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菝卡心情好得不得了。
「原来如此……!」
该怎么说?该说是——让人认不出来了吗?
佩特菝卡原本就是个外表年幼、容貌端正的美少女,加上她的服饰、身分和言行举止,这一切所酝酿出来的形象,形成了「佩特菝卡·安·艾尔丹特三世」的印象。
因此,光是穿着配色和设计全然不同的服装,就可以让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喔喔……!」
她现在穿着的是以前光流先生穿过的,「蔷薇公主」中的角色水炼的服装,当然,即使借了光流先生的衣服,长度和其他各方面的尺寸也不合,所以这套是光流先生在这边重新制作的。由于拍电影的时候,美野里小姐就为了制作服装而安排让人把缝纫机带到这边来了,所以这套新装似乎是订购了布料,用光流先生带来的蕾丝、方便穿着的拉链、扣子等一些材料重新制作出来的。
而且——现在的佩特菝卡拿下了王冠,头上戴着黑色的wig,也就是假发,这让她给人的印象又更加不一样了,虽然她没有连变色片也一起戴上去,眼睛的颜色仍然是碧绿色。
该怎么说……一名会令人看得入迷的美少女,就在那里。
虽然俗话说「美女看三天也就腻了」——不过由于印象改变了,就连原本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佩特菝卡容貌的我都觉得有种新鲜感,并且感到怦然心动。
「太棒了!」
「谢陛下夸奖。」
光流先生在我身旁,他跪在谒见室的地毯上这么说。
谒见室里——「安谬特克」方有我、美野里小姐和光流先生,艾尔丹特方则是佩特菝卡和骑士迦流士,门的对面有几名禁卫骑士站在外头,不过屋子里就只有这些面孔。光流先生还是一样,与这个地方非常协调。
这与其说是礼法,倒不如说是沟通能力,他一面观察对方的样子,一面斟酌着用词遣字和姿势来行动。他可能是在cosplay的过程中学到了这项技巧,自己一个人穿着衣服玩的时候或许另当别论,一旦到了人前——自命不凡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他这点真的和我很不一样。
关于这一点,我只能甘拜下风了。
「好看吗?」
佩特菝卡问。
「是的,非常适合您。」
光流先生答道。
我当然也这么想,绝非客套。
但是——
「好看吗?」
佩特菝卡再度询问。
我——过了十秒以上才发现那句话是在问我。
「咦?啊——抱歉,是、是在问我吗?」
「不然还能问谁?」
佩特菝卡拉下脸来。
「抱、抱歉,当然好看啊!」
「假惺惺,慎一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是不是啊光流?」
「或许是陛下的美让他看得入迷了吧。」
「这家伙有这么识货吗?大致上,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一看到朕就突然——」
「……就说对不起了嘛。」
我只能道歉。
我偷偷瞥了旁边一眼,只见光流先生平静地笑着——
「陛下,在下还有一物想奉上。」
他再次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接着说。
「喔?其他角色的服装吗?」
「不……」
光流先生从怀里取出的是——
「是这个。」
「嗯?那是……」
佩特菝卡从御座上向前探出身子,看着光流先生手上的那个物品。
那是……
「是卡片,这是在民间试卖的集换式卡片,简称卡牌,卡牌本身是从日本引进的交易商品,但是包装请了画师在艾尔丹特重新绘制。」
「朕有听闻,是那个巴罕拉姆的间谍女孩吧?」
佩特菝卡脸上浮现苦笑。
佩特菝卡早就已经知道爱比雅是巴罕拉姆的间谍了——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变成类似双重间谍的身分。佩特菝卡也知道她不太认真工作、知道她在我被巴罕拉姆王国绑架时,为了救我而大显了一番身手。
因此,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并不深究爱比雅的事——「巴罕拉姆的间谍女孩」这个称呼,也算是带着某种戏谑的绰号,并且固定了下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她的来历及身分。
爱比雅是绝对不被容许进入这间谒见室的。
然而……
「我们以那位画师重新绘制的图为基础制作了卡片。」
「喔?」
「货真价实的稀有卡,世上仅此一张,艾尔丹特产卡牌第一号。现今于艾尔丹特流通的是『游技WAR』,这张卡片也是以其形式为基准制作的。」
「喔喔!?」
佩特菝卡的身子又往前探了一点。
「距离太远了朕看不清楚,上前。」
「是。」
光流先生依言走近佩特菝卡的御座。
此时我也看到了他手上那张卡片的图。
那是——
「这是!」
佩特菝卡吃了一惊,自一旁瞧见的骑士迦流士也微微扬起了眉——他大概也很惊讶吧。
「这是陛下吗?」
「您能看得出来是我们的荣幸。」
光流先生说道。
是的,那张卡牌上画的虽然是动漫风格的图,但是画的很显然是佩特菝卡,上头画的不是她今天穿的cosplay衣装,而是她平时的穿着、王冠,以及银发的模样。当然,虽然不是写实的画风,但是像这样画出特征的话,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佩特菝卡。
「……这是那个巴罕拉姆的间谍女孩画的?」
「是的,图中是否也反映出对陛下的敬意呢?」
光流先生微笑。
「嗯……」
「卡牌的试卖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考虑要大规模地进行贩售,然而我也知道,重臣之中有许多大人对于让爱比雅·哈纳曼绘制封面插图一事感到不悦。但是,她对陛下的敬意就如您所见——看到这张卡片上的图,您会将这张图理解为她对帝国的敌意、反叛之意吗?」
「……嗯。」
佩特菝卡和迦流士对看了一眼。
事实上……制作电影的时候她们常常会在一起更衣,所以佩特菝卡对爱比雅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只不过,即使她对爱比雅印象不差,她周遭的大臣或其他人也不见得就是如此。
在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出现流行征兆的商品……其包装纸是由身为巴罕拉姆间谍的爱比雅来绘制,这件事正如光流先生所言,大概有很多人不会给好脸色看吧。
但是,如果有了佩特菝卡和迦流士的推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光流先生一定是为了让他们成为靠山——所以才特意让爱比雅画了卡片用的佩特菝卡肖像画,皇帝陛下和其亲信大力推荐的话,其他大臣大概也就不好当面反对了。
「…………」
我只能叹息了。
该怎么说……光流先生真的很精确地掌握到了对手的心情或心理,就这层意义上来说,他确实相当能干。
「……慎一。」
「啊,是、是!」
我连忙抬起头。
「怎么了?总觉得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
「啊,没、没事,我没事啦!」
我连忙摇头,并且挥了挥双手。
●
表面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的工作和生活——顺遂到可以说是顺遂过头了,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明显的问题,反而还因为把一部分的授课和工作交给了光流先生,让我多少可以从容一些,感觉变轻松了。
这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但是——
「…………」
学校课与课之间的休息时间。
我心不在焉地走在走廊上。
光流先生打算做的事,是重新进行文化侵略。
至少把光流先生送过来的日本政府是这个打算。
但是,就像我当时那样,所谓的文化侵略并没有「这么做的话就是文化侵略」这种明确的定义,传入文化的一方必须因地制宜,根据接收者的习惯灵活地变化。
所以我把判断丢给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回避了「侵略」。我们只负责提供,选择的自主性则在神圣艾尔丹特帝国一方,将来供给安定化,就会变成单纯的通商,而不是文化侵略——「安谬特克」的工作将会稳定下来,成为如字面上所示的单纯贸易公司,这就是我所得出的答案。
然而——
光流先生却钻了「安谬特克」业务的漏洞,开始进行文化侵略的实验。
透过支配供给、赋与独有的价值观来营造出饥渴状态并且稳定市场。
既然是卡牌,那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因如此——如果不单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制造出「中毒者」而实行贩售的话,产生的效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艾尔丹特的人们原本就对这种东西没有免疫力,这将会在
他们身上产生过度强烈的效果。
我认为——我应该要阻止。
但是乍看之下,光流先生所做的事和我所做的没有太大的差别。
正因如此,现状——不同之处只有我和光流先生是怎么想的而已,看起来并没有差别,所以即使我想阻止光流先生的卡牌案子,也很难想像能够得到大家的赞同。
而且光流先生越来越被大家视为一个「能干的好手」接纳了。
这么一来,我——
「那个……」
在我陷入阴郁的思考时,有人出声叫了我。
我倏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走廊上站着一位女性。她很年轻——看起来和美野里小姐年纪差不多,不过从那对尖耳来看,她是名精灵,年纪大概比外表看起来更大吧?不,她穿着的服饰显然和学生中的精灵们不同,有种更整洁稳重的感觉……这位女性大概是哪位学生的家人,看情况大概是母亲吧。
「您是慎一老师吗?」
「咦?啊,是的,我就是加纳慎一,请问……」
「您好,我是夏德的母亲,小犬平日受您照顾了。」
那名女性端正地行了一礼。
她果然是学生的母亲,夏德这个名字我也记得,那是一名常和罗伊克在一起的精灵少年,我记得他感觉上虽然有点懦弱,但是做事心神专注,因此成绩相当不错。
「哪里,您太客气了。」
再怎么说对方都是比我年长的女性——我也留心着礼节回了一礼。
夏德的母亲神情忧郁地说。
「很抱歉这么突然……不过我有事情想跟您商量。」
「商量?」
我皱起眉头回问,而夏德的母亲点了点头。
哥哥在学校上学,所以请让弟弟或妹妹也入学——之类的,有时候也会有学生家长来找我,希望可以「走后门」入学,不过她要商量的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种事。
那——会是什么事?
「是有关小犬的事。」
这也是当然的吧。
「小犬几乎不肯从房间里出来。」
「……呜啊。」
对方提出的话题刺中了我的痛处,我呻吟了一声。
对于原本身为自宅警卫的我而言,这不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夏德的母亲说他「关在房间里,叫他也只给一些暧昧的回应」。
然后——趁他有事离开房间的时候进去一看,发现了一台开着没关的掌上游戏机……任地堂3TS。
是的,那是之前足球大赛时带进来的奖品。
比赛最后由骑士团和蜥蜴人队争夺冠军,蜥蜴人队获得了SOMY PLP和3TS,但是他们不知道掌上游戏机是什么玩意,所以那些游戏机大半都被卖出,由学生的家长和一部分的贵族购入。
夏德所持有的大概也是其中一台吧。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反而是——
「怎么叫他他都不从房间里出来……最后还说『吵死了』。」
「这样啊……」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有看到他。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孩子……」
夏德的母亲一副日暮途穷的样子说。
「嗯……」
和3TS一起带进来的游戏中毒性有那么高吗?
无论如何,如果原因是出在3TS的话,那么引进游戏机的我就也有责任。
「我明白了。」
而且,身为原家里蹲的我,也明白家里蹲的心情。
或许我能帮助他重生。
「呃,那到府上访问的话能见到夏德吗?」
「啊,不,他现在在学校。」
「……啥?」
「他每天都会好好地上学。」
夏德的母亲垂下眼睛说。
「只是除此之外一直关在房间里……」
啊啊,原来如此,理解。
3TS虽然是以充电电池来驱动,不过当然没有充电一次就可以维持好几天的电容量,沉迷其中不断使用的话就需要每天充电。
而如今在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只有这间学校里有一般人能使用的充电设备,他是为了充电而来上学的。
「可是,他在哪里呢?」
我最近确实都没有看到夏德。
来了学校,却没有来上课?
这么一来——
「……我知道了,那我先问问看夏德他怎么说。」
「有劳您了。」
夏德的母亲说完后,对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
虽然答应下来了——但是接下来的事可麻烦了。
我把授课的事交给美野里小姐、光流先生、以及今天来当讲师的缪雪儿,然后在学校里到处寻找,教室里当然没看到他的人影,图书室和库房里也找不到他。
「会在哪里呢……」
大致上所有的房间我都去绕过了。
但是却没有看到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歪着头——决定再找一次已经找过的地方,毕竟有可能是我们正好错过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夏德的母亲,那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因此——
「欸欸。」
下课时间。
我开口叫了在教室里说说笑笑的精灵学生们。
「你们知道夏德在哪里吗?」
「……夏德吗?」
对于我的询问,学生们面面相觑。
「说起来最近都没有看到他呢。」
「……咦?我有看到喔。」
「我也有。」
只有两个人这么回答我。
「在哪里?」
我一问之下,两名声称他们有看到夏德的学生把手放到下巴上试图回想。
「呃,在教室……」
「他每天都在替3TS充电喔,虽然一开始上课人就不见了。」
「他刚才也在充电呢,虽然马上就离开了。」
「真的吗?」
糟糕,看来是互相错过了。
「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去哪里这点我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谢谢。」
向学生道谢后,我离开了教室。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教室里,代表他果然在学校里的某处,大概是重复着同样的模式——窝在一个玩游戏不会被干扰的地方,电池的电量下降后就到教室的充电孔前。
「学校里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游戏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有3TS。
所以要是随随便便地在教室里玩,可能会被其他学生们嫉妒并且干扰,所以夏德只在教室里充电。
可以一个人独处的地方。
一个人——……
「…………嗯。」
我在走廊上前进——然后在我所想到的那个场所停了下来。
停在男厕的前面。
这栋建筑——原本的基础和外部装潢虽然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样式的建筑物,但是由于里头是由自卫队的人们参与打造而成的,形式相当接近日式风格,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本来似乎没有划分男厕女厕的概念,只有这栋建筑是个例外。
当然,里头的单间厕所也是比照日式基准。
如果是西式厕所,盖上盖子的话就可以代替椅子用,还曾一度流行起「厕所餐」(注16)这个可悲的名词……不过比起吃便当,玩游戏大概比较没有抗拒感吧?我也有在厕所里埋头看漫画的经验嘛,看到欲罢不能,结果脚都麻了。
「…………」
我进入男厕,环视里头。
里头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不过该说果然如我所料吗?里面有一间单间厕所的门是关着的。
我走近那扇门,轻轻敲了敲。
「不好意思,是夏德吗?」
考虑到搞错人的情况,我客客气气地出声询问。
等了十秒——没有回应。
虽然我又再敲了一次门——但是结果果然还是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
「……啊啊……妙儿……」
「……夏德?」
我好像听到了微弱的低语,于是我贴在门上竖起了耳朵。
然后——
「……妙儿的……妙儿的……」
注16意指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没有可以一起用餐的对象,因此选择在单间厕所里吃饭。
听到了,我听到了喃喃着嘟哝些什么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是确实是夏德的声音。
「夏德!是夏德吧?是我,加纳慎一,请你开门!」
我好像站在案发现场说服闭门不出的犯人的警察啊!我脑里想着这种有点搞错场合的事情,同时一面更用力地敲着门。
但是他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我只听得到痉挛似的嘶哑笑声与粗重的喘息。
……不妙!
我反射性地想。
这好像……有点不寻常?
「抱歉了!」
我这么说完后,举起右手手掌对准那扇门。
接着咏唱魔法的咒语,这是缪雪儿教我的,我会使用的两种魔法之一。
「——『疾风之拳』!」
轰!
室内突然刮起的强风吹得我的头发乱飞一通,我施放的「疾风之拳」化作看不见的集合体猛力撞上门——门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门锁弹了出去。
我拉开了门。
在被强行突破的「天岩户」(注17)对面。
在那里的人自然是夏德——
「妙儿……」
——他的人是在。
但是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态,既不见他有惊慌的样子,当然也不见他脸上有我印象中的懦弱笑容……只有一名精灵少年在那里,憔悴削瘦的脸上浮现不像样的笑容,持续盯着手上拿的3TS的画面。
●
我很焦急。
看到夏德那个样子,我不可能不焦急。
虽然我也试着跟他说话,可是他沉迷于3TS之中,完全没有要听我说话的样子,结果我只能让他回家。我也考虑过要拿走他的3TS——不过这作法也由于他的反抗而失败了。
注17日本神话中的一处地方,传说须佐之男命在众神居住的高天原四处惹是生非,令他的姊姊天照大神相当愤怒,于是将自己关进天岩户里,导致整个世界昏暗无光。后来高天原的众神用计将天照大神骗了出来,世界才重新恢复光明。
他完全中毒了。
而且……他沉迷的那款游戏不是我引进的。
那是成人游戏,简单的说就是十八禁的H-Game。
当然,这里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并没有禁止十八岁以下的人玩H-Game的限制,而且我以前也曾经引进少数的H-Game。
我对H-Game本身并没有什么好或坏的想法,母亲原本担任H-Game的原画师,由于工作的缘故,家里有很多H-Game的样品,我以前也会背着父母偷看偷玩。
但是问题不在于那是不是H-Game。
而是游戏的内容——或者说形式(类型)才是问题所在。
虽然通通称为H-Game,不过H-Game也有各式各样的种类。
我之前引进的H-Game是所谓的冒险游戏系,也被称作文字冒险游戏或图像冒险游戏,虽然玩家可以在各个地方透过选择选项或多或少干涉故事内容,但是基本上就像漫画、动画或小说一样,剧情会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故事情节走。
反过来说就是,「剧情跑完游戏也就结束了」。
如果是没日没夜地玩的话,不管玩得再怎么钜细靡遗,充其量大概三天左右就会玩完了。只是结局的部分多少有些自由度而已,基本上和漫画、动画、小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意即是这类游戏会有结束的时候。
但是……游戏中也有不存在「结束」这个概念的类型。
可以重复一玩再玩的游戏,经常以乱数持续变化一部分的内容,如果玩家有那个意愿的话,就可以不断地玩下去,网路游戏中不乏这种类型,单机型(独立系统)的游戏中也有这种形式的游戏。
特别是在H-Game的情况下,女主角可以由自己设定——长相和身材都可以自由设定,台词也是从大量准备好的样本中随机选出来的,这种系统让人沉迷其中的要素可不是盖的……游戏不断重复循环(鬼打墙)的情况也不算少见。
简单来说,就是和自己设定的「理想的女朋友」永无止境地卿卿我我,不只不愿意回到现实之中,还有可能会因为陷得太深而堂而皇之地说出「现实不过是个垃圾游戏!」这种话。
而且,如先前所述,御宅文化对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人效果奇佳。
不论是什么素材,只要配合巧妙的推广方式,其副作用也会相当惊人。
要是产生了实际上的损害——我们自然就会遭人责难。
再加上那是H-Game,也就是与下流内容有关的娱乐,来自社会的压力想必会更加强烈吧!在这类否定的情绪不只针对H-Game,也针对「安谬特克」本身的情况下——曾经发生过这股情绪化作排斥感,并且歇斯底里地失控的事件,这点我在「忧国士团」那次事件中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
初期引进的几款游戏本来就算是出了点差错不小心带过来的东西——在那之后,我不再引进与H-Game相关的一切物品到这边来,如果要引进,我想也要等到更以后,等这边的御宅文化扎根为「普通的事物」之后再说。
然而——究竟是谁?
当然是日方的人吧。
而且仅限于在这个世界里的日本人。
我、美野里小姐、的场先生、光流先生,还有自卫队的人们。
美野里小姐似乎会把BL本带进来,但是那只是她自己的兴趣,顶多就是让迦流士看看取乐而已,我不认为她会引进H-Game贩售或租借给这边的少年少女。
那么是的场先生吗?这也不可能。
他对御宅系的娱乐原本就一窍不通,搞不好连H-Game的存在都不太清楚,至少在遇到我之前,他连H-Game原画师这个词都不知道。
那会是驻扎的自卫官吗?
这个可能性倒是无法否定,如先前所述,有很多自卫官会用「定期货运」把私人物品带进来,其中大概也会有H-Game吧。
只是——
「……啊!」
想到「定期货运」,就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光流先生的货物。
纸箱中塞得满满的记忆卡。
「是这么回事啊……」
要引进H-Game的话,要使用什么当媒介呢?
专用的卡带或是同样专用规格的光碟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PLP的制作公司SOMY和3TS的任地堂都不认可在自家游戏机上制作H-Game。
所以这两种游戏机都没有官方的H-Game。
但是……最近的掌上游戏机都附加了照相、音乐播放器等功能,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传图档或音乐档用的记忆卡插槽,下载贩售的游戏,其档案也都是存在这种记忆卡里。
而这会有一种情况,如果安装了在电脑上制作的程式,那么就算没有专用规格的卡带或光碟,也可以制作3TS、PLP用的同人H-Game。
假使光流先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把那些记忆卡带进来的话?
「糟糕……不妙啊!」
我自言自语着朝教室走去。
夏德一脸樵悴却不肯放开3TS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寻常,听说某个国家有人不眠不休地连续打了好几天线上游戏结果死亡,夏德就算落得同样的下场也不奇怪。
当然,那个,所谓的H-Game,呃,是会边玩边开始进行那种行为的,不仅仅是玩通宵而已。我以前曾经在某个地方看过一则故事,有人教导了猴子如何自慰,结果猴子似乎——不断重复着自慰行为直到精疲力竭倒下为止。同理,若是没有免疫力的话,在没有断定这是「坏事」、「羞耻的事」等外在压力的环境下,人是完全无法煞车的。
最后——如果那种类型的H-Game散播到众多学生手上的话,一定会出现直到倒下为止都不肯离手的人吧!就跟以前我的学生们渴求御宅文化,变得像强尸的情况一样,正因为他们还不习惯,所以无法抑制。
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度发生了!
「果然——还是应该早点阻止他的……」
我碎碎念着自言自语。
「他」指的当然是光流先生。
「可是该怎么做……」
我应该去找光流先生,于是我走在学校之中。
现在已经不是观望情况的时候了,姑且不论卡牌,H-Game显然是非官方的业务,不是可以大声宣称为「生意」的范畴。
终于——我透过窗户,找到了在教室里的光流先生。
「光流先——」
我打开教室的门,正打算质问他H-Game的事——
「…………」
但是我停住了。
光流先生看起来相当愉快。
他在教室里,被学生们围绕着,带着笑容与大家交谈,缪雪儿和美野里小姐也在光流先生的身旁,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聊的是什么,但是似乎聊得很热络。
大家……看起来很快乐。
为了质问光流先生而来的我甚至感到了一股被疏离的孤独感,对于该不该轻率地破坏这个气氛感到踌躇。
说起来……要是我在这时候谴责了光流先生的行为的话,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学生们很喜欢他,就连佩特菝卡也对他很满意,缪雪儿、爱比雅和美野里小姐也因为cosplay的缘故,总是很愉快地和他聊着天,如果有人责备他的话,会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呢?
(他是为了取代我而送进来的文化侵略尖兵……)
也就是说,我的
容身之处是不是会被连根拔起夺走?
如果我与光流先生对立的话,大家会拥护谁?
是身为原自宅警卫的没用御宅族,招人误解的发言也很多的我?
或是沟通能力优异,头脑清晰,外表也相当美丽的光流先生呢?
「…………」
我觉得很可耻。
但是我害怕了。
害怕会不会有人对我说——「加纳慎一,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了。」
我害怕得立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少爷。」
缪雪儿突然注意到我僵在门口,于是对我微笑。
「怎么了吗?」
听到她这句话,光流先生、美野里小姐和其他的学生们也注意到了我——他们中断了谈话转头看向我。虽然脑袋里认为不会有这种事,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正在对我抱怨着「我们聊得正开心,你不要来扰乱啦!」——让我有种相当无地自容的感觉。
所以——
「啊,没、没什么……」
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教室。
「少爷?」
缪雪儿感到奇怪地追了上来——但是我已经无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
回到宅邸后——晚餐前这段短暂的时间。
看准美野里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缪雪儿也进了厨房的时机,我在走廊上叫住了光流先生。担任护卫的美野里小姐最近经常跟在光流先生的身边,所以我和光流先生两人独处的时间实际上很少。
「——光流先生。」
「嗯?什么事吗?」
光流先生面带笑容转过头来看我。
我明明一脸严厉的表情——他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游刃有余吗?或者是没想过自己会被责难?
我有种自己像是撼树蚍蜉般的感觉,正面冲突的话我说什么都赢不了光流先生的,这种打从一开始就认输的可耻情绪存在于我脑海中某处。
但是——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迟疑几秒后,我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这么说。
「那个3TS的软体是什么?」
「咦?您在说些什么呢?」
「不要装傻了。」
我极力压抑着快要提高的分贝。
「把同人H-Game放进记忆卡里交给夏德的人是你吧?」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记得有这种——」
「少装蒜!」
我把对方的话顶了回去。
「我之前看到了,寄给你的货物里装了大量的记忆卡,那些是为了贩售H-Game用的媒介,也就是『容器』吧!要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买来那么大量的记忆卡了,你八成是事先在自己的个人电脑里装了大量的H-Game,接着打算复制到记忆卡里散发出去吧!」
「…………」
光流先生沉默了。
笑容缓缓地——从那张美丽的脸上消失。
光流先生笔直地回看我的眼睛,不对,是回瞪着我并且耸肩。
「所以呢?是的话又怎样?」
光流先生这么问我,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
他反倒露出一副将错就错的样子,双手插着腰,一面叹息一面看着我,像是在说「哎呀哎呀,事情变得真麻烦」一样。
「我希望你立刻停止。」
「为什么?」
光流先生毫不在乎地这么问我。
「大家——都乐在其中喔?」
「等等,你说大家……!?」
不只有夏德吗?
不对,就连夏德的情况都是因为他母亲来找我商量我才知道的,我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学生们的身分原本就从贵族到平民都有,纠纷也很频繁,所以好几天没看到某个学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和日本的义务教育不同,他们对于上课缺席是件「不好的事」的认知也很薄弱。
但是,如果他们——缺席的学生大多都处于和夏德相同的状态的话?
「你送出了多少个!?」
「卖掉的有十个喔,毕竟还在实验阶段。」
光流先生这么说。
「十个……!」
「他们陷得相当深呢,十个人当中有六个人从隔天开始,除了充电的时候以外都没有出现在教室里,虽然另外四个人大致上还是很平常的出席。」
即使如此,还是超过半数了。
中毒性可说是出乎意料。
「这下糟糕了啊!你不能做这种事——」
夏德的身体状况显然已经出问题了。
而且,即使如此——他却更不肯放开3TS了。
如先前所述,他手上的游戏是充满「沉迷要素」的类型,剧本型的游戏大致上只要看过一次故事——即使有好几种分歧的结局,只要将选项通通选过一轮的话,游戏就会结束了。
但是内含大量仿真要素这种类型的游戏几乎看不到终点,这类游戏的结构是由自己设定喜欢的角色,耽溺于和那个角色的拟真约会、拟真性爱之中,然后随着这种耽溺率再增加新的图像。
如此一来,真的是到厌倦为止都放不了手了。
「那种游戏……」
「您也引进了H-Game吧?」
光流先生笑着说。
「您十八岁了吗?还没吧?」
「这、这个……」
的确,我也未满十八岁。
不是可以公然说我玩过H-Game的立场。
但是……
「我希望大家都能乐在其中,能够让人乐在其中的是什么?我只是这么思索,然后把游戏带过来而已,而且那些是档案,甚至不像漫画书或动画DVD一样需要从物理上透过超空间通道运送,只要先贩售作为媒介的记忆卡,之后便只要贩卖档案就好,复制就靠个人电脑,轻轻松松,没有比这更好做的生意了吧?」
「生意——那是你没看到夏德的样子才能说得出这种话!」
「样子?怎么?像学会自慰的猴子一样不断沉溺于H-Game之中,导致身体不适这种程度的小事吗?」
「!你知道?」
「可以想见啊。」
光流先生耸了耸肩。
「难不成,你是在明知道会有人变成那样的情况下……?」
「突然把充满沉迷要素的H-Game交给不习惯刺激的人们的话大概就会变成那样吧,这种程度的事我当然预料得到。」
「…………」
这样,是这样啊。
以前——我开始引进一般的御宅作品时也是这样。
对于不习惯刺激的对象而言,即使是轻微的刺激也会相当「有效」——结果甚至出现了禁断症状。但是,普通的漫画、小说或动画这些东西,只要看过一次就可以告一个段落,和H-Game不同,这些不会让人在其他事情上耗费体力。
而且——
「所以你是明明知道却还这么做的?」
「当然,因为想见了这种情况,所以才进行实验的。」
光流先生一副毫不愧疚的样子回答我。
「那你实验够了吧,H-Game——」
「非常成功呢!目前中毒率超过了五成,这会是笔好生意喔!」
光流先生这么说。
啊啊——他真的只把这当成买卖吗!
认为卖得好就好,卖得好就是正义。
「生意——这已经不是那种等级的事情了!卡牌也是!」
「卡牌?」
「大家已经无法平常地去享受这项娱乐了!」
大家花费的金额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那已经——虽然说规模很小,但是已经自行形成市场了。
「现在应该要一度回收看看情况啊!」
「为什么?」
光流先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歪了歪头。
「大家都乐在其中、『安谬特克』的业绩上升、虽然有限,但是对日本经济有所助益、我们的评价也提升了,这些不都是好事吗?为什么要特地停止呢?」
「你——只想着买卖、只想着钱吗!」
「除此之外还需要想其他事吗!?」
我是不是踩到他的地雷了?
光流先生的语气冷不防地激动起来。
「拿娱乐来做生意,御宅业界就是这种东西吧!?只要有情色,名为消费者的猪不管是什么都会扑上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故事剧情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有肉就什么都好!」
「…………!」
他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完——我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回事?光流先生这种讨人厌的说法。
就像是……身为一个御宅族却把御宅族当白痴的言行。
同性相斥吗?
还是说,绫崎光流这个人其实不是什么御宅族……反而很讨厌御宅族,把御宅族视为笨蛋吗?毕竟又不是除了御宅族以外的人都不看动画、漫画。光流先生说过他的双亲是御宅族,他的情况会不会……只是正好陪着父母一
起接触,因为这种缘故才对御宅作品变得熟悉呢?
「把消费者想要的东西带过来,以卖方的角度来说没有错吧!?那你是怎样?你想说是制作出那种东西的公司不好吗?」
「不……不是……」
我想说的不是这样。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表达。
「……哼。」
看我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光流先生勾起了一边嘴角。
他眯着眼——嘲讽似的斜看着我。
「……你以为你算哪根葱啊?」
「咦……?」
「『安谬特克』的总负责人?嗯,是啊,但是这个位置你能站到什么时候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还没有注意到吗?」
「咦……?」
什么、意思?
光流先生的脸倏地凑近我。
我反射性地闪过身想要避开,而他凑近了我的耳边——像说着悄悄话一样轻轻低语。
「我是为了取代不在了的你而被选上的人。」
「不在了……?」
过去式?为什么?
「照理来说,我应该要成为『安谬特克』的第二任总负责人,然而你却恬不知耻地回来了,所以我才临时被安上辅佐的名目,你完全没有注意到吗?」
「…………!」
光流先生盯着我的脸看,我吃惊得发不出声音来。
明明是在近距离被一张美到会错认成女孩子的脸凝视着……但是我不但谈不上脸红心跳,还知道自己脸上甚至失去了血色。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
「姑且过来看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不过就是个御宅族。相较之下,能够确实地以商业经营的角度来思考的我,比你更适合担任总负责人吧?」
光流先生嘻嘻笑着。
「不只曾经一度反抗日本政府,而且还无法提高多少营利的你,和虽然只是短期实验,却确实提升了实际业绩的我,你觉得日本政府会站在哪一边呢?」
「…………」
不用说。
一定是站在光流先生那边。
没错……在我一度被巴罕拉姆王国抓走的那个时候,日本政府就已经安排好要让光流先生来当接替人员了,对于日本政府来说,我不要回来反而比较好吧!毕竟积极的排除我很有可能会让日本与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关系产生裂痕。但是如果是「事故」——
至少不是由日本政府动手将我排除的,他们反而能大摇大摆的把「替代品」送进来。日本政府知道我被巴罕拉姆抓走时大概乐翻了吧。
然而我却回来了,多亏了缪雪儿、爱比雅、美野里小姐、罗伊克和罗蜜妲——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于是日本政府帮光流先生安排好的第二任总负责人宝座卡在不上不下的窘境……无可奈何之下,才让他作为我的助手送进艾尔丹特来。
恐怕是因为有了我当时的教训,他们充分调查过光流先生这个人与他的情况。
他会彻底依照日本政府的意向来行动。
接下来——只要伺机把我和他的职位调换过来就好了。
只要佩特菝卡和迦流士等人重视光流先生更甚于我,那么就可以在不起纠纷的情况下完成「安谬特克」总负责人的更动。为此,他们事先经由的场先生或其他人获悉了佩特莅卡的兴趣嗜好,并且拟好了对策。
「…………」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教室中的情景。
大家围绕着光流先生愉快地谈笑。
假使……即使我不在了,大家是否只要有光流先生在就没问题了呢?
不,不仅如此,如果说要在我和光流先生之中择一的话,会有几个人选择我呢?说不定会有超过半数的人——不对,大家该不会都选光流先生吧?
不会有这种事的!
我想否定掉这个想法——然而一度浮现在脑海中的讨厌想法却挥之不去。
很难堪的,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抖。
「话说完了吗?」
光流先生微笑着问我。
那抹笑容看起来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胜利,这大概不是我的错觉。
「晚餐之前我会在房里休息。」
光流先生这么说完后,转身背对着我从容不迫地迈出步伐。
而我——只能怔怔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
我无法继续和光流先生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于是吃完晚餐后,我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没有食欲,晚餐也没吃几口,虽然对为我准备晚餐的缪雪儿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姑且用叉子和汤匙机械性的往嘴里送了两、三口,完全食不知味。
太可悲了……
「…………唉。」
我倒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也想不到该怎么做。
以前——走到向日本政府挑衅的局面时,那算是近乎正面对立的冲突,所以我还能做好应战准备,当然,佩特菝卡和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大家也站在我这边,我心中某处一直觉得是他们赋与了我勇气。
然而如今……该怎么说呢?
老实说,光流先生甚至连「敌人」都不是。
他只是一心想着要依照日本政府所希望的形式来经营「安谬特克」,并没有打算要积极地排除我,如果他有这种打算的话,应该有机会采取各种更明显的行动才对,那样的话,我想我说不定就可以与他对抗了。
但是,他真的没有敌视我。
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是努力再努力,最后让我被逼上绝路,仅仅如此而已。
即使要将他的行为视为问题行为加以坪击,以我的立场也有很多不能把话讲得太严厉的地方。
「如果我被拉下总负责人的职位的话……?」
我试着把这个想法说出口,结果觉得这想法变成现实的可能性更高了。
日本政府会杀了我吗?不对,无论大家再怎么接纳光流先生,日本政府也不会再采取杀了我那种强硬的策略了吧!毕竟那种作法给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留下的印象太糟糕了。
这么一来,会不会就只是任务完成被带回日本放逐呢……?
想到这里,我才总算想到。
可以回日本。
我原本就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而且由于要保守机密,日本政府不允许我回到日本,虽然我偶尔会想到爸妈可能很担心我,但是我也会想,像我这样的米虫,不在了说不定反而清爽,于是便不去多想。
…………是说。
不行啊!想法逐渐陷入阴郁的方向了。
我再度叹息。
这个时候——
「…………?」
我听到了敲门声。
我依旧瘫在床上,只把脸转过去看向声音来源,老实说,我没有回应和爬起来坐好的力气。
可是——
「那个……少爷,您在吗?」
我沉默不语,接着传来了一阵语气相当客气的声音。
「我是缪雪儿。」
「啊——」
我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啊,在、我在!可以进来没关系!」
……是说,你不是没有回应也没有起身的力气吗?加纳慎一。
就连我都受不了自己的势利,我迅速将衣服理整齐,接着便战战兢兢地看见门把转动了。
「少爷——慎一大人?」
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缪雪儿怯生生地从门与墙壁的缝隙间露出一张脸。
在我点头过后,她推开了门走进房间。
「……怎么了吗?」
进入房间的缪雪儿——只是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便待在原地不动了,她只是盯着我看,感觉像是在迟疑着什么一样,低下了头忸忸怩怩的。
「那个……那个……或许是我多事了……可是……」
缪雪儿红着脸——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抬起头。
「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什——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由得这么回问。
这话问得真蠢,仔细想想,我晚餐几乎没吃几口就躲进房间里,缪雪儿会担心我是不是身体不适也是很平常的吧?感觉上,缪雪儿她反而像是那种会认为是不是自己作的菜味道不好——即使她完全想错了——的类型,不过这些姑且放到一边去不谈。
「那、那个,最近,慎一大人……好像没什么精神……尤其是刚才,看起来真的……很难受,所以……」
缪雪儿这么说着,同时又低下了头。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吗?她连耳朵都红了——
「…………」
我呆呆地看着这样的缪雪儿。
姑且不论刚才的晚餐,直到晚餐之前,我以为我已经尽可能维持像平常一样的言行举止了,但是似乎还是被缪雪儿看穿了。
话虽如此,但是她替我担心,还特地过来看看我的样子——
她的温柔让
我开心得不能自已,我感觉到我的眼眶湿了。
不妙,在这种时候哭出来未免太丢脸了。
「……缪雪儿。」
我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把眼泪逼回去——然后重新看着缪雪儿说。
「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床上的空位。
缪雪儿看到似乎一瞬间呆了一下——
「好……好的……」
不知为何她的脚步有点僵硬,她走近床边,小心翼翼地在我刚刚拍过的地方坐下,她像是在祈祷一样,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些话。」
「咦……?」
听到我的话,缪雪儿一副惊讶的样子眨了眨眼。
「不行吗?与其说是想聊聊……倒不如说是我希望你听我说,只要听我说就好。」
「咦?啊,不、不是,那个,好的,呃,没问题!」
缪雪儿不知为何一副慌张着急的模样点头如捣蒜。
她到底是怎么了?脸比刚才更红了——算了,姑且不管这个。
「其实——」
我把光流先生来了之后到今天为止,我所感觉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缪雪儿。
卡牌的事、H-Game的事、日本政府的意图、还有光流先生的意图。
虽然我也害怕——或许缪雪儿可能会对说光流先生坏话的我幻灭,但是我总觉得,倘若如此的话,那我就能接受这整件事都是我不好了。决定要反抗日本政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对我来说,缪雪儿是这个世界的代表、这个世界的象征——她怎么感觉怎么想是一个基准。
我把藏在心里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对缪雪儿吐露。
在说明H-Game以及说到夏德的状态时,她又再次红了脸害羞了起来,但是她仍然好好地听我说到了最后,虽然我不知道途中她是怎么想的,至少她陪着我、听我说完了这些等同于牢骚的话。
然后——
「光流大人他——」
缪雪儿脸上露出了有点诧异的表情,但是又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掩住嘴巴发出惊叫。
「啊……」
「怎么了吗?」
「这么说起来……那个……」
迟疑半晌之后——缪雪儿告诉我。
「慎一大人被巴罕拉姆王国带走的时候……日本政府好像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慎一大人被带走在预料之内的样子……」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
我叹了一口气。
我之所以会被巴罕拉姆绑架——看来是日本政府这么安排的,他们故意泄漏情报,诱导巴罕拉姆对我产生兴趣,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身为接替人员的光流先生也是在那之前就找好了的。
恐怕……是在我反抗日本政府之后就马上找好了。
日本政府这次找的是会服从自己的人才。
所以——
「…………」
我想起光流先生那些瞧不起御宅族,堪称是同性相斥的发言。
他着实是个理想的人选。
对御宅作品暸若指掌,同时却又厌恶著名为御宅族的消费者,所以他完全不排斥御宅作品被用来进行文化侵略,对于玩弄消费者于自己股掌之上这件事,他反而还会感到一股优越感吧。
真令人不愉快,非常的不愉快。
可是——现实是,光流先生渐渐获得大家的信赖,至少就我看来是这样。
我不过是个御宅族,只能羡慕地看着他,若是想要轻率地与他对抗,我就不得不做出和他相同的事,而当我产生了「竞争销售额」、「卖的好的东西就是对的」这种想法时,那我就变得和光流先生一样了。
那……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才好……?」
嘴巴上说着「你只要听我说就好」,最后却还是讲出了这种话,我或许相当软弱吧!或者该说是随便呢——
「大家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没有这种事!」
像是要抹消我的声音一样——缪雪儿用尖叫似的声音大叫。
「啊!对、对不起。」
看到我吓了一跳而陷入沉默,她又再度惶恐地低下头。
那大概是她不经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吧,但是——正因如此,那也可以说是她毫不虚伪的肺腑之言。
「我……太困难的事情我不懂……」
缪雪儿先这么声明后,又用踌躇的语气慢慢接着说。
「我也不知道光流大人做的事是对是错……但是,慎一大人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绝对没有不需要您这种事……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美野里大人、罗伊克大人和罗蜜妲大人也就不会到巴罕拉姆去营救慎一大人了……」
缪雪儿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拳这么说。
「就连陛下……也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爱比雅小姐也从途中开始变得相当积极……」
「……这样啊。是啊,抱歉。」
我老实的道了歉。
是啊,大家并不会因为我从「安谬特克」总负责人的位置上被拉下来就讨厌我,不是敌人就是同伴,这种极端的思考方式视野太狭隘了,又不是说大家喜欢光流先生就会自动的讨厌我。
我已经被逼到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的地步了吗?
真丢脸……
「而且……如果,光流大人是慎一大人的『敌人』……万一,就算美野里大人、爱比雅小姐和陛下都变成光流大人的同伴,我也……」
不知道为什么——缪雪儿用依赖的眼神看着我。
眼下我本来是处于被鼓励的立场的。
「我也站在慎一大人这一边,只有这点不会改变,绝对不会。」
但是她的语气和声音听起来——反而像是在说「请让我当你的同伴」一样。
啊啊!
我的内心深处一阵悸动。
这样啊,和那个时候一样。
如果有缪雪儿站在我这一边,我就能够努力。
「缪雪儿……」
我喜不自胜,开口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该说什么才好,只说得出这种陈腔滥调。
「不会,那、那个,这没什么——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说不出话了。
我和缪雪儿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床上,沉默了一阵子——
「总之,我会努力看看,再这样下去情况果然会很不妙。」
「是,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情的话,请让我帮忙。」
「嗯,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我姑且有了能够笑着这么说的精神。
像是要证明这点一样——
——故噜噜噜噜噜。
「…………」
「…………」
听到肚子发出饥肠辘辘的叫声,我们瞬间对看了一眼……然后笑了出来。看来我的食欲似乎是回来了。
「我去做宵夜。」
「啊,那我到餐厅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送到房里来。」
「不不不,那个,该怎么说……」
我用食指搔着脸颊说。
「我想一起去。」
想暂时跟你待在一起。
不过我毕竟没有勇气把这么露骨的请求说出口。
缪雪儿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而我一方面为了要掩饰我的难为情,于是说。
「请给我好吃的东西,麻烦了!」
「是!」
露出笑脸用力点头的缪雪儿——当真是,可爱到我想当场打滚啊!
然后——在那之后。
从这里开始稍微变成缪雪儿的视角,而不是我。我们谈话的时间是在夜间,这件事则是她隔天早晨来叫我起床时告诉我的。
也就是——
「——那个。」
缪雪儿轻敲了两下门之后说。
「光流大人,我把茶端来了。」
「门开着,进来吧。」
屋内马上传来了这般回应。
缪雪儿像平常一样先说了句「打扰了」,然后推着装着成套茶具的餐车进入了光流先生的房间,光流先生在用过晚餐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有喝茶的习惯,于是总会拜托缪雪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送茶来。
光流先生原本在房里看着笔记型电脑进行着什么作业,他像是要遮掩内容一样啪的一声将电脑盖上,然后转身对缪雪儿说。
「谢谢。」
「哪里——」
这也是一如往常的交谈。
缪雪儿往茶杯里倒了茶,然后将茶和配茶吃的烘焙点心一起放到光流先生的办公桌上,因为光流先生正在「工作中」,所以她尽可能不去打扰到他——若是平时的话,缪雪儿会直接推着餐车退出房间。
但是……
「那个……光流大人?」
缪雪儿突然止步叫了光流先生。
「什么事?」
光流先生歪着头看缪雪儿。
「您总是
工作到很晚呢……」
缪雪儿看着笔记型电脑说。
她送茶来的时候,光流先生总是对着那台电脑进行着什么作业。
那个时间我视情况会在房间里看漫画或动画,美野里小姐在宅邸中也是把护卫工作交给各种警报器,那个时间大多在看BL本、女性向作品、或是腐女取向的同人志玩乐。
相较之下,光流先生给她一种过度热衷于工作的印象。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可是……那个……不适当休息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缪雪儿自然是看不到被盖上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所以光流先生也有可能是在玩游戏之类的——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玩。
实际上……
「也是。」
光流先生露出了些微的苦笑说。
「因为我只有这个才能,所以不由得就……」
「……咦?」
出乎意料的话让缪雪儿眨了眨眼。
缪雪儿之所以会不同于以往,跟光流先生搭话的原因,是由于和我谈过以后,开始在意起绫崎光流这个人的意图……之类的。
对缪雪儿而言,光流先生不是「坏人」。
他反而和我——加纳慎一一样,无论是缪雪儿、爱比雅、布鲁克或雪利丝,他都不会因为他们是混血儿、是亚人种就轻蔑他们,而是非常温柔的对待他们。当然,这也不可能是因为他别有居心,毕竟就算他特别关照缪雪儿他们这样的下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这应该不是他的算计吧!至少缪雪儿是这么想的。
就像我当时一样。
正因如此,如此温柔的他要把我撵走……假使这件事是真的,那他的用意是什么呢?缪雪儿似乎感到很奇怪。的确,想把我赶走的毕竟是日本政府,而不是绫崎光流他个人。
仔细想想——他从来没有积极的对我有过任何敌意或加害之意,虽然我为了卡牌和H-Game的事情责备他,双方因此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才能呢!」
缪雪儿慌张地这么说。
「大家都觉得光流大人很厉害……」
「啊啊,这是当然的吧。」
光流先生平心静气地说。
「我啊,只有让大家『说我很厉害』的才能喔。」
「……?」
缪雪儿不懂他的意思,于是闭上了嘴巴。
光流先生看着她微笑——
「不,简单的说,我会成为周遭所期待的样子、回应周遭的期待,我只对这件事有兴趣……不对,该说我没有任何的兴趣吗……」
「那、那个,这样不是很厉害吗?」
要回应周遭的期待,就必须具备做得到的能力吧?
然而光流先生摇摇头说。
「我是个人偶——就像『蔷薇公主』里的水炼一样,空洞洞的,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将来的梦想,只因为回应周遭的期待大家就会感到高兴,所以我才像条件反射一样这么做而已。」
光流先生说,那和高性能的——只是高性能的机械没什么两样。
缪雪儿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比喻——
「这次也是因为的场先生——或者说是日本政府的高层对我说『期待你的表现』,所以我不知不觉就……我所做的事情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才能,尽是一些只要不怕麻烦、不怕花时间就可以靠土法炼钢做到的事,所以我姑且努力去做,就这样而已。」
「这样啊……」
缪雪儿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暧昧地点了点头。
能够回应周遭的期待是件好事吧?照理来说是件好事。
然而——
「结果我变得只对察觉、感受周遭的期待特别敏感……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了呢,cosplay原本也只是因为父母高兴,而且其他人的评价也很好才继续玩的。」
光流先生耸了耸肩。
「我、我很笨,不是很明白,可是……」
缪雪儿慌张的说。
「难道说……光流大人您……讨厌这样的自己吗?」
「你说呢?」
光流先生又歪了歪头。
然后露出一抹像人偶一样端正,堪称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说——
「我不知道。」
像是在说「人偶是不会判断好恶的」一样。
●
翌日。
我和光流先生突然一起——接到了来自艾尔丹特城的传唤。
我们向来会定期入城报告,所以这次传唤显然是不同的事情,从艾尔丹特城前来传唤我们的骑士们,脸上生硬的表情感觉也和平时不一样。
究竟是怎么了?
我莫名其妙地想——并且被带到「安谬特克」平时进行业务报告时所使用的小型谒见室里。
「…………」
我偷偷瞄了身旁的光流先生一眼。
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对,他大概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只不过……
「——寒暄就免了。」
现身于谒见室的佩特菝卡首先这么说。
骑士迦流士和札哈尔宰相顶着一脸阴沉的表情站在她的左右。
谒见室里充斥着森严、或者说是紧绷的空气,我一踏进这个地方,就知道佩特菝卡叫我们来的原因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迦流士,你来说明。」
「——是。」
迦流士行了一礼,然后走上前来。
他依序看着我们的脸,同时开口这么说。
「日前——似乎有贵族家的小姐被绑架了。」
「绑架?」
我和美野里小姐面面相觑。
说到绑架,我们不由得想起了巴罕拉姆那次的事件。
不过在那之前——
「因为不是学校里的学生,所以我想你们并不知道……」
毕竟我又不清楚没入学的贵族子女的事情,不对,虽然夏德那件事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学生缺席几天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假使被绑架的是我的学生,绑架发生后我可能也不会马上注意到。
姑且不说这些——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把我们叫过来告诉我们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学校的学生里有很多贵族的子女,所以要我们多加留意吧?毕竟学校以前也曾经被一个名为「忧国士团」的恐怖组织占据,当时连佩特菝卡都一起被当成人质,这件事对帝国而言无庸置疑是个黑历史。
「由于尚未接到对方的任何要求,所以还不能确定是绑架,不过那位小姐的随从似乎是被什么人从背后击昏,醒过来时才发现小姐不见了。然后——案发现场掉了这个东西。」
与迦流士的话同时,札哈尔宰相拿着什么东西朝我们身前走近。
札哈尔宰相在我们面前停下脚步,然后让我们看了他手里拿的东西。
「……是要占卜吗?」
我不假思索地这么嘀咕,因为札哈尔宰相手里拿的东西很像是占卜师常用的那种水晶球。
「并不是!」
佩特菝卡驳斥了我的白痴发言。
对不起,因为这么严肃的气氛实在太紧张了,我不知不觉就……
「这是魔章水晶。」
佩特菝卡说。
「慎一,你应该也看过,映照在使魔的眼睛或其他水晶上的事物可以显示在这上头。」
「啊——嗯。」
这么说起来,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人在宅邸里埋伏自卫队的特殊部队时,用的好像就是使魔身上的水晶球,简单来说,大概就是像监视摄影机及荧幕一样的东西吧!
「最近加上了一些改良,为了不必仰仗自卫队的机关也能够看电影,我方将其改良至可以重复播放一度拍下来的画面,虽然和自卫队的机关相较之下画面美观度差了很多。」
「呃……意思就是说……」
现在不只可以映照出即时影像,也可以录影播放了吧?
至于放映出来的画面,由于是在球面上,所以无论如何都会产生扭曲,问题是出在水晶的大小吧?也就是说这很难取代放映机和录影机,不过姑且不谈这些。
「所以呢?这个魔章水晶怎么了吗?」
我一问之下,札哈尔宰相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魔章水晶发出了光芒。
眩目的光芒让我眯起了眼睛,不过那就只有一瞬间……光芒褪去后的魔章水晶上映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
「……!」
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映在上头的东西我有印象。
不,正确地说起来并不一样,上头映照出来的是一幅女孩子的图画,那名少女的画风很卡漫,不过是3D的,而且还是半裸——
「…………」
我反射性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光流先生。
是的,那是光流先生带进来的H-Game的画面。虽然我是第一次看到游戏里画的女孩子,但是画面上作为界面出现的icon之类都和昨天
夏德玩的那款游戏一样。
画中的女孩子我之所以是第一次看到,是因为可以依照玩家的喜好进行变更调整吧。然后,那个女孩子像是代表着某一种「标志」一样,金发碧眼,身着洋装,而且头上还带着一顶小小的王冠。
仿佛在说她是个道道地地的公主或者贵族小姐一样。
女孩被锁上颈铐,倒在石头地板上,摆出一副有失体统的姿态。
被剥到半裸强制性交,王冠却还留在头上这点很不自然,不过这大概就是——
「慎一。」
佩特菝卡的声音相当冰冷。
是的,画面中的少女——就像是漫画版的佩特菝卡一样。
虽然画面中的少女和佩特菝卡不同,胸部非常的大……不对,这点先搁置不谈,我一看就知道,那场景显然是缚绑贵族小姐或公主那种「大家闺秀」并且强迫性交的类型——也可以简单扼要的称为「凌辱系」。
从佩特菝卡的角度来看,那就像是以自己为模型的色情图片吧。
即使她认为自己被侮辱了也不奇怪,而我可没有力气在这种情况下得意洋洋地主张——不不不,H-Game也是了不起的御宅文化喔!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这个、这是……」
「这、这种东西……」
佩特菝卡的声音颤抖,脸上也泛起了些微红晕。
虽然说佩特菝卡所知的御宅文化相关事物多少也混杂了一些包含性感读者服务画面的情色成分,但是那些应该都没有直接地描写性行为——况且就算是我,也知道引进SM系、贵族公主系作品这些不太恰当。
(——对了!)
那个沉迷系的H-Game。
那种模式的游戏「可以自由设定出自己喜欢的角色」、「能够一玩再玩,体验各式各样的情境」的特质大抵上比故事本身还有卖点,虽然有最低限度的角色设定,但是接下来要往什么方向发展也可以自由调整。
当然……放上银色长发、碧眼、王冠这些清楚易懂的特征的话,看起来就会像是佩特菝卡,尤其美人通常都是由「平均值」所构成的——例如两眼间距不会太宽、不会太窄,取得大多数人平均值的那个距离看起来就会是最美的——所以在事先准备好的原型角色上加上上述特征的话,看起来自然就会很像佩特菝卡。
而且那些大概……也是大多数艾尔丹特贵族小姐共同的特征。
「这是贵族小姐吧?」
迦流士用确认的语调这么问我。
「这怎么看都是日本的产物吧?」
「啊……是这样没错……啦……」
「把这东西带进来的人——所有者是你吧,慎一?」
迦流士用锐利的视线瞪着我。
我——
「…………你们,」
自觉到自己的膝盖快要开始发起抖来了。
「该不会是在……怀疑我……?」
比方说——这个H-Game是我的东西。
我因为这个H-Game而产生了兽欲。
沉迷于H-Game之中,然后渐渐无法忍耐,于是想要对真正的千金小姐做出同样的事——
「…………」
迦流士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只是用严厉的表情看着我。
不否定,也就是代表他这么想啰?
「怎、怎么可能……」
「可是这东西确实是遗落在现场。」
既然存在着这种贵族公主凌辱系的游戏,而且也真的有贵族家的小姐被抓了……那么犯人就是玩这个贵族公主凌辱游戏的家伙,他们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可、可是……」
二次元和三次元是不一样的!
啊啊,不过这是3D的——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原本就不知道艾尔丹特做出了这种水晶,更不知道记录了这种画面的水晶为什么会掉在现场……之类的,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了,不过大概都欠缺决定性的说服力。不对,不仅如此……
「慎一,就算不是你做的——」
佩特菝卡说。
「那么还有一个疑问——这又是谁的东西?这无庸置疑是日本的产物,意思就是,你引进的这款游戏引起了这次的绑架事件,这么想很自然吧?」
「光凭这张图,就足以问你不敬之罪。」
迦流士清了清喉咙后继续说。
「这种东西的流通可能会扰乱我国的秩序,毕竟这是侮辱贵族的东西。无论好坏,目前『日本制』的物品在市井间的影响力不断上升,既然日本的御宅作品会侮辱、凌辱贵族和王族的话,那这么做就是对的——要是这种想法在平民间流行起来,将无疑会是一种危险的思想。」
「…………!」
我无言以对了。
不妙,当真不妙。
我想起我在日本时看过的几个事件。
每当发生少女绑架案时,媒体就会像是在说「你看」一样,写说「犯人的房间里居然有这种东西!」,大肆报导H-Game或御宅商品的存在,反正这是一种简单易懂的标签——因为他们是即使社会舆论弹压也不痛不养的少数派,为了让人们痛快点,于是媒体就把犯罪心理画像指向御宅族。
说——那些家伙是变态,是犯罪高危险群。
所以我们歧视、打压他们吧!这才是正义!攻击他们的人是正常的!
「这……」
再这样下去,同样的情况可能也会在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上演。
「…………」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转而看向美野里小姐跟她求救。
但是美野里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思索解决这个状况的办法想得烦了……她只是将嘴唇抿成一直线保持沉默。
这么说来,我想起她以前曾经说过。
引进平等思想到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是很危险的,意思就是说,万民平等这种想法也会变成不必尊敬贵族阶级的意思——更进一步来说,平等思想会与这种积极地侮辱贵族或王族的想法彼此关连也是必然的。
当然,回顾我们的世界——回顾历史的话,就会发现许多嘲笑当权者的绘画或诗歌,这种情况在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大概也一样,不管引不引进平等概念,这种可说是反骨的精神都会自然发生。
可是——
「…………」
我再度转头看向光流先生。
引进那款H-Game的人本来就是他。
对于现在这种状况,应该辩解的人不是光流先生吗?
我心里这么想,并且催促地看着他——但是他一对上我的眼睛,就用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装出一脸不知情的表情转过头去。
行不通,他打算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而且现在——「安谬特克」总负责人的头衔还是我的,不管细节如何,最终责任还是要算在我头上。
「慎一。」
佩特菝卡用低沉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我连忙挺直背脊。
坐在御座上的佩特菝卡对我投以瞪视般的视线。
「可以请你说明吗?」
「这……这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重新瞥了光流先生一眼——但是那个引进H-Game的罪魁祸首,仍旧是一副事情与我无关的样子,泰然自若地用那张美丽的侧脸拒绝了我的视线。
●
如先前所述,现在综合娱乐贸易公司「安谬特克」的总负责人是我。
光流先生的职位是我的部下,因此他闯的祸最终还是要算我的错,纵使把事情归咎于他的专断独行,允许他这么做的我也得背起督导不周的责任。
结果我……告诉他们「那款H-Game确实是日本制的,但我发誓不是我引进的」,说「我会详细调查事情的经过并且向您报告」,然后便离开了帝城。当然,学校方面也不得不停课,毕竟我目前算是绑架贵族小姐的嫌犯,这种人接近其他许多贵族子弟所就读的学校,大概只会遭到莫须有的误解吧。
况且佩特菝卡他们也姑且接受了我的说明。
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显然并没有根本地解决问题。
因此——
「这样不太对吧!」
回到宅邸后,一踏进玄关——我就马上对光流先生这么说。
「……什么不太对?」
光流先生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不明白他是真的觉得刚才的事情没什么,还是在隐藏内心的动摇。
「如果是由于那款H-Game而导致了那种事件,那我们就责无旁贷了吧!」
「——绫崎。」
美野里小姐的表情有点严肃。
「是你把那游戏带过来的?」
「……您第一个怀疑我吗?」
光流先生斜眼看着我继续说。
「从兴趣上来看,我想他的嫌疑比我大吧?」
「慎一的确曾经引进过H-Game。」
美野里小姐说。
「但是他身为一个实验体,很清楚轻率地引入新文化会引起什么样的事态,你自己一个人玩也就算了,可别不跟我们商量或报告就四处散播那种东西啊。」
「美野里小姐……」
看来她还是信任我的。
和缪雪儿那时候一样,我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但是现在可不是暴露那种丑态的时候。
「……原来如此。」
光流先生瞥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引进的人确实是我,不过这种程度也在预料之内吧?」
「……咦?」
光流先生笑容可掏地对皱起眉头的我和美野里小姐这么说。
「迟早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点程度的事我早就预料到了,在日本也常有恶心的御宅族犯罪吧?」
「什……!?」
我和美野里小姐瞠目结舌。
虽然我隐隐约约这么觉得——但是他这么明白地藐视御宅族还是让我不得不吃惊,这显然不是一个自认为御宅族的人会有的发言,他反而比较接近我记忆中……日本政府那些送来自卫队的特殊部队,企图送我上路的政治家们。
这下我终于理解了。
光流先生他——不是想法接近商业主意。
而是只看数字或官方发表的文字。
他搞不好连「暗之骑士团」和「蔷薇公主」都没看过,或者是有看过,但却对作品一点感觉都没有。仔细想想,对于各种作品,他都只说些客观且显而易见、或是稍微搜集一下资讯就可以知道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有听他说过「这个地方这样看很有趣」、「我觉得这里有这种感觉」这种话。
他对于作品的相关评论全都是从其他地方引用——现买现卖来的。
「卖得好的东西就是正义」、「销售额才是正义」——他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他心中原本就没有作品好不好看的判断基准。
(「人偶」——吗?)
我想起从缪雪儿口中听到的话。
光流先生说过自己是个人偶,没有自发性的欲望,他的存在只为了扮演着周遭所期待的角色,虽然说包含单纯的好恶在内,为了评断什么有趣、什么无聊,他也需要有判断的基准,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兴趣嗜好,将一切都交给周遭反应的光流先生,大概只是单纯的「不懂」吧?
所以他讨厌必须仰赖感性的暧昧事物,因为自己不懂。
所以他喜欢可以用简单明了的数字得出结果的事物,因为自己也能懂。
他甚至……憎恶御宅作品和这些喜欢作品的人们。
「御宅族全都是犯罪高危险群——」
「御宅族并不全都是那种人!」
「但是御宅族里有犯下那些案件的人,这也是事实吧?不对吗?」
光流先生半眯着眼睛盯着我。
「会受到那么多的非难,就代表和非御宅族的人相较之下,御宅族中出现绑架女童的痴汉或犯下猎奇杀人案的机率更高吧?」
「那是受人操作而来的印象吧!」
「你有证据吗?」
光流先生满不在乎地这么问我。
「有客观数据显示御宅族的犯罪率比一般人还低吗?」
「这——」
「那是恶魔的证明吧,你这么问根本是诡辩。」
美野里小姐替支支吾吾的我解了围。
「反而是你应该先提出能够证明你的主张的客观数据吧。」
「这不是常识吗?根本没有必要去证明。」
光流先生冷笑着说。
「而且——」
光流先生脸上浮现得意洋洋的笑容,转头对我说。
「你打从刚才就一直说着H-Game、H-Game的,代表你认为这一次的事件是由于H-Game而引起的吧?」
「这……」
「你不觉得这表示你认同我的想法吗?认同御宅族就是一群只要给了他们H-Game他们就会走向犯罪的家伙。」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论调就是H-Game很危险,所以不能引进吧?这和某个政治家一样喔,那可是限制表达自由的主张呢,以御宅族的立场来说这样比较好?」
「并、并不是……!」
问题当然不在那里。
但是……我跟不上光流先生的逻辑,只觉得脑袋在空转。
不行了,光流先生打从一开始就料到自己会被责难,并且用理论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眼下这个情况,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状态下跟他议论大概只是白费工夫,他已经有了结论,完全没有跟我们交换意见的打算。
「说到底,虽然御宅族在日本也受人非难,但是娱乐产业并没有消失,这回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痛啦。」
说完后,光流先生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房间离去。
我和美野里小姐在玄关站了片刻……
「慎一,你要怎么办?」
美野里小姐仍旧瞪着光流先生的背影。
「这里可是艾尔丹特喔。」
「我知道……」
这里和日本不一样。
因为和日本不一样,所以连像夏德那样沉迷于「过度强烈的刺激」的人都出现了,就算要把这视为文化的一部分,这里也不是个历经过诸多小纠纷,对这些事累积出耐性的世界。诸多事情的对策可能因为我的一个判断而产生戏剧性的效果,另一方面——要是采取了轻率的处理方法,也可能会立刻遭到非同小可的报应。
这已经不是该拿光流先生怎么办的问题了。
「让我稍微想想。」
「嗯……」
听到我的话,美野里小姐微笑。
「加油,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
我点头——但是。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咬紧了唇,如堕五里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