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日本。
对我来说,这件事只代表着一个意义:「回故乡」……所以,姑且不论其他事情,我把「从异世界返乡」这个行为想得有点太简单了。
具体来说就是……
「——咦?」
出了吊篮之后。
在自卫队队员们的带领下,我们来到这个超空间通道的铁皮屋里。应该说,这座像仓库一样的偌大建筑直接覆盖整个超空间通道,而这栋建筑物里又搭建另外一座小一号的建筑物——房间。
简单来说,我们虽然踏上日本的土地,却还没接触到日本的空气。
也就是说——
「这是要,检疫吗?」
「毕竟是从异世界回来嘛。」
的场先生苦笑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铁皮小屋里面就像医院的诊疗室一样,有穿着白衣、看起来像是医生的人——我想那应该是自卫队的医官——单手拿着针筒在那边待命。
「按照固定,我们必须接受一连串的检查,包含血检在内。」
医官将针筒刺进的场先生的手臂,接着血液渐渐填满圆筒内部。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转头一看……只见我身后的缪雪儿和爱比雅已经进入备战模式。尤其是爱比雅,一副准备随时扑向的场先生或医官的架势。
「这是在干嘛?你们要做什么?」
「照这个情况看起来——」
就连缪雪儿也将左手伸入怀中,去除精灵瓶这么说。
只要打破这个里头封存精灵的瓶子,魔力就会扩散到附近一带。再加上,这一带原本就位在超空间通道旁边,似乎飘散着一定程度流过来的魔力——因为魔章戒指还在运作——要是加上精灵瓶里的魔力,缪雪儿大概能够施展威力相当强大的攻击魔法吧。
「啊!等等、等一下!」
对于完全没有检疫概念,更遑论未曾见过针筒的她们来说,医生就是个「拿着针这种凶器刺人的危险人物」。
「的场先生,这应该不是『其实我们要在这里毒杀你』的意思吧?」
我安抚着两人,回头询问的场先生。
「这只是做个健康检查而已,毕竟不晓得从异世界回来的人身上会不会带有什么疾病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想应该是不用担心会有借由空气感染的传染病,不过也有一些接触感染的疾病——像是AIDS那样的,从感染到发病需要一段时间。因为没人能够断言你们不是带原者,当然,这点我也一样,所以每次回来都要抽血检查。哎呀,这已经例行公事化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果就会出来啦。」
的场先生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转头看向美埜里小姐,只见她小幅度地对我点点头。
看来这对身为自卫队队员的她来说也是很熟悉——规定好的手续。
「虽然你说只是抽个血,不过枕头上会不会涂毒?」
「我们要怎么在抛弃式的量产品上涂毒?」
的场先生和医官苦笑。
呃,的确啦,抽血用的针筒出自某家我也听过名字的医疗用品大厂,而且还是封装在清楚标示着「抛弃式」的包装里,要用的时候拆开,用完了就酒气。
「如果这样你还是不放心的话,那要不要自己用小刀或手术刀划一道伤口出来?反正我们只要能够采到血就好了。」
医官这么说。
就在我们对话的时候,美埜里小姐卷起制服袖子,坐在医官面前。
医官再度拆开一包抛弃式针筒的包装,从她的手臂里抽血——
「…………」
我们彼此对看一眼。
「好吧。那,缪雪儿和爱比雅也要吗?」
「她们也要。」
的场先生点头。
「她们反而更有可能对那些我们而言没什么威胁性的病原菌完全没有免疫力。无论是要制作疫苗也好,以其他疗法来因应也罢,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先进行身体检查,把资料统统收集齐全。」
也是啦,毕竟在古典科幻小说——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英国知名小说家、新闻记者、政治家、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写的《世界大战》中,来到地球的火星人最后就是感染感冒病毒还是细菌而自己全灭的……
没办法。我转头对缪雪儿和爱比雅说。
「啊……呃,与其说这是规定的手续,倒不如说,你们知道什么是传染病嘛?这个作业就是要调查我们的身体,以防有传染病被带进日本。」
「哦……」
缪雪儿和爱比雅面面相觑。
看来她们两个一时间还是听不懂,不过——
「总而言之,希望你们让她们稍微抽一点血,针刺下去的时候会有点痛,不过只要忍耐一下就好,很快就结束了。」
「我、我知道了。」
「知道了。」
两人对我点点头。
医官以相当熟练的动作,按照顺序一一为我、爱比雅及缪雪儿抽血,两位来自异世界的女孩子在被针刺下去的时候简短地哀鸣一声、皱起眉头——不过没有哭也没有挣扎,顺利完成抽血。
「感谢各位的协助,接下来要继续进行其他检查:量体重、照X光……等等。完成这些检查之后,里头的房间有替换的一副,请各位自行选一套合适的换上,这段期间内我们会尽速进行血液分析。」
说完后,医官离开了铁皮屋。
我们接着完成好几项检查,进入里面的房间之后——只见里面挂着各种尺码的一副,其中当然也有自卫队的制服,不过以种类上来说,大多还是一般人的服装。
「因为这个设施和超空间通道都属于机密事项。」
美埜里小姐拿下其中一件一副说。
「自卫队队员太过频繁地出入富士树海可能会被人怀疑出了什么事,所以我们大多会在这里换上一般人的穿着再离开。」
「哦哦……原来如此。」
「慎一也就罢了,缪雪儿和爱比雅直接以这幅模样出去可不太妥当,尤其是爱比雅。」
「我?」
听到美埜里小姐这么说,爱比雅瞪圆眼睛。
「你的耳朵和——尤其是尾巴。」
「……呜?」
爱比雅右手按住耳朵,左手压住尾巴。
啊!这动作这么这么可爱 。爱比雅平时向来自由奔放,或者说,她不太会害羞,所以这模样看起来莫名地可爱。
言归正传——
「这种地方呢,就是要这样。」
美埜里小姐拿出连帽外套和毛茸茸的人造皮草帽子。
两者都是用来「遮耳朵」的。
她将前者递给爱比雅,后者递给缪雪儿。
「缪雪儿你把这个戴在头上。」
「啊,是。」
「然后是换穿的衣服——」
「这……请问,直接穿这样不行吗?」
缪雪儿问。
「因为我在离开宅邸之前,那个,稍微把这件女仆装加工了一下,以便把魔法石和小罐的精灵瓶塞在各处……」
「啊……」
美埜里小姐一脸困惑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好吧,那就把你设定成日常生活中也会穿着cos服的轻度白目。」
这样真的好吗!?
我忍不住想吐槽,不过也罢,毕竟缪雪儿只要把耳朵遮起来,看省去就只是个普通的「外国女孩」。实际上,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耳朵就是藏在双马尾里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眼,只要戴上一顶大一点的帽子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这招在爱比雅身上好像行不通。
所以,爱比雅还是得换件一副——
「啊!那我到外面去。」
「不行!」
我连忙准备离开房间,结果爱比雅居然跟我说「不行」。
「我是慎一大人的护卫耶!慎一大人必须一直待在我看得见的范围里!」
「哎呀、可是、那个,不是还有缪雪儿在吗——」
「施展攻击魔法很花时间的!分秒必争的时候还是需要有我在场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那……」
你是要我怎么样啊!
「我马上就换好,希望慎一大人也乖乖待在这里。」
「呃、这样……不太好吧?」
我看向美埜里小姐,向她求救。
「你现在才在矜持个什么劲?拍电影的时候你们不是在同一间房间里换过衣服吗?」
美埜里小姐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
啊啊,不行啦,怎么可以这样——拍电影的时候是因为缪雪儿和佩特菈卡也在,我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四处转移,所以就各种意义上来说还好,可是现在要脱的只剩内衣裤换衣服的只有爱比雅一个人,我会不小心一直盯着看——可恶!不准看啊!我的眼球!
就在我玩起邪气眼(是哦?)游戏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爱比雅已经利落地脱
掉衣服。而且因为她的上衣——抹胸原本就很像内衣,一旦脱掉、一旦脱掉就、啊啊啊啊啊!
白泡泡、幼绵绵,摇过来、又摇过去的,两团、软软的,这个、那个(错乱中)。
「那个,少爷……」
缪雪儿从旁叫了我一声。
「素、素!」
「我、我是不是……也换件衣服比较好……?」
「为、为什么啊!?」
不是吧!我的脸看起来有那么开心吗!?
——啊,这只手、这只手并没有要做什么哦!我并不是想要摸摸爱比雅的胸部才无意识地想把手伸出去,应该说,嗯!对!我不是想袭胸,只是想摸摸那条毛茸茸的尾巴而已!相信我!
「这、这个嘛,如果少爷希望的话——」
「不、不用了!不用换也没关系!光是一个爱比雅就够我受的了,要是连缪雪儿你都去换的话,啊啊,我的黑部水坝要溃堤了!虽然我不知道我自己在讲什么!」
「是说,慎一。」
美埜里小姐从眼镜后方送来莫名冰冷的视线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转过身去面向墙壁吗?」
「对吼!原来还可以转过去!哎呀,我好笨呀!加纳慎一,这就面壁!」
我连忙这么大叫——然后转身过去背对正在更衣的爱比雅。
可是……
「那个,美埜里大人,这个要怎么穿?」
「哦哦,这件胸罩要从旁边——对,就是这样。」
「啊!等一下、好痒哦~」
「忍耐一下。」
…………
我的脑海里勾勒出莫名真实的兽人女孩与女性自卫官之有点百合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画面里连美埜里小姐也只剩下一套内衣,这种宛如偷窥女孩们在更衣室里嬉闹的悖德感实在是——
「唔唔……!」
啊啊!背对着她们反而造就了更多的妄想啊!妄想!
可恶!我莫名丰富的混账想象力!你想害我精尽人亡吗?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大概!」
我紧紧盯着墙角裸露出来的钢筋上的螺丝钉回答。
经过种种波澜之后。
检查也平安无事地拿到「没有问题」的结果——我终于正式带着缪雪儿和爱比雅,成功回到日本这个国家。
美埜里小姐也换上便服与我们同行,继续担任我的护卫。自卫队那边好像事先安排好移动的车辆——一辆轻型厢型车就停在树海旁的国道上,负责担任司机的也是她。
姑且不论场合,带着缪雪儿和爱比雅搭乘电车,感觉不但会暴露在公众之前的机率,还可能会引发种种问题……所以搭乘车辆来移动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行李就这些吗?」
美埜里小姐边说边看着堆在轻型厢型车后面的木箱。
顺便一提……美埜里小姐现在身上穿的不是我熟悉的制服,而是便服。
上衣是军装外套系——深绿色的军用大衣风格,里面穿着上面有白色英文字母的紫色衬衫,加上短裤、黑袜加靴子——相当休闲。
说实在的,超级好看。
平时的美埜里小姐穿着制服,看起来总让人觉得很成熟——虽然她的年级实际上的确是比我大啦——不过现在的她就算说是高中生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言归正传……
「这个木箱里面是魔法石吗?」
「是的。是陛下,赏赐的,物品。」
缪雪儿说。
顺便一提,出了树海之后,魔法好像就无法使用,魔章戒指的翻译功能也因此无法发挥效果。
所以缪雪儿只能用有点生硬的日语与我们沟通,爱比雅好像也多少记了一点日语,不过她不像缪雪儿一样有学到文法阶段,顶多只能断断续续地讲几个胆子。
「……怎么了吗?」
「没有啦,只是在想,这里面装的是石头,重量却这么轻。」
美埜里小姐指着其中一个木箱说。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皇家魔法使,大人们,说过,最好等到要使用的时候,再打开。」
缪雪儿说。
毕竟魔法石里虽然已经填充好魔力,不过这种东西就像充电电池一样,放着不管的话魔力会自己慢慢散溢出去,所以魔法石必须封存在魔力无法穿透的玻璃箱里保管——
「嗯……这样啊。」
美埜里小姐歪着头,「咚、咚、咚」地敲了几下木箱。
「——呀啊!」
「……?」
美埜里小姐眨眨眼,环顾一下四周。
「缪雪儿?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诶?我没有……」
「爱比雅?」
「——?」
「——应该不太可能。」
爱比雅早就兴致勃勃地绕到前面去眺望车子,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这台车给人的印象和自卫队的LAV完全不一样——一副很想把它画下来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她的喃喃自语应该不可能传到这里来,更何况,如果声音大到可以传到这里来的话,缪雪儿也会注意到才对。
「应该也不是慎一你吧?我总觉得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美埜里小姐,你重听咯。」
「是幻听啦。」
我们一边进行着这种白痴对话,一边催促缪雪儿和爱比雅上车。
顺便一提,美埜里小姐坐驾驶座,我坐副驾驶座,后座则是缪雪儿和爱比雅。
「都准备好了吗?」
在美埜里小姐发动引擎,确认过车况后,两名黑衣男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探头往车内看。
「准备好了,没问题。」
看到美埜里小姐轻轻敬一礼回答,我想这些人应该也是自卫官吧。
「那就出发吧。我们也会跟在后面护卫。」
说完后,黑衣男性们指着一辆停在路上十公尺远处的黑色厢型车,那台车比我们这台轻型厢型车大一号,窗户用的是不透光的黑色玻璃,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请等一下,我没听说这件事!」
美埜里小姐皱起眉头说。
「这是市谷那边刚刚下达的命令。」
男性们面无表情地回答。
「为什么这么突然?这次单纯只是加纳慎一回来探望家人——」
「这是命令。上头的情况我们一概不晓得。」
男性们打断美埜里小姐,并且这么强调。
……唔,太可疑了。
如的场先生所言,他们似乎没有立刻杀掉我的打算——如果要立刻杀掉我的话,那他们大可一声不响地突然开枪或拿刀刺过来——但也很难因此就轻易地相信:「啊,他们是要来保护我的。」
「古贺沼美埜里三等陆曹,这是命令书,请你遵从。」
说完后,其中一名男性出示一份文件。
……是说,啊咧?
美埜里小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后,男性们返回厢型车上。
然后——
「美埜里大人?」
缪雪儿感到奇怪,于是开口询问。
「刚才那些人,是,同伴吗?」
「……你问的这个问题现在还很难回答。」
美埜里小姐苦笑。
看来缪雪儿她们也从美埜里小姐与黑衣人们的对话中,感受到不稳定的气息,更何况缪雪儿还听得懂相当多的日语……
「我无法断言她们是不是同伴。」
美埜里小姐说。
「也无法断言衙门是不是敌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上头的人对于这次慎一的返乡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因为我们回来得很急,她们应该没有事件召开会议讨论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擅自行动——」
「……?您的意思是说:不清楚,但是很可疑吗?」
「算是吧。」
美埜里小姐点点头。
看到这个反应——
「…………」
「…………」
后座的缪雪儿和爱比雅不知为何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
「啊,缪雪儿?」
缪雪儿口中念念有词,从敞开的轻型厢型车车床探出身体,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一把丢下。
小瓶「哐啷」一声砸在地面上碎开来,然而,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啊咧?这难道是——
「…………提夫•罗姆兹!」
一开始,我是听见缪雪儿那宛如念经的语调才发现那是魔法。
下一秒,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阵风声响起,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然后是「呯!」的一声,之间黑衣男性们乘坐的厢型车严重地倾斜,看来似乎是前轮的轮胎脱落了。
「趁现在!」
「…………」
缪雪儿对傻眼的我和美埜里小姐这么说。
不不不不!?
咦?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说,缪雪儿刚才,用攻击
魔法攻击自卫队的车吗!?
「为什么……!?」
「因为,我要保护,少爷!」
缪雪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可疑的人,不要跟上来比较好。羽车也一样,只要像这样,攻击车轮就不能动了,所以我攻击车轮。
「…………」
我和美埜里小姐面面相觑——
「慎一啊。」
美埜里小姐突然把脸凑过来,悄悄地对我说。
可是美埜里小姐,脸靠得太近了,呼吸、呼吸都、啊啊啊啊!
不对,先不管这个。
「这么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就是慎一你被抓到巴罕拉姆去的时候啊——」
「嗯?」
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缪雪儿她拿着我的手枪威胁爱比雅,打算强行前往巴罕拉姆哦。我当时就在想,为了慎一你,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会脑子一热就乱来,还是该说她会看不见周遭的情况——她很有病娇的潜力,好棒棒哟~」
「哇~慎一最喜欢病娇了——我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吗!?重点是这里吗!?」
「如果她开始烧煮空锅子的话,那你就要小心了。」
美埜里小姐边说边发动引擎——开车。
「——喂!?」
男性们一瞬间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现在总算发现自己的车子坏掉了,他们从车子里冲下来朝着我们破口大骂,但是此时轻型厢型车已经经过充分的加速,到达人类双腿无法追上的速度。
「这样好吗?」
拖过后车窗看着男性们越来越小的身影,我不禁询问美埜里小姐。
「那些人和美埜里小姐一样是自卫官吧?」
「单从文件上来看,他们是和我所属不同命令系统的部队派来的——大概是防卫省的情报本部之类,与谍报相关的西装组(日本防卫省中有区分为「西装组」与「军装组」,西装组指文官,军装组指武官)吧。既然不是直属的长官下令,那我就没有遵从的义务。」
美埜里小姐很干脆地说。
是这样吗?
也是啦,毕竟电影里也常常看到这样的场面,像是身在同一个组织内,却有不同的部门横刀介入引起纠纷,或是现场指挥官说:「按照军规,我没有义务听从你的命令。」强横地无视别人推到自己身上的任务。
「这算是纵向行政的弊病吗?」
「也可以这么说。」
美埜里小姐意外轻松地一笑——用力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从富士的青木原树海所在的山梨县到东京——车程约两个半小时。
当然,这是在没有塞车的前提下,若再加上中途休息的事件,实际上要花三个小时,这对不习惯旅行的人而言是段意外漫长的事件。
特别是我刚从异世界回到日本,从原本不管搭乘飞机或坐船——别说三个小时,就算花上几天或几个月都到不了的远方回来,而且只花了不到半小时……所以我完全忘记从这里到东京需要将近三个小时的事实。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搭车进行长距离移动了,加上之前又曾经茧居在家。
所以——
「呜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在途中的休息站里。
我拜托美埜里小姐在这里停车,然后下车狂吐气。
不舒服,我要吐了。
回头一看,之间缪雪儿和爱比雅也同样一脸难受地坐在车子左右。
生龙活虎的只有负责开车的美埜里小姐……
「坐车的时候滑手机、看漫画,想也知道会晕车啊。」
「……是,您说的是。」
我单手撑在轻型厢型车的车盖上说。
缪雪儿和爱比雅一开始还看着窗外——似乎对初次见到的「日本」的风景十分感动。然而山梨县虽然在日本,但是自然环境比较丰富,而且还是国道两侧的风景,景色倒也跟艾尔丹特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因此不久后她们就看腻了,开始看我带来的书或玩掌上型游戏机……结果果然晕车了。
「话说回来,缪雪儿、爱比雅,距离东京还有一个小时以上的路程,你们要去上厕所吗?」
美埜里小姐问道。
「唔……厕所,我要去。」
「厕所?厕所!我要去!」
缪雪儿和爱比雅连忙抬起头来。
「你们应该都不知道这边的厕所要怎么使用吧……况且所有人统统离开慎一身边也让人不放心,不如我一次带一个人过去,另外一个人留下来陪慎一?」
缪雪儿迅速地将美埜里小姐的话翻译给爱比雅听——爱比雅拼命点头。
看来她快要憋不住了。
「那,爱比雅你跟我来。女厕所人很多的……」
美埜里小姐边说边带着爱比雅往女厕走去。
我和缪雪儿被留在原地,只好移动到车子旁边设置了一整排贩卖机的角落。不远处虽然也有便利店,不过那边离厕所比较远,毕竟等爱比雅回来了之后,缪雪儿也要去解手。
「慎一大人?」
「哦哦,这是自动贩卖机。」
我示意着一台果汁自动贩卖机说。
我翻翻口袋——掏出很久没用过的零钱来。由于货币不同,我到艾尔丹特去之后完全没有机会用到这东西,我姑且从口袋里挖出几枚硬币来,投进饮料自动贩卖机里。
「你应该口渴了吧?想喝什么?」
「咦?这、可是——」
缪雪儿突然很抱歉地低下头去。
「怎么了?」
「没有,泡茶的,用具。」
「诶?啊——不不不,不对不对。」
我连忙摇头。
看来缪雪儿似乎以为我的意思跟在宅邸里的时候一样,是要她「泡杯茶来」。是说,出门在外的,突然心血来潮命令女仆「泡杯茶来」,这是什么任性的汪国真啊——虽然我一开始还是这么觉得,不过仔细想想,我在艾尔丹特的确就是这种贵族待遇。
「要绑我们泡茶的是这个。」
我指着自动贩卖机。
「……?」
「看着哦。」
我用手指指着自动贩卖机的取物口,随便选了种红茶,按下按钮。
接着——
「——!」
看到纸杯「咚!」的一声掉下来,缪雪儿吓得身体一颤。
红茶理所当然地直接注入纸杯里,倒完后,自动贩卖机的指示灯闪了几下,告知我们「请将饮料取出」。
「喏……请用。」
我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装好红茶的纸杯,递给缪雪儿。
「……茶?这是茶吗?」
「嗯,喝喝看。」
听到我这么说,缪雪儿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将纸杯凑到嘴边。
接着——
「是茶耶!」
缪雪儿笑逐颜开地说。
「对啊,是茶。」
我苦笑道。
缪雪儿又从纸杯里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红茶,整张脸都亮起来。
「好喝!」
「虽然是自动贩卖机的红茶,不过最近的自动贩卖机似乎也很讲究……」
「这里面,有女仆?」
「没有没有。」
看到缪雪儿想探头去看取物口,我连忙摇头。
不过,等等哦,里面有女仆,里面的人,里面的美少女……
虽然世界上已经有了无数的拟人化美少女系列,不过这不是还没有人将自动贩卖机美少女化过吗?哦哦!错没,有纸杯式、罐装饮料贩卖型,哎哟,还有铝箔包贩卖型和杯面自动贩卖机,听说最近好像还有贩卖面包和CalorieM●te(CalorieMate,日本大冢制药生产的能量补充食品品牌)的贩卖机,此外还有让人不爽的千元自动贩卖机。
要是趁现在提出企划书的话,就可以拿到漫画化、动画化、游戏化的版权费…………!
自动贩卖机Collection!
……我一边进行这种蠢到极点的妄想一边买一杯咖啡,然后跟缪雪儿一起回到车子旁边。
结果——
「……?」
我突然觉得——车子好像晃了一下。
「缪雪儿?」
「是?」
缪雪儿转过头来,不过她并没有碰到轻型厢型车。
而且爱比雅和美埜里小姐也还没从厕所回来。
车子里面自然是没有人在的——
「缪雪儿,退下。」
我伸出手,挡在缪雪儿的前面说。
缪雪儿来到日本,原本是要担任我的护卫,不过就这么一直让女孩子保护我实在很不舒服。尤其是缪雪儿初来乍到,处于什么事都还搞不清楚的状态,要是我不站出来主导场面的话,大概什么事都处理不好吧。
「接下来,呃,借我一个精力瓶或魔法石。」
「啊,是。」
缪雪儿拿出一颗看似魔法石的深绿色石头——长得就像祖母绿一样——放到我手上,它被加工成项链状。
啊,有点温温的?有点接
近人的体温?
是说,这东西之前一直被缪雪儿收在衣服里面带着,也就是说,这温度是她胸前沟壑的——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现在不是为这种事情感到兴奋的时候。
只要用这颗蓄积了魔力的石头,应该就能施展个一、两次魔法,我现在只要先将缪雪儿教我的「疾风之拳」准备好,要是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万一,我应该也能保护好自己。
「慎一大人……」
「…………」
看到我的样子,她也开始警戒起来,拿出一瓶精灵瓶握在手中严阵以待。
顺便一提——根据刚才缪雪儿攻击自卫队的黑色厢型车之后的说法,魔法石虽然可以引出魔力,但是在日本这个魔法的真空地带,那些魔力会急速地消耗殆尽。因此,如果只是要在自身周遭施展某种魔法的话——像是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或是单纯要使用魔章戒指——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是要施展「疾风之拳」之类的「飞行道具」系的话,射程就会变短。
所以,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先打破精力瓶,让魔力扩散到四周,暂时提高魔力浓度之后,再用魔法石的魔力施展魔法。当位于巨龙或某些具备吸收魔力性质的生物、现象、物质附近,却又不得不以魔法进行战斗的时候,一般好像都会在施展魔法前先将大量的精力瓶丢进现场。
言归正传……
「……后面?是行李吗?」
轻型厢型车又剧烈地晃了一下,我绕到车子后面往里头瞧。
果然没人,但是轻型厢型车却在晃动。
这到底是……?
我打开后车厢的门。
里面的东西就和我们上车的时候一样,只有我们带来的三个包包,以及——佩特菈卡送我们的,装了魔法石和精灵瓶的木箱……
「——!」
其中一个木箱「呯!」的晃了一下。
就是它!
里面有什么东西!?
…………
『这是要、检疫吗?』
『毕竟是从异世界回来嘛。』
…………
我想起之前和的场先生的对话。
是的,我们几个小时前人还在异世界。精灵、龙,这些在这边的世界里只存在于漫画、动画、电玩或轻小说中的生物,在那边的世界里理所当然地昂首阔步。正因为病原菌可能在我们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被带过来,所以才需要进行检疫。
然而……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以前曾经在网络上看过,那是叫做物种入侵吗?有案例显示,有些异国的生物透过船运从海外混入,造成生态系统失衡。姑且不论故意携入的案例,由于带进「当地原本没有」的生物所产生的环境破坏其实也不胜枚举。
我们该不会不小心做出同样的事情来了吧?
不不不——话说回来,这木箱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为了能够随时击发,我事先咏唱好「疾风之拳」的咒语——然后在咏唱即将完成之前停下来,放着等。因为那个晃来晃去的木箱的盖子好像快被撞开了。
接着……
「——!!」
「呯!」的一声,盖子跳起来。
盖子以爆炸之势被掀飞,撞上轻型厢型车的车顶,接着调到旁边。出现在木箱里的是——
「——咦?」
「……咦?」
我和缪雪儿傻眼的「咦」合声了。
「——依朵赛杰姆?」
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了,她用艾尔丹特的语言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依朵赛杰姆,这个词我听过很多次。
它的意思是——「陛下」。
也就是说……
「佩特菈卡!?」
由于对方低着头,一时看不到她的脸,不过肯定不会错。
以一副高呼万岁的姿势从木箱中站起来的人,居然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兼银发傲娇萝莉——不对,后面这段不得留下记录——佩特菈卡•安•艾尔丹特三世。
「为……为什么?」
我姑且先解除魔法——看着佩特菈卡。
为什么佩特菈卡会在这里?难道是人偶吗?
可是,如果是人偶的话,那罗伦——
断断续续的混乱思绪在我的脑海里转个不停。
「……唔。」
她低着头,短促地说了一句。
「唔?」
我歪歪头。
听到她对我说——
「好难受……」
下一秒,佩特菈卡倒了下去。
「——也就是说。」
先暂时安抚好佩特菈卡之后……我们——包含从厕所回来的美埜里小姐等人在内——重新回到车上听她金言。
「要是慎一在朕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什么意外,那岂不是很困扰!」
我们姑且先在密闭的车子里用了一瓶精灵瓶,让魔章戒指处于能够运作的状态,接着我们再开始谈话。
「意外……」
「只有缪雪儿、爱比雅和美埜里,朕还是觉得不放心。」
佩特菈卡这么说道。
「哎呀,就算是这样——」
佩特菈卡来了好像也算不上什么战力啊。
应该说——皇帝陛下您不能跑到这种地方来吧!
「艾尔丹特那边要怎么办!?」
「当然是有罗伦在努力啊?」
佩特菈卡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这么说。
「呜哇……」
我想象一下被迫顶替佩特菈卡的罗伦,忍不住呻吟。
一不小心就会被迦流士或扎哈尔宰相发现,她现在可是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在操纵人偶啊!
可怜的罗伦……
「朕已经把一封亲笔信交付予她,命她要是有什么万一,被迦流士或扎哈尔发现的话,就把信交给他们看,罗伦应该不会被责骂。」
「就算是这样,但她的个性那么认真……」
况且,皇帝陛下瞒着亲信们偷偷出城,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知道这件事情,却瞒着亲信们……就算有皇帝陛下的亲笔信,罗伦应该还是会活得提心吊胆吧。
「更何况,那个,来看一看邦交国的样子也是皇帝的工作。」
佩特菈卡搥了一下手心这么说。
我用死鱼眼盯着她看,说。
「这是你刚刚才想到的吧?」
「少、少啰嗦!」
你看,被我猜中了吧。
言归正传——
「这下实在是糟糕了……可是,该怎么办呢……」
美埜里小姐环着胸说。
「要联络市谷那边,另外派一支部队户松陛下回超空间通道——部队,这样不行。」
「我想大概是不行吧……」
顺便一提,所谓「市谷那边」,指的就是防卫省。
然而,防卫省直接派过来的那两个黑衣人先前才吃我们一记攻击魔法,被我们甩掉。
再加上——
「朕不回去!」
佩特菈卡抱着胸这么说。
「可是陛下——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在朕看到圣地秋叶原之前,朕不回去!」
皇帝陛下打断美埜里小姐的话,如此宣告。
「……这才是你的目的啊。」
「不不不,当然,这也是目的之一啦。」
佩特菈卡别开视线,慌慌张张地这么说。
哎呀,虽然这的确很符合她的作风啦,只是——
难道说,替身人偶计划是个超级大失败吗?
这与其说是失控,倒不如说——过去她因承担皇帝陛下的指责郁闷已久,而现在,「有了替身」这个事实让她心中的不满一口气获得释放,于是胡闹和任性的程度也莫名其妙地提升了。
「不管怎么说——」
美埜里小姐叹了一口气,说。
「继续停留在这里,事态也不会获得任何解决。反正我们最初的目的……只是要来看看慎一的高堂,看完之后,看是要所有人立刻回山梨,还是要稳住阵脚联络长官……这么做大概比较妥当。」
「……这样啊。」
这个状况——老实说,我是在无力解决。
既没有好的提案,也没有立场反对美埜里小姐做出的判断。
「我们走吧,快。」
美埜里小姐这么说完后——发动轻型厢型车的引擎。
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一路顺畅地跑——没有遇上塞车,也没有被人袭击,最后抵达我位于东京都中心区的老家。
「这里就是慎一的家吗?」
佩特菈卡从车里看着我家说。
「好小哦。」
「日本居,大不易啊,皇帝陛下。」
我苦笑着说。
「况且,和艾尔丹特城比起来,几乎每栋建筑都算迷你吧。」
我家是位于住宅街一隅的透天历。
建于一块五十坪左右的土地上,5LDK+一座车库。以一户四口的人家来说是大了点,不过这是
爸爸在发达时——写的轻小说被动画化,收入在短时间内倍增的时候——顺势盖的,其实加纳家并不算是有钱人家。
爸爸常说:「轻小说作家就只是个赌徒而已。」由于加纳家每年的年收入真的都是大起大落,所以资产援用和生活规划问题其实麻烦得可怕。
姑且不说这些——
「——我开门咯。」
美埜里小姐知会了一声。
待她手上操作几下之后——轻型厢型车的电动车门打开来。
同时间——
「慎一——艾雷吾,艾拉,罗伊,兹奈利普?」
佩特菈卡原本还很平常地说话,结果她的声音突然就变成异国的语言了。哎呀,正确的说,只是因为魔章戒指失去了功效而已,佩特菈卡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是用艾尔丹特语在讲话。
佩特菈卡很快就注意到这点,于是清清喉咙说。
「嗯,慎一,你的,父母,人在,哪里?」
当然,虽然她也可以拿其他魔法石来驱动魔章戒指,用艾尔丹特语进行对话,不过魔法石和精灵瓶毕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所以我们决定,在有没佩戴魔章戒指的对象在场的场合,我们尽量以某一边的语言来进行交谈。
「爸爸说不定在住院——不过不知道这个时间妈妈会在哪里。」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这时间有点尴尬。妹妹紫月大概还没从学校回来,妈妈大多也出门买东西了。
也就是说,家里没人在的可能性很高。
「这么说起来,美埜里小姐。」
我转头对美埜里小姐说。
「我在这边是什么情况?下落不明?」
「是啊,大概吧。」
美埜里小姐很干脆地点头。
「详细情况我也没问,不过大概是直接当做『失踪人口』处理吧。」
「嗯……那我突然回家应该会引起骚动吧。」
而且还是妈妈和妹妹回家后,冷不防地看到失踪的我。
我现在尚且无法知晓她们的反应,会是圣骑?还是无奈呢?
「哎呀,在家门口前徘徊看起来反而会更可疑……总之,我们进去吧。」
我打开大门,进入,然后再把钥匙插进玄关大门的钥匙孔里——一转。
哦!开了。
钥匙果然没换过。
「呃……我回来了。」
我觉得心情有点微妙,小声地这么说一句后踏进家门。
刚才一句「打扰了」差点脱口而出,这代表载我心里,已经把艾尔丹特那间和缪雪儿等人一同生活的宅邸当成「自己的家」了。老实说,这里照理来说应该是我熟悉的老家,却让我有点静不下心。
总之,查出爸爸在哪间医院里住院之后,应该就不需要就留了。
我一边思考一边脱掉鞋子往家里走。
然后——
我听到走廊深处传来什么声音。
这是……
「…………」
走廊深处,位于尽头的房间,那是爸爸的工作室。
里面传来什么声音。是女孩子的声音,但不是紫月。
此外,还有听起来像是BGM的音乐。
这是什么情况……?
我皱起眉头,朝工作室走去。
来到爸爸的工作室前站定后,那个声音和音乐越发清晰起来。
「…………」
果然。
这是某款游戏的声音,最近的游戏很多都有语音。
不过这个……不会吧?
「——老爸?」
门没锁,于是我打开门往里头看。
只见——
「呜哦!轰沉!我的、我的金刚啊!!」
一名中年男子的背影被左右两边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架——上头有大量的书籍、手办、玩具枪和空气枪——包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呯、呯、呯!」地搥着书桌。
「混账!搞什么啊!枉费我花那么多时间——」
「——你在搞什么飞机啊!!」
「……!?」
这下对方总算注意到了,那名中年男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加纳省吾,笔名菅野省吾——吓得身体一震,回过头来往这边看。
「你、你……!」
爸爸一脸震惊地说。
顺便一提,他的外型是个很普通的大叔,方脸,戴眼镜。
听说他出席出版社举办的派对时会戴上太阳镜,配上西装后看起来就像是个地痞流氓……不过在家时穿的都是成套的运动服,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御宅族。
唉,这副德性,难怪会被人笑话有其子必有其父。
只不过——
「蠢货!」
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我可是因为听说他住院了,新刊无法出刊,觉得担心才回来看看的——结果他居然在家里疯狂地打游戏,这算什么啊!?
「你不是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跑到印度旅行去了吗!?」
「那是什么鬼啊!?」
「不是你自己留信写的吗?」
「…………」
我呻吟。
大概——是的场先生他们干的好事吧。
哎呀不过,要杜撰也该适可而止吧?什么叫做「你不是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印度旅行去」啊!而且为什么是印度?因为历史悠久吗?还是因为当地寄宿着深山修行的提婆达多(释迦牟尼佛的堂兄弟,曾经加入释迦牟尼佛的僧团,后因理念不合及权力斗争而脱离僧团另立教派)的灵魂?
不不不,更重要的是,我家父母居然就这么接受这个说辞。
「所以我想说,你一定是为了成为彩虹的侠客(彩虹化身侠,川内康范原作,东宝改编的特摄片,播出时间为1972年10月6日至1973年9月28日)才出去修行的。」
「不要拿这么老的梗来耍白痴!」
在思考模式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上,我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股亲子只见的羁绊。
就在这时候——
「那个……慎一大人?」
缪雪儿战战兢兢地从我背后探头往爸爸的工作室里面看。
她眨着眼睛环顾爸爸的工作室一周,最后——跟爸爸对上视线。
「…………」
「…………」
两人愣愣地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
「女仆来啦————!?」
看到爸爸这副还没能感到惊讶,就先发出似曾相识的怪腔怪调——更正,是欣喜之声——并且握紧拳头的模样……我觉得我们之间相连的血脉,根本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诅咒了。
在那之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我们移动到起居室之后,便开始审讯爸爸——更正,是听他说明事情的原委。
「我是真的住院了。」
爸爸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看起来一点歉意也没有。
「我尿道结石,被送上救护车紧急送医。尿道结石,你知道吧?那兼职痛的我满地打滚啊!」
「这个我是略有耳闻啦。」
不过你是在开心什么?我用死鱼眼瞪着津津乐道地谈论尿道结石的爸爸……并且这么回应。
顺便一提,滚局爸爸所言,写文章的人经常会有这种毛病。
比方说,以前有个小说家在某出版社的感恩大会上喝挂了,撞得头破血流,被送上救护车紧急就医,他心想:「机会难得。」于是拜托另一位同是小说家的朋友用数码相机拍下自己被送上救护车的冲击画面,想当然耳,那名朋友因为这轻率的行为被救护人员臭骂了一顿,垂头丧气地表示:「可是,这明明就是当事者本人拜托我的啊……」。
什么跟什么啊。
言归正传——
「是说,现在的医疗技术好发达啊!虽然还是要看尿道结石的大小啦,不过不用进行剖腹手术——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拿手术刀把肚子剖开——也可以用冲击波把结石震碎耶!」
「咦?是哦?」
「据说这个震碎结石的冲击波,原本是在开发对潜水艇用的军事武器时所研发出来的技术。」
「什么!这超热血!」
「是不是!」
爸爸探出身体说。
「吾儿啊,你可以称呼我为『经历冲击波兵器攻击后生还的男人』!」
「谁鸟你啊。你还是被粉碎算了。」
说完后,我叹一口气。
「简单的说就是没有什么大碍吧?」
「诶,对。」
爸爸用一副不当一回事的语气说。
「我大概住院了三天吧,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做过各式检查之后,检查出种种不健康的数值,一声也叫我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呃,我就联络编辑部,以『疗养』为由让我延期出刊。」
「啊……」
我呻吟。
简单来说,爸爸虽然不全是胡扯,但却是用相当夸大的形容、或者说是讲得像
生重病一样获得休假的。虽然在我的印象中,自家老爸的确是一年到头都在写稿子,偶尔休个长假也是有休跟没休一样。
「网站上写成那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嗯?哦哦,那个啊……你才没资格说我咧!」
爸爸猛然一把指着我的脸。
「突然说什么要到印度去进行寻找自我的旅程,还隐瞒自己的行踪!」
「啊……这是因为、这个嘛……」
话才说到这里,我的衣摆就传来被人拉着一扯一扯的感觉。
转头一看,只见美埜里小姐沉默地摇摇头。
意思似乎是:不要把相关的机密事项告诉家人。
所以——
「对不起啦……」
「算了,反正你的户头里定期会有钱汇进去,我想你大概还或者,在某个地方做着什么事吧。我们的儿子在绝境中意外地坚强啊。」
「户头?钱?哦哦!」
这么说起来,担任「安谬特克」的总负责人好像是有薪水可领的。
「话说回来——」
爸爸从眼镜后面露出死鱼眼看着我——更正,是看着我和坐在周遭沙发上的缪雪儿、佩特菈卡、爱比雅和美埜里小姐说。
「突然消失,又突然带四个女孩子回来,而且还是一个女仆一个妹系一个活力系一个大姐姐系?后宫吗!这是后宫吗!?你是哪里来的轻小说男主角啊!」
「你好意思讲这种话!」
被这个供给源头这么说,我也是甘拜下风。
见到这幅情景……
「西丝•西•艾斯•雷萨夫•佛•慎一(这就是慎一的父亲啊……)」
「帝德尼•起•西•雷吾•艾奇拉•伊阻来赛普赛•艾古娜阻•起普斯•斗娜•特卡德诺可•阿雷•艾奇拉(原来如此,这对父子还真像,尤其是举止特异这一点。)」
「雷克(就是说啊。)」
佩特菈卡、缪雪儿和爱比雅载我烹变叽叽咕咕地说。
诶,那个,我毕竟也在艾尔丹特待了很久,你们的语言我还是听得懂好不好。
这么直白地说我和这位老爸很像是在有点……
「——我回来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后门那边似乎传来了声音——不一会儿,一名提着购物袋的中年女性出现在我们所在的起居室。
加纳咲子,我的母亲。
「省吾,这是你要的《派遣少女☆小圆》的一番赏,而且刚好是最后一个——」
说道这里,妈妈僵住了。
顺便一提,妈妈除了身材比较娇小、穿着以一名家庭主妇来说有点花哨之外,其余就是一名普通的阿姨。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这点很自满,不过从儿子的角度看起来,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
购物袋「啪!」的一声掉落在她的脚边。
然后——
「啊,那、那个,妈,我回来了——」
「——呼!」
一声尖锐的呼气声响起,下一秒,我已经被人摔到地上。
顺便一提,妈妈本来是H-Game的原画师,为了解决运动量不足的问题,她曾经学过综合格斗技,拥有足以一边哼歌一边蹂躏附近一带小混混的好身手。在爸爸和妈妈彼此都还单身的时代,有一次两人在约会的时候被奇怪的三人组缠上,看到妈妈开开心心地把对方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模样,爸爸觉得:「我愿意跟着这个人一辈子。」于是决心与妈妈结婚。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不说这个了。
「呃、那个,孩子的——妈?」
「省吾,绳子!不对,手铐!」
「遵命!」
不不不,给我等一下啊你们两个!
突然搞这是哪一出啊!看到暌违已久、行踪不明的儿子回来,你们的反应难道不是该更感动一点吗!?
这是怎样?是要把我当成被镇压的恐怖分子来处理吗?
「等等、听我说——」
「闭嘴!不准说话!」
妈妈把我的脸用力往地上压,说。
「你想进行精神污染,门儿都没有!」
「谁会做那种事啊!」
顺便一提,视野一隅,可以看见美埜里小姐正傻眼地看着这边,除此之外还有——万万没想到我的亲生母亲会突然做出这种攻击行动,惊慌地不断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坐下的缪雪儿、爱比雅,以及佩特菈卡。
「那个没出息到被他的青梅竹马小祥子甩掉就躲起来茧居的慎一,怎么可能会带这么多女孩子回来!」
「可以不要说我没出息吗!还有,在儿子的伤口上撒盐是为人父母会做的事情吗!是说,你为什么会知道?」
「假扮成慎一的外星人、妖怪、或是来自异世界的可恶怪物,现出你的原形吧!」
妈妈一脸耀武扬威地说。
是说,你居然可以毫不迟疑地把你认为是外星人、妖怪或来自异世界的怪物的对象摔出去,你这人也是很不寻常啊!
「都不是!就跟你说了,我是加纳慎一啦!」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
妈妈动作干净利落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纸来。
她单手一甩,原本折起来的纸张啪啦啦地展开——变成一张海报,海报上头画的是……
「踩过这个,我就承认你是真正的慎一!!」
「那、那是——《独裁者小圆》的剧场版海报!」
没错,海报上面画的是在黑心企业里工作,亲眼目睹其中那些残酷的现实后,最后终于下定「我希望让所有的黑心企业通通消失!」的决心,踏进政界当选首席,成为魔法少女首相的小圆——通称「独裁者小圆」的英姿。
我是有听说过这部动画在电视系列播毕后,重置了剧场版……!
面对那张被丢到脚前的海报,我痛苦呻吟。
不行,要我用脚去踩那位天使般的小圆,而且还是站在红毯上微笑,独裁首相版的她,这我做不到啊!
「哦——?」
看到我懊恼的模样,妈妈皱起眉头——说。
「什么啊,真的是慎一啊?」
「你为什么感觉起来那么遗憾……」
和行踪不明的儿子归来相较之下,来的是外星人或(以下省略)你会比较开心吗!
哎呀,虽然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父母就是这种人。
毕竟他们为了把茧居在家的儿子赶出房间,才用的做法既不是先隔着门喊话,也不是先解除供给七月,而是直接拿电锯把门劈开。
「省吾,看来这个似乎是本尊。」
「好像是耶。」
我的父母看着对方点点头。
此时又传来一声——
「我回来了。」
这回声音是从玄关那边传来的。
啊,这个声音是……
「怎么?有客人吗?」
大概是看到放在玄关的鞋子了吧。
我的妹妹紫月一边问一边来到起居室露了个脸。
她那长度在领口上下剪齐的短发略显朴素——之哟一束用发带扎起来,到也算是一个特征——哎呀,那双宛如猫咪般又大又锐利的眼睛还是老样子没变,虽然亲戚朋友常说:「你们兄妹长得好像哦!」不过我绝对没有这种只要瞪一眼就能让对方的精神值直线下降的眼神。
对于有人说我们相像这点,紫月应该也同感意外吧。
顺便一提,她是我们家里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御宅细胞的突变体。
「…………」
紫月愣在起居室的门口——愣了十秒左右。随机跟妈妈一样,书包「啪!」的一声掉落在脚边。
只不过——
「…………」
紫月的视线显示从我移动到美埜里小姐身上,接着再依序从美埜里小姐移动到缪雪儿、佩特菈卡,以及爱比雅身上。
「惊不惊讶,紫月?慎一带了好多老婆回来咯!」
爸爸莫名骄傲地说。
不对,等等,这样会招人误会吧!
紫月的视线——重新回到焦急的我身上。
随即,她踩着呯呯呯的脚步走近我,抬头看向我的脸+我的身高还是比较高那么一点点的——说。
「哥哥?」
「诶?啊,是。」
我好久没听紫月叫我「哥哥」了——不对,应该说这是第一次,导致我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小时候她都叫我「葛格」,上国中之后,紫月开始叫我「老哥」,不过这称呼在我开始茧居之后就中断了。
言归正传——
「去死啦!!」
惊天一踹伴随着这句怒骂载我的肚子上炸开。
「呜噢!?」
我不禁当场弯下腰来。
这回紫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真是白担心你了!」
「慎一大人!?」
只见缪雪儿等人吓得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过被美埜里小姐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感激不尽。毕竟爱比雅大概不知道紫月的存在——缪雪儿倒是看过照片——搞不好会直接判定紫月为「敌人」,就这么扑上去。
「…………」
那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白担心?意思是说,她一直很担心我的安危?
紫月她,担心我?
——是说,仔细想想,她的反应比爸妈有常识多了,真不愧是加纳家唯一的非御宅族,堪称常识最后的堡垒。
然而……
「嗯嗯……?」
我不由得跪倒在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对妹妹这预想之外的反应,感到困惑不已。
唉……总而言之。
我重新向父母说明我这一年多来的失踪,以及为何会带着这么多的「外国」女孩子回来。
「其实呢——」
我在起居室里对父母说。
顺便一提,紫月也抱着胸站在起居室的墙边——只不过她是被爸爸叫过来的,表情相当地不爽。
「我在美国遇到开发中的生物武器外泄并受到感染,身上觉醒了崭新的能力,结果被各国当成变异的超级士兵、活生生的军事武器加以追捕……」
「果、果然是这样吗!」
「我就知道是这样!」
父母一拍大腿,点头。
「什么叫做果然啊!」
「因为这是约定俗成的共识啊!」
爸爸这么说,妈妈也在他旁边点头同意。
双亲对我用来试水温的信口开河深信不疑,虽然说是我的父母,但这也太随便,或者说太配合了吧?虽然我也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啦。
只不过——
「怎么可能啊!认真一点好不好!」
紫月「呯!」地往墙上一搥,并怒骂道。
嗯~这边这个还是这么不配合。紫月不是御宅族,就算跟她说什么「约定俗成的共识」,感觉也会被她回呛一句「谁跟你约定的共识啊?」
言归正传……
「呃……其实呢——」
我咳一声清清喉咙……然后把我事先和美埜里小姐套好的内容说出来。
也就是——
某国家的皇室对日本的御宅文化很有兴趣,然而,那个国家由于某些缘故,和日本没有邦交,也没有通商的门路。因此,某国为了输入御宅文化,绑架一名熟知御宅文化的日本人。
那名日本人就是我——加纳慎一。
然而,对方其实是个开采稀有金属的资源打过,所以日本政府并不想跟这个某国闹僵,于是便将其视为海外和平维护的一环,派遣自卫队的一支不对前往保护身为民众的我。
那就是美埜里小姐。
然而,该国家的皇室热衷御宅文化,提出想要在我返乡时偷偷前来日本实地游览,最后也真的跟来了。
那个人就是佩特菈卡。
只不过,为了保护佩特菈卡以及现今在该王国里属于重要人物的我,王国派遣了两名侍女随行。
她们就是缪雪儿和爱比雅。
我姑且用这套说辞对家人说明。
「这么说来,这边这位小姐就是那名皇室——是公主?」
妈妈诧异地看向佩特菈卡。
「呃,大致上就是那种感觉。」
我暧昧地回答。
实际上人家何止是公主,还是皇帝陛下——女帝呢。
「让贵府担心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美埜里小姐低头鞠了一个躬。
真不愧是是自卫官,成熟的女性,认真说话时的说服力远非我所能及。
「但是,在外交策略上,这件事的相关事宜属于机密情报,很难向府上正确传达。毕竟慎一虽然受到礼遇,但在事实上仍然是起绑架事件,一旦公诸于世,不但在国际法上会造成问题,也会和某国之间挑起事端,于是当时日本政府判断,这么做并非上策。」
「原来如此……」
「只不过,如各位所知,在政权交替的影响下,我国对某国在外交上的态度也多少有些改编,加上某国事实上确实是把慎一当成国宾礼遇有加,于是依我们的愚见——希望能够趁此良机回国一趟,获得贵府的谅解。」
美埜里小姐口如悬河地说明。
这个所谓的「某国」就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我和美埜里小姐刚才所说的这番话虽然是为了保密而捏造出来的,却并非全是谎言。
除去超空间通道和异世界的部分,以及绑架我的其实是日本政府这一点,我们所言大致和我目前所处的境遇没有太大的差异。
如果这样能够唬弄过我家人的话那最好。
「嗯……」
爸爸双手环着胸念念有词道。
「这么说,慎一就是御宅传教士咯?」
「嗯,算是吧。」
在我点头之后——
「嗯!水!伟大!优秀!」
爸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擅自,并且打开来说。
「真不愧是爸爸和妈妈的儿子!纯净栽培双倍浓缩!」
「你是在讲哪里的果汁啊!」
「今晚来吃红豆饭吧。」
「……呃,好吧,随便你们了。」
看到爸爸和妈妈耍白痴,我在一边吐槽之余,也知道这是成功蒙混过去了,于是呼出一口安心的气。看向美埜里小姐,只见她在背后偷偷地从拳头里竖起大拇指,对我表示:「Good job!」
但是——
「……蠢毙了。」
只有紫月还是一副不爽的样子,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离开起居室,我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推测她应该是打算回楼上自己房间里吧。
「慎一的父母。」
此时——之前一直默默听着我们对话的佩特菈卡突然想到,于是开口向我的父母搭话。
她露出身为皇帝陛下的表情——就是那种郑重其事,装得很有气质的表情说。
「这次微服出访兼访问日本是妾身的任性之举,因而不便动用台面上的权力,妾身深知我等此番突然来访十分无礼,不知可否冒昧借宿一晚。」
「…………」
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
佩特菈卡的发音当然还是有一点生硬之处,不过……这几乎已经可以说说一套完整的日语发言了,我想这应该能增加「向往日本的皇室」这个「设定」的真实性。
「可是,家里能够借宿的房间也就只有慎一的房间了。」
「没办法,那就让慎一到院子里搭个帐篷打地铺吧。」
「等一下!」
我大叫。
「这种时候不是只要让我睡起居室就好了吗?」
「可是,让慎一你这么肮脏的东西跟这位小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实在是——」
「你怎么对你的亲生儿子说这种话!」
「那我问你,你敢挺起胸膛保证,你和这些小姐们同室而居不会产生什么邪念吗?你难道不会想在人家的肩膀一带吸吸气,不会想舔人家的脖子几口,不会想要性骚扰吗!?你啊,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可是国际问题,国际问题啊!?」
「唔!」
哎呀,话是没错啦。
「更何况,你的房间只有三坪,虽然有备用的棉被,但也不可能睡得下四个人——」
「啊,我睡外面。」
美埜里小姐举起一只手说。
「我还要管理机具,原本就预计要睡在车里。」
「这样啊?」
妈妈歪着头说——
「反正是慎一,没问题的,孩子的爸。」
「是吗?」
「他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去袭击女孩子,就算人家袭击他他也不敢。」
「…………」
我一瞬间很想对他们说:「你们把你们的亲生儿子当成什么了!」——不过身为一个被爱比雅袭击过的人,我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
「我知道了,小犬承蒙各位朋友关照,我们当然不会吝惜让各位住上几天。虽然寒舍小了点,怕是要委屈王公贵族之身的您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爸爸总结了一下,向佩特菈卡鞠了一个躬。
「嗯,不胜感激。」
佩特菈卡以充满皇族威严的表情、动作和声音点点头。
「——哦哦!?」
佩特菈卡发出惊叹。
她那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放在餐桌上的东西直看。
而这是因为——
「这是,魔法吗?雷佛沃,伊亚,克尼斯,塔特,艾雷斯,索,恩,艾拉,佛,雷普斯——」
顺便一提,后半句「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念咒一样」。
看来佩特菈卡只要一兴奋起来,就会日语加艾尔丹特语大杂汇,这点倒不奇怪。
「太夸张了。虽然听不懂后半段在说什么。」
爸爸单手拿着筷子苦笑。
「佩特菈卡公主、是吗?贵国那边没有电炉吗?」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佩特菈卡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地这么宣告。
然而,这副模样由她做出来却显得相当可爱,毕竟会对电炉这种常见的家电感到惊讶的人——就算态度多少有点骄矜自大,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嗯,因为那边没有家电这东西……」
在我大致说明过佩特菈卡等人的来历之后——当然,是假的——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加纳家准备了多人份的晚餐以款待异国来的客人。
也就是用电炉召开的烤肉派对。
也是啦,这样既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只要准备好大致的食材即可,调味方面也只需买些烤肉酱之类。
但是——
「这个,可以放,这里吗?」
「谢谢——帮了我一个大忙。」
隔壁的厨房里,缪雪儿正和妈妈一起捏饭团,因为她在看到电锅里煮好的白饭后说:「我会,做饭团。」
看来缪雪儿自己不处于伺候别人的那一方就会浑身不自在,用餐的时候光是坐着等人服务似乎让她觉得很尴尬——妈妈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于是把她叫进厨房。
顺便一提,缪雪儿和爱比雅两人各戴着一顶大毛子及兜帽遮掩她们的耳朵——现在依旧没有脱下来。当然,以日本人的常识来看,这明显很不自然,不过我随便找了个「在她们的国家,除了皇族以外,这么做是种礼貌」当借口,硬是拗过去。
言归正传——
:这样应该就够了。缪雪儿小姐你也请坐,差不多该开饭了。
「是的,母亲。」
嗯~
缪雪儿煮饭的模样,我至今当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她在日本常见的系统厨房里煮饭的模样又别有一番风味了,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我就开始害羞起来,真是奇怪。
这就好像——
「总觉得好像是提早有了个媳妇啊~」
啊啊!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这种心情就好像在看自己老婆跟自家母亲和和乐乐地一起站在厨房里一样,有点微妙——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母亲大人!?
缪雪儿又不是我的老婆——
「媳妇?」
缪雪儿歪了歪头问,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我的慌乱。
「缪雪儿小姐,你有没有跨国联姻的意愿?」
「——!?」
缪雪儿瞪大双眼,双手捂着嘴巴。
然而,看着满脸通红的她——妈妈叹一口气说。
「唉~可是对象是慎一的话,对将来会很不安吧。」
「没有这种事!」
缪雪儿极力分辩道。
「慎一大人,是位非常伟大的人!是我们国家,不可或缺的人!」
「…………」
妈妈眯起眼睛看向我,说。
「慎一。」
「什么事,母亲大人?」
「你下药?是下药吗?还是用了催眠术?」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洗脑人家的……?」
「谁洗脑了啊!!」
我捶桌怒吼。
是说,我到底是有多让人信不过啊!
…………好吧,是的,原自宅警卫本来就没有信用这种东西,对不起。
「好吧好吧!」
叼着一块爸爸用筷子夹给她的肉大嚼的人,想也知道一定是爱比雅。真不愧是兽人女孩,超级喜欢吃肉。
「慎一大人,好吃!」
「知道啦知道啦。」
爱比雅用叉子叉起一条刚烤好的大香肠,一边力赞一边秀给我看,那吃相让人看了是在忍不住会心一笑。
此时——
「不介意的话还是让我来吧,爸爸,您刚才开始就光顾着烤,都没吃到吧?」
美埜里小姐熟练地在爸爸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哦哦……」
「怎么了吗?」
看到爸爸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握紧拳头,美埜里小姐疑惑。
「慎一,选这位女性吧。」
「你在讲什么鬼话?」
「巨乳、眼镜,而且还是自卫官,很能打!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被这种完美的美人角色叫『爸爸』的一天!慎一,这一刻,我确信了一件事——我是为了这一天而生的!」
「……果然是父子啊。」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美埜里小姐苦笑。
不管怎么说,就她没有毫不客气地吐槽「你说谁是角色啊!」这点来说,美埜里小姐似乎还是蛮体恤我家老爸的。
总而言之,我们就这么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地烤肉吃肉、吃肉烤肉,不过——
「…………」
有一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
那个人就是紫月。
妹妹带着一脸不爽的表情默默地动筷,吃的主要都是烤蔬菜。
我们的视线曾几度短暂地对上,但是紫月都会皱起眉头瞪我一眼,而后迅速地将视线别开。
「…………」
嗯……我被讨厌了。
也是啦,原本以为下落不明的哥哥,突然带着外国女孩和美人大姐姐回来,这对紫月这种有常识的人而言,应该比自宅警卫更超出她的容忍范围吧。
「现场烤,现场吃,直接咬,这种做法真是别有韵味。」
佩特菈卡也开心地啃着玉米。
老实说,我原本还很担心,用烤肉派对来款待像佩特菈卡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敬酒妥不妥当……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毕竟佩特菈卡吃的向来都是专属厨师在其他地方调理好并端上桌来的事物,现场烤、现场吃对她而言应该是初次体验吧。
再加上——
「而且,热热的吃,居然会,这么好吃!」
「好吃好吃!好烫!」
爱比雅想直接用手去拿肉,结果不小心碰到电炉,发出短促的哀号。看到她们的样子——
(啊,对耶……)
我突然想起。
(这和「目黑的秋刀鱼(日本著名的落语段子,讲述秋刀鱼这种下等鱼类以庶民的习惯简单调理起来很好吃,精心剔除鱼骨、脂肪调理过后的味道反而比不上全鱼)」一样……)
佩特菈卡是皇帝陛下——而且她的双亲是被人毒杀的。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平时所吃的事物都是经过再三试毒,等到进入她口中的时候多半已经冷了,所以她才会觉得「现场烤、现场吃」这种乍看之下杂乱无章又粗暴的用餐方式,让食物吃起来格外美味。
(虽然佩特菈卡的出现在预料之外,不过既然人都来了,我还是想让她好好地玩一玩再回去。)
我心里这么盘算。
只有几乎没人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异国他乡,她才能够放下「皇帝陛下」的头衔自由自在。虽然这样可能会苦了罗伦、迦流士和扎哈尔宰相,不过能让佩特菈卡暂时忘却自己「皇帝陛下」的身份好好休个假,想来应该也是件好事。
「慎一的父亲,再多来一点!」
「哈哈,遵命,公主。」
爸爸很配合地回应佩特菈卡,并且更加卖力地接着烤起肉和蔬菜。
佩特菈卡和爱比雅一脸兴奋地看着他烤。
美埜里小姐优雅地继续用餐。
妈妈和缪雪儿则是聊天聊得和乐融融,把装满饭团的大盘子端上餐桌后,他们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
只有紫月一个人闷着头不说话,一脸不爽地吃着饭,她这样多少让人有点不舒服,不过在意也没用,所以我——还是姑且先伸出筷子,去夹眼前烤得焦黄香脆,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的盐味牛舌。
就这样,到了夜里。
「这就是慎一的寝室吗?」
佩特菈卡饶富兴味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
我们先关上门,用一个精灵瓶使房间里充满魔力,这样就能用魔章戒指进行对话了。
「好小哦。」
「哎呀,我说过了,请不要把它和皇帝陛下的寝宫相提并论。」
我苦笑着说。
顺便一提,我的房间约三坪大,除了书桌之外还有一张床,所以就算把客人用的被褥拿进来铺,里面顶多也只能挤四个人。
我本来还盘算着要让一到两个人去睡紫月的房间或起居室,不过缪雪儿和爱比雅坚持:「我们是慎一大人的护卫!」不退让,于是佩特菈卡也说:「那朕和慎一待在同一间房间里也比较、那个,比较好护卫!」结果只好四个人挤一挤。
和三名美少女共处一室过夜,这件事散发着强烈的危险香气,不过——我家父母觉得:「反正慎一也没那个胆子去袭击女孩子」,并不怎么反对,紫月也从一开始就明言拒绝:「我的房间不收留任何人!」所以就没办法了。
顺便一提,美埜里小姐如她先前所言,打算在外面的轻型厢型车上过夜,毕竟车上放了许多护卫任务所必须的武器弹药,她不想大意。
「那,床铺就给佩特菈卡用咯?我们打地铺。」
「哼!什么嘛,排挤朕吗?」
佩特菈卡鼓着脸说。
「怎么会。照你那个说法,我们其中一定有人会被排挤哦?」
「嗯……」
佩特菈卡双手交叠在胸前沉吟一会儿——接着双手一拍,说。
「那就来比赛吧,用比赛来决定谁要睡床。」
「比什么?足球吗?」
爱比雅双眼闪闪发亮。
「笑话!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要怎么踢足球?呃……喏,那个叫什么来着?这种情况下不是会有一种既定的决斗方式吗?朕之前在慎一宅邸里的漫画上看过——缪雪儿,你当时也在吧?还记得吗?」
「用枕头,像这样。」
「啊!您是说枕头大战!」
缪雪儿的表情亮了起来。
诶喂,给我等等,那边的少女们。
请不要在三坪大的房间里玩枕头大战好吗!再说书架上还放着模型,这样太危险了。更何况,用枕头大战是要怎么决定胜负啊?
「赢的人可以随意指定喜欢的地方!」
「不不不,拜托,快住手。」
「是说,慎一要睡哪里?正中间吗?」
「睡正中间,我的小银河就要突破天际了。」
被两名美少女夹在中间睡觉,这种情况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人觉得种种不妙,很有可能会演变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状态。
「嗯,枕头大战不行的话,那要用什么来做个了结?」
「哎呀,用不着做什么了结啦。」
然而,我说的话佩特菈卡根本没听进去。
「那就用那个吧,那个,缪雪儿,那个叫什么来着——被主角藏着,当女主角跑到主角房间里玩的时候,翻出来就会很尴尬的那个。」
「啊,呃、呃&是那个,色情书刊吗?」
「对,就是那个!就是色情书刊!」
「你们在乱讲什么东西!?」
我惨叫,不过佩特菈卡还是没在听。
「那就决定了!第一个找出慎一的色情书刊的人就是赢家!」
「是、是……我会加油!」
「加油!」
「不用加油!!」
我姑且先这么大叫一声——然后叹气。
「我睡离门最近的位置,佩特菈卡你们就猜个拳随便决定要睡的地方吧,拜托不要玩枕头大战,也不要找色情书刊。」
「嗯?慎一,你要去哪里?」
佩特菈卡歪着头问。
「外面。我想拿点饮料去给美埜里小姐,毕竟现在晚上还是有点冷。」
「啊,那我们也——」
缪雪儿和爱比雅准备站起身来,不过我摇摇头说。
「就在家前面而已,不要紧的。倒是佩特菈卡——陛下的护卫工作就拜托你们了,毕竟这位是远比我更加重要的人物。」
「慎一……」
看到佩特菈卡惊讶地眨眨眼睛——我姑且将她们留在房里,自己来到走廊上。
到一楼的厨房去,应该可以泡点茶或咖啡吧。
正当我这么想着,往楼梯走去时——
「……啊!」
正好跟从一楼上来的紫月打了个照面。
她大概是在睡前到厨房里喝点什么东西刚回吧。
姑且不说这个——
「…………」
「…………」
气氛很僵,感觉莫名地尴尬。
然后,我装出一副不在意的平静表情走下楼梯,正要与紫月错身而过的时候——
「你倒是很沾沾自喜嘛。」
却听见紫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明明只是个御宅族,却有一大堆女孩子伺候着。」
「……你是怎样?」
我有点火大,于是转头看向紫月。
然而,紫月与我擦肩而过向前走去,也不瞧我一眼。只不过,她似乎不打算无视我,把我留在原地自顾自地离开,走上楼梯后,她停下脚步站在那边。
从我的位置自然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过——
「哥哥失踪,我还姑且、那个、担心了一下——」
说到这里,紫月顿一下,叹口气后又接着说。
「受情绪影响,身心都很不好受。」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哦~」
「既然你还或者,那至少跟家里联络一下吧。」
「啊……」
我抓抓脸颊,皱起眉头。
我处于无法联络外界的状况,不过——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紫月。
「……抱歉。」
「那个…………」
紫月依旧面向着前放,自言自语般接着说。
「你、你不是因为怪我吗?」
「哈……?」
「因为我……那个……一直……御宅族御宅族的……瞧不起你……所以……哥哥才会……那个……」
紫月结结巴巴地这么说。
我试着把她所说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语言组织起来,发现——这的确很难以启齿。
简单的说就是,紫月似乎觉得,我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自己的冷言冷语与轻视,的确,我和紫月上一次好好对话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远比我被青梅竹马甩掉、成为茧居族之前更早,所以我们兄妹只见的感情实在说不上太好,不过。
「不不不,没这回事。」
我努力以轻松的语气说:「更何况,哪有人会因为被妹妹稍微冷落一下就搞失踪啊~」不过看起来好像造成了反效果。
「那就联络一下我们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紫月以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帮她加个拟声词「唰!」的姿态扭头对我说。
走廊上灯光湖南,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不过——觉得她看起来眼中含泪,应该是我自我意识过剩吧?
然后——
「「「娇羞期来了吗——!?」」」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咦?三道?
我和紫月眨眨眼睛左右张望,只见——爸爸和妈妈正从走廊里面的主卧室里探出头来偷窥我们。
「孩子的妈,你看到了吗?紫月正稳步走在正统派傲娇的道路上。」
「我们的教育果然没有出错……」
不不不,怎么想都是出了错,而且是错了整整三百六十度所以又转回来的那种错法,不过现在姑且不谈这个。
「~~~~~~!」
紫月看起来很焦躁,嘴里念念有词。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就是因为你们老爱说这种话我才讨厌你们!」
大叫过后,她重进自己的房间,粗鲁地一把关上房门。
「啊~啊,你被骂了呢,慎一。」
妈妈看着紫月的房间说。
「怎么讲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
「事情的开端是因你而起的吧?」
爸爸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紫月的事就先不提了,不过,不管是用什么形式都好,以后要记得跟家里联络。老实说,我虽然不是太担心,不过没办法跟你取得联络还是挺不方便的。」
「……是,我以后会注意。」
说完后,我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