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天早上八点来钟,樽井翔太郎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站在翔太郎的角度上来说,这已经算是醒得很早了。睁开两眼,却看不到本来应该躺在身旁的甲本的身影。花园绘里香此刻应该还睡在二楼上面才对。
机不可失啊!……樽井翔太郎想到这里,顿时蹑手蹑脚地,顺著楼梯往二楼爬去。无法否认,他的心中,确实有著不良企图;可是,当他刚刚爬到楼梯的半中央时,就听见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天真无邪、爽朗的说活声:「我说……早上好啊,翔太郎!……」
「啊!……」樽井翔太郎猛地一惊,脚下顿时踩空,身体朝后一仰,如一枝脱架的火箭般,飕地倒栽出去,乒乒乓乓地直接往下连摔了七八级楼梯,啪!四仰八叉地跌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
见到绘里香正一脸担心地看著自己,樽井翔太郎连忙故作自然地回答了一声:「呀,早上好。怎么,你已经起来了啊?」
花园绘里香今天早上,可是没有穿水手服,或许是之前找甲本那小子借来的吧,她下身登著一条颇显肥大的毛裤,而上身则是一件T恤衫。
「怎么了?……你小子悄悄地摸上二楼来,有什么心事吗?」花园绘里香睁大两眼,略显愤愤地问道。
「呃,也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还在二楼睡著呢。」
「如果我还睡著的活,你难道想非礼我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想那么远啦!……」樽井翔太郎随口敷衍了两句,避过了绘里香的追问,「话说回来,你手上拿著那东西在忙什么呢?」
樽井翔太郎看了一眼花园绘里香右手拿的道具。那是一只做点心用的发泡器。翔太郎完全没有想到,甲本一树那小子的家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啊,你说这个啊?」绘里香嘻嘻一笑,挥了挥手里的发泡器,「我打算比你们两位,尝一尝我的手艺,我正在做早餐呢。」
「……哎?」拿著发泡器做早餐,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啊?……草莓蛋糕?虽然实在是猜不出来,这小贱人到底做的是什么,但是,樽井翔太郎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句「哇哈哈,真是期待啊」。
「对了,甲本学长呢?」樽井翔太郎骨碌著两眼,四下踅摸著。
「在里屋呢!……」花园绘里香朝后面戳了戳,「他正在很虔诚地朝拜先祖呢……你就慢慢地等著,尝一尝我做的美味早餐吧。」
花园绘里香就如同站在垒前的投手一样,一边甩动著右手,一边走进了厨房里。看起来,她似乎是要去搅拌些什么。虽然让人有些在意,但是,根据事情的紧迫程度来估算,这件事倒也还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樽井翔太郎走到放著电视机的六张榻榻米房间里,打开里屋的拉门,探头往里边悄悄看了一眼。正如刚才绘里香所说,甲本那小子正双手合十地面对著佛坛。呵,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这么相信这些。翔太郎感到有些意外,两眼看著甲本神秘的背影:甲本并没有转身,依旧面对著佛坛,开口问了一句:「喂,翔太郎,你是怎么看绑架这种事的?」
听到甲本一树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樽井翔太郎明白:他这番话,是在接著昨天聊的话题。只不过,翔太郎却不明白,他这么问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翔太郎还是先在甲本身旁坐了下来。
「什么怎么看?绑架就是绑架呗,那是犯罪。」
「没错。但是,这却并非一场单纯的犯罪。绑架可是重罪。以无辜的孩子作为人质,勒索钱财;如果情形不对,罪犯甚至还会动手,「嗤啦」一声撕了票,「扑哧」一下子杀掉那个孩子。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说是卑劣无耻、穷凶极恶、变态恐怖、惊心动魄、猖狂疯癫、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猪狗不如……在大部分的犯罪行为中,几乎没有什么行径,比绑架看上去更卑鄙、更可恨的了。」
「哦,你想说这意思啊!……」翔太郎终于明白了甲本一树到底想说些什么,「你是想说,昨天的那些话,就当做你从来没说过;而且,你也不准备帮忙绑架了。」
「你这个脑袋被门夹的!先听我把话说完!……」甲本转过脸来,望著樽井翔太郎说,「昨天夜里,我一边听著你那雷鸣般的鼾声,一边深思熟虑了一整夜,思考著自己的人生,扪心自问:我,一个无辜善良的孩子,到底该不该协助你们的犯罪行为?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过放弃的打算;就像我刚说的,绑架确实是一种卑劣无耻、穷凶极恶、变态恐怖、惊心动魄、猖狂疯癫、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猪狗不如的犯罪行为。但是,我的脑袋瓜子反反覆覆地琢磨了一阵之后,我的思想开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巨大改变。因为我想通了,绑架和欺诈绑架,其实是有所不同的。」
「绑架和欺诈绑架,难道是有所不同……的吗?」樽井翔太郎愣了愣,一脸小星星地张著眼睛,「这话是怎么说来?」
「搞什么啊,你就这么一点浅薄的认识吗?这怎么行?你听好了:这两件事情,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犯罪行为。千万不能把它们混作一谈。」
「什么意思?」樽井翔太郎仍然满头、满脸的星光璀璨。
「的确,绑架确实是牺牲孩子的重大犯罪行为。但是,和绑架不同,所谓『欺诈绑架』活动中,孩子并不会成为牺牲品。不光孩子,任何人都不会死去,也不会有流血事件;因为绑架本身就是在做戏,所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如此,甲本一树说的话并没有错,难得他发表如此精辟的总结啊!
「简而言之,所谓的『欺诈绑架』,其实并非什么严重的案件。只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罢了。『欺诈绑架』这档玩意儿,虽然其字面上带有很恶劣、很恐怖的『绑架』二字,所以,他人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一起绑架案件,但是,实际上,与其说是绑架,倒不如说这是一起欺诈案。搞欺诈绑架的人,其本质并非绑匪,而是骗子。听明白了没有,翔太郎?你们小两口其实都是骗子!……」
樽井翔太郎觉得:甲本一树似乎是擅自在给他,扣上「骗子」的帽子,其实吧,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哦?说了半天,我们其实是骗子啊?……」樽井翔太郎得意地说,「骗子,那可是高智商的人类啊,难道不是吗?……」
「……」甲本一树满眼小星星,真可谓「摊手相看近视眼,竟无语凝噎」。
「不过,活说回来,骗子确实要比做绑匪强上百倍啊!……」
「我也这么觉得!……」甲本一树骄傲地点了点头,「你听好,翔太郎!……就算你搬座金山,放到我的面前,我也是绝不会去绑架的。但是,既然可爱的学弟和穿著水手服女高中生,如此殷切地恳求我,或许做一次骗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嗯,最后,我得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啊?」樽井翔太郎满脸得意地笑了起来,眼中情不自禁蕴满了热泪,「真是太……太好了,听过这消息之后,绘里香一定也会开心的。」
尽管昨晚,甲本一树甚至就连「欺诈绑架」和「狂言师的绑架」都没有分清楚,但是,经过了一整夜的深思熟虑、潜心研究,甲本对于欺诈绑架的认识,似乎已经取得了跳跃性的提高。樽井翔太郎不由得惊叹:终于步入专家级水准了!
「我这就去告诉绘里香!……」
樽井翔太郎心里想像著,花园绘里香的开心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厨房中。
「喂,绘里香,好消息!……甲本学长终于想通了!……他骄傲地对我说,愿意帮我们诶!……哇!」眼前的景象,把翔太郎吓得直往后退,「搞……搞什么?起火了?……喂,快把窗户打开!……」
狭小的厨房里充斥著浓烟,花园绘里香大义凛然地站在浓烟之中,手持锅铲,一脸严峻地面对著平底锅,彷佛一位高傲地站立在云层里的仙女姐姐。
「烦死我了!……麻烦你别来烦我!……现在我这儿正经历著关键时刻呢……」
「是……是……是。对不起……」
樽井翔太郎被花园绘里香那仙女姐姐般云雾缭绕的气势给镇住了,只能屁滚尿流地仓皇逃出厨房。
02
到了最后——直到第二天的一大清早,花园绘里香也没有回到家里来。
天哪!……她不会是因为对父亲的「职业」感到不满,离家出走了吧?还是说,突然间就跑出去,和恋人辟啪过夜了?心里猜测著这些杂七杂八的龌龊情况,花园皋月在附近的咖啡厅一边看著报纸,一边独自吃著早餐。
花园家里,周五郎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看到他的那种状态,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安心地去吃早餐。
吃过早餐,花园皋月立刻前往事务所所在的大楼。那是一幢归父亲周五郎所有的杂居楼,除了黑社会的事务所之外,楼里还有些餐馆和风月场所。包括这栋大楼在内,附近一带,都是花园组的地盘。
光从入口处看进去,二楼的事务所,感觉就像
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但是,踏进其中一步,就能看到墙上,高处供著的神龛。排成一排的灯笼、水牛角、老虎标本,再加上豹纹的地毯、龙的装饰,品味可谓独特至极。如果换作是个普通人,只要踏进门口一步,不是吓得浑身哆嗦,就是「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不止;不过,对于花园皋月来说,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
「打搅各位咯。」
花园皋月一进屋,原本坐在沙发上、盯著笔记本电脑屏幕看的两个年轻男子,立刻「唰唧」一下子跳起身来。
「哦,大……大小姐!欢迎光临!……欢……欢迎!……」
身穿夏威夷衫,感觉就像是准备去沙滩冲浪的男子,立即弯下腰去,角度近乎弯成直角,朝著皋月行了个礼——菅田敏明,花园组的少壮派之一。
「哟,阿菅,好久不见了啊。」花园皋月轻轻地抬了抬右手,之后又冲著另外一名男子,打了一声招呼,「平户你也是,还好吗?」
「嗯,托您的福!……」平户修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他们似乎并不想让皋月,看到自己正在看什么。
菅田敏明和平户修平一直在用电脑,偷偷地贩卖赛马彩票,两人就是放赌抽头的局东。他们自以为花园皋月对此一无所知,其实皋月的小眼睛,早就「唰唧」一下子看穿了一切。
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完全就是最鲜明的对照:菅田敏明头发染成褐色,耳朵上戴著耳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男人;而平户修平则是满头短发,鼻梁上架著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知识分子的斯文模样,相貌平平。虽然穿著唬人——绣著金色猛虎的衬衫,但是,仔细一看,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了最上边的一颗,本质上,其实是个老实认真、性格稍稍有些阴郁的人。相对于擅长辞令的菅田,不爱说话的平户,更适合与电脑打交道。比起黑社会来,「技术宅男」这样的称呼,似乎更适合他。
「喂,修平!……大小姐难得来一趟,赶紧去沏茶啊!……」菅田敏明立即冲著平户修平下令道,等到平户的身影消失在了茶水间之后,菅田敏明再次扭头望著花园皋月。
「怎么了,大小姐?……今儿到底是哪阵羊角风,把您给『呼啦!』一下子吹过来了?」
「那指定是香风!……」平户修平见缝插针,赶紧补了一句,「大小姐香风十里,招蜂引蝶不在话下!……」
「倒你的茶去!……」菅田敏明回头嚷了一句,「不说话,憋不死你小子,回头哥带你约炮!……」
菅田敏明转回头来,赶紧问花园皋月: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我碰巧从门口路过,见到事务所里亮著灯,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了。看你挺不错的吶,阿菅。」
「哦,您是来找我的啊……」
「你小子又在自作多情了!……」花园皋月挥手在菅田敏明的脑袋上,「啪!」地使劲儿拍了一巴掌,「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碰巧从门口路过,见到事务所里亮著灯,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了』。怎么这,这句话还有可以让你产生其他解释的余地吗?」
「这么说也是……」菅田一边用手揉有被拍痛的脑袋,一边低声下气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大小姐您的『如来神掌』,依旧是威风不减当年吶,我都没有看清楚,就让您给打中了。端的神出鬼没!……」
这手「如来神掌」,其实是叫卖香蕉的祖上,在生活中悟出来,流传下来的家门绝活儿。在扛把子系黑社会的花园组里,「如来神掌」至今依旧不可或缺;事务所里,只要有人伸手,就必然能够看到「如来神掌」。但凡有人敢发呆充愣,「如来神掌」便会横飞,残酷地拍下来。而最为精通这一招的高手,自然便是花园皋月大姑娘了。
「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先坐吧!……」菅田敏明示意请花园皋月落座,「嗯,您能来,小的们已经很感激了。毕竟大小姐您一向都很少,会在事务所这里露面的。」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组员。就算我爸爸他是老大……」
花园皋川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父亲提起的那桩婚事,心中不禁感到了几分惆怅。皋月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听到皋月的叹息声,菅田吃了一大惊,赶忙探出身来。
「怎么了!大小姐要是不嫌弃的活,您就跟我说一说,让我也帮您出出主意吧?」
「是吗?……那就谢谢你啦。」
虽然花园皋月知道:菅田敏明这小子,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的,但是,她心里却有一种倾诉的冲动。另外,面对菅田的这一番好意,她也不忍心两眼无视当个睁眼瞎。于是,花园皋月便半带逗趣地问了一句:「我说,要是我准备结婚的话,阿菅你会有啥感觉?」
「好开心啊,我一定会让您幸福的!……」
「谁说我要和你小子结婚了!……」花园皋月立即使出「如来神掌」第二式,一巴掌拍到菅田的脑袋瓜子上面,「彭!」顿时响起一声手指敲在生西瓜上的闷响。
「我是说,如果我去和其他男人结婚的话.你有什么感想?」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做个男子汉。」菅田敏明哭丧著脸摇头说,「虽然可惜不是我,但是,有一种爱叫作放手。」
「……我说你能不这么二吗?」
谁跟你交往了,轮得到你放手吗?花园皋月已经懒得造使用如来神掌了。
「我来找你商量,真算我瞎了眼。你就全当我什么也没说。」
「等一等,大小姐·……您不会真的要结婚了吧?……对方是谁?——啊,我知道了!……」
菅田敏明似于突然得出了结论,猛地站起身来。
「是安川忠雄吧?安川组的纨裤子弟那个混球,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他看著大小姐你的眼神,比老子我还下流了,果不出我所料啊!……」
「……?」我说菅田敏明,你小子到底是用什么眼神,来看本大小姐的?
「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所以,大小姐您就特意跑到事务所来,找我求援了啊……」
「不是啦,我说了,我是从外边路过,看见事务所里亮著灯……」
罢了,看来说了也白说!……花园皋月终于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放弃!
只有懂得放弃的人,才会看见最美好的风景!
——东川寄语
「我心里清楚,大小姐这事,您就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吧!……」菅田敏明得意地说。
其实,菅田敏明根本就什么都不清楚,可是,他却立刻拉开抽屉,顺手抄起家伙,塞进了裤兜里。
「为了大小姐您的幸福,我甘愿粉身碎骨,去和安川那混球拚个你死我活……不,您可不要拦我,这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不会给大小姐您,带来麻烦的。只不过……只不过,请您记住一点……曾经,有个痴心的好汉,为了大小姐您,甘愿赌上自己珍贵的生命……」
菅田敏明的这番感人肺腑、荡气回肠的临终表白里,估计就只有「痴」这个字,歪打正著地说中了重点。
「慢著,阿菅!……你别胡来!……这件事情跟安川忠雄无关。还有,我也还没决定,是否要结婚呢。说这话的,就是我爸。」
「这样啊?听了您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菅田敏明飞快地转过身来,把裤兜里的家伙,迅速塞回了抽屉里。
「阿菅,你每次都这么搞怪。」花园皋月轻快地拍拍菅田的后背,让他到沙发上坐下,换了一个话题,「对了,说起结婚的事,阿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我爸爸的事。」
「老大?……」
「他说他准备结婚……」
「哎……」菅田敏明依旧老实巴交地端然坐在沙发上,一边盯著手上的赛马报纸,一边漠不关心地喃喃说了一句,「……是吗?」
怎么搞的,你倒是多少表现一些惊恐出来啊?
平户修平低著脑袋瓜子,托著茶盘走出荼水间,把茶水端到了花园皋月面前。花园皋月说了一声「谢谢」,啜了口稍稍有些浓的茶水。就在这时……
「哎呀,大小姐,您来了啊?」
事务所的门被人推开,一名男子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山部势司,二十九岁。修长的身体外面,包裹著一身帅气的黑色西服,从外表上看去,他和一般老百姓心中,那种黑社会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话又说回来了,如今这年头,早就不再流行那种一身花哨西服,吹个飞机头,手上一块高级手表,全身上下的贵金属闪闪发光,随时在宣告著「本人是黑社会」的打扮了。年轻的黑社会分子的话,不是冲浪装,就是牛郎装,整天在街上闲游浪荡;若是稍微上了点年纪,那么大多打扮的,就跟一流企业里的商务人士样。
在花园组来说,前者的代表就是菅田敏明,而山部
势司则属于后者。让山部夹上个商务包,走到街上去的话,看上去,就跟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那种敏锐的眼光,却是黑社会所特有的。花园皋月心里很清楚,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一带有名的不良少年了。
「大哥,您辛苦了。」
菅田敏明和平户修平赶忙站起身来,向山部打了个招呼,皋月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
「哟,势司,还好吧?」
「嗯,托您的福。话说回来,难得见到大小姐您,出现在这里啊!你来找我有事吗?」
「哈哈,不是的啦,大哥!……大小姐她只不过是偶然路过,看见事务所里开著灯一一」
「其实呢,我有一样东西,要让势司你看一看。你来看看这张五千日元的钞票。」
「撒谎!……」菅田敏明似乎很受伤,连退三步,脊背狠狠地撞到了事务所的墙上,震得墙上挂的水牛角,扑搭一下子掉了下来,戳中了他的脑袋。
「您……您居然骗了我!……噢,大小姐,您居然欺骗了我脆弱的感情。你好过分!……」
让你受伤的不是水牛角吗?皋月侧眼瞥了一下菅田敏明,之后把那张被怀疑有问题的、五千日元钞票,递给了山部势司,「你仔细看一看,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的确,照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有点怪怪的呢」
「居然无视我……彻底无视……」菅田敏明两眼泪如泉涌,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我可就站在您的眼前……」
「是吗?势司你也有这种感觉?……照这么说,这张钱果然是……」
「不不不,现在就下结论的话,还太早了些。」山部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一张五千日元的票子,和花园皋月的那张,一起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放大镜,开始比较起来。
不一会儿,山部的表情便变得严峻了起来。
「大小姐,这钱您是从哪儿弄到的?」
「昨天晚上,从小餐馆里找补来的。第一个觉得,这张钱有点不对劲的是白石,我看了之后,也觉得有点不对头,所以,就暂时代为保管了。怎么样,果然……?」
「嗯,是假钞!……虽然做得很逼真,但只要一留意,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细节上的确有些不同。稍不留神,就会被它给骗过去了。对于大小姐来说……」山部抬起头,指著事务所的角落,「你收到假钞,和菅田犯病,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毫无关系。」花园皋月轻轻地挥了挥手,「你不用在意他……」
菅田敏明就像是一堆被烧过的垃圾一样,蹲在事务所的犄角旮旯里,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是个透明人!……」菅田身旁,平户修平正在安慰著他受伤的心灵,轻抚他的后背。
啊,多么感人肺腑的兄弟情义。
花园皋月把那张五千日元假钞,递到菅田敏明和平户修平面前说:「给,你俩也来见识一下吧,要是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告诉我。」
两个人就像是两只争抢糖豆的猴子一样,四只眼睛全神贯注地,盯著那张五千日元的票子。
「哦,这钱是假钞吗!……感觉跟真钱没啥区别……是吧,修平?」
「嗯,跟真钱长得一模一样啊、根本分辨不出真假来。」平户修平也感慨良深地点头说道。
「这真的是假钱吗?」菅田敏明半信半疑地摸著那张五千元钞票,骤然间,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冲著花园皋月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这确实是张假钞。」
「哦?……阿菅你也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或许修平那小子还没有看出来,但我却已经看出问题来了。您看,五千日元钞票上面,画的应该是个戴眼镜的大叔……」
「呜!……」不知是什么人,发出了莫名其妙的怪声。
「而这张票子上面,画的却是这么一个,穿著和服的大婶儿……」
花园皋月和平户修平两人,同时使出了如来神掌,分别招呼到了菅田敏明的左右面颊上。一声敲到空水桶上的声音响起,菅田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们这些家伙,就那么喜欢新渡户稻造吗?真是的,每个人都说些一样的话。」
看到花园皋只的如来神掌,丝毫不留情面,山部赶忙在一旁劝慰了一番。
冷静下来之后,花园皋月再次扭头看著山部,回归到了正题之上。
「花同组不会和这假币有什么关系吧?」
「不可能。我们这里,从来不做跟假币有关的事。这种事情,是有悖于老大所信奉的道义的。」
「是吗?……既然和花园组无关,那也就没问题了。这钱乾脆就交给警察去处理吧。」
「呃,不能去找警察。」山部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小姐,您虽然不是黑社会,但是,你和花园组之间,却是脱不了干系的。要是大小组您拿著这假币,去找警察的活,警察肯定会对咱们这些善良的群众,进行无端猜疑的。」
「这么说也是啊!……」花园皋月点了点头,露出一脸沉思的样子,「那么,这事情该怎么办呢?」
「那个,大哥……」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平户修平,突然小宇宙爆发般插嘴说道,「制造假币这种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的吧?」
「嗯?!……说的也是。要造出那种水平的假币来,可是需要相当高的印刷技术的。另外还要有机器。如果没有最新的印刷机的话,也是不行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个搞印刷的行家,可就做不到的吧。」
「嗯,如果不是个搞印刷的行家,那至少也是个本领不错的人。说到能制造出这等东西的人的话……」
「怎么,平户,你小子有什么猜测吗?」花园皋月「唰唧」一扭头,冲著平户修平疾言厉色地问道。
「嗯,不过,这种事我也是听人说的。您知道一家叫作『竹村印刷』的印刷厂吗?那是一个姓竹村的印刷业的行家,开的一个小印刷厂。今年春天,竹村社长突然急病身亡了,而同样也在印刷厂里上班的竹村社长的儿子,也就是原来的二代社长觉得,印刷厂再继续开下去,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就乾脆放弃了这家印刷厂。所以呢,竹村印刷也就停业了。之前在印刷厂里,供职的几个人,跳槽到了其他的印厂里,竹村印刷彻底倒闭了。」
「嗯,如今这年头,这种事也挺多的!……」山部附和著点了点头。
「对,但是……」说到这里,平户修平突然压低了嗓门,语调也随之一变,「到了今年夏天,却又听人说起,半夜里经常会听到印刷厂里有响动。」
「那又怎样?」
「这不明摆著的吗?……本来应该是一个人也没有、已经被彻底封闭的印刷厂里,传出了印刷机运作的声音。不,不光只是声音,厂子周围,还莫名其妙地散发出一股油墨的气味。而且,这件事还总是发生在,众人都熟睡不醒的黑更二半夜里。」
「妈呀,好恐怖!……」花园皋月跳著脚,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原来如此!……这倒真是挺有意思的。」山部似乎突然来了兴趣,把头凑了过去,「那么,开动印刷机的人究竟又是谁呢?」
「当然是鬼魂啦!」
「呀!……」花园皋月再度奔流了。
「大伙儿都说,是今年春天,突然过世的竹村社长的鬼魂,看到自己长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印刷厂,竟然就此倒闭,心中产生悲叹,所以,就在夜里出现,开动了印刷机。」
「呀!……」皋月、山部、平户一一三个人的如来神掌,同时招呼到了菅田的头上。
「呀呀呀的,叫得心烦死了!……阿菅!……」
被花园皋月这么一吼,菅田敏明一边用右手摸著自己的后脑瓜子,一边战战兢兢地说:「这可是鬼魂作祟,是怪谈。您难道不会害怕吗,大小姐?」
「我想不通,你小子在害怕什么?……照你这么说,是有个印刷行家的鬼魂,在悄悄地制造那些假币咯?不可能的啦。」
花园皋月收回如来神掌,笑著说道。听到皋月这么一说,平户修平也当即点了点头。
「对,我也不相信这种迷信的说法。只是一些传闻罢了。可是,我却想,这消息或许能够对您有所帮助。」
「是吗?……谢了,平户。」说完,皋月把桌上的那张假币塞回到了钱架子里,「嗯,姑且不讨论这种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怪谈,但是,感觉倒也挺有意思的。你说的这家闹鬼的印刷厂在哪儿呢?……离得近吗?」
「嗯,走著去都能到。」菅田敏明得意洋洋地说。
「等一等,大小姐!……」山部赶忙挡在了花园皋月的面前,「您可别去插手,当心惹火上身。不然的话,老大可是会来找我麻烦的。」
「没事的啦。我就是去看看情况,不会惹麻烦的。势司你要是担心的话,那就跟我一起去好了。」
花园皋月拍了拍山部势司的肩膀。山部叹了一口气,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真拿您没办法。既然如此,那我也跟您去好了。要
是大小姐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可担待不起啊!……」
03
「阿菅的脑袋,似乎越来越白痴了啊!……」
花园皋月说著,向身旁的山部,投去了责难的锐利眼光。
「你到底是怎么教育他的啊,势司?」
山部势司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低声下气地辩白说:「这事可不能赖我。菅田敏明那个家伙,也并非整天都那样傻不拉叽的。平常,只有我和平户在的时候,他表现得也还算出常;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大小姐您一出现,他就会激动不已,变成那副德性了。」
「又赖到我头上来了?还有……」花园皋月义愤填膺地盯著山部势司的脸,提议说,「你说话老是这么您您您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啊,山部前辈!……」
「您可别叫我『前辈』,在下何以克当。从前,大小姐您不也从没叫过我』前辈』吗?」
「嗯,这么说倒也是!……」
但是,山部势司是花园皋月的前辈这一点,却也是不容置疑的。其实花园皋月和他,早已经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以前,山部势司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不良少年,他喜欢和其他不良少年斗殴,跟警方周旋斗智,有关山部的传奇故事,可谓车载斗量,不胜枚举。而当年的这些英雄传闻,自然也会传到那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初中生大姐头——花园皋月的耳朵里。老实说,其实在皋月的心里,对山部势司甚至怀有,一丝淡淡的情愫。
花园组的内部,当时也曾把他看作是一个「要注意的人物」。当然了,所谓的「要注意」,倒也不是说要寻找机会,一不小心就把山部做了;相反,花园组对这小子采取的,是一种借条般的态度,随时警惕著山部势司,处处留心不让他加害花园组。过去,除了山部势司之外,花园组再没有对任何不良少年,采取过这等紧急态度。
山部势司比花园皋月大四岁。当花园皋月念初中的时候,山部势司就已经上高中了;而等到皋月念高中的时候,山部势司的身影,却已经从街上消失了。
山部势司去了哪里?1犯下杀人罪,被关进了监狱;2被卷入到黑社会的斗争之中,嗝屁朝梁死于非命;3洗心革面,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这一条自动屏蔽)……当时,各种传闻、各种猜测,在众人之间流传著。每次听到这些传闻,花园皋月都会嗤之以鼻。
所以,十八岁那年的春天,在大学里看到山部势司的时候,花园皋月彻底惊呆了!男神,传闻3竞然是真的!山部势司竟然在复读了一年之后,一脸平静地成为了一个大学生,所以,对皋月来说,山部势司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长,如假包换的前辈。
在大学里面,山部势司是个极为普通的学生——不是翘课去打麻将,就是跟附近的女子大学的女生联谊,再不就是在自己的学校里约会。这样的一个人,和之前皋月对山部的印象完全不同。老实说,当时,花园皋月确实感觉挺失落的。
华业找工作的时候,山部势司遭遇到了沉重的打击。回到家乡之后,几乎就没有哪家公司,愿意任用山部势司。当时本来就处在一个就业的冰河期,而之前山部的那些不良传闻(其中的大半都是事实),又拖了他的后腿。所以,在连续过了几个月的自由职业者的幸福生活之后,山部势司终于选择踏入江湖,进入了这个杂居楼二楼的「花园兴行」,光荣地成了花园组的一员。
江湖,就是在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向你打开的那扇最黑暗的小门。一旦踏进去了,你就会终身和它为伴,从此欲罢不能!
——东川寄语
周围的人看到山部势司,最终气宇轩昂地踏进了花园组,都暗自点头,说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然而,皋月却很清楚,山部势司念大学时的状况。山部的前车之鉴,让皋月的心境,变得无比复杂。好不容易才从大学毕了业,皋月真的希望,山部势司能够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多亏了花园周五郎那种伟大的平庸,所以,花园组根木就没法赚到什么大钱。花园组从来不会贩卖药品给年轻人,也不会为了扩张势力范围,而和其他的组织大打出手(估计对方也根本没有把,花园组看在眼里),话虽如此,黑社会毕竟是黑社会,人在江湖,哪能逍遥?他们就只能生活在社会的阴暗角落之中……
就在花园皋月正沉浸于,对往事的幽幽追忆中时,山部势司突然问道:「对了,大小姐,关于假币的事,您跟老大提过没有?」
「嗯?!……」皋月如梦初醒,赶忙摇了摇头,「不,还没有。老爸他最近在忙其他的,根本就没有闲心理会这档子事。」
「老大他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遇到麻烦的不是我爸爸,是绘里香。昨天晚上,绘里香一直都没有回家。」
「绘里香小姐没有回家?!……哇,竟然一晚上都没回去?!……」
「对。」花园皋月点了点头。
「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
「没有。昨晚还是头一次」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著山部势司一脸认真地问自己,皋月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还问为什么?我说你啊……」明知故问。
花园皋月没好气地回答道:「她今年十七岁,现在又是夏天,对吧?」
一瞬间,山部势司的表情,从之前的一脸愕然,顿时变成了心领神会。
「这么说也是,小姐她也长大了。」山部势司感慨良多地接连点了两、三下头,「照这么说,此刻小姐她应该,是从一大清早起,就在和她喜欢的男生,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
「是啊,小姐她已经长大了啊!……呵呵,小姐她不光长得漂亮,而且还很厉害呢。不愧是组长的女儿!……」
畜生,难道我就不是组长的女儿了吗?……花园皋月侧眼睕了山部势司一眼,可惜山部根本就没有发现,皋月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山部势司突然把脸凑到皋月的耳边,轻轻低语道:「对了,我想顺便问一句。」
「什么?……」
「大小姐您是几岁的夏天呢?」
「你这个猪头!……」花园皋月一阵狼狈,彻底忘记了自己身在门司港的大街上,对著山部势司嘶声叫道,「少问一些这种无聊的问题!……当心我骟了你,混蛋!……」
04
「原来如此。」看到早餐的餐桌,樽井翔太郎立即明白了一切,「热蛋糕啊……」
使用发泡器做的早餐,原来是这东西啊!说起来,这玩意儿倒也勉强能够算作一种早餐。看到刚才弥漫在整个厨房里的黑烟,翔太郎还在为今天早餐的焦糊程度感到担忧,但是,眼前的这个蛋糕,看起来烤得也还算恰到好处。
「呵呵,其实我根本就没什么信心的……」
樽井翔太郎自然不会把花园绘里香的,这种谦虚的话当做真的。
「看样子,味道应该还不错吧?」翔太郎拿起餐叉,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切下蛋糕的一角,塞进了嘴里。
一瞬间,樽井翔太郎的舌尖,感觉到了一阵足以令他全身发麻的酸味;紧随其后的,是黄连一样的苦涩、和生姜一样的辛辣。等了半天,他依旧没能感觉到,热蛋糕原本该有的那种甜味,嚼起来乾巴巴的,没有任何松软的口感,一进嘴里,立刻就把嘴里的水分全都吸乾了,弄得嘴里干得发涩,简直难吃得要死!……不,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一句「难吃「就可以敷衍了事地形容的,这东西完全可以说是危险。是一种看起来跟热蛋糕一样的毒物,而且,其中所含的还是剧毒——翔太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变得朦胧。餐叉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到盘子上,发出了「当啷」的响声。
「果然还是不大好吃吗?」花园绘里香一副失落的模样。
果然……这意思是「意料之中」吗?如果是,那么,答案就是否定的。绘里香做的料理,其味道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所设想的范围,它已经彻底超越了所谓「好吃」或者「难吃」的范围,必须说,这种独特的味道,完全是一种花园绘里香才能创造出的味道!樽井翔太郎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喷射出来。
「棒极了!……自打出生起,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的热蛋糕……」
「哇!……真的?……谢谢!……其实呢,我一直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的。」
花园绘里香笑容满面,樽井翔太郎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完成了一项伟业,他甚至有了一种成就感。
等到整个场面渐渐平静了下来,甲本一树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好了!……关于诈骗绑架的事,大致已经定下来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其实施的步骤了。既然要假装绑架,那么,最好选择小说或者电影里,那种比较熟悉的办法,这样做的话,感觉也比较有绑架的气氛。」
「甲本哥哥你不尝尝叫?」
「抱歉,绘里香,去年我爸爸临终的时候,曾经仔细嘱咐过我,说让我千万别吃热蛋糕。」
「是吗?那就没办法啦。」花园绘里香一脸遗憾地说。
「是吗?还有这样的办法啊!……」听到甲本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樽井翔太郎不由得惊叹咂舌。
避开了热蛋糕的话题,甲本一树一脸安心地重新提起了绑架的事情。
「那么,作为绑架的第一招,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樽井翔太郎其实早已明白,甲本一树打算说些什么了。那些穷凶极恶的绑架案件,大致都起始于一阵电话铃声。
「首先是电话吧?」
也就是所谓的恐吓电话。樽井翔太郎一脸紧张,花园绘里香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我失踪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跟他们联系一下了,不然,爸爸也该担心了……」
要是听说女儿被人绑架去了的活,那就更应该担心了才才是。
「那么,第一个电话,该从哪里打过去呢?」
看到樽井翔太郎指了指客厅里的固定电话,甲本一树赶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能用这个电话打。」之后,他又冲著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说:「吃过早饭,换个比较方便打电话的地方去吧。」
「方便打电话的地方?!……」绘里香想了想,「难道是电话亭?……」
「嗯,跟电话亭差不多吧……」
甲本一树说完这句暧昧之辞,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以后……
三个人来到街上的一家卡拉OK歌厅里。眼下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旁,三人各自来一首《南方之星》——是步姐和山本让二郎的歌,先让嗓子找了一下感觉。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来一首世界上独一无二——樽井翔太郎刚刚准备点第二首歌,头就被甲本一树用麦克风,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你给我清醒点儿!我们可不是到这儿来唱歌的!……」
「啊,说得是啊!……」樽井翔太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这里打电话的,「可是,话说回来,打个恐吓电话,干什么非要到卡拉OK歌厅来呢?」
「我们还需要练一练才行啊:尤其是绘里香,她的演技很成问题。」
「演技?!……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嗯,首先,你要先看一看这个……」
甲本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纸。纸上印著一行整齐的字,看样子,应该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这是什么!?……」翔太郎一脸讶异地,看了看纸上的文字,「写的是什么鬼——『花园周五郎先生吧?你的女儿现在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如果你还想让你的女儿,活蹦乱跳地回去的话,那就准备好三千万元……』啊!天哪!……这不是恐吓电话的底稿吗?这蹩脚的恐吓信,不会是学长你想出来的吧?」
「哪里蹩脚了?」甲本一树满脸不快地敲打著桌子,「这些话,不过就是绑匪常用的台词罢了。这样做的话,反而不会留下任何特徵,事情也更容易成功。眼下的问题,还在于绘里香的那部分。」
「啊,居然连我的台词都给写好了……」绘里香不安地看了看纸上的字,「『爸爸,我没事哦!……虽然有点害怕,但是,目前还算好。他们并没有对我动粗,只是把我关了起来一一』嗯,我只用照著它,把它给念出来就行了吧?」
「不,不是让你照著念,你要倾注情感,好好地去扮演女儿被人绑架了的角色。身为父亲,最关心的,就是女儿此时的安危。而站在绑匪的角度上考虑,为了让对方知道,人质还活著,也必须在电话里,让对方听一听人质的声音。然而,也有很多绑匪不这么做,因为他们不想让人质多嘴。不过呢,毕竟我们这一次,只是诈骗绑架,所以,不必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因此,我觉得,也可以让绘里香,在电话里表演一番。」
「也是如此一来,爸爸他也就能够,放心地交付赎金了。」
但是,对方到底放不放心,这一点还值得商榷
「但是,绘里香能够顺利地,扮演好这么复杂的角色吗?」
「问题就在这里了!……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把她给带到这里来,看看她这出绑架戏,到底演得如何。」甲本一树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演不好的话,那还不如别让她接电话的好。不然的话,反而可能会被人看穿,我们这是在联合演戏。」
「我知道了。没事的,包在我身上了。」
花园绘里香信心十足地弹了个响指,回头点了一首《浪花恋时雨》,一手握著麦克风,又唱又跳——她开始倾注感情地,熟悉起了台词。绘里香的演出很投入,颇有都春美1的架势。
1日本著名的女性演歌歌手。
过了一阵子,花园绘里香开始练习念诵台词:「爸爸,我没事的,虽然有点害怕,但目前还算好啦……」
看著绘里香的激情表演,甲本一树把背靠在沙发上,不停地训斥:「混蛋,你的颤抖,要从心底里发出来!……」
「你可是一只被监禁的羔羊啊!…咩!……咩!……」
「不行,简直糟糕透顶!……你还是别当演员了。」
那感觉,俨然就像在指导舞台演出的蜷川幸雄1一样。现在看来,甲本把翔太郎和绘里香带到这里来也没错。如果换作是在甲本家里排演的话,估计邻居一定会吓一跳的,以为出了什么精神病呢。之所以要到卡拉OK歌厅里,租一间小包房,其原因就在于此了。
1蜷川幸雄日本知名电影导演、演员,日本当代戏剧的代表人物之一。
苦苦地练习了一阵,花园绘里香的演技也开始慢慢成熟了起来。眼下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一阵歪风了。终于要动手,往花园组老大的家里打电话啦!……一想到这件事情,樽井翔太郎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个,学长,这通电话,该不会是让我来打吧?」
「这不明摆著的吗?」甲本一树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心安理得,彷佛在说「操,事到如今,你这不是废话吗」一样。
甲本一树接著说道:「台词就是我设计的,绘里香也有绘里香自己的角色,剩下的活儿,不是只有你来做了吗?这样的分工,非常合情合理啊!还是说,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跷著脚看我们飙戏?」
「没……没……没有,哪儿能呢!……」樽井翔太郎一脸苦涩的笑容,「我明白了。我打,我打……」
简而言之,樽井翔太郎扮演的角色,就是坏心眼儿的绑匪。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了自已角色的翔太郎,再次拿起了那张写著恐吓文字的纸来。他先通读了两三遍,看看文中是否有,自己还不会念的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模仿著竹内力1的语调,念起了恐吓文:「浑蛋,花园周五郎先生是吧?你的女儿现在,可是在我们手上……」
1竹内力,诶木著名影视演员。
甲本一树和花园绘里香在一旁,不停地叫好,拍手称赞——「漂亮」、「太棒了」,樽井翔太郎被他们这么一夸,也不由得开始飘飘然起来。
没问题,这样子就行了!
剧本、导演蜷川幸雄,主演竹内力,特别演出都春美。面对这样的超豪华阵容,即便对方是花园组的老大,也无疑会被骗得滴溜溜团团乱转。
「那就开始吧!……」樽井翔太郎摆起架势,说道,「用哪个电话打呢?用我那宝贝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吗?」
「不,用绘里香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去打。对了,绘里香,你家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吗?」
「有啊、「
「这岂不麻烦了?学长!……」
「不,这样反而更好!……对方那边显示出的,就会是绘里香小姐的号码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倒也是啦!……」
看到花园绘里香打来电话,其父亲花园周五郎,必定欣喜若狂。但是一接起电话来之后,话筒里传出来的却是绑匪的声音。这个办法虽然有点残忍,但是,它却能够成功地起到精神打击的效果。
「好吧,绘里香,把你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拿给我。」
花园绘里香掏出自己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一把递给了樽井翔太郎。自从昨天晚上起,她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就一直都关著;如果开著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的话,那么,估计和花园组有关的人,都会不停地打电话来;或许还会有人用同步卫星定位追踪系统,来查明自己所在的秘密地点。
樽井翔太郎打开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指头哆嗦著摁下了花园组老大家的电话号码。他把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贴到自己的耳朵上,小声地对著自己说著:「终于要开始了,这是宣战布告……」
令人窒息的瞬间,樽井翔太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渐渐加快。他静静地等待著对方接起电话。大约十几秒钟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听筒。翔太郎深吸一口气,按照稿子上写的,开始确认起对方的身份。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里是花园周……」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绘里香!……你他奶奶的到底要怎样?……嗯?!小姑娘家的,到底和哪里的野小子,出去鬼混去了!……我绝对饶不了那小子!……」电话那头传来花园周五郎粗犷的怒骂,「你给我记著,我非把那小子,扔到门司港的海里去喂王八不可!……听到没有,绘里香,你这个不孝闺女!今后你休想再跨进花园家的门槛半步……」
「啪!……」听到对方如此气势汹汹,樽井翔太郎吓得尖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挂断了电话。
「喂!……你挂电话干什么!这可是恐吓电话!你自己先被吓成这副熊样,之后让我们怎么办!……」
「对……对不起,是我沉不住气了……」樽井翔太郎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向绘里香投去了畏惧的目光,「一一话说回来,你爸爸可真够二百五的啊!……」
「再怎么说,他毕竟也是个黑社会的头目啦!……」花园绘里香一脸心安理得的样子,平静地回答道,「但是,其实他很温柔的。你再打一次吧,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花园绘里香说得很肯定。
「真的不会有问题?」
樽井翔太郎将信将疑地摁下了号码。没过几秒钟,对方便接起了电话。这一次,对方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真的好好过分哟,绘里香,居然就这样子把电话给挂断了。刚才是爸爸我说得过火了,我向你道歉!……绘里香,你快点回来吧!……」
「呜……」翔太郎顿时无语:刚刚还叫嚣著,要把那个「野小子」扔到门司港的海里,去喂小王八的大人物,态度居然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一瞬间,翔太郎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之后,他赶忙念起了他的台词:「是……是花园周五郎先生吧?」
「喂!……你是谁?臭小子,居然敢用绘里香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你奶奶的不要命了?」翔太郎的脑海里,顿时浮现起了自己漂浮在门司港海面上,没有一丝呼吸的可怜景象,他赶忙甩了甩脑袋瓜子,把那些不利的想像全都清出脑海,接著念台词:「嘿嘿,你女儿现在在我们手上哟……」
「一一什么?!……」花园周五郎一愣神。
「我们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如……如果你还想让,你女儿活著回去的话,那……那就准备好三……三千万。」
「三千万……」电话那头的花园周五郎叫道。
「期限是明天的下午三……三点钟,全部用一万日元的纸币。主语交付赎金的方法,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
「我知道了!……」花园周五郎平静地说,「还要别的吗?……」
「啊!……」
「……」
「……喂!」
「……什么?!……」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刚才叫你『臭小子』,真是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花园周五郎笑著说。
「我没有说这件事,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再多说两句吗?」
「抱歉,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女儿被人绑架这种事,所以,还有点没回过味来。」
「我能理解!……不过活说回来,正常来说,你难道就不会要求。听一听你女儿的声音吗?」
「也是啊!……」电话那头的花园周五郎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了,「那好吧!……就让我听一听,我女儿的声音吧!……如果她还活著的话,至少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对头!这才是樽井翔太郎等候已久的反应。
「哼哼……是吗?你这么想听,那就让你听一听好了。喂,小妞,你快给老子轱辘过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樽井翔太郎却是毕恭毕敬地,双手把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递给了花园绘里香的。接过这高科技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之后,花园绘里香立刻用嗲声嗲气的绵羊音,装模作样地念起了台词。
「爸……爸爸,我……我没事啦!虽……虽然有点害怕,但是,目前还算好的。他们并没有对我动粗,只是把我关了起来。爸爸,别为我担心!……」
「哦,绘里香吗?你没事吧?……肚子饿不饿?你放心,爸爸一定会救你的!你要坚持住!……」
「嗯,我等你……我相信爸爸……呜!……」
「绘里香!」
「爸……爸爸!……」
看著眼前这对父女,在电话里表演的这出戏,樽井翔太郎不由得心头一热。但是,现在却不是感动的时候。翔太郎把脸凑到绘里香面前,连摆了两次手,「辟啪」一声,绘里香同时「呀」地尖叫一声,自己从沙发上跌了下去。
「怎……怎么了,绘里香!绘里香!……」
「没什么,爸爸……呀!」
花园绘里香一边惨不忍闻地尖声乱叫,一边悄悄地递出了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翔太郎一把接过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突然宣布:「好了,花园先生,这下你相信了吧?如果你还想你女儿活命的话,那你就乖乖地听话吧。」
「我知道了,我会照办的!……那么,你是要求三千万吧?相对地,你们可千万别碰绘里香……」
不等对方说完,翔太郎便接著念起了剩下的台词:「另外,我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交待你,那就是——不许报警,不许找警察!如果你报警,那对不起,你的女儿就要——哧啦!……啊!……呜哇!……啾啾啾啾!……啪嚓!……我地天哪!……哇哇哇哇!——没命了!……这可不是在威胁你哦!……我只是想和你一对一地,做一笔交易,你明白吗?那就这样子了!……さようなら1!……」
1日本话里表示「姑蛋儿白」——再见的意思,读作「sa you na ra」。
「慢著!……」电话那头,花园周五郎激动地断喝一声,「你要答应我,不许碰绘里香半根小毛毛!……否则……哈哈哈哈!……」
「你能答应我,不报警吗?」此时的樽井翔太郎,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说话的腔调,俨然成了一名流弊的娴熟绑匪,「如果你答应我的活,那我也就答应你,这叫一对一服务,不吃亏!……」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报警的。而且,我本来就讨厌警察叔叔!……」
「这是真话吗?如果你撒谎的话……」
「去你的,就算老子撒谎的话,你小子想怎么样……」
「如果你撒谎的话,那么,我就先把你的闺女嗤啦了,然后『扑通』,扔进唐户的海里,去喂小王八羔子!……」
樽井翔太郎这么说,为的是报刚才被对方说,把他扔进门司港海里喂小王八的一箭之仇;可惜他却没有想到,这句话却漏了马脚。
「什么……唐户?你说的唐户,是门司的唐户?」
「哎?!……」糟了。这句话,等于是在声明,绑匪己就是下关人。其实,在这种时候,他应该说门司港、或者洞海湾的,但是话已出口,一切都已经晚了。
樽井翔太郎心里顿时一慌,刚才的那种感觉,现在全都没有了:「总……总之,只要您乖乖地,按照我说的去办,我们就会让令千金安然无恙地,跑回到您的身边。嗯,之后我会再联系您的。嗯,是,是,那就这样,是,打搅了!……嗯,是,打搅了!……」
最后的一段话,完全变成了低声下气的语气。就这样,樽井翔太郎的恐吓电话结束了。
「呼……」樽井翔太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到了沙发上。
「辛苦你啦,给你!……」花园绘里香一边用话语犒劳他,一边递上了湿巾。
「谢谢!……」樽井翔太郎接过湿巾,用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已经关机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递还给了花园绘里香,之后,他无力地冲著甲本一树笑了笑,吐露出了自己深埋已久的心声。
「这种电话,下次我再也不打了!……」
「你以为,下次我还能放心,让你来打啊!……」
「我说……」花园绘里香突然开腔了,严肃地望著樽井翔太郎,「如
果我爸爸不答应你的要求,你真打算把我丢进门司港里,去喂小王八吗?」
「……」樽井翔太郎和甲本一书面面相觑。
「怎么……」花园绘里香严肃地盯著他们,「这很难回答吗?」
「啊!……」樽井翔太郎发出一声绝望的吶喊。
05
山部势司一边用双手扇动看耳廓,一边咕咕哝哝地抱怨著:「啊,直到现在,我的两只耳朵眼,还在嗡嗡……嗡嗡地不断作响呢!……」
「那是因为你净说一堆废话的缘故!……」
「嗯,是我不好!……」山部势司放开了自己的耳朵,「对了,大小姐,您刚才说什么来著?你叫得实在太大声了,最后几个字,我根本就没听清楚。」
「我说,『当心我宰了你,小样儿!……』不过你不必在意。其实我只是说看玩儿罢了!……」花园皋月笑眯眯地随口敷衍了一句,之后重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楼,「我说……这里就是『竹村印刷』的厂子吗?」
两人的而前,是一栋木结构的两层楼房、楼房的每扇窗户外面,都镶嵌著冷冰冰的铁栏杆。
「是『前·竹村印刷厂』,如今,这里不过是栋空无一人的楼房罢了。」
「看来确实如此!……」花园皋月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阵,「里边确实没有响动。这正好,我们就到里边去看看吧。反正这是一家已经倒闭掉的印刷厂,估计也不会有人再说,我们是非法闯入了。」
「别啊,进去做什么?」
「不去吗?我们就只是去看一看,这里边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印制假钱。」
「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山部势司冷静地陈述起了原因,「大小姐,您听我说:如果这里面,真的在印制假币,那么,大门口外,就会用铁锁锁得严严实实的才对。如果有人上了锁,那我们肯定就没有办法进去了。如果门口没有上锁,那么,印制假币的地点,肯定就不是这里了。所以,即便我们进去了,也无济于事的,不是吗?」
「原来如此!……」
的确,山部势司说的话句句有理,花园皋月不得不,暗暗佩服山部的那股聪明劲儿。想当年,他虽然是个不良高中生,但是,学习成绩却丝毫不逊色于花园皋月。
「你这人说话,可真够气人的。行动之前,总是要先说上一大堆道理来,你一点儿都不像个混黑社会的。」
花园皋月挖苦著山部势司,伸手握住了入口大门的门把手。那扇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拧,门把手便转动了起来。如此说来,那么,这里应该只是一处废弃的印刷厂罢了。
「罢了,既然门开了,那我们就进去瞅一瞅吧。」花园皋月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冲著里边张望了一下。里边似乎是一间事务所,地板上铺著亚麻油毡,堆著几张钢桌和书架。
「一一多有打搅啦,竹村印刷。」花园皋月放下了一颗悬著的心,大大咧咧地椎开了房子。一瞬间,一幅令皋月开始怀疑自己眼睛的光景,飕……地跃入了她的眼帘。
花园皋月顿时吃了一惊,感觉就像是闯进了鬼屋一样,她轻声惊叫著,一把抱住了身后的山部势司。山部没有想到:花园皋月竟会如此害怕,被她猛地一抱,脚下一空,一个「王八翘炮」,两人同时摔倒在了门口。
山部势司惊得一脸惶恐无措,抬起头来,冲著皋月嚷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大小姐!……非礼啊!……居然还惊叫一声,真够丢脸的。你不会真的瞧到鬼了吧?」
「笨……笨蛋,怎么可能?我是看到那东西,才吓了一跳的。你看,就在那边。」
花园皋月指著门内。事务所的正中央,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坐在转椅上,而朝著两人。椅子上的陌生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一身灰色的工作服。
刚一看到陌生男子的身影,山部势司便立刻冲到那男子的身边,弯下腰就要拆转椅;花园皋月也恢复了冷静,走到了男子的身旁。
「大……大小姐,您还是先把门关上吧!……」
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保持著一种微妙的平衡,彷佛随时都有可能,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一样;如果他是在打盹的话,那么,这样的姿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打盹的武林高手了。然而,男子那身工作服的肚子上,却有一块黑红色的污渍,红色黏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看上去就像一幅地图一样。很明显,这名男子,早就已经陷入到永恒的长眠中去了。
「这人翘掉了吧?」花园皋月明知故问。
「嗯,死了!……」山部势司上前仔细看了看,确认似的点了点头,「被人用枪『滨勾』一声打死的?」
不知为什么,花园皋月似乎总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山部势司把脸凑到男子腹部的伤口上,仔细地看了看,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手枪『滨勾』的,这伤口是被人用利刃,『噗嗤』一下刺进去,之后又剜出来的伤口!……」山部势司摇头晃脑地分析著,「不管怎么说,毫无疑问,他是被人杀害的。而且,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看著像是能戳人的物品。」
正如山部所言,死者的周围,确实没有看到刀子、匕首之类的东西。照此看来,这个男子并不是自己捅了肠子翘蹄子的,被他人杀害的可能性很大。
「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谁?……你认识他吗?势司!……」
「嗯,之前我也曾见过他。刚才平户不是也提到过吗?这里的社长,今年春天死了,而社长的儿子,却打算放弃这家印刷厂。这人就是那位社长的儿子,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叫竹村谦二郎吧。」
「是吗?……不过话说回来,竹村印刷的社长公子,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就在花园皋月一脸严肃地,提出这个严肃地问题的时候,有一样东西忽然进入了她的视野之中。
「喂,势司,你快看那里……」
花园皋月用手指的,是一只放在事务所角落里的保险箱,保险箱足足有一台小型冰箱那么大,感觉似乎和印刷厂的规模并不相称。话虽如此说,保险箱的门却半开著,没有起到任何防盗的作用。
「这是强盗干的吗?……」山部走到保险箱旁边看著,「可是,话说回来,一家倒闭印刷厂的保险箱之中,应该是不会放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吧?」
山部势司一边嘟哝著,一边伸手拉开保险箱的门,往里边看了一眼,一瞬间,他的背脊突然僵住,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厉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小姐,您快看。一亿,不,或许还更多……」
「真的假的!……」花园皋月以为山部势司逗她玩儿呢。
「嗯,只不过,前提条件是:这些钞票全都必须是真的!……」
山部势司失落地指了指保险箱,让花园皋月往保险箱里看了一眼。皋月一脸愕然。保险箱上,整齐地堆著一叠一叠砖头瓦块一样厚的钞票,面值有一万元和五千元两种。
山部势司的话并没有错,如果这些钞票全都是真的,那么,这些钞票的总额,至少有一亿元。当然了,一亿元的现金,是根本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在倒闭印厂的保险箱里的,被人随手扔在这里这件怪事,就已经说明了,这些钞票究竞是真是伪。
「啊……都是假币吗?」
为了避免留下指纹,山部势司用手帕,包住了其中的一张钞票,拿起来观察了一番。没过多久,他就下了结论。
「大小姐,这回你可算是来著了,真的开眼界了!……」山部势司激动地嚷著,「这些可都是真正的假币,错不了的。」
「全都是真的假币吗?」花园皋月总觉得有些不大甘心,开口问道。
山部冷冷地说:「我可没有工夫,在这里全都检查一遍。不过,就我猜测,这些假币里边,应该是不会混有真币的吧。」
「说得也是!……」花园皋月连连点头,「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些钞票全都是假币,那么,看来竹村印刷果然在印制假币啊。只不过,印制假币的家伙,并非前任社长的鬼魂,而是社长的儿子。」
「而这个竹村谦二郎,又被某人给杀掉了。」
「凶手难道是为了盗窃假币,才杀害了竹村谦二郎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倒觉得,偷些假币去,大概也没什么用吧?」
也是啊!而且,如果凶手的目的,就是保险箱里那些假币的话,那么,凶手就应该会把假币,全都拿走才对。可是,现在保险箱里,却依然留下了不少的假币。凶手动手杀人的目的,实在是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势司?」花园皋月好奇地歪著脑袋瓜子。
「不怎么办!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们花园组和假币之间,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印制假币的事,估计是竹村谦二郎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越是本领高强的印刷师,就越会想去挑战一下『印制假币』这种事的。要是我们花园组趟了这摊浑水的话,那时,是会后患无穷的。」
「可是,我们也不能总说『和我们没有
关系』这种话啊?你看,我们这不是发现尸体了吗?」
「说了啊,叫你别瞎搀和!……」山部势司严肃地警告。
「事到如今,你就别再抱怨啦。与其抱怨,倒不如赶紧想想,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嗯,我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您听好,大小姐,如果善良的市民,遇到这种事情的话,就会毫不迟疑地去报警的,因为这是善良的市民应尽的义务!……」
「是啊!……」
「但是,我们却不是什么『善良的市民』啊!……」山部势司一脸沮丧地说。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花园皋月无奈地点头同意了。
「因此,我们也就没有义务,要报警了。」
「这倒未必吧……」
「因此,我们应』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彻底地清除掉自己留下的栺纹,静静地离开这里。」山部势司往外一指,「我们既没有到这里来过,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倒是可以这么做……」花园皋月说著,转身冲著转椅上的尸体,抬了抬下巴问,「可是,这个死掉的大叔,又该怎么办呢?」
「别担心,迟早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的。今天,明天,或著后天。也可能会过上一个星期,但是,这种事我们可是管不著……难道不是吗?」
「嗯!……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无法释然啊。」花园皋月很清楚,山部势司的立场;可是,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啦,却要灰溜溜地脚底抹油。依照皋列的性格,她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来。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报告给警察叔叔的话,那么,自己和山部势司,必然会首当其冲地,遭到警方的怀疑。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花园皋月感到烦恼不已的时候,她身上带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突然奏响了来电铃声——《无仁义之战》的旋律。花园皋月掏出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一看,电话是花园组的年轻头领——高泽裕也打来的,平日里,高泽是很少会直接把电话,打到花园皋月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上的。
花园皋月把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贴到耳朵边,张口说道:「我是皋月小姐!……」
「啊,大小姐!我是高泽啊。抱歉了,冒昧地打电话来打搅您,主要还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过重大了……」
「什么?……你也遇到了状况?」花园皋月惊叫一声。
「对,没错!……」高泽裕也答应著,突然,他意识到对方话里不对劲,顿时惊呼一声,「嗯?!……您为什么要说『也』?」
「不,其实也没什么。」花园皋月连忙掩饰过去,「好了,你快说吧,什么重大的事?」
「好的,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绘里香小姐让人给绑架了,刚才,绑架的家伙给老大打了个电话一一」
「你说什么!……我爸爸现在情况如何?」
「您说老大他吗?……」高泽裕也顿了一下,似乎回头瞧了瞧,「老大他现正瘫坐在我的面前,满嘴流口水呢。」
真是一个没有用处的老爸!
「别管那么多,给他浇上一瓢凉水,让他清醒一下!……我和势司马上回去!……」刚说完这些,花园皋月又想起了此刻,自己面前的尸体,「呃,看样子我也没法立刻就赶回去了一一总而言之,我一定会尽快赶回去的,一会儿见了!……」
和高泽裕也通完电话,花园皋月合上自己打开的宇宙八达无线连通随身自动漫游短程电波送话传声收讯移动终端奥秘匣,扭头看了看山部势司,对他说:「好了,快把指纹都擦乾净,赶紧开溜吧!……」
看到花园皋月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山部势司一时间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一脸愕然地说道:「嗯?!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刚才您不是还不愿意的吗,您不是还打算报警的吗?」
「情况有变,绘里香让人给绑架了。」
「什么,绑……绑架?!……这么生猛!……」
山部势司皱起了眉头,缓缓扭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沉吟道:「是吗?这下子,还真是没有工夫,理会这起杀人案了啊!……」
06
「我回来了,老爸!……」
刚刚回到家里,花园皋月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宽敞的宅子里。
「老爸,我听说绘里香让人给绑架了,这是真的吗?……哇,太刺激了!……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打来的恐吓电话?……提了些什么要求?不,最重要的是绘里香现在没事吧?……情况到底怎么样啊,老爸?」
花园皋月不停地提问著,一溜烟地冲进了客厅。
一瞬间,黑木刚史和白石浩太一起,扭过了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将恐惧的目光,「唰唧」一下子投向了花园皋月。
黑白无常都把左手摁在了桌面上,准备用右手里的刀,砍下自己左手的小指头;菅田敏明和平户修平,正一脸紧张地监督著两个人的行动。花园周五郎本人则阴沉著脸,两手叉著腰,站在了几个人的面前。花园组老大的身后,站著高泽裕也。
花园皋月本想问上一句「畜生,你们在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看到这种场面,根本就用不著开口询问了,只要用眼瞅一下,就能够明白,这几个小子到底想要干些什么了。
花园皋月连忙改口,向在场的所有人道歉:「打搅到你们办正事了,抱歉!……不用招呼我,你们继续,我走了,晕血!……」
「哦,切指谢罪啊?」山部势司紧跟著花园皋月进屋,惊讶地说道,「这还是我头一次亲眼目睹,这么壮观的活动呢。」
「大……大小姐!山部大哥!……」黑木满头大汗地叫嚷起来,「你们千万别替我们求情!」
「对呀!……绘里香小姐遇上这种事,全都是我们兄弟俩的责任,你们可别替我们求情啊!……」
白石手里的家伙,在小指旁边不停地哆嗦著。刀刃碰到桌面上,不住地发出「叮……当」的响声。好好的一张桌子,就这么被黑白无常两人给糟蹋了。
「千万别替我们求情!……」
「千万别替我们求情!……」
其实根本就没人开口求过情。
花园皋月瞥了一眼山部势司的侧脸。山部一脸毅然的表情,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而就在皋月心想,这件事看来,就只有靠自己出面,来收场的时候,站在周五郎身后的高泽往前一步,在黑白无常的脸上,各扇了一巴掌:「混蛋!你们现在来做这些事,又有什么用!……」
黑木和内石其实早就盼著这两巴掌了,霎时间,两人被狂扫在地。菅田和平户立刻冲到两人身旁,夺下了两人手里的刀子。不知道为什么,花园皋月突然觉得:这是他们几个人,没事儿自娱自乐,表演给他们看的一场戏。
高泽在两人身旁坐下身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低下了头。
「老大,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这两个不成器的狗东西吧!……」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周五郎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站在我的立场上,切下这两个家伙的小指,也根本顶不上一点屁事。只不过,这两个家伙已经主动,跟我说要切栺谢罪,所以,我也就随他们乐意罢了。」
「你这也玩得太过火了吧,老爸……」花园皋月瞪了花园周五郎一眼。
花园皋月回头一看,除了那些挂名的组员之外,花园组的所有正式组员,全都集合到了客厅里。这样的阵势,确实可谓「难得一见」。
按照组里的地位,从高到低数下去,首先是老大——花园周五郎,然后是年轻头领高泽裕也,下边是山部势司。再下边的人,也就说不上什么「地位」的高低了。如果按照姓名的日语发音——五十音图数的话,是菅田敏明、黑木刚史、白石浩太和平户修平:这就是组里硕果仅存的七名菁华。因为周五郎的女儿——花园皋月不是组员,所以,既可以说其根本就排不上号,也可以说,其地位要远远凌驾于周五郎之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你就先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吧,老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园周五郎和高泽裕也,立刻把目前的情况,告诉给了花园皋月。
恐吓电话是在上午十一点半打来的:当时周五郎和高泽裕也一起,正在商议组中要事。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于是,周五郎便接起了电话。套用一句周五郎的话,电话另一头的「混小子」,就开口要了三千万的赎金。而至于交付赎金的方法,对方则说,之后会再联系周五郎的。眼下看来,绘里香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对方却叮嘱过周五郎,说要是周五郎敢报警的话,那么,绘里香也就没命了——这句话,大概可以排到绑匪常用的台词的前三位了;相反,皋月关心的,却是赎金的金额。
「三千万?这也太少了点吧?……如今
职业棒球一流球员的年薪,可是一亿的哦。这样的金额,根本就是几十年前的价位啊!……」
听过花园皋月抱怨的话,高泽裕也感到有些不解。
「大小姐,我不明白,棒球球员的年薪,和绑架的赎金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啊?」
「啊,呃,这个嘛……」花园皋月虽然感觉,两者之间确实存在联系,但是,这种联系却似乎又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总而言之,我觉得三千万这金额,有点便宜过头了,这事不会是什么人,搞的恶作剧吧?」
「可是,当时,老大都听到绘里香小姐的说话声了。」
「没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恶作剧。虽然只是在电话里听到的,但是,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别人的说话,错当成绘里香的。」花园周五郎挥舞著拳头,四脚蹬弹激动地嚎啕,「绘里香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哇啦哇啦地哭呢,哇,好可怜……她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吧……我可怜的绘里香啊!……」
「是吗?不是恶作剧啊……」
慢著!花园皋月忽然警惕了起来。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欺诈绑架」这四个字。但是,片刻之后,她便把这种想法,彻底地赶出了脑海。「欺诈绑架」这种活动,一般是那些富二代的纨裤子弟,为了骗点钱去花天酒地,或者是为了表现其内心对父母的反感,才会搞的名堂。绘里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首先,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搞这种欺诈绑架的游戏。此外,眼下既然无法分辨,到底是欺诈绑架、还是真的绑架,那就必须把这件事情,当成一场真正的绑架案来对待。再者说,如果这只是一场欺诈游戏,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可以算是最好的结局了;要是这只是一场欺诈绑架,那么,绘里香也就不必受苦了……
「那么,您老打算怎么办呢,老爸?」花园皋月反问道。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花园周五郎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周五郎,做出他那神圣庄严的决定。
花园周五郎语调沉重,一字一句地说道:「没什么好说的,绘里香的生命,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花园皋月点了点头.拿起了电话的听简。
可是,就在她的手指,摁下了「1」键的电光石火之间,「畜生!……你要做什么.混蛋……!」伴随荐一声怒吼,周五郎的拳头,带著电钻般的回旋冲击波,直接打到了皋月的面颊上。
螺旋钻拳!花园皋月吃了这记传说中的铁拳头,险些被打得膝盖跪地,飕地飘飘上仙。她扔下电话的听筒,一个膝顶,狠狠地撞到了花园周五郎的胸口上。
「妈的,居然一拳打到自己女儿的脸上,这算什么事!……」
「这话还轮不到你说!……你知道刚才你在干什么吗?」
「废话!当然是打110报警了。」
「你想让绘里香赶快去死,然后你好吃独食吗?」花园周五郎火气暴顶地大叫著,「绑匪说过,要是咱们敢报警的话,那绘里香就『嗤啦……嗤啦』翘蹄子了!……」
「这种话,不过是威胁你一下罢了,每个绑票的家伙,都会这么说的……」
「可是,我己经答应过绑票犯,说过我不会报警了!……」花园周五郎严肃地声明。
「操,跟绑架犯,你还讲究什么道义!……」
「你能保证,那些绑匪在知道警方介入此事之后,也不会伤害绘里香吗?」
「不用担心,绑架犯也早就心里有数了,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对方是肯定会报警的。」花园皋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算我们叫了警察,绑票犯也不会立刻就『嗤啦』撕票的。」
「不行!……我是绝对不允许你报警的。」
「啊,真是的,你这个糊涂老爸!……」皋月扭头向一旁的山部势司求救,「我说,势司,你倒是赶紧说句话啊,帮我劝劝这糊涂虫吧。」
「好,山部,你也说一说你的看法吧。我们到底该不该报警?」花园周五郎也拿不定主意了。
这一次,组员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山部势司的身上。山部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觉得老大说得对,我们不能报警。」
「怎么样,皋月?……我们花园组的智多星已经说了,还是我说得对吧!……」
看到花园周五郎得意洋洋的样子,花园皋月不由得拔高了嗓门。
「喂,你这是耍诈,老爸。山部势司那小子是你的小弟。按照黑社会的规矩,只要老大说那玩意儿是王八,那么,就算它头上长著尖角,腰里没有鸡巴,小弟也得跟著说它是王八。这样子,根本就没法谈下去的。」
面对著争论不休的花园周五郎和花园皋月,山部势司静静地开了口:「不,大小姐,我可没有指龙为鳖。这是我自己的观点,并不是没道理地奉承老大。」
听到这句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花园皋月不由得一惊;周五郎也突然板起了脸。
「什么意思,山部!……」
「嗯,我一开始思考的是:为什么绑匪要绑架绘里香小姐,这个深奥的问题。我说大伙儿,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居然会有人专门绑架黑社会老大的女儿。通常票犯子在动手之前,都是会对目标对象的家庭职业、家庭成员和财产,先进行一番调查踩点的吧。就我看来,眼下的这名绑架犯,应该知也去做过这样的严密调查。既然如此,那么。绑架的坏蛋就应该知道,绘里香小姐他就是花园老大您的女儿才对。明明知道她是您的女儿,绑匪却还是绑架了她,其原因究竞何在?」
「其原因嘛……」花园皋月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绑匪是在想,正因为绘里香的父亲是黑社会,老大您应该不会叫警察,所以,才动手绑架了绘里香小姐。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有道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刚才大小姐说过,『绑匪也早就算定了,知道对方是肯定会报警的。』所以,即便报了警,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的确,换作是常人的话,或许确实如此;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绑匪出牌,似乎不太想遵循常理。对方并没有算定警方介入此案的情况,因此,我们要是报了警,说不定反而会刺激到绑架犯人,从而招致最坏的结果。」
「也就是说,最好还是别去报警吗?……」
花园皋月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锅糊涂糨子,日警察处理绑架案件的能力是很强的,求助于警方的做法,应该是没错的;但是,山部的说法,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能为了借助警方的力量,就胡乱给绘里香送去生命危险。
看到花园皋月犹豫不决,黑木摇著头说道:「大小姐,我们不能报警。黑社会的人,因为被绑匪抓住了人质,就跑去求助子警察,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前所末闻啊!……这件事要虽传出去了的话,老大可就成为众人的笑柄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吗?……这么说也有道理!」至于父亲是否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花园皋月倒并不是很关心,「老爸,如果不去报警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处理呢?」
「还用说吗?依照对方的要求,先给他们送去三千万。和绘里香的性命相比,三千万的日元,根本就不值一提。」
果然如此!如果这件事,真的只要拿钱,就能够了结的话,花园皋月倒也并非不能理解父亲的这种心情:而且,近些年来,黑社会办事都喜欢用钱来处理。
「我说……老爸,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你们都别拦我啊!……」花园周五郎攥著拳头,激动地吼著,「这件事情与警察、黑社会无关。这是我和绑匪之间,一对一的终极对决!……你们这些人,没有人反对我吧?」
花园周五郎的一句话,令整个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
高泽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我们这里,是没有人会反对老大您,做出的英明决定的,是吧,弟兄们?」
众人之间,一阵莫名的彼此谦让。
「那……那是当然!……」菅田攥著拳头回答道,「谁都不会低下高贵的头,去恳求那些铜扣大盖帽的,我们都站在老大的身边。而且,我们都不想看到老大您,因为舍不得赎金,而对绘里香小姐见死不救的。是吧,平户?……」
「嗯,那当然了。老大,请您救救绘里香小姐吧!」
「就是就是,三千万又算得了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嗯,不就是几文钱吗?要就赏他们好了。」
反正不是自己掏钱,黑木和白石两人说起话来,果然是腰不酸,腿不疼。而手下的最后一人——山部势司,也表现出了消极的赞成态度:「只要老大您觉得行,那就行!……」虽然不赞同报警的做法,但是,他似乎也不完全同意给赎金——在花园皋月看来,山部表现出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好,结论已经出来了!……」周五郎「啪!」地一拍桌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斩钉截
铁地下令道,「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件事可千万别跟其他任何人说,千万别让其他组的人、或者警察觉察到、听到了没有?」
「是!属下遵命!……」
「全力营救绘里香小姐!」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组员的叫嚷声,充斥著整间客厅。花园周五郎重重地点了点头,扭头看著花园皋月。
「你也是,皋月。你没有意见吧?」
「嗯,要是老爸你觉得,这么做比较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对了,老爸。我问你个事儿啊。」
「什么事情?」花园周五郎满脸的莫名其妙。
花园皋月把周五郎拽到墙边,把嘴凑到他的耳朵旁边,小声问道:「我们家里,能拿得出三千万来吗?」
「这个……」花园周五郎顿时脸红脖子粗了。
拿不出来!皋月吃了一惊。照这么说,刚才那番讨论,其实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没钱,那你还说什么!……」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花园周五郎保持著威严说道,「只要我肯低头,还是能够凑出三千万出来的。」
「哎?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老爸你认识哪个财主,能够一下子借你三千万?」
「别小看人。当年和我歃血为盟的那些弟兄们,个个都比我混得好。所以说,我不愁借钱的对象,你就放心吧!……」
「……」老爸,难道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花园周五郎根本没有觉察到,女儿花园皋月的心思,高声叫道:「好,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立刻想办法,去筹钱吧。皋月,去把我最好的西装给我提溜出来;黑木、白石,你们两位去给我备车。高泽,你代替我坐镇家中,说不定绑匪还会打电话来。菅田和平户回事务所去待命。另外,山部,为了以防万一,我先问你一句。」
「什么吩咐,老大?……」
花园周五郎伸出右手,搂住山部势司的肩头,柔声问道:「北极的白熊,真的是黑的吗?」
「啊?!……老大,你说什么呢?」山部势司一脸愕然,摇了摇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地回答道,「大白熊肯定是黑的啊?」
07
「我们去吃点好吃的,一边吃,一边再商量对策吧。我来请客!……」
离开卡拉OK歌厅以后,甲本一树提议道。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自然都会表示同意的。
三个人一齐跳上了轻型皮卡车,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海岸边的「源氏茶屋」餐厅,这家「源氏茶屋」最大的卖点,就在于能够站在最近处,远远眺望著关门大桥,可以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一边胡吃海塞。
但对于眼下的三个人来说,欣赏关门桥的风景,其实还在其次。因为商量对策的时候,无法避免「绑架」、「赎金」或者「花园组」这类的话语,所以商议的时候,必须得坐包间里才行。
刚在能够眺望海峡远景的房间里坐下来,三个人便立刻找来服务生,点好了菜。
「服务员,来一份河豚和河豚火锅……」
「嗯,再来一份油炸河豚和鱼白天妇罗一一」
「我要来一杯鱼鳍酒……」
那个,高中生喝鱼鳍酒,是不是有点那个——服务生一脸困惑地,盯著绘里香身上的水手服。在服务生的眼里,这三位客人的样子,似乎都有些古怪。
等著上菜的时候,花园绘里香突然提出了,一些有关河豚的有趣问题。
「之前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下关人都喜欢把『ふぐ』(河豚)说成『ふく』,其原因就在于,它的日语发音,和ふぐ(不遇)1听上去很相近。为了避开这个不吉利的词,下关人就用幸福的『福』(ふく)来替代了它,可是,刚才甲本前辈和翔太郎说的,都不是ふく,而是ふぐ。那么,到底哪种叫法才是正确的呢……哇,上来了!看,是河豚串呢!油炸河豚和鱼肉天妇罗!……好耶,我可以开动了吧?我……我……我就不客气啦……!」
1日语中「不遇」的意思是「不走运,不得志」,而不是没有遇到。
「我说,绘里香!河豚串一次就只能往碗里夹三支啦……一次夹五支可是犯规的,犯规!……」
「好!火锅就由我来动手啦,你们都不必管啦!……」
甲本一树忙著往火锅里夹菜,而翔太郎和绘里香,则一边欢呼著「河豚!河豚」,一边埋头猛吃;至于花园绘里香提的那个有趣的问题,早就已经被她和其他两个人,一股脑地拋到了九霄云外了——管它叫「ふく」还是叫「ふぐ」,反正涮出来的味道都一样。
「好了,我们就一边吃火锅,一边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
等火锅弄得差不多之后,甲本一树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题。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已经,打过了恐吓电话,向花园组发起挑战的事,现在已经搞定:但是,问题是:之后应该怎么办。赎金的事情,可以用电话来搞定了,但是,之后实际交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简单了。我们必须想一想办法,要在保证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顺利地把赎金拿回来。」
「是这样的。」隔著桌上的火锅,樽井翔太郎看了一眼甲本一树,「那该怎么做呢?」
「笨蛋,刚才不是说了吗,接下来,我们几个就来一起想想办法啦。」
「啊,是吗?……」绘里香一脸吃惊地睁圆了眼睛,「但是,刚才的电话里,不是说过,『交付赎金的方式,现在还暂时不能说』的吗?我还以为,甲本你小子心里,已经有什么好主意了呢。」
「我是故意那么说,让对方觉得,我们这边早已心里有数啦,绘里香。其实,我心里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得好好想想办法呢。」
「什么啊,闹了半天,竟然是这么回事啊?」
绘里香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颇有些失望。坐在一旁的樽井翔太郎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什么主意都没有,就是因为心里头,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所以,才会说出「现在还暂时不能说」这种话来。直到现在,在甲本的脑子里,计划依旧还是一张白纸。
「那么,您看这样如何,学长?我们就让对方坐上电车,然后在电车飞驰的办途中,从车窗里把装满钱的包扔出去。我们则事先到电车沿线埋伏好,等包一落下来,我们就拣起包来逃走。这样做,我们就不但不会被对方看到,而且,还能顺利逃脱。」
「你出的这主意,就跟黑泽明电影里的诈骗一样啦·……」
「那又怎样?他们难道还会来告我们侵权不成?」
「嗯,不过,这办法当中,却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啊。电车之中,当然会坐著不少的乘客,那些乘客看到有人往车窗外扔包,一定会觉得不对劲的。」
「然后,就会联想到,对方是在交付赎金,是吗?」
「对!……就算毫不知情,其他人也会想到,对方这是在交付赎金的。车子里边人太多了,说不定还会有哪个爱管闲事的,打电话给警察或者报社的。你想好,我们这场欺诈绑架的前提,就是警方不会介入此事;要是我们用了这种会引起骚动的办法,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嗯,这么说倒也是!……我们还是得想一个,不大引人注意的办法才行啊!……」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提的这个『让对方把包扔出来』的办法,本身倒也算是个好主意……不过,却不能在电车里扔。」
「那就……从大桥上扔?」花园绘里香突然开口道,「让他们从关门桥上,把包裹扔下去。」
「那还不扔进海里去了,你下水去捞?」樽井翔太郎不满地说。
「不,不是海里,是地面上!……如果从桥墩的正上方,往下扔的话,那么,包应该就会落到桥墩下面的地面上的。对了,关门桥的桥墩下边,有地面的吧?」
「嗯,有。」
樽井翔太郎开始在脑海里,描绘起了装满钱的包顺著桥墩,垂直地落到桥墩下面的景象来。关门大桥的桥墩,至少也得有几十米高吧,这高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耍著玩的,从那么高的地方,「叭唧」掉落下来,摔到地面上的那股冲击力,会不会把包里的钞票给摔扁了?这主意感觉似乎既可行,又不大可行。
「话说回来,为什么作得选在关门桥不可?」
「因为那里有桥。」花园绘里香指著窗外说道。
的确,窗户外面,确实可以看到关门大桥的雄姿——不愧是关门桥,确实有种让人想把赎金交付地点,选定作那里的心理冲动。
「让对方从桥上,把赎金扔下去,这个主意或许不错。只不过,我们却不能指定关门桥。那座桥实在太高,而且,还是会让人看到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关门桥离我家非常近,最好选个远一点儿的地方。」
甲本一树摆明了道理,否定了花园绘里香的提议。立刻,樽井翔太郎又提出了另外的建议。
「不如乾脆就换到索道上吧?」
「你是说,火之山索道?……」甲本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唔,这个主意,倒是梃符合翔太郎你平
日的思维呢。你是在想,那地方能从窗户里面看到……是吧?」
实话说,樽井翔太郎的确是这么想的:火之山是一座建有眺望台,可以将关门海峡一览无余的小山。山脚下有一条直通山顶的索道,而那条索道,现在就在翔太郎所坐的位置的对面。看著那条索道,翔太郎不禁浮想联翩,觉得要是能够利用它,来拿到赎金就好了。
「怎么,不行吗?」
「我先问你们两个人一句啊……」甲本一树的目光,在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两人的脸上,来回游弋著,「交付赎金的地点,为什么非要选在关门桥和火之山索道,这类奇葩的地方不可?」
「这个嘛……」花园绘里香沉吟一下,反问道,「绑架不都是这样的吗?」
「就是啊,学长那些有关绑架的片子里,不都是把交付赎金的地点,选在当地最富盛名的观光地吗?既然是在下关,那这里的观光名胜,不就是关门桥、火之山和严流岛……对了,乾脆就定在严流岛吧!就让对方在严流岛上交付赎金,那里可是最棒的场所啊!……」
「嗯,这主意不错!……」花园绘里香立即满心期待地拍手附和著,「不知道为什么,我都开始感觉,心情激动了呢。就定在那个地方吧!……」
「你们两个先听我说!……」甲本一树给两个人兜头泼了两盆冷水,「听好了!……片子里边那些主人公,总喜欢拖著对方,在观光地四处瞎绕,那是因为制片想让主角这么做。这一点,我们没有必要去模仿,否则分分钟灭了你!……我们就只用把对方,直接叫到交付地点就行了。而且,交付赎金的地点,也末必非要选在观光地不可。听懂了吗?」
「嗯,这么说倒也是……」
「学长,您可真没趣啊!……」尽管心里在这么想,但对方所说的话,却没有半点错,所以,樽井翔太郎也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
三人之间一阵沉默:樽井翔太郎和甲本一树两人,争抢著锅里所剩不多的河豚,花园绘里香则怔怔地望著窗外。
突然间,花园绘里香开口说道:「我说,那就选在船上如何?」
「船上?!……」樽井翔太郎一怔,「船上怎么了?」
「我刚才在看,那些在海峡间渡航的船只,所以,就又想起了电视里的那些办法。之前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那本小说里,人质的家属就是从渡船上,把赎金扔了下去,然后,绑匪则乘坐另一艘船,去把赎金捡回去的。」
「嗯……这样的绑架案,倒也算是别出心裁啊!……要是我们在关门海峡,上演这么一幕的话……」
一瞬间,樽井翔太郎开始在脑海里,得意洋洋地描绘起了,一幅有如电视剧般的光景来。但是,立刻,他又把思维拖回到现实当中,扭头望了一眼甲本一树。
「不过,我们这次,不能采取这种办法吧,学长?还是得选择一种更朴实的办法……」
「你脑袋开窍啦!……」甲本一树称赞了樽井翔太郎一句。
「哎?!……」樽井翔太郎感觉甲本一树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甲本低垂著头,两眼盯著桌面,表情僵硬。
「你怎么了,学长?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了。」
「你没什么事吧,甲本哥?」绘里香也一脸担心地,看著甲本一树的脸。片刻之后,花园绘里香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茧要的事情一样,「啊啊,莫……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哎?哎?……传说中的?传说中的什么?」樽井翔太郎满头满脸闪烁著小星星。
「笨蛋,你还不明白吗?……中毒啊,河豚毒!……」绘里香竖起食指,断言道,「错不了的,这是剧毒——筱山纪信1啊!……」
1日本知名摄影家,1940年出生于东京新宿,1958年毕业于日本大学摄影系。在大学学习摄影期间,就是一个为摄影界关注的、富于创意的年轻摄影家。1966年获得日本摄影评论家协会新人奖。1976年在威尼斯双年展上举办了个展《家》。1981年出版了《筱山纪信──丝绸之路》8卷本摄影集。1987年,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了《筱山宽幅东京》展。1991年在东京举办个展《新宿》。是日本少数的与平面传播媒介,紧密合作的高产摄影家之一,已经出版有各种摄影书籍与作品集上百册,包括在日本社会各个阶层引起巨大反响的《晴天》及《圣塔菲·宫泽理惠》等。其在日本摄影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贡献,就是和当时的一些日本摄影家一起,重新定义「写真」,并且将影响波及海外。
「河豚中毒的话,那是河豚毒素吧!……」
人家筱山纪信不是毒,是摄影家好吗?
但实际上,甲本一树的异状,却跟摄影家、剧毒这些都无关,他念经似的喃喃念叨著「……大桥……海峡……索道……」这三个单词。
突然间,甲本一树高声叫了一句:「对啊!……」之后,他一把抄起桌上的账单,站起身来,单方面宣布:「午饭时间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学长,我们还有杂烩粥呢,吃河豚火锅怎么能少了杂烩粥啊……」
「嗯,说得对!……」甲本一树不情愿地再次坐下身来,单方面宣布道,「那么,吃完杂烩粥,就结束午饭了。」他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干吗这么著急啊,甲本哥哥?」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交接赎金的安全、切实的办法!……」
「真的?!……」花园绘里香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的感觉,「要怎么做?还是利用大桥吗?」
「嗯,既要利用大桥,同时也要稍稍利用一下索道。」
「还得稍稍利用一下索道?怎么用啊?……」樽井翔太郎的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08
吃过杂烩粥,三个人驾驶著轻型皮卡车,从关门桥下面钻了过去,顺利地回到了坛之浦。一路上,甲本一树什么也没说,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刚刚在甲本一树家门前停下了车,樽井翔太郎便立刻开口问了起来:「甲本学长,刚才你说的:既能利用到大桥,又能利用到索道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啊?……你倒是也跟我们说一说啊?」
「嗯,我会说的!……只不过,在我说出来之前,我还有一样东西,需要先让你们两个人看一看。」
甲本一树说看,开始迈步往家里走去。
「有东西让我们看?什么东西?」绘里香好奇地问道。
「是秘密武器噢!……」甲本一树故意卖了个关子。
「秘密武器?!……」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两人面面相觑,跟在甲本一树的身后进了屋。
甲本一树打开了放电视机的那一间,有六张榻榻米房间深处的拉门,把两人叫进了供著佛坛的房间里,然后打开供奉佛坛那间屋子的拉门,结果,里边还有一间光线暗淡的隔板房间。看起来,甲本一树的家,应该是个狭长的形状。
甲本一树走到隔板房的最里边,拉开了墙上挂的窗帘。窗帘外边,是一扇跟木造住宅极不相称的铝合金凸窗,盛夏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屋里,之前那种微暗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窗户是朝南的,如此一来,就可以从窗户里,看到关门海峡,还有对岸的门司港了。
「去年,我老爹翘丫子1了。在他伸腿瞪眼的时候,他留给了我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这个随时都可能,会倒塌下来的家,当然了,它也已经发挥了它的功用。」说著,甲本一树抬起了头,看了看破旧不堪的天花板,「而问题的关键,还在于他留给我的另一样东西,这个东西让我觉得很头疼,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它——想扔也扔不掉,没办法,我就只好把它给拴到了外边去……」
1两脚脚心朝天,向上翘,身体必然要向后躺倒,即身体倒下,不会动了,意思指死去。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只小狗狗吧?」花园绘里香笑著说道。
的确,说到会被拴到家门外边去的东西,一般确实会让人,产生这样错误的的联想。
「不,不是狗。」
甲本一树推开了铝合金窗户,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两人,本来以为窗外不是阳台,就应该是个小庭院,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窗户外边,是一处小小的渔港。被堤坝围起来的三块网球场大小的水面上,停泊著几艘渔船。窗户的正面,还拴著一艘小渔船——一艘就像看门狗一样,被拴在家门外的渔船。
「什么嘛!……」
「竟然是……」
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两人一看,顿时哑然,彼此对望了一眼。甲本一树似乎对两人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他穿上草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从仅有晾衣场大小的地面上,再往下走三级台阶,就已经是海港的岸边了。
小船的船头靠在岸边,甲本一树踏上船头,跳到船里,用手扶住驾驶席的屋顶,转身冲著两人问道:「怎么样?大吃一惊吧?」
樽井翔太郎默然无语,只是不停地点头。眼前的景象,确实令他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