牛头、马面还有冬儿纷纷往悍马冲了过去。
「春,春虎?」
「京子,夏目就拜托你了]
自那年夏天以来,他们是第一次讲话。春虎没有理会京子的惊讶,把失去意识的夏目交到守在悍马旁边白樱手中
作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仍在随时注意状况。铃鹿已经离开神田明神,而且似乎把秋乃也一起带了出来,目前至少可以确定秋乃、大友和天马都没有生命危险。
道满仍在神社境内阻挡敌人,只是疑似过了巅峰,咒力
逐渐衰退。虽然不敢相信芦屋道满居然愿意犠牲自己,但理由可以之后再来慢慢思考。
镜不晓得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过他的力量消耗得很严重。如果他选择出手,要突破他的攻击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现场只剩下一个阻碍。
「……在立场上,我必须阻止你们。」
宫地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盯著春虎等人敲响了数珠。
他还没完全复原,当然,即使如此依然具有相当程度的威胁性——
「别小看我」
黑衣在转身中翻飞,『鸦羽』的羽毛射出大量箭矢,袭向宫地。
宫地挥舞数珠,燃烧著火焰烧毁所有羽毛——如此诱导火焰的行动后,「急急如律令!」
与羽毛同时掷出的多张水行符绕过迎击羽毛的火焰,从斜后方攻击宫地。面对强烈的水流,宫地迅速结成手印。 火焰随即笼罩宫地全身,瞬间蒸发符术生成的水流。水气与火气虽然相克,但只有符术程度的水气在宫地精通咒术的火气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曩莫、萨缚、怛他孽帝毗药、萨缚、目契毗药、萨缚佗、怛罗吒、赞拿、摩诃路洒拿、
欠、怯哂法哂、丽、谨南、畔怛罗托、憾漠—」
宫地再次吟诵出火界咒,围绕在身上的火焰持续增强火势。然而春虎判断维持在这样的局面没有问题,当务之急是牵制住宫地的行动。
这时,「春虎!」冬儿在背后大喊。他往那里瞥去,不只是夏目,大友和天马也在悍马上,他自己也正要冲上车。
白樱与黑枫固守在车子两旁,牛头与马面显得有些不自在,板著脸在一旁待命。前方的天空中,带著秋乃的铃鹿已经和式神先行离开现场。
接著,抱著飞车丸的角行鬼也出现在焊马旁边。角行鬼身上出现激烈的裂核,「大将!」 看见他那副模样,牛头说不出话来,马面也睁大了眼睛。不过角行鬼没理会式神们的反应,稍微瞥向夏目往春虎点了下头。
「快走]
春虎-吼,冬儿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羽马,出发!」立即下令。和刚才将飞车丸托付给他的时候-样,两人合作无间,证明了即使经过漫长的时间与诸多考验,损友间的默契依然存在。
宫地眯起双眼,盯著眼见就要离开的焊马。烈焰缠绕的身体、屏除私人情感的脸庞,在令人联想到不动明王的严峻。
火焰如大蛇向上窜伸,试图阻止焊马离开。
然而,春虎没有允许他这么做的意思。
「曩莫、萨漫眵、博萨罗怛、赞拿摩诃路洒拿耶、索贺怛也、晔怛罗吒、憾漠!」
右手结成剑印,春虎吟诵出与火界咒同属不动明王真言的慈救咒。他无视宫地稍微展现出的惊讶,从正面攻击火界咒。左手在同时抽出咒符,俐落掷了出去。
使出的慈救咒融进了火界咒,由于同样是不动明王的炎术,两者没有相杀而是遭到威力较强的一方吸收。宫地的火界咒威力因此又增强了不少,他会那么惊讶也是认为春虎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不过,春虎另外有真正的目的。
「导引火焰、灰烬还于尘土!火生土!急急如律令!」
春虎吟诵出咒文后,融化的慈救咒——春虎混入火界咒的火气出现反应。受到藏在慈救咒中的另一个术式指引,火气吸收了掷出的土行符。
春虎的火气成了引线,连宫地的火气也流入了土行符。
「唔!」宫地睁大双眼,在惊觉春虎企图的瞬间,春虎透过火界咒让五行相生的符术攻击了过来。
轰声大作,地面裂成两半。宫地立即设下防御结界,灵脉冲出后将结界整个吞噬,拖进了地底。
这种做法是反过来利用火界咒,而且应该没办法再用上第二次。对方的炎术愈强大,效果愈好,面对宫地这样的对手更是效果绝佳。
悍马在马路上奔驰,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宫地为国家一级阴阳师,擅长的不只有火界咒。
「——苏醒吧地中之精!木克土!」
宫地最厉害的地方不在炎术,而是无比强大的灵力。他不需要靠咒符便能操纵五气,让咒力转变为木气,与春虎的土气相克。实体化的咒术种子随即发芽,在碎裂的大地上生根,冒出枝干,长成一株大树,将宫地抬到地面上。
不过,这时候春虎早已让『鸦羽』振翅飞往空中。
紧接著—
「凶水狂舞!水生木!急急如律令!」
「呃!曩莫、萨漫移、博萨覆、憾」
春虎掷出水行符。刻意扭曲的水气与宫地生出的木气相生,呈现爆炸性成长的大树忽然枝干歪斜,反而成了封住宫地的牢笼,接著宫地使出不动真言的不动明王小咒烧毁这个木气的牢笼。
这时悍马已经保持相当的距离,宫地最缺乏的就是「机动力」。封住『炎魔』攻势的春虎直接逃向空中,往悍马追去——
宫地来势汹汹的吟唱起小咒。
瞬间形成的火球超乎春虎的想象,火球嘶鸣这追上悍马。要当下攻击——只有往火球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充当盾牌这个方法。春虎改变轨道,让【鸦羽】的防御力提升到最高。
不过就在春虎要冲过去的时候,宫地的火球被斩断了。
——怎么回事?
他马上转头看向参道,发现挥出【鬓切】的啐了一声,这一击不是为了攻击春虎,攻击的目标明显是火球,
——镜!
为什么?春虎没有余力确认,在此让黑衣大幅度展翅,朝先行离开的悍马追了过去。
☆
结果还是让他们逃了,不过自己已经尽了全力。
「……算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i宫地吁口气,把头转向站在参道斜坡中央的镜。 「不许别人抢你的猎物——是吗?」
「啰嗦。」
镜吧『髭切』扛在肩上,高傲地俯视著宫地。 「我得先提醒你,你也是我的猎物,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比试个两招。」
听见镜这番嚣张的说词,宫地露出了没有嘲讽之意的笑容,「不,现在还是算了。」耸耸 肩说。
「你好像把自己的灵体连同封印一起破除了,劝你尽快找个高明的阴阳医诊断,如果你是要继续战斗下去的话。」
镜不发一语,瞪著咧嘴嘻笑的前上司。接著他赫然一惊,转头望向坡道上方。
芦屋道满施放出的咒术气息从神田明神境内消失了,荒御魂挺身争取来的时间已经结束。
镜提高警觉,宫地眯起双眼。
两人视线前方,接受神明命令的两位眷属离开了化为隐世的神社境内。
3
他很快追上了悍马。
也许是在等待他的到来,乘著式神的铃鹿往飞行中的春虎接近,与他并肩同行。
「蠹虎!」
怒吼的嗓音里带著哭腔,当然春虎也没有资格说别人。
「铃鹿,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你这个大骗子!你说会回来的——你、你说一定会带著夏目回来的!」
「嗯,抱歉,我来迟了。」
铃鹿瞬间湿了眼眶,春虎也感觉胸口发烫。这么说来,离别的时候春虎和铃鹿也像这样一同在空中奔驰。
回来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对,说不定正因为这种时候,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怎么克制也不行。
「跟我来。」
说完,他朝著悍马降低高度,铃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
然而,「啊!」铃鹿旁边的秋乃忽然大喊了出来。「我、我、我想起来了!春虎!我、我有件事要转告你!」说著,她让身体向外探出去,也不顾式神无法保持平衡,急忙抓住铃鹿的脖子。
「抱歉,这件事之后再说。」
「可、可是!」
「兔耳!你别突然大呼小叫的]
春虎把铃鹿摇摇晃晃的式神拋在一边,兀自降落在悍马上面,在后车厢角落著地。[春虎!」第一个大叫出来的是从后照镜看见黑衣,坐在驾驶座上的天马。让人带离开神社的时候他昏了过去,后来似乎清醒了过来,幸而身上似乎没有受伤。
白樱与黑枫解除实体,焊马上仍呈现非常拥挤的状态。除了坐在左边方向盘驾驶座上的天马,后座的驾驶座后面是失去意识的夏目与大友,右边坐著照顾两人的京子,再右边则是重新封印的冬儿。后车厢上心不甘情不愿的马面窘迫地坐在那里,体型上较占空间的牛头则是盘腿坐在引擎盖上,若非悍马是机甲式,这样根本没办法开车。
副驾驶座上,身上依然反覆出现激烈裂核的飞车丸阖上双眼,沉睡似地让身体倚在座椅上。角行鬼紧跟在副驾驶座外面,一只手的手肘放在打开车篷的车门上。
他仰望著春虎,「——结果被摆了一道啊。」露出微微的苦笑。
角行鬼巨大的身躯持续出现不输给飞车丸的剧烈裂核,伤势严重到攸关他的存亡。春虎感觉胸口阵阵刺痛。
「飞车丸姑且用结界让了起来,不过距离这么近好像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这不是是距离的问题了,一但她们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这样啊]
角行鬼简短应了一声,不论声音还是表情都彻底藏起了他内心的情感,即使这样依然能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和震一样警。
乘著式神的铃鹿等人也让高度降低到悍马旁边,与车子并肩奔驰。秋乃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春虎。]但冬儿抢先代表所有伙伴说了起来。
「我们有很多事要问你,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夏目的事情。她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原因到底是什么?你也没有办法处理?」
冬儿提出的疑问没有责怪春虎的意思,只是这些问题让春虎的心情更加沉重。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我……」春虎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向众人解释。
「前年夏天为了让夏目复活,我举行了『泰山府君祭』,结果……失败了。」
「失败?可是夏目她——」
「正确说来是失败了 一半。我呼唤夏目的灵魂,要她回来……可是听见呼唤后出现反应的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夏目死去的魂魄,另一个是……」
说到这里,春虎望向在副驾驶座上沉睡的忠诚护法。
「……也就是我失去意识睡在那里的式神。夏目和飞车丸拥有同一个灵魂……正确来说,夏目和飞车丸的灵相相同。本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但是不管我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到这个结论。」
「相同的灵魂……冬儿还有天马都为了春虎的话粗口无言,他们根本无从想像这世上竟会有相同的灵魂这种事情。坦白说,这件事也超乎了春虎的想像。春虎也好,夜光也罢,都无法完全瞭解人类灵魂的构造,甚至是还有许多无法理解的地方。
【骗人的吧!】
所有人里面唯一这么驳斥的,是过去独自研究灵魂咒术的铃鹿。
「同样的灵魂可能在同一时间存在于不同的地方!」
[没错,那是只有第五级灵灾……神才能到达的领域」
「那、那完全是不同的情形!那是灵气升华,遍布在各个地方的意思,不是灵魂分裂后直接留在现实世界!」
事实正如同铃鹿所说,夏目的情形和解析「神」的存在后建构的假说在前提上大不相同。
真要说起来,飞车丸——成为灵性存在前「身为人类的她」是在第二次大战前出生的灵魂。
夜光死后,她舍弃肉体成为灵性存在,一直存在到了今天。不论是夏目出生前还是出生时,飞修车丸都已经在这个世上。
他也思考过夏目的灵魂是从飞车丸分裂而来的可能性,不过从护法的话里实在听不出端倪。飞车丸在解除土御门的封印时,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只是既然是灵魂分裂这种重大的事情,她理应会记得一些蛛丝马迹。又或者虽然本人没有记忆,灵面上也会留下「伤痕」,不过到处都找不到证实这种可能性的痕迹。
他思考过各种可能性,不过还没有得到能解释这种状态的答案。
知道这个事实时-举行『泰山府君祭』时,飞车丸也和今天一样忽然失去意识。因此他严厉禁止角行鬼和早乙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也瞒著没让本人知道。同一个灵魂存在两个不同t 的身体里,万一让她们各自知道这件事情,春虎无法预料会带给灵魂什么样的影响。
他会一声不吭离开夏目身旁,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
「……我、我问你,春虎。那个叫做飞车丸的护法就是小空吧?」
京子战战兢兢地向他确认,「咦!」、「什么?」天马和冬儿听见后纷纷重新观察起坐在副驾骏座上的飞车丸。
他们很难想像睡在身旁的妖艳美女和充满活力又忠诚的小女孩是同一个人,不过在确认飞车丸的狐狸耳朵之后,他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小空和小夏之前一直待在一起不是吗?为什么现在会发生这种状况?」
「……造成这种情形有几个原因,比方说两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飞车丸——空受到相当严密的封印,也就是说因为封印的影响,和夏目在灵性上的相似度也跟著降低。」
封印解除后,飞车丸取回原本的灵魂,结果增强了与夏目之间的共鸣,或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不过……」舂虎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慎重地继续说了下去。「最直接的原因是『泰山府君祭』,之前虽然异常,但还是可以同时存在的灵魂,因为我的呼唤而发现了对方。而且一个失去性命,另一个因为强行解咒,处于支离破碎的状态……」
说到这,他朝露出沉痛的目光,接著又看向飞车丸。
操纵灵魂的咒术为禁咒,禁止自然是有相当的原因——相当的危险性。他明白这一点,却没有足够的觉悟,结果害的其他伙伴灵样卷入危险之中。
禁咒是不只拿自己,也拿「世界的一部分」充作担保的游戏,木暮以前说过的话事到如今更是深深剌痛胸口。
「总之要是维持在现在这样的状态,夏目的灵魂就算回到身体里面,也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样的副作用……不对,更重要的是成功的机率非常低。所以我利用北斗将夏目的灵魂和身体连接在一起,远离另一个灵魂——飞车丸的灵魂,回到原本的状态,这么做只能应急,我也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春虎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又加上这么一句话。
「就这层意义上来说,为了让夏目复活而执行的『泰山府君祭』,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持续]
夏目和飞车丸目前的状况很难用文字来解释,春虎试图用【梵式】或【帝式】的咒术理论来解释,但是理论中关于灵魂的部分——以及关于【神】的部分尚未完成,甚至不知道究竟竟有没有办法完成。
不过,只有一点能够肯定。
「这种『应急』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不只是夏目,飞车丸也到了极限。而且……平将门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以神田明神为中心,附近的灵相正逐渐产生变化,依目前那两个人的状态,要撑过这场变化……」
春虎说得欲言又止,「怎么会这样。」京子把手放在胸口上,握紧了拳头。
像是为了证明春虎说的话,从悍马底下的马路正下方也有蠢动的灵脉在喷出阴气,恐怕灵灾再过不久就会出现在都内各地。还不知道规模是不是足以和过去的大灵灾相提并论,成为历史性的灾害,不过就算真的演变成那么严重的事态也不足为奇。铃鹿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熟悉『泰山府君祭』和灵魂咒术的她也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焊马卷起狂风奔驰,在场每一个人都是凝重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那个!」秋乃喊了起来。然而——「抱歉在气氛这么沉重的时候打断大家,那些家伙来了。」发出警告的是马面。她盯著来时的道路——神田明神的方向,从后车厢上站了起来。
紧接著——-
主人,先前神社境内确认的两位式神正从后方接近,对方呈直线往这里移动,估计不久就会追上这里。』
那两个式神无疑就是夜叉丸和蜘蛛丸。「可恶。」春虎唾骂著把头转向后面,原本他判断追来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看来是误判了局势。
引擎盖上的牛头也站了起来。
「……主人在最后命令我们暂时跟著那个白发男,如果你们要开战,我们很乐意帮忙。」
「太好了。暂时以防御为第一优先,焊马继续往前开,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由我来挡住他们,你们趁这个时候——」
你在说什么梦话,春虎。
『冬儿!」
[时间剩下不多,大家就别浪费时间争辩了。先决定作战计画,谁有异议?]
冬儿还没望向其他伙伴
[没有]
【没有异议】
【怎么可能有异议嘛】
天马、京子和铃鹿纷纷应和,实在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舂虎咬紧了唇。
现在的情形和荻洼那时候不同,在主人多轨子让平将门降在自己身上后,八濑童子的力量恐怕不可同日而语。相对之下,他们这里的飞车丸、夏目和大友无法行动,角行鬼也不是可以迎战的状态,即使有牛头与马面助阵,坦白说也没有胜算。
不过,冬儿他们不会退让,这种事可说是再明白不过了。
——怎么办……?
就在春虎独自烦恼的时候
「神、神无所不在!不论他何世皆等同的存在!」
闭上双眼,满脸通红的秋乃大喊。
由于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地看著秋乃,春虎也是一样。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自己这群人所处的现状,睁大了眼睛。
秋乃又继续说:【为了统整现在所有各种要素,只有把灵魂送过去这个方法,所以——】
秋乃一副要哭的模样,张开闭上的双眼,双眼直盯这春虎
【所以你要操纵时间!】
忽然间,春虎的思考停了下来。
不过那是表层的思考,他暂且让理智完全停止,接著释放自己的心灵,让心灵
彻底自由。 他不是刻意这么做,而是在听见秋乃的话时自然而然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思想并散
知识失控。
记忆奔驰,直觉咆哮。
灵魂伸出了手。
把手伸向答案。
这些事情发生在转眼间,这一瞬间也是前年夏天的那个夜晚之后,长达一年八个月惨痛的苦恼、挫折与抵抗带来的瞬间。
逆向思考。
统整不可能的状况,这句话并不是改变现状的意思,而是自行制造出那样的状况,把不可能化为「可能」。当然不论古今中外,从未见识过或是让让似的案例,不过这样的事实不是否定了可能性,反倒是开创了可能性,开创「先例」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
「原因」又出于春虎身上。
「……!」
看似漫长但又短暂的寂静过去后,「……这些话是谁要你转告的?」春虎问。秋乃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接著耳朵左右摆动,像是很困惑的样子,「神、神告诉我的……?」这么回答。
我知道了,神。春虎在内心发誓:
如果搞错了,我会诅咒到你的末代子孙。
「……是好消息吗,春虎?」
原本默默观望事情发展的角行鬼低声开了
「是啊。」春虎发出低沉的嗓音回答。 [不是生就是死……我找到了赌上最后一个方法的路。」
[什什么意思?夏目有救了吗?]
「不知道,可是——」
为了执行这个方法,必须立即移动,而且还得甩开无疑是往自己追过来的两位八濑童子。
要达到这个目的极为困难-实际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春虎转向背后,思考对策。
[……好,天马,把车停下来。」
【没问题。羽马,停车。」
冬儿这么说之后,天马也爽快地下达指令。悍马遵从主人的命令,踩下剎车把车停下来。
唉,惊讶的春虎顿时乱了手脚。
【你们在搞什么鬼」
【蠢虎,你这个人实在太好懂了。总之就是追兵太碍事了吧?」
【我们会尽可能挡住他们,京子和铃鹿也一起」
【没错,虽然不知道白樱和黑枫可以撑住多久。」 [既然没时间可以慢慢拖了,你们还不快走——啊,顺便把这家伙带走,他太碍事了]
最后铃鹿这么说,往秋乃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把。
春虎无话可说。
冬儿无奈笑著,从椅子上站起来。[给你。」他把一张咒符按在春虎的胸口,那是张式符。
那张式符是雪风,侍奉土御门家的白马式神。
「这个东西前年就在我这里了,我本来想归还,可是夏目那家伙说自己可以用龙气在空中飞,要我带著以备不时之需。不只是夏目,还要带著空——她的名字叫飞车丸是吗?要是你抱著她们飞在空中,恐怕她们一醒过来就会大打出手。」
冬儿不怀好意地说,「去吧。」语气十分坚定。
「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夏目!」
束手无策的春虎望向其他伙伴,然而冬儿、京子、天马和铃鹿全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最后,春虎看向角行鬼。
一同闯过动荡时代的独臂鬼全身出现激烈裂核,「这种拢络的才能果然是遗传啊。」向自己的主人笑著,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然后……
「这是你的宿命,放弃挣扎吧,土御门。快去……把飞车丸唤醒,我还想再见到你们。」
4
这是在无数个夜晚之前的事-
那里不存在「场所」也不存在「时间」——这些概念在这里有不同的意义,是个奇妙古怪但又安稳的地方。自己与世界的界线变得模糊,搞不清楚哪里属于自己,哪里又属于世界,说起来这恐怕是个不存在「哪里」的地方。 自己与世界融为一体的地方.
自己「处在」各个场所与各个时间。
由于时间不存在,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意义。
只是忽然间……
听见了某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叫著名字。那是个威严的嗓音,嗓音里带著引导灵魂的力量——灵力。带著对对方深入的理解与诚挚的心意,那声音唤出了名字。
那声音唤出的名字区分出对象,与世界分离。区分出来的对象开始认识自己,作为自己而存在。
这正是「咒」最基本的作用。
声音唤著「回来吧」,嗓音里带著期望,希望对方回来。
所以—她回来了。
在阴阳交接的时刻,夜晚的黑暗让太阳的光亮笼罩的凌晨。
从位于高处的那座祭坛,她眺望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那个宽敞辽阔的大城市。
祭坛与刚才她在的地方相连,此外祭坛上还有他,那个呼唤她的「咒」术师。那是她很熟的人,也是她最喜欢的人。她将心灵寄托在他的声音与灵气,让他指引到身旁。
然后她注意到,祭坛上还有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察觉她的时候也是一样吃惊。惊讶、动摇、混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我……
☆
——啊……
起先感觉到的是寒冷与温暖。
冷风吹来,接触到空气的肌肤变得冰冷,可是身体很温暖,好像碰著什么暧和的东西。
接著,她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状况。她觉得不对劲,身体没有碰到地面,自己在飘浮,而且正在移动。
夏目觉得奇怪,动了下身体。「夏目!」一旁传来的那个声音听得她的心脏差点没停止跳动。
春虎的眼睛直盯著她。
她反射性地把身体往后倒,「夏目。」春虎急忙在手臂上施力,她这才注意到春虎正抱著自己,而且是在空中飞行。
所以这是在作梦,夏目这么判断。她以前也作过类似的梦,那时候在饭店床上,春虎看著理应死去的自己。说出秘密,说出自己的心意,然后……
像作梦一样的梦境,朦胧中的幻觉。
说不定之前发生的事情全是一场梦?醒来后,自己仍在阴阳塾里,为了春虎的成绩迟迟不见起色而气呼呼地向他说教。
同一间教室里面还有冬儿、京子与天马,下课时间铃鹿也会来露面。上课时间一到,大友老师走进教室,大家快回座位上坐好哩——他大概会苦笑着这么说吧。
死亡后复活,但是复活没成功。
之前的每一天都变了调,全都没了。
乾脆死了一了百了,她也有过这种消极的念头,她会拚命积极前进,全是因为知道有大家陪在自己身旁。即使分隔两地,她也知道还有大家、还有春虎陪著自己。
她一直在寻找他,想要知道理由,想要见他一面。于是她找寻、追逐著他,结果每一次都错过对方,又被抛了下来。
这些全是梦吗?
因为春虎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你醒了吗?真难以置信,你有意识吧?知道我是谁吗?」
「……春虎……]
「夏目—」
春虎眼眶一热,抱紧了夏目。怎、怎么回事,夏目的手脚不住挣扎,但是春虎完全不当回事。她发现他的脸红了,之前的梦也好,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夏目?太好了!】这个声音是秋乃,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秋乃跨坐在飞驰于空中的白马上,跟随在春虎背后。那匹白马是雪风,而且雪风不只载著秋乃,还有另一个人。
瘫软地趴在秋乃背上的是位女性,她穿著军装,最引人注目的恐怕是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背后那条树叶形状的尾巴。
狐狸的耳朵与尾巴,女性的狐妖。
夏目睁大了双眼。
——他是那个时候……
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可是记不起「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不晓得为什么,她知道自己一在看见对方时的反应、感觉还有情感都和「那个时候」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脱离身体,从体外眺望著自己……不对,还有更贴近的例子。北斗。那和操纵简易式的北斗,从北斗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感觉很类似。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却能感觉到「自己」。
「为什么……」
[等一下,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我们快到了。」
春虎说著让视线回到前方,夏目歪著头,俯瞰下方的景象。
下方是东京的夜景,但是样子和平常不同,可以「视」见灵脉在骚动,情形和[天曹地府祭』的祭坛启动时又有些不一样。
【啊】
这时夏目总算记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状况。
自己赶去神田明神的『天曹地府祭』,之后很快就失去意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在哪里?为什么被对方抓住的秋乃和自己一起,其他人都不在旁边?
——我们……
输了吗?
在冰冷剌骨的恐惧涌上心头时—
「我们到了。」
听见春
虎这么说,她望向前方,看见前面有一栋高耸的建筑物。
那是阴阳塾塾舍,屋顶上竖立著四座鸟居,鸟居中间有个石台。
扑通,夏目的心跳加速。
春虎往天坛的石台前进,在那上面著地。雪风随后踏响了马蹄,降落在石台旁。秋乃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背著飞车丸走屋顶。
「春、春虎……这到底是……」
身体不自觉发抖,夏目站也站不稳,坐倒在石台上。春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按住她的双肩,正面面对著她。
「夏目,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你能有意识简直是奇迹,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得听清楚,知道了吗?」
春虎的独眼望进夏目的眼睛。
他一字一句缓慢又严肃地说了出口,夏目的脑袋还不是很清楚,只是被春虎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点了下头。
春虎也很清楚夏目内心的惊慌,然而时间真的不够,于是他排除个人情感,平静又简单扼要地解释夏目目前的状况。
冬儿他们的奋战、大友的袭击与负伤、平将门的降临、秋乃的救出与逃亡。如今冬儿等人正在努力阻挡追来的八濑童子,而趁这段争取来的时间,春虎把夏目带来这个地方。
春虎只传达了客观的事实,这么做反而让她更能够栩栩如生地想像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接著,春虎也说出了夏目的灵魂目前的问题.
夏目和空-飞车丸是「同一个」灵魂。
「你有想到什么可能性吗?」
春虎抱著一丝希望向她问道。当然,夏目根本没有头绪,甚至不太明白春虎这话的意思。 ——我和空吗?
关于空的真实身分,泰纯在潜逃时告诉过她。她听见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飞车丸是传说中的式神,她一时无法相信那样的式神竟会是空。尤其和自己是同一个灵魂——依照春虎的说法,「与夏目的灵魂相同」,听见这种话她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只想到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共同点,不对,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对春虎的想法了。从泰纯那里听说飞车丸的事情时,她心里有些感触,那就是飞车丸在忠诚背后隐藏的心意。
不过,她不认为这可以当成什么线索。
夏目惨白的脸庞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然而,「这样啊,没关系。」春虎点头,反倒像是因此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如果是对的,心里会想到什么可能性的也应该会是飞车丸。」
[接下来……?」
夏目随口问著,春虎听见后脸色更是严峻而且肃穆。
接著,在经过挑选用字遣词的剧烈挣扎后,「夏目。」他沉重地开了口。
「现在不是隐瞒或是说什么话安慰人的时候,所以我就照实说了。在你没有成功复活之后,我命令北斗将你的灵魂和身体连接在一起,不过这个方法已经到达极限,你的灵魂没办法继续留在这世上。」
老实说,夏目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心里也有觉悟。她原本这么以为,可是在春虎当面告知的瞬间,夏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乾脆一死了之——她也有过这种念头,可是在与春虎重逢后的现在,从春虎口中听见死亡宣言,内心承受的冲击远超过夏目的想像。
她没有表现出混乱只是碰巧,因为她现在头脑一片空白,管不了那么多事情。
「不过,我不打算放弃」
春虎继续说,这一句话用力抓紧了夏目的内心。【接下来我要把线结解开,再一次把你唤回来。这一次我绝对会成功,不管遇上什么状况。所以说……请你相信我。」
春虎没有具体解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时间紧迫是一个原因,而她大概也察觉到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不知道比较好」。实在是强人所难,居然要人相信一件最好别知道的事情,而且还是在刚说完那种让人受到强烈冲击的话之后。他的话里又是绝对,又是不管遇上什么状况,她只觉得春虎肯定是疯了。这种说服方式实在荒唐又乱来,一点也不为人著想。
「好。」夏目说。
不经意间,她忆起过去的事情,把手轻轻伸向春虎的左脸颊。(看到这里好难受啊……T-T)
春虎的左脸颊如今被丝绸眼罩遮住了一半,以前那里有个五芒星形状的咒纹。
将春虎引向咒术世界的印记。
夏目给予春虎的,开始的源头。
她轻触著那个痕迹,「我相信你。不过……听好了,你别忘记啰?」嗓音不由自主颤抖,
夏目努力向春虎微笑。
「说谎的式神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春虎像是强忍住泪水,回给她一个笑容,紧紧握住了夏目伸向自己的手。
接著……
「春、春虎!那个、飞、飞车丸她」
秋乃按捺不住叫了出来,往那里一瞧,秋乃放在石台边的飞车丸身上现在仍有激烈的裂核,似乎随时可能消失。「……唔。」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微微睁开眼睛,望著春虎的方向
唤了声:[……春虎大人……」
夏目感觉「自己」忽然被拉了过去,她急忙让自己镇定下来。飞车丸唤出春虎名字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与对方的连结一口气增强不少。
春虎的神情异常严肃,眼神相当凌厉。
「秋乃,过来这里!」
他边说著边脱下『鸦羽』,立即有黑色羽毛向四周飞散,黑衣变幻成三只脚的乌鸦——金鸟「等等我,飞车丸!」他这么大喊,接著再次按住夏目的双肩。
【要开始了】
【……好】
春虎朝夏目点了个头,然后把手放开,退向后面。接著「『月轮』!『鸦羽』!」他呼唤起自己的式神。
也许是移动时已经接到指示,秋乃立刻移动到夏目的斜后方,金乌则是往反方向蹦蹦跳跳地跳到另一边斜后方的位置,形成春虎、秋乃与金乌三方面围绕夏目的阵仗。
[……神无处不在……同样存在于各个时空……」
春虎盯箸上方的夜空,呢喃著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最后,「北斗,等我一下指示,就离开夏目。」他这么命令另一个式神,连接夏目的龙。
风吹过阴阳塾的屋顶,那是隐隐约约带著春曰气息的晚风。
「接下来将举行『泰山府君祭』仪式。」春虎以庄严的语气如此宣告。
夏目吓得缩紧了身体。
操纵灵魂的咒术。她早就料到了,但是她对『泰山府君祭』的印象并不算好。后来泰纯教导了她关于『泰山府君祭』的知识,夏目在某种程度上明白那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咒术。不过就她所知,不只是『泰山府君祭』,只要是与灵魂相关的咒术,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不对!……
唯一可以说是好结果的就是春虎的转世,让他转生到夏目的身边。
『泰山府君祭』将出生在战前、不幸的天才阴阳师,变成了悠哉开朗又体贴的青梅竹马。
「用不著担心,夏目!有神明在帮我们呢!」
秋乃激励著她,神情相当正经。「神明?」夏目问。秋乃重重点了个头,另一边的金乌鸣叫著。在她的正前方,春虎开始吟诵咒文。
和铃鹿执行过的仪式相比,此时的形式更为简单,施展的术式却更加精细而且威力大得惊人。
由夜光打造,春虎施展的咒术。
光芒笼罩在夏目的周围,连接向远方的天际。意识忽而变得遥远,认知变得薄弱。
「夏目!]春虎大叫。
光幕中看不清楚春虎的模样,在夏目专注凝视的前方,身为她青梅竹马的少年克制住激动的情緖,刻意咧嘴露出自信十足的笑容。
『不论相隔多久、距离多遥远,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因为——我是你的式神!」
然后——
☆
夏目的灵魂离开身体,转生到遥远的彼方。
☆
那孩子没有名字。
人们鄙视她是不祥的化身、遭邪魔附身之人,把她隔离。自懂事以来,用不著别人说她也心知肚明,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
无人理会,无人爱怜,只是日复一日地「活著」,毫无疑问地相信自己直到死去的那一天都会是这样的生活,认定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但是错了,事实并非如此。
自己的人生不输于同时代的任何人,一样是充满惊涛骇浪。
一切的开端始于那个朝气蓬勃的嗓音。不顾下人阻挡闯入软禁的牢房,打开厚重的门板后投来的少年嗓音。
「你就是我的式神吗?原来如此,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那正像是射入无尽黑夜的一道光芒,在夜里光芒的照耀下,她的「人生开始有了真正的意义]
看见她惊慌的模样,少年吁了口气,一步步往她走过去。
『嗯。」
少年伸出手臂拉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然后直接把她带出宅邸的牢笼外,踏入她一无所知的世界.
他们穿过走廊走向檐廊,再从檐
廊走进庭院里面。
太阳映照著中庭,美丽得不像这世间的景象。她睁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目不转睛凝视著忽然变得宽阔的世界。
少年没有理会少女的样子,「听说你没有名字?」这么问她。她战战兢兢地点了个头,头上的耳朵——讨厌的狐狸耳朵发著抖。背后的尾巴不安地左右摆动,想藏也藏不起来。
少年放开少女的手,盘起手臂望著少女。他蹙起眉间,目不转睛地从耳朵仔细观察到尾巴,「嗯嗯」地沉吟著。
她羞得满让红。
不过,少年没有察觉少女的心情[好」得意地点著头。
然后——
「因为混进了狐狸的血缘,你的名字就叫混,写成『混』入的『混』。从今天起,你就是土御门混]
混,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事发突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接着,少年忽然露出困惑的神情,双眼专注的往上凝视著她。
「……难道你不喜欢吗?这名字的发音和狐狸叫声很像,我觉得很适合呢……你想要更可爱一点的名字吗?」
(编注:「混」的发音为kon,在日文中是形容狐狸叫声的状声词,音同中文的空。)
少年在这个时候似乎总算注意到自己做了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他有些慌张,失去了原本的冷静,忐忑不安地看著少女。
难道她讨厌我了吗?少年心里出现孩童般的不安。
她猛地摇头。
她不擅长说话,因为她之前很少有和别人说话的机会。
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了声音。
—谢谢。
用轻细的嗓音向他道谢。少年一听,立刻振奋了起来。
[不用客气!我是夜光,夜晚的光芒,夜光。以后请多指教啰,混。」
报上自己的名字,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他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她这么想,少年的笑容让她看的不自觉入迷。
这是发生在某个夏天的奇迹。
宅邸厅员的一角,野生的向日葵绽放着绚丽的花朵,守望着年幼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