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年五月十八日(星期五)。
八点。
虽然有人的智慧型手机还有电,但谁也不在意当下时刻,因此无法确定正确时间。随着校舍的崩塌也失去了充电手段,在这之后幸存者能使用智慧型手机的机会急遽减少。之后于本书中将以证词为根据记述大略时间。
学生们自前天晚上就连续遭遇瓦尔古族、卡卡、夫佶教的异端审问官的袭击,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在绝望之中收拾瓦尔古族女性的遗体。由于精神上已困顿疲乏,因此那并非出自吊唁的心情。纯粹是为了远离遗体的外观与气味。
他们其实想要立刻远离巨坑附近。但是以春田派的女学生为主的许多学生瘫坐在地上无法移动。除此之外,周遭可能还留有在生活上有用途的物资。因此只好由勉强还有精神的人来收拾遗体,不过进度十分缓慢。
个性爽朗的赤石在提起死者时,语调转为阴郁。
「因为我变成了大人,没有那种别人硬推给我的感觉。比起我,米原和桐井大概很难受吧。外观也许变成了军人,但精神上应该还是高中生。况且才一年级。但是感觉大家都要求他们要表现得像大人一样。至于我……我的精神有变成大人吗?我不晓得。但是看西田老师一副憔悴的样子,我想说,只能由我来做了。」
赤石用手盖住眼睛低声呢喃「不过还是在人家面前丢脸了啊」。他因为遗体的外观与臭味而忍不住呕吐。由于前一天的进食量不多,胃袋马上就空无一物。
不停干呕的同时,他认为之后也许能派上用场,取下了吊在遗体腰际的袋子与装饰品。之后以掉在附近的塑胶布包裹遗体,打算扔进大坑中。
「我也没参加战斗,觉得在异世界也没受到太大的压力。不过实际上精神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我会想把遗体扔进洞里呢……幸好露娜露夏救了我。」
赤石就要将遗体抛进巨坑时,露娜露夏抓住他的手臂,流着泪摇头。
「我那时偷了值钱的饰品就想把遗体扔掉。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呢?把刚刚还活着的人,当着露娜露夏的面扔掉,简直是烂人中的烂人……」
虽然语言不通,但赤石低头致歉。以肢体语言向她询问该火葬还是土葬。之后赤石便在军人组的协助下,将遗体与遗物一同埋葬。
九点。
埋葬终于告一段落时,发生了下一起事件。
一对男女靠近大坑边缘,手牵着手纵身坠坑。也许是失去了求生意志吧。幸存者的脑海中刹那间掠过了放弃一切寻死的选项。
坠坑的是二年一班普通科升学学程文组的骏河戒与大场铃。根据同班同学更科翠所说,两人在转移至异世界之前就开始交往。更科数次目睹在两人地底生活中为彼此打气的场面,没察觉任何自杀的预兆。
「跳下去的瞬间两个人都笑着。看起来和他们告诉我『我们其实在交往喔』的时候同样幸福。」
更科留下了这般证言。但是,站在大坑边缘的两人的表情,位在背后好一段距离的更科不可能看见。也许更科想深信两人在幸福中死去,因此以虚假的画面涂改了原本的记忆吧。
关于自杀事件,绿川克蕾亚表情复杂,断断续续地表白。
「虽然是件悲伤的事……但我那时候想着,也许他们都解脱了。也许像是电影的《与君同归》一样,在死前回到日本了吧。如果我说『我想死』,铁规会怎么做呢?会鼓励我吗?还是对我好?……我心里在想这些。我没有关心为了收拾遗体正难受的铁规,反而只想着自己……真是差劲透了。」
无论谁都已经疲惫至极。
目击坠坑瞬间的所有人,谁也没为了救助而有所行动。也许他们只是失足坠落,也许人还活着必须快点救援……当时没有人萌生这类想法。
恢复幸存者们的意志虽然是最优先的目标,但西田舞衣没有任何手段。幸存者之中也没有人持有歌手或艺人等可振奋他人情绪的梦想。
※
九点十分。
如果继续待在大坑附近,也许接下来还会有其他人尝试跳坑自杀。
虽然没有人反对要离开校舍遗址,但是因为该如何处置露娜露夏而引发争执。库里欧主张「放少女一个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应该带她一起走」。
另一方面也出现了反对意见「带着异世界人移动,也许和刚才同样的家伙会再度攻击我们」。也有人以日本的价值观担忧「这样不是等同诱拐儿童吗?」。此外也有人认为「与其带她一起走,让她留在这里反而更容易与其他异世界人会合吧?」。
「正因为状况艰苦,为了让我们保有原来的精神,不能忘记原本的善良。」
最终西田舞衣如此判断,所有学生也服从她的意见。日后像这般意见分歧时,学生最终会遵循教师的判断,但在意见的对立屡次发生之后,渐渐形成如前面章节所述的几个小团体。
军人组对教师较为顺从。佐和田与自由动物园的栗田与鸟巢是同班同学,因此关系还算良好。还算良好这样的描述,原因在于不习惯与女同学相处的米原等人其实无法和以女同学为主的自由动物园积极交流。此外,前一晚杀害了瓦尔古族男性们的米原与桐井,也对与自由动物园共同行动的露娜露夏有种尴尬的情绪。
教师组、军人组、自由动物园三个小团体虽然维持着良好关系,但三个小团体并未因此意见统一。
握有大多数战斗能力的春田派无法完全掌控旅程中大小事的决定权,最大的原因恐怕在于自由动物园的小奈了吧。
三年七班普通科运动学程小奈了。
将来的梦想是「钓鱼专家」。
假日常与父亲一同外出钓鱼的小奈,没想太多就在毕业纪念册写下了「钓鱼专家」的梦想。而对他而言钓鱼专家,指的就是在三十分钟的电视节目中钓起十条鱼的人物。
实际上当然不可能每隔数分钟就钓起一条鱼。电视节目只是剪接钓到鱼的场面,看起来自然像是接二连三有鱼上钩。已经是高中生的小奈了当然知道,而且也怀疑过可能是节目制作员工或潜水夫躲在水下将鱼挂上钓钩。
但是国中时代的小奈并不知情。当时未经思考就在毕业纪念册写下钓鱼专家的他,真心相信凭职业钓手的实力就能两分钟钓起一条鱼。
结果这让他无论是在池塘或河川,甚至无关乎是否有鱼栖息,只要有水就能以两到三分钟一条的速度钓到鱼。甚至还有褐菖鲉或大泷六线鱼等在日本海域才能钓到的鱼上钩这般奇异的现象发生。
「和青木小姐聊着聊着我突然发现,也许我的梦想和栗田同学的梦想很类似。」
小奈半信半疑地解释其梦想效果,内容教人意外。
「栗田同学在转移的同时,动物们也跟着出现了对吧?我的能力与其说是变成钓鱼专家,也许该说是让鱼出现在钓钩上的能力吧。」
虽然小奈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了「钓鱼专家」,但不认为自己真的成为了钓鱼专家。也许那是得到能力的当事人才会有的感想吧。
「看得出河里哪边可能有鱼栖息,或是变得对钓鱼道具特别了解之类的,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毕业纪念册是三年前写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应该没想过把钓鱼当职业……老实说,写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太多。」
未经思考就写下的梦想,实现的形式与当时的梦想是否相符,看来连当事人也不知情。
「钓钩的前端会不会其实与日本的海域相连啊?既然这样,在我垂钓的时候跳进河里,是不是就有可能回到日本?把信纸装在瓶子里扔到钓钩附近,是不是能和日本取得联系?在异世界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些啊……现在才能像这样想东想西,但当时该说是因为疲劳吗?整个思考能力都麻痹了,或者该是说根本拿不出力气动脑。」
感觉自己并非真的变成钓鱼专家的当事人才会如此解释。虽然在其他人眼中他的能力毫无疑问就是钓鱼专家,不过当事人完全不这么认为。
小奈的能力是不是产生上钩的鱼只,钓钩是否与日本的海域相连,这些疑问真相不明。也许有某处鱼货市场上的鱼消失了。唯一可确定的是,因为食物的供给来自其所属的自由动物园,因此春田派也不曾在台面上与他们对立。学生们的食物大多数都是小奈钓的鱼,以及动物们猎捕来的小动物。
关于鱼只,佐和田提供了一则小趣事。
「小奈学长负责钓鱼,变成厨师的我来料理。因为我是『厨师』嘛,是什么鱼我当然分得出来。不过有不少鱼外观看起来很吓人。比方说褐菖鲉。大家吃的时候都以为是异世界的鱼。连西田老师都在问『确定没有毒?』。拜托一下,褐菖鲉耶!有毒的部位只有背鳍,只要好好清掉就能吃。20名左右的女生,从来没有人来帮我杀鱼。」
虽然学生们凭借着梦想的效力与创意在异世界存活至今,但总体而言家事能力似乎不高。
「只有山田婆婆有真功夫。菜刀用起来连我这个厨师都忍不住看呆。三片切法一瞬间就搞定。在异世界旅行过程中,
最贤慧的就是山田婆婆。不骗人。」
当话题转到山田呗,米原他们也浮现笑容加入对话。
「山田婆婆超有精神的说。第一次见面时还对我吼『畜生美英,快滚出日本』。」
「哦哦,我也记得。起初还以为她真的痴呆了。」
「话说她看我的打扮就分得出我是美军喔?」
「外国军人都当作是美军吧?」
「因为她马上就笑起来了,大概是开玩笑吧。不过还真分不清楚她是认真的还是一时痴呆。真的是个很有魄力的老婆婆啊。话说我们能够活下来,百分之九十都是山田婆婆的功劳吧。」
「嗯嗯。虽然九十太夸张了些,但我同意。」
缝补破洞的衣物,用锅子代替熨斗烫平皱褶,用烫过菠菜(种植于河川附近)的水去除污渍等等,老婆婆的生活智慧在异世界同样大显身手。
幸存者们回到日本时,虽然已在异世界度过了超过一个月,外加一星期的严苛旅程,但女同学的打扮还算洁净整齐,想必是山田的功劳吧。腰腿无力的山田虽然在移动上常成为累赘,但贡献了知识与技术。更关键的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国中生的她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下的梦想,规模大到远胜过团队中的任何人。
至于山田婆婆本人,当我询问她在异世界的贡献,脸上全无喜色反而动怒。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不会洗衣服也不会针线活,连鱼都不会杀。我好心在教,没一个人学会。下次我要教萌生妹妹三片切。你也一起来。」
回到日本之后山田似乎与数名幸存者仍有往来。因为她也邀我参加料理教室,看来为了不惹她生气,我也得事先预习怎么处理鱼。
※
九点三十分。
幸存者们离开了大坑,徒步移动至汲水场附近。在决定今后方针之前,他们决定先到河边饮水。虽然地势平坦但毕竟没有平整的道路,短距离的移动并未使用自行车。更重要的是,一部分的学生在收拾遗体时手上沾染血渍,直接触碰汽车或自行车的抗拒感很强。
「差不多只是十分钟的路程。但是,那时候觉得好像花上了三十分。明明之前天天都会走到厕所或汲水场,但感觉比平常远很多。大家都垂着头,脚步很沉重,也没人开口聊天。因为西田老师喊着『有谁在吗?』在找其他幸存者,我也跟着喊。但没找到半个人。」
根据赤石所说,因为有人在移动途中驻足不前或丧失气力,移动的队伍拖得很长。
当河川映入眼帘时,赤石担心有人投河自尽,为预防万一而移动至下游的位置。比谷美若音、芦原优花、江藤葵等三人也怀着与赤石同样的担忧,来到下游。比古与芦原是游泳队,比其他人更适合救助。特别是芦原的梦想「奥林匹克夺金」指的是游泳竞技,在一行人之中理应是她最擅长游泳。芦原的梦想没有派上用场,也可说是一种幸运吧。
呆坐在河川边的学生们身心俱疲再加上对未来的不安,人人都灰心丧志。
他们命名为鲑鱼的鱼群在眼前游动。奋力逆流而上的鱼群展现其旺盛的生命力,但是目睹那情景也不会令人因此涌现求生的意志。
比起任何事物,他们最需要的是希望。
「那时真的是绝望的谷底啊。到了现在才有办法说出口,我之后又遭遇更深的绝望。拼命挣扎想从水底往上浮的时候,突然有人落井下石的感觉。」
克蕾亚似乎从未听闻,歪着头问「什么?」。
「吃了鱼休息之后,我们回到了大坑附近吧?发现了两辆汽车和四十台左右的自行车,对吧?那到底是学生会准备的,还是魔法师准备的,大家好像意见纷纭,不过我敢说那肯定是魔法师干的好事。」
十一点。
因为身为成年人这样的理由,决定由西田和赤石驾驶汽车。赤石坐进驾驶座的同时,在座椅上发现了一张字条。纸张是从常见的笔记本上以手撕下。
告诉你们回到日本的方法吧。
有人写下的梦想导致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只要元凶放弃梦想即可。
或者是找出那家伙将其杀害。你们之中有人期望「现状」持续下去。
当期望现状持续的梦想全部破灭,你们就能回到日本。
「这张字条我马上就撕破扔掉了。内容没办法和任何人讨论。要是我说,我们之中有人希望在异世界生活下去,一定会马上内哄寻找犯人吧。当时状况已经让西田老师很难受了,那只会害她更痛苦。」
留言上没有署名。究竟是谁留下的字条?学生中没有人独自行动,证词也没有不自然之处,难以认定是学生留下的字条。
认为是第三者或某些能力造成的结果应该较为自然吧。最有可能的是异世界的魔法师。也有可能是帆谷裕真的「狼人游戏」效果所产生的道具。
借由其中数名学生死亡或放弃梦想可结束这趟异世界之旅,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至少可确定字条的内容并非谎言。
与赤石同样,还有其他数人得知了归乡的手段。
在开始移动之前,游戏玩家军人搭档看见视野中浮现半透明的字样。
胜利条件:达成以下任一条件
在幸存者30名以上的状态,抵达塔塔山。
排除希望在异世界冒险的梦想持有者。
找出魔法师卡卡并将其杀害。
败北条件:符合以下任一条件
西田舞衣死亡。
时间经过一个月。
游戏玩家军人只向旁人告知第一项胜利条件。之所以隐瞒其他条件,是因为他们判断那是可能造成纷争的火种。
根据西田舞衣所说,帆谷裕真似乎也知道旅程的结束条件。帆谷自身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据说他突然间在脑海中发现了这样的讯息:
狼人躲藏在这一行人之中。狼人每夜都会杀死一名学生。
一定要在学生们被杀死之前,找出狼人并将其杀害。
狼人的数量不明,至少有一人。
只要狼人全部死亡,学生们就能回到日本。
一旦学生的人数少于狼人,就不可能回到日本。
学生中有一名保镳。保镳只能保护其中一人不受狼人攻击。
令人联想到狼人游戏的规则,化作帆谷脑中突然冒出的记忆片段。如果这真是事实,由于他自身的梦想引发了连续杀人事件,他也只能向旁人谎报自己的梦想是「公务员」。
就如上述,团队中至少有赤石铁规、米原诚次、桐井龙太郎、帆谷裕真等四人,虽然细节不同但是都得知了旅程结束的条件。而所有人都为了避免招致混乱,对众人隐瞒与生死有关的条件。
日后虽然帆谷向西田舞衣吐露真相,但西田也不知该如何活用这些情报。只有少数人得知旅程结束的条件,究竟对旅程造成了正面或负面的影响?
米原与桐井公开了「在幸存者30名以上的状态,抵达塔塔山」这条件,弥平了幸存者之间细微的认知差异。
「真的有塔塔山?」
山中百合与宫间明日花四目相望。对于曾接触这类娱乐作品的学生而言,这是出乎意料的真相。在她们的认知中异世界原本就种类繁多,众人转移到的世界恰巧就是哈梅尔的吹笛人事件的异世界,这样的认知相当薄弱。
另一方面,比谷美若音或牧野健悟这些鲜少接触奇幻作品的学生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许多异世界同时存在」的概念,在转移之后马上就认为自己移动到了与哈梅尔的吹笛人事件相同的世界。
「所以说,的确有从这世界回到日本的前例吧。」
虽然牧野只是不经意地呢喃,但那想必给了学生们一线希望。
※
十一点十分。
根据游戏玩家军人搭档发表的胜利条件,以及校舍崩塌前学生会所订立的计划,一行人决定以塔塔山为目标。不知道现在地点也不知道目的地却踏上旅程,这样的计划虽然除了鲁莽外无法形容,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可依靠的消息。过去在弘桥高中的消失事件时,媒体也曾报导塔塔将师生们送回日本,幸存者的日记也如此描述。
当下仍生存的43名之中,有超过半数在这一个月的异世界生活内,曾阅读过哈梅尔的吹笛人事件的相关书籍。图书馆中收藏了与事件有关的著作,学生们也相当关注,据说相关书籍总是在借出状态。
然而,他们虽然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座塔塔山,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前进。这时他们便决定以收集情报与取得地图为当下的优先目标。
众人结束讨论后,西田萌生找姐姐舞衣商量。
「姐姐,我也许知道塔塔在哪里。」
一年八班英文科,西田萌生。
将来的梦想「旅行协调员」。
萌生因为梦想的效果而得到异世界风景名胜的相关知识,此外也有应付日常对话的语言知识。借由光之河等自然现象以及周遭的环境,虽然只是粗略的推测,但她推估众人在异世界目前的位置是圣古阿连皇国的东北部。此外,历经夫佶教与瓦尔古族的袭击后,她也渐渐认为自
己的推测可以信赖。因为萌生也拥有粗略的历史知识。然而知识是否真的正确,她本身没有自信。
姐姐舞衣在没有证据的状况下,无法单方面听信妹妹所说的话。因此,她判断应该先取得异世界的地图,再与妹妹的知识互相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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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萌生的知识正确,圣古阿连皇国的东北部这个推测范围太广,甚至难以确定当下的所在位置,终究还是需要取得地图。
在事件解决之后,自然会萌生许多「如果」,但旅程中最大的「如果」恐怕就是在启程前这个当下的判断吧。如果他们信任萌生的能力,也许就不会遭到妖精族俘虏。握有团队方向的最终决定权的西田,因为萌生是亲人而降低了将她的意见作为判断依据的顺位,着实令人惋惜。虽然那是过低评价自家人的内敛个性,以及不愿让萌生担负责任的体恤才造成如此结果,但还是教人遗憾。
当然了,就算相信萌生的知识抵达塔塔山,也无法保证塔塔真会送众人回到日本。因为希望在异世界生活的学生死去,或是放弃梦想才是旅程结束的条件,就算能有效活用萌生的知识,结果也许仍然不会改变。
有位学生这么认为:
如果在异世界受到某人的庇护而得到安全生活,也许大家就回不来了。正因为置身于危险之中,造成这趟异世界旅行的人才会死。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与结局。如果能死得更早一点就更好了。
※
十一点。
学生们为了取得地图而往南方的城镇前进。经学生会的调查已得知该处有城镇存在。虽然绝大多数的学生都不知情,但春田与山中都实际参加过学校周遭环境的调查。
既然有汽车也有自行车,想必移动上相当轻松,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转移地点周遭是一片草原,虽然草不高但终究是荒郊野外。汽车虽然能通行,但要骑自行车移动依然费力。他们判断就算要担负遭异世界人发现的风险也该沿着平整的道路移动,于是便参考遗留在汽车内的地图南下。地图是学生会准备的。
山中百合留下这般的证言:
「是的。副会长负责制作高中周遭的地图。小路……该说是动物走过留下的痕迹吧,就在跨越草原的地方……沿着那条小路走,最后会看见一条道路。虽然凹凸不平又很窄,但很明显是人开的路。不过,学生会说这件事不可以告诉大家。呃……道路大概是抵达异世界之后第十天发现的。」
学生会解决粮食问题后发现了道路,虽然得到了可推测有异世界人存在的情报,但并未公开。大概是想避免学生萌生不必要的不安、混乱或期待吧。
十二点。
学生们穿过草原上的小径,眼前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平原。
「那片平原就好像笔记型电脑的桌布一样。西田老师以前当我的家教的时候,曾经开给我看过。老师那时候用表格程式统整我的小考分数,重点式地复习我比较弱的科目喔。多亏老师的帮忙,我才能考上升学学程。」
因为赤石将异世界的景色抛向一旁开始聊起与西田的回忆,克蕾亚便以手肘一顶。
「呃,那个……异世界的景色也漂亮到想拍起来当桌布。因为有着和缓的起伏,地平线看起来没有很远,不过真的就只有天空的蓝色和地面的绿色,两种颜色而已。」
「还有,风有种透明的感觉。虽然风很柔和,但因为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会发出声音,休息的时候静静坐着,可以清楚感觉到风拂过脸颊。虽然那时经过一连串难过的事,但是看着那片辽阔的景色,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用过午餐后,也许是紧张的情绪终于放松,一行人中有数人睡着了。于是他们决定就地午睡。
十四点。
在平原上移动了三十分钟左右,他们来到了道路旁。为了避免突然撞见异世界人,鸟巢自上空侦查地面,栗田的动物们则往四面散开戒备。
他们位于国界边境的偏僻之地,由于物流并不发达,人的往来极端稀少。因此他们没有遭遇异世界人。
众人原以为来到道路上就能轻松移动。但是不平的路面凹凸起伏远比想象中剧烈。在地底生活中体力衰退的女学生不到三十分钟就上气不接下气,因而无法长时间连续移动。只能以前进三十分钟后休息三十分钟的步调前进。
若使用米原的止痛剂就能恢复体力,但在这当下他们的认知中止痛剂是治疗伤势的道具,在旅程的第一天尚未联想到以此消除疲劳的用途。
十六点。
鸟巢在道路前方发现了少数建筑物。
那是马车道路旁的驿站。就现代人的认知而言也许会联想到火车站,但驿站的性质更接近高速公路旁的休息区。目的在于让旅行者休息,或准备传令用的快马。
过去弘桥高中徒步移动时为了躲避异世界人而远离道路,因此从未遭遇驿站这类设施。但折口高中因为有汽车也有自行车,先入为主认为应该要沿着道路移动,反而使得行动范围受到限制。
此外,两座高中转移地点的统治势力不同也造成差异。
弘桥高中转移的地点远离格鲁法格斯王国的贸易路线,没有整备良好的道路。依靠的是以飞行魔导士或使役魔兽建构的联络网。此外,在主要都市之间也有以魔术联络的手段。换言之,弘桥高中旅行经过的地区中,以马车道路构成的联络网已被舍弃。在那样的偏僻地区,道路旁只零星散布着有水井的无人小屋供旅人休息。
另一方面,折口高中出现的位置虽然同样地处偏远,但他们发现的道路是连结首都与地方都市的路线。道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小规模的旅店城镇。为提供旅行者需要而建造小屋,餐饮店开张旅社落成,小城镇自然形成。
因为这些驿站城镇的存在,幸存者们虽然拥有车辆,却无法在道路上高速移动。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草原上,若要避免异世界人发现,只能大幅绕路在城镇消失于地平线彼端的距离移动。为了避开异世界人,也发生过无法避免遭遇怪物的场面,幸好怪物数量都不多,春田独自一人便能解决。
在空中的鸟巢发现,还有其他令人担心的问题。
「汽车……从天空俯瞰,真的非常醒目。因为会反射太阳光……我可以飞在相当于大厦的高度,一直飞到很远的地方观察情况对吧?因为害怕与大家走散,总是一面确认大家的位置,一面朝远处慢慢移动……不过闪闪发亮的车顶,从好几公里外也能清楚看见。」
他们曾遭遇夫佶教的异端审问官自上空突袭,自然无法忽视鸟巢提出的风险。
在桐井的提议下,他们以石头刮伤车子烤漆,抹上泥巴,此外又找来树枝与杂草绑在车上。虽然成功抑制了金属反光,却反而让鸟巢在上空处远离之后可能无法会合,使得侦查范围跟着缩小。虽然有人提出要以烟雾或火光当作会合用的标志,但因为暗藏遭异世界人发现的危险性,并未采用。
「我的任务变成带头飞在道路上方。因为在道路上空就不会迷路了……只是,从上空看下去道路和旁边的地面看起来也差不多,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会迷路。」
虽然或多或少伴随着不便,但他们拥有避免与异世界人接触的充分侦查能力。然而,在旅程的第一天并未充分发挥汽车与自行车的移动速度。虽然有着长距离轻松移动的重大益处,但一整天下来大多数的人反而怀着不方便的感想。
十八点。
与过去的作息相比虽然时间还早,但因为没有充分的照明,众人决定随着太阳西沉而入睡。尽管旅程中时常歇脚休息,但白昼时的移动依然使疲劳累积。
再加上前一晚的睡眠不足,每个人都陷入熟睡。活动用的防水布一共五张,大概也是他们形成五个小团体的原因之一吧。
深夜零时。
就如同就寝前金森正信事先说明的,发生了一出小事件。
金森在就寝前对旁人再三叮咛。
「绝对,绝对不要靠近我的枕边。会被压成肉酱喔。」
※
转移至异世界后的第三十六次深夜零时。
如果有谁不遵照金森正信的警告而待在他的枕边,那人恐怕已经被压死了。
时间来到零时的瞬间,金森的枕边突如其来出现了一共三百四十三亿五千九百七十三万八千日圆的纸钞,以及三百六十八日圆的硬币。堆叠如山的纸钞大约是高一公尺、宽两公尺、长两公尺。
「真的假的……」
在夜里负责守卫的米原事先听金森说「会吓到喔」而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禁吓得喃喃自语。
虽然金森说想拿多少都随便拿,但他一点也没有拿取的欲望。这里有着所有人平分也无法带走的纸钞,自然不会涌现任何独占欲。米原张开四肢躺到那纸钞的小山。大小就好像电影中外国人夫妻睡的豪华床铺般。军人的体格也能轻易容下。
一年八班英文科,金森正信。
将来的梦想「有钱人」。
国中时代的他梦想着有如曾吕利新左卫门的逸闻般的成功经验。服侍丰
臣秀吉的新左卫门在获得褒奖时,希望第一天能拿到一粒米,隔天两粒,后天八粒,如此不断倍增下去。起初的数量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十天后就是五百一十二粒、一千零二十四、两千零四十八……二十天之后就是五十万、百万、两百万、四百万、八百万、一千六百万,数量急遽膨胀为天文数字。
秀吉在途中察觉玄机,请求新左卫门更换为其他奖赏,新左卫门的逸闻便就此收场。
不过,在异世界没有人要求将金森的梦想更换为其他事物。
校舍崩塌的当晚,金森在野外露宿而逃过一劫。每到深夜零时金钱就会出现。因为是第三十五夜,金额来到一百七十亿元。因为不能让数量庞大的纸币就这么出现于狭窄的教室内,他与友人伊达丽音一同在地面上露宿,因此逃过一劫。
与伊达一同来到访谈地点的金森,对我投出了品评般的视线,有如舔拭般自脚尖缓缓爬向头顶。我感觉到他视线驻足的位置与其他男学生有微妙的差异。他的视线似乎不是注视我的胸部而是项链,注意的不是腿部或腰身而是手提包或手表等用品。
金森虽然还是高中生,却有种中小企业老板似的气氛。
伊达丽音自背后短暂一瞬间瞄向金森,像是在表达「这个人又来了」,轻叹一声。但是一注意到我的视线,伊达便敛起那表情,眨了眨其中一只眼睛。那眼角下垂的眼睛仿佛正以意大利语对我问好。削瘦的伊达若没有那身高,大概会完全被挡在金森背后吧。
就座之后伊达点了意大利浓缩咖啡,金森则点了麝香猫咖啡。金森到底知不知道麝香猫咖啡是什么样的咖啡呢?因为他再三确认「海小姐会请客吧?」之后才点的,让我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只看价格决定。
我为了将访谈过程录音而取出智慧型手机,金森眼睛一亮说:「这是上个月刚出的最新机种吧」。我想他还是高中生,对最新的机种大概特别有兴趣,便挑这方面的话题与他闲聊两三句,但他兴致缺缺。也许他评估的是我能更换最新机种的私人财务状况吧?
「睡在外头的理由?哦,当然是为了不让班上其他人偷我的钱啊。起初只掉了一圆。我没注意到。第三天我发现四圆掉在枕边,只以为是有人的零钱掉了。接下来是八圆、十六圆,我应该是这时候才发现是梦想的效果。在金额到一千万之前,我还为了不让人偷走把钱藏起来。毕竟是我的钱嘛。带回日本就能变成大富翁。梦想的内容我只有告诉丽音。」
异世界生活的时间越长,出现的金额也随之增加。学生们深信着魔法师卡卡告知的「一个月之后就能回去」这句话。
「到了第四周有一千万。这还能找地方藏。不过再过几天就会超过一亿。要是深信一个月后就能回去的那些人发现了,想也知道会发生麻烦。所以我只和从国小就认识的丽音商量,决定两个人躲到外头去。」
各个教室与特殊栋都已经有人占用。化作地底大洞窟的运动场由于开始涌现地下水,出入受到限制。在迎接深夜零时的当下若要避免任何人发现,除了地面上别无选择。
「你问担不担心有人发现钱想抢劫我?没这回事喔。丽音身上有手枪啊。所以我才找她帮忙嘛。」
「以前看了电影觉得很向往啊。」
将浓缩咖啡的杯子自唇边挪开微微一笑。一举一动俐落标致的女性。
一年八班英文科,伊达丽音。
将来的梦想「黑手党」。
改变的只有穿着打扮,虽然脸庞与体型没有变化,但众人似乎误以为她是男性。名字虽然念作「Reine」,但她在旅程中自我介绍时以「Reon」自称。
「那个啊。我并非性别转变或是个性变得暴力。那只是种打扮风格。看了电影觉得很帅气所以心生憧憬。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墨镜。加上宽沿费多拉帽。谁都会忍不住向往吧?」
在异世界中,伊达的服装就像她在电影中见到的意大利黑手党一般。外加腋下吊着贝瑞塔公司的自动手枪。她举起手枪般的手势,对我轻轻扬起作势开枪,再次抛出媚眼。换作是与她同年代的少女也许真会被她一枪射穿心窝。
「我没对大家说是『黑手党』,自称是『演员』,不过也没人怀疑。」
「性别也是。校舍崩塌之后遇到的都是之前不认识的人,一装作是男的谁也不会发现。我看你也乐在其中吧。」
「嗯。小猫们对我投出的炽热目光感觉好舒服啊。山中同学和宫间同学那时候肯定迷上我了。」
「你总有一天会被人家捅死喔。」
「因为和小猫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伊达虽然说的像玩笑话,但发现金森的表情蒙上阴影,便轻声道歉「抱歉」。
由于当事人已经死亡所以真相成谜,但在校舍崩塌后的旅程中,有成员似乎因为一连串的爱恨情仇而丧命。虽然两人为了遗忘那事件而表现得开朗快活,但似乎还是会突然回忆起当时目睹的情景。
「啊,不好意思。请继续访谈。我和丽音也都感觉到,每当将当时的记忆整理成话语说出口,心里就会越来越轻松。心理咨询师也建议我们去找可以倾诉的对象。」
「毕竟一个人实在无法承担啊。」
旅程开始的第一天夜里,出现了大约三百四十亿圆的纸钞后一夜平静。不,其实事件发生了,但谁也没有察觉。
隔天早上,二年级升学学程的鸠羽翔子,在铁锈般的臭味与脸上附着的黏稠液体带来的恶心触感中清醒。随后她发现身旁的无头尸体,在她近乎疯狂的惨叫声中,旅程的第二天揭开序幕。
※
二○一八年五月十九日(星期六)旅程开始后第二天。
七点。
无头尸体的身份以消去法认定是二年一班的林里香。向她学习了指甲彩绘的更科翠记得林的指甲特征。好几次触碰过的指尖现在失去血色而泛白变色。唯独指甲依然绽放着闪亮光泽。
不知是因为疲惫至极,或是因为一时疏忽。无论是魔法剑士或军人或动物,谁都没有察觉夜里的异状。
「里香!里香!快点救救里香!找不到脸啊!大家快帮忙,帮忙找里香的脸!对了!人工呼吸!有谁会的快点!」
与林交情甚笃的鸠羽翔子寻求众人协助。但尸体没有头部且颈部的切断面暴露,无论谁都看得出已经回天乏术。
「不是有治疗伤口的药吗!快拿出来!快治好里香!」
鸠羽激动地抓住米原。在她的逼迫之下米原虽然认为没用,但还是取出了注射器。虽然那是能让士兵的伤势在一瞬间完全复元的止痛剂,但尸体没有任何变化。
情况演变为互相追究责任。为何变成军人的米原与桐井没有察觉夜间的异状?春田或上野为何没有事先察觉可疑人物靠近?虽然春田与米原的争执种下了日后的的祸根,但这还算是小事。
二年八班的佐伯阳香取出了智慧型手机。因为在其他幸存者证词中,她当时显露了试图通话的动作,因此佐伯或许是过度慌乱而忘记了手机无法通话,打算要叫救护车吧。但是目睹那一幕,鸠羽陷入狂怒。
鸠羽误以为佐伯出于低级的好奇心想拍摄遗体的照片。鸠羽会失去冷静也是人之常情吧。继昨天坠坑自杀的大场铃,她已经连续两天亲眼目睹亲近的班上同学死亡。
鸠羽扑向佐伯,意图夺取手机。这时鸠羽的手指恰巧刺中了佐伯的左眼。佐伯因为痛楚而挣扎,两人纠缠倒向地面。两人滚倒位置附近正好有颗凸出地表的尖锐石头,刺中了佐伯的后脑勺。
佐伯的后头部流出大量鲜血,双眼翻白全身痉挛。张着嘴却连惨叫或呻吟都无法发出,只露出「嗄……嗄……」的模糊呼气声。
「不是我的错!是这家伙不好!谁教她想拍里香的照片!」
「鸠羽同学,冷静下来!米原同学!为佐伯同学治疗。」
「老师,等一下!止痛剂要等一分钟才能使用。」
因为刚刚才为林使用,根据游戏机制必须要等候一分钟,严格来说是四十秒才能再度使用。西田用手帕压在伤口处尝试止血,但大量的鲜血不断流失,痉挛的力道也迅速转弱。
大概是理解了自己犯下的过错,鸠羽更加错乱,嘶吼尖叫。我没打算让她受伤。况且根本是她想拍照的错。只是恰巧有颗尖锐的石头而已。只是不幸的事故。不是我的错。
「对了!这家伙就是犯人!就是这家伙杀了里香!」
经过四十秒,米原的止痛剂恢复可使用状态。
但是佐伯已经断气了。
描述当时的状况,赤石铁规语气含糊。
「当时的状况我都亲眼看见,我觉得鸠羽同学没有杀意。在她扑向佐伯同学之前那个错乱的感觉就不正常了。跌倒的位置上刚好有颗尖锐的石头,也只是偶然。之后回想起来,未免太过突兀也不自然,让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有谁的梦想影响让旅途陷入混乱,不过……」
西田声嘶力竭要骚动的众人恢复镇定。赤石也怀着想助西田一臂之力的想法。然而目睹女同学的突如其来的疯
狂举动令他不知所措。
「该说是相处起来提心吊胆吧……?鸠羽同学的同班同学表面上是说『没办法,不是谁的错』,但那是真心话吗……也许是我冷漠,我甚至觉得不想和她再扯上任何关系。而且之后佐伯同学的朋友也开始指责鸠羽同学,还得安抚那边的情绪,简直是一团糟。」
以早晨的事件为开端,鸠羽所属的二年级普通科升学学程与佐伯所属的二年级普通科普通学程,双方的对立清楚成形。折口高中升学学程与普通学程之间的鸿沟原本就特别深,这样的对立也许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吧。
渐渐蔓延的猜疑,形成旅程的阻碍。
最初的无头尸体所有人都能理解,那是利用梦想效果犯下的案件。不让超能力者与军人察觉,切断人体的颈部并且抹消痕迹,实在没有其他可能性。
春田与上野持有可能办到这次犯行的能力。但真是理应最先遭到怀疑的两人犯下这起事件吗?
游戏玩家军人搭档的短刀与衣物没有血迹,作案的可能性非常低。同样栗田的猛兽们的嘴与毛皮也都没有沾血。
赤石抱着头,嘶哑地说道:
「很明显是有人用梦想得到的能力作恶。剩余的41人之中,藏着一名杀人犯……谁也没有这么说出口,但是大家应该都这么想。」
克蕾亚默默点头同意。赤石沉默了好半晌,再度开口。
「第一天西田老师做了名单,问过大家的梦想。这之中有人谎报了自己的梦想……于是大家开始找谁才是骗子……像我或春田这种外观变化的人,很明显没有说谎。但是没办法实际证明效果的人都受到怀疑。」
「我也被怀疑了。有人说『哪有人会写那种梦想』。」
克蕾亚不时抛出眼角余光观察赤石的反应,同时说道:
「因为我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了『铁规的恋人』……梦想有没有实现,旁人也不晓得。大家也说我们看起来不像,实际上铁规也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因为你写的时候不是认真的吧。」当赤石如此说道的瞬间,克蕾亚的表情像是被打入绝望的大牢般转暗。但她立刻开朗笑道「毕竟是国中时候写的嘛。想要的只是比死党更要好一点的关系而已」。嘴角若干僵硬抽搐,坐在她对面的我注意到了。
「我的梦想,只是想成为很要好的朋友那种程度的心意。所以旁人看起来不像是恋人也很正常吧。」
克蕾亚与赤石一同受访时,屡次撒下在异世界同样说过的谎言。
但是刻意写在留下一辈子回忆的毕业纪念册,以代替告白的情书。其中的情感不可能如此之轻。然而克蕾亚希望赤石的恋情能实现,决定隐瞒自己的心意。
自从当初安慰被西田拒绝而消沉的赤石那时起,克蕾亚的心意从未改变。同时也一直为此倍受折磨。
※
十点。
西田好不容易平息了场面。没有人真能坦然接受「不要再怀疑伙伴了」这句话。虽然饥饿使他们更加暴躁易怒,但也没有体力继续发怒。在西田介入调解之后,春田和米原像是对彼此失去兴趣般撇开脸,在他们身旁争执的学生们反应也类似。
回收了少许的遗物后,众人埋葬了佐伯与林的遗体。鸠羽虽然吵闹着主张「带里香一起走」,但西田没有接受。遗体会腐败,就算汽车上有空位,显然也该让给身体出状况的学生或是用来装载粮食。他们维持自身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自然不会萌生为林或佐伯的家属将遗体带回日本的想法。
埋葬遗体就旅程的效率来看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同时也严重损伤了整体士气。
——万一自己死了,也会被埋在这块陌生的土地,永远回不了日本吧。
这是绝对不能抱持的忧虑。生存意志越是衰竭的人,就会越早萌生这样的想法。
只要死了就会被抛下。就算没死,只要受了难以移动的伤势,也许就会遭团队舍弃。
在幸存者心底深处,不安渐渐增长。
以春田的技能让鸠羽沉睡后载到车上,他们朝着城镇开始移动。为了躲避早晨的争执场面而飞上天空的鸟巢,已经发现数十公里外有城镇。
「从一大早大家就吵得很凶……我想一个人独处。所以我跟大家说去看看附近状况,飞到天上去了。之后我就发现了城镇。因为看学生会的地图就知道这附近有城镇,所以我其实很快就找到了……要在大家在吵架的时候回去觉得有点抗拒,我回程就故意慢慢飞。平原好像无限延伸过去一样……我心里想着『有没有草食动物啊』还有『在异世界人眼中肉食动物和怪物有什么不同啊』之类的事。那是个为了逃避讨厌的事的梦想。虽然是趟艰苦的旅程,但只有飞在天上的时候能忘记讨厌的事。」
十二点。
幸存者们在鸟巢的带领下绕过道路旁的驿站持续移动,靠近河川附近的城镇。为了避免异世界的人们发现他们,一行人在远离城镇的位置等候。
我询问城镇的规模后,鸟巢启动了手机中的地图程式给我看。
「这是我奶奶家所在的小镇,异世界的小镇大概也这个规模。」
地图程式上,鸟巢所指的范围大约有五十户人家。
「虽然很可怕,但我毕竟是鸟,觉得应该没关系吧……我稍微更靠近了一些。街上有马厩,大概都是旅店吧。就类似于大名出巡路线上的旅店城镇吧。看起来没什么人。」
恐怕平常冷冷清清,但因为暴风雨等状况难以渡河时就会挤满旅客吧。
「桥上站着拿长枪的男人。不过……桥只架到河中间而已。没有连接到对岸。」
「一定是用魔法咻~的飞过去!」
吃完蛋糕的栗田也不管脸颊上还沾着鲜奶油,插嘴参加我们的对话。栗田的推测大概并非事实。虽说是异世界,能使用魔术的人也十分有限。
那是因应渡河需要而挪动小舟,在小舟上架设木板的浮桥吗?因为往来人数不多所以靠船只摆渡就够了?或者是缺乏架桥的技术或资金?这些全部都不清楚。因为与邻国正在战争时期,也许是出自军事上的理由。又或者只是因为暴风雨或洪水等原因使得桥梁遭到破坏。
一行人因为有汽车与自行车,原本就认为无法直接穿过城镇,再加上没有桥梁更不可能通行。他们决定在城镇想办法取得地图。因为他们没有异世界的货币,原以为没有购买的手段。但是春田派的久川手中持有异世界的货币。
「虽然没有任何人追问……哎,不过八成是从大坑附近的瓦尔古族遗体身上搜集的吧。女性的遗物和遗体一起埋葬了,所以大概是之前打过来的男人们遗体吧。」
克蕾亚说「是啊」同意赤石的推测。
将购买地图一事委托异世界人露娜露夏,虽说没有其他选项,但却招致了不幸的结果。也许盗取地图会有更好的结果,但日本人的道德观念不允许。尽管在异世界陷入人身安全不受保障的状况,他们还是怀有守法精神。不过,那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在意其他人的视线。
将货币交给露娜露夏,西田萌生在地面以图画示意地图,以片段的异世界语说明「请给我地图」。因为只有日常对话用的知识,她不知道「请帮我们买地图来」要怎么说。虽然发音上有其困难,但在她屡次重复说明「请给我地图」并递出钱币后,露娜露夏还是明白了意思。
十二点三十分。
露娜露夏握着装有货币的皮囊,前往城镇。如果萌生能因为成功与异世界人沟通对话,对自己的能力更有自信,相信自己的地理知识也同样正确无误的话……不过这也是事后诸葛了。
库里欧伴随露娜露夏一同前去。脱下制服以泥土弄脏衬衫,虽然看起来不太自然,但只要不开口就不会有人认为是异世界人吧。
这时,有个重大的问题萌生与库里欧都忽略了。两人在事后万分后悔如果自己当时能发现就好了,但是在异世界时他们未曾怀疑。包含参加计划讨论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我先教露娜露夏用圣古阿连语说『请给我地图』就好了……」
住在圣古阿连皇国的卡维亚尔族使用的语言和瓦尔古族不同。换言之,露娜露夏的语言与镇上居民无法沟通。西田虽然粗略理解双方的语言,却没有想到露娜露夏不懂卡维亚尔族的语言。有很多学生从未想象异世界有着多种不同的语言。
然而真正严重的问题,不在于语言的不同。
「我应该要注意到,瓦尔古族在那边遭到迫害。包含最初遭到袭击的时候也是,还有夫佶教的人直接对瓦尔古族的女性下手也是,也许已经有足够的判断根据了……」
露娜露夏找到了道具店。她读不懂文字,应该是以招牌的图示判断吧。库里欧注意到店员立刻板起了脸。但他认为那是因为只有小孩子来买东西让店员起疑,并未特别留意。实际上那是投向其他人种的厌恶目光。
露娜露夏应该也注意到店员的表情了,但露娜露夏毫不在意,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请给我地图」,从皮囊中取出货币。店员大概是对金额十分满意,露出待客用的笑容,自架
上取下一张地图。
库里欧两人手拿着地图与一行人会合,众人为此欣喜,未怀抱任何疑问。这是接连遭遇绝望的他们终于得到的好消息,谁也不会感到怀疑。
于是他们取得了导致旅程失败的主因——一张崭新洁净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