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应该算是一帆风顺。
或许高中入学考试可说是人生第一次的考验,接下来就是求职的面试。无论是哪一种考验,相较于出现在游戏中的勇者被赋予的考验而言,根本连屁都算不上。考验的内容也符合等级的比例原则,虽然不能称之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像我这种庸才只要好好努力,还是可以顺利过关。
虽然多少需要一点运气,却也不必过于担心。原因很简单——我的名字叫做大吉,集全世界的好运于一身的人物。
……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有些自以为是,总之我确实不乏走在人生道路上所需要的运气。考高中的时候,刚好碰上录取率特别高的那一年,求职时的面试人员也跟我挺投机的。如果有个女朋友在身边,就真的无话可说,不过我是大器晚成的类型,或许之后恋爱机会才会伴随而来吧。
没什么好奢望的。
因为我的好运已经用完了。
就算再怎么奢望,也是无济于事。
运气是一种循环,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运气会绕著人打转,如果被一个人先拿走了,就什么也不会剩下。
这个道理当然也适用于我,没有例外。
一旦碰上那么严重的车祸,似乎就跟运气没什么关系。或许就算是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就算死了也好的人,没有犯罪、诚实纳税,年金更是按时缴纳。事实上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人并不存在。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为人处事还是恪遵世间的常识,理应受到这种待遇。把我当成就算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人,岂不是太超过了一点?是没错啦,过去虽然多次得罪他人,也招致他人的怨恨,却还不到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地步吧?
所以这或许是因为某个人抱持著跟我一样的想法,所引发的现象。
穿越黏滞的空间之后,我立刻被触感类似布料的某种物体所包裹。眼皮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沉重,无法睁开眼睛,不过外界的光线还是穿透了眼皮。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我虽带著疑惑,却略为宽心。
因为『我』的意识确实存在,不过目前的状况完全无法掌握。我试著让意识穿梭于大脑,寻找最新的记忆。
结果很快就找到了。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无误,那天晚上发生于高速公路的车祸就是最俊的记忆。当时我夹在前方的卡车以及后方追撞过来的车辆之间,连人带车一起受到挤压。
原本以为我就要被压成绞肉,成为点缀麻婆豆腐的材料,没想到居然平安无事。
即使处于昏迷状态,在某些情况下依然保有意识,只是没有清醒过来而已,类似的状况我曾在电影见过。只是那部电影的内容跟金钱游戏有关,跟一贫如洗的我看似没什么关系,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同样的体验。
四肢不听使唤,完全使不上力,甚至连抬头都做不到。
虽然保有意识,身体却没有半点力气,感觉就像遇到了永远不会结束的鬼压床。
而且当空气在呼吸的时候通过气管,才发现有一种宛如初次吸气的异样感。真奇怪,难道是车祸的影响吗?
不过自律神经的运作还是跟过去一样正常,也没有内脏不完整或是腹部插入管线的感觉。
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恢复正常了,现在先这么想吧。
以半强制的手段让自己安心之后,睡意一口气袭上心头。
大概是体力尚未恢复吧。无奈之余,我只能委身于睡意的波涛之中。
之后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我才能够睁开双眼。这段期间说也奇怪,一直听得到女性温柔的说话声。由于找不出原因,感觉有点毛毛的。
而且声音就像是在水中听到的一样,彷佛笼罩在浓雾之中模糊,更让我增添了几分恐惧。
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结果双眼突如其来地睁开,这才终于明白持续多日永无止境的鬼压床,以及女性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而且出乎意料之外。
好不容易睁开双眼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并非对恢复意识的我表示关心的家人,也不是负责照料的护理人员。
而是一位温柔地抱著我的女性。
女子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高兴,一脸和蔼可亲,彷佛是呵护幼子的母亲。深邃的五官与日本人相去甚远,看起来像个外国人,就是那种在国外的影集当中经常见到的典型美女。
意思是我人在国外吗?日本的医学技术无法治疗、住进国外的医院,所以身边才有个外国的护理人员?
脑中浮现出这种想法。
不过就算真是如此,女子身上并未穿著护士服,放眼望去也看不到病房的布帘或是点滴的软管。
这里不是医院,而是处石墙围绕的小房间。超乎预期的状况又让我陷入更大的混乱。
上星期量体重的时候,我是六十四公斤。如果她呵以将我轻松抱起,恐怕连举重选手都会吓到来不及穿鞋就直接逃走。该不会是做了切除手脚之类的相关处置,才会让体重变轻吧?不对,手脚的感觉依然存在。
为了确认这点,我移动眼球,将自己的身体纳入视野。
结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副婴儿的身体。
「之前一直没有哭出声来,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如今总算是睁开眼睛了,我可爱的孩子。」
抱著我的女子以雀跃的声音对我说话。
没错,就像是跟自己的孩子说话一样。
大约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里似乎是石砖砌成的民家。地面只以石砖铺设而成,没有地毯,老实说感觉有点脏乱。
整间小屋都是石砖的产物。石砖的天花板、石砖的墙壁、石砖的地板。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摆放著蜡烛的简陋圆桌、三张椅子,以及一张硬床。
再怎么看也不像医院,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第一次看清楚东西吧?这里就是你的家喔。虽然小了点,还是可以住人。」
见到我的眼睛骨碌碌打转之后,女子这么说道。这里是我的家?头开始痛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这个女的从先前就一直称我为「可爱的孩子」。一想到这里,更是令人摸不著头绪。
我是你的孩子?开玩笑的吧?就算为了说服自己而做出不合理的解释,其他的地方也会产生矛盾。我听得懂对方说的话,是日语,所以这里是日本?若真是日本,这里不是医院的事实就说不通了。所以这里应该是国外啰?
可是除了这名女子说的话之外,有时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也都是日语。国外有以日语为共通语言的国家吗?
不管身处日本还是国外,都无法解释我的身体为什么变成小婴儿。
于是我完全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的线索。
不过我也发现了能够解释所有矛盾的唯一条件——
亦即这里是跟地球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我转生于这个异世畀之中。也就是说死后成为另一个存在,重新诞生的意思。
原有记忆或是人格,在轮回投胎后是不会延续下来的,我却保有前世的记忆,也就是生活在日本的记忆。或许是因为转生于另一个世界,才会造成这个结果。
不过我还是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身体是新生儿,处于无法完全适应母体外生活的时期。
然而思考却是运作正常,大脑运转的速度或许还比过去快了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除了思考之外无事可做的关系。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能够充分明白这里是有别于地球的异世界——脑中这份现实来袭之际,所带来的恐惧。
而且讽刺的是,正常小婴儿不应该拥有的思考力、自我认知以及记忆,就是转生最好的证据。
我目睹了自己成为小婴儿的身体、知道自己位于不知名的地点,被自称我母亲的女子抱在怀中。
除了相信之外别无他法。
这里是异世界。
此处的生活水准果然相当贫困。
我从未见过自称母亲的女子好好饱餐一顿。虽然我也喝过母乳,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喝的都是瓶装的牛奶。母亲一定也知道自己营养不良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活空间非常不乾净,而且又破败颓圮,完全不像是女人愿意跟小孩子一起居住的地方,对于小婴儿来说也是不怎么良好的环境。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过了几个月,这种应该不会有人愿意接近的小屋居然陆续出现了访客,而且次数还十分频繁。
母亲总是会抱著我走到建筑物外面,迎接访客的到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但实在过于狭窄。从小屋的门屝往外踏出一步,眼前就是一条红砖砌成的水渠。外面是夜晚时分,月亮映照在渠道的水面,不过或许是渠水过于混浊,倒影有些模糊。
不远处传来类似庆典的喧嚣。朝著声音的方向望去,大约三公尺高的围墙映入眼帘。围墙正是沿
著水渠兴建的。
围墙上方,好像是热闹的街道。
水渠沿线昏暗漆黑,顶端的街道倒是看得到点亮的灯火。
原来我们身处的地方,是比人们居住的镇上还要低洼的世界,那还是我头一次亲眼目睹外面的景象。
就在我眺望外面的景色之际,一条人影沿著水渠走了过来。
披著夜色的人影踏著有力的脚步接近这里,乏后在月色的映照之下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名大约四十岁前后的男子。胡须与头发一片灰白,身形瘦长而高挑,穿著造型时髦的晨礼服,浑身散发出有钱人的气息。
「今晚的夜色也很美丽。」
「嗯,是啊。晚安,瑟孚兹大人。」
「晚安。在你的面前,美丽的明月也是相形失色。」
名叫瑟孚兹的有钱男子,以及住在水渠旁小屋的女子。
两人的对话气氛相当亲密,男子更是大胆说出肉麻的台词,一点都不害臊。
这名女子,也就是我的母亲穿著穷酸味十足的白色衣服,毫无魅力可言,头发也完全没有整理。这点突显出两人之间的落差,以及年龄的差距。
两人根本住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你刚出生的孩子吗?」
「嗯,名字叫做亚斯拉,男生。是那个人的孩子。」
「居然忍心丢下这么美丽的女子,那个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的母亲露出为难的笑容。
至于我嘛,则是因为大脑在短时间之内接收了太多情报而陷入混乱。
只是不管怎样,都无法动摇我是个婴儿的事实。不必特别检查胯下,也能确定我是个男生。名叫瑟孚兹的男子口中的「你的孩子」,指的就是我。抱著我的女子跟我是母子关系,显然也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我似乎逐渐失去了逃避的退路。
还有,母亲现在是趁著这个浪漫的夜晚跟男人幽会吗?从对话的内容来判断,她似乎有一段被男人拋弃的过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硬要说的话,成为我的母亲的女子到底是怎么认识这名男子,也让我感到十分好奇。
「对了,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是的。不过从金钱到日常生活全都要麻烦您,实在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只要能够帮得上忙,我很乐意这么做。」
我的母亲颇有姿色。这绝对不是因为接受她是母亲之后油然而生的自傲,如果在日本的街道上跟我擦身而过,我一定会盯著她猛瞧。
她有著黑色的长发、端正的五官,纤细修长的模特儿体型。身上穿著到处都是污渍的白色衣物固然有点勉强,却还是韵味十足,完全下像才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穷困潦倒的美女跟多金男之间的深夜密谈。
如同两人的对话内容,其中显然牵涉到金钱交易。
「不过真的可以搬进您的豪宅吗?」
「当然可以!既然有小宝宝,不如就搭乘马车慢慢来吧。」
「……感谢您的好意。」
是我看错了吗?总觉得母亲的神情有些黯淡。
「小事一件罢了,那我就择日再派人前来相迎。」
「嗯,谢谢您。」
她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短暂的交谈结束,男子就此离去,再度消失于夜色之中。他无论是离去的时机或是言语谈吐都相当高明。目送对方离去之后,母亲返回小屋。
关上小屋大门的母亲倚靠著门板轻叹一声,将我放在硬床上开口:
「再过不久就要搬家了。生活突然出现变化,一定很难适应,还请你原谅妈妈。」
略带哽咽的微弱语气,这是过去未曾听过的。
不过脸上却带著跟语气格格不入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焦躁。
母亲口中的『搬家』之日很快就来到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目睹水渠之上的街道。
石板铺成的街道与石砖砌成的建筑物紧密排列,让我有一种掉入时光隧道,回到中世纪欧洲的错觉。不,事实上我所遭遇的异常现象,绝对更胜于时光旅行。
「我要到冯达利悟斯家的豪宅。」
母亲抱著我坐进停靠在附近的马车之后,向手持马缰的男子说道。
不用说,这一定是之前与她深夜相会、那个叫做瑟孚兹的男子所准备的马车,目的地就是瑟孚兹的豪宅,我们即将搬到那里去。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搞清楚了。
搬家的行李不多,只有母亲和我的几套衣服。
我躺在母亲的腿上,打量著母亲的面貌,只觉得她从下颚到喉头的曲线格外美丽。也罢,这种不痛不痒的情报就暂时搁在一旁吧。
这感受相当奇妙。
说她是新的母亲,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就算演变成这种局面,也不太可能忘了前世的母亲。不过站在这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我真的是她的孩子。母亲跟我之间,在对于彼此的感情方面存在著不小的认知差异。
真的是相当奇妙的感受。
「看,那就是以前住过一段时间的王都。最里面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国王和公主就……咦,睡著啦?」
思考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这副身体很快就感到睡意。由于我除了思考之外无事可做,更是容易疲倦。
我从马车之中附有布帘的小窗户往外瞄,远处确实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那绝对是城堡无误,任谁看来都是一座城堡,而且还是一座经常出现于童话故事当中的城堡。
巨大城堡的屋顶呈现尖刺状,国王应该经常被扎伤吧?好了好了,现在就让我睡上一觉吧。
自从转生为小婴儿之后,就经常受到睡魔的侵袭。
不过如果能够像个小婴儿一样,跟睡魔变成好朋友,似乎也还不错。
睡觉和哭泣是小婴儿的工作。只不过对转生于异世界的我来说,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哭泣的机会吧。
咔哒!
马车突然其来的晃动摇醒了我。
夕照从马车的窗户映射而入。
「醒来啦?你这个贪睡鬼。就快到了呢。」
在母亲的声音引导之下,我从马车的窗户望向外面,辽阔的草原以及小小的村落顿时映入眼帘。
远处耸立著一栋比村落的民家气派许多的大型豪宅。虽然跟先前的城堡无法相比,如果是在日本看到这栋建筑物,恐怕会误认为某间学校。
这应该就是名叫瑟孚兹的男子要我们搬进来的豪宅吧。除了庄严之外,受大自然围绕的建筑物本身也散发出一种悠闲的气氛。
马车进入村落,朝著豪宅直线前进。穿越村落之际,只看得到稀稀落落的摊贩。不过来往行人众多,小孩子快乐地四处奔跑,大人则是努力工作,是一座朝气蓬勃的村子。
穿过村子之后,豪宅的前方设有大约三公尺高的大门以及外墙。身穿女仆制服的金发女子在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之中拉开大门,她应该是豪宅的佣人吧。
这时我的视线直盯著那名女子。虽然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还是对人类的业障之深大感钦佩。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是真货。不是基于打工或是追求流行的理由,而是当成谋生的职业,才穿上那套衣服。没错,就是女仆,而且还是金发。她是一位足以赤裸突显出:女仆咖啡的店员只是在模仿女仆的行为到底有多愚蠢——货真价实的女仆。
我从母亲的腿上看著窗外。
视线在无意中聚焦在女仆身上。
结果在马车通过大门之前,一直死盯著那名女仆。
面临转生以及贫困的生活之后,突如其来的搬迁。跟不上瞬息万变的环境固然令人感到不安,女仆的存在还是让我对这个世界重拾了些许的期待。
男人真是单纯的生物。
尤其我的外表虽然是出生几个月的小婴儿,内在——亦即精神年龄却是个成年人。不管外表变成什么,男人单纯的部分还是无可奈何地相同,不会因为小小的转生而有所动摇。发出这种豪语的我是不是有点奇怪?不,一点都不奇怪。
「这里有个跟你同年的孩子,以及比你大上一岁的哥哥喔,真是令人期待呢。」
跟一个小婴儿说这种话,应该也是听不懂吧。我是不一样啦,换成一般的婴儿,不管说了些什么都是有听没有懂,顶多也只会呱呱叫而已。
一想到这里,总觉得我好像完全没有小婴儿应有的行为。
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甚至到现在都没哭过,还可以强忍便意。
说不定早就引起怀疑了吧。虽然不至于联想到异世界转生这种事,多少还是会有所起疑。
豪宅已经近在眼前。通过大门、穿越偌大的庭园之后,这才抵达豪宅。
马车停在豪宅的前面,几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母亲抱著我走下马车,向大家恭敬行礼。注意礼数当然没有坏处,不过重力的方向突然改变,我差点从母亲的怀中跌了出来。
「日安,我是路娜·德怀莱特。」
母
亲自报姓名。
路娜这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果然不是日本人。
「恭候多时。瑟孚兹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请进。」
出来迎接的人是个女仆。头发是相当高调的桃红色,跟门口的金发女仆不同。而且说话声音略带点稚气。这间豪宅到底有几个女仆?真是令人期待。
在女仆的带领之下,路娜进入豪宅。
豪宅十分气派,入口处设计成半开放式的挑高空间,置有螺旋状的阶梯,看起来应该是两层楼的建筑。不过整体的设计并没有富贵人家特有的贵气与豪奢,而是采用稳重内敛的木质梁柱以及地板,呈现出疗愈系的清爽风格。
「哇……」
路娜大为赞叹。
这时螺旋状的阶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欢迎欢迎,路娜。」
原来是之前那个叫做瑟孚兹的男子,后面还带著两个女人。类型虽然不同,却都是绝色美女。什么?每个人都形容成美女,这样子太没原则?男人都是这样的啦。可是说实在的,那两位女性真的足以名列美女的范畴。
不过这里——虽然我是以日本人的眼光来评断,但这个世界的男人显然没什么不同。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
他说什么?
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到底哪个人是妻子?
该不会两个都是吧?我开始头痛了。若不是小婴儿的身体,我还真想立刻露出困惑的神情,指尖轻按太阳穴呢。
「日安,路娜。外子都告诉我了,往后请多指教。」
「听说你跟外子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相识的,这也是难得的缘分。请多指教,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都是妻子。身为一个小婴儿,我觉得自己终于第一次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声大哭了。
蜜卡德感觉是作风豪迈、性格强势的红发女子,五官锐利,浑身散发一种在社会上闯荡多时的气魄,是我最畏惧的类型。
另一方面,名叫赛咪儿的女子则是面带柔和的笑容,显露在外的感觉或是说话方式都有妈妈的味道。不过外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在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摇晃淡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说话方式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两人外表看起来都很年轻。
「是。虽然可能会替大家添麻烦,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务必说一声。到时候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路娜笑得十分爽朗。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住在这里了。一定跟钱的问题有关,这种事情不问也知道。她的男人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多久拋弃了她,养育我长大需要金钱,却又不能把我丢在家里出去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旧识瑟孚兹主动对她表示关照吧,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就算路娜没这个意思,但考虑到我的存在,最后还是选择了投靠瑟孚兹。我猜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么一来,我好像成为路娜的枷锁,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我的身体还是个小婴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一想到前世的母亲,更觉得路娜只是个外人而已。我不喜欢成为他人的负担。
「孩子就交给女仆来照顾吧,我还特别多请了一位女仆呢。」
「可是,这个孩子还是由我来……」
「人都已经请了,就把孩子交给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瑟孚兹虽然露出老好人的笑容,却依然坚持己见,不容路娜拒绝。
路娜似乎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笑著点了点头。当时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层先前见过的阴霾。
接下来路娜开始学习——生活在这间豪宅必须知道的注意事项。例如女仆会在用餐的时候前来通知,还有采买是女仆的工作,若有需要的东西,必须事先知会一声等等,好像什么事情都交给女仆处理就好。
等到聆听注意事项的说明、整理带来的物品、以及其他各项杂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路娜用过迟来的晚餐,便喂我喝牛奶。
能稍微喘口气时,已经接近日期即将变换的午夜。看来这个世界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时间的感觉还不至于发生错乱。
总之今天也差不多该就寝了,于是路娜带著我来到分配的房间休息。
房间大得吓人,令人不禁对负责打扫的女仆寄以无限的同情。
床铺也特别大张,跟先前居住小屋之中的硬板床完全不一样。棉被似乎才刚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
路娜将我放在床上,唱起了摇篮曲。其实不必这么做,我也会乖乖睡觉的。等到哪一天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这么告诉她。尽管心中浮现这个念头,摇篮曲的效果却还是相当惊人。
「亚斯拉,你的母亲是我,不是女仆喔……咦,睡著啦?」
睡意让意识陷入朦胧。我虽然听见路娜的声音,第二天早上却忘得一乾二净。
〈路娜〉
从昨天开始,我跟儿子亚斯拉住进这间豪宅。
我跟瑟孚兹大人是在先前工作的旅店认识的。瑟孚兹大人是任职于王宫的贵族,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光顾我们的旅店。每个贵族都喜欢装模作样、而且又自以为是,向来不把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里,著实令人厌恶,不过他却不一样。
他总是以同样的高度跟我说话,也愿意倾听我的烦恼,也就是即将出生的亚斯拉。挺著一个大肚子,根本没办法继续工作——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他问我要不要当他的情妇,住进他的豪宅。
今天一大早,我就跟前来照料亚斯拉的女仆订下了许多规矩。
原因在于亚斯拉几乎不需要什么照顾。他很少哭泣,也不会弄脏尿布,跟我听来的育儿经验完全不一样,实在是太轻松了。
事实上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完全没有替亚斯拉打理过什么,他目前的状态就跟昨晚入睡的时候一模一样。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女仆似乎打从心底感到讶异。
她是金发的女子,就是昨天来到豪宅的时候替我们开门的人。
以「人」称之,似乎有点不妥。
她属于妖精种族。
又尖又长的耳朵是最大的特徵,是支擅长使用魔法的长寿种族。金色的头发绑成马尾,外表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可爱少女,听说实际年龄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啰?这么问有点失礼,还是就此打住吧。
「育儿的事情请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养育亚斯拉少爷的!」
她气势汹汹地这么说。真是可靠,而且又可爱。
不过只要找个地方让亚斯拉躺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带他去上厕所、定期喂他喝牛奶,应该就不成问题,只是也没必要故意浇熄她的热情就是了。
「谢谢,那我就先请教几个问题。」
「是,请尽管开口。」
「这孩子连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发出哭声,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
「嗯——我不是医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既然之前都没问题,应该不需要担心才是。」
「还有一个问题。他出生之后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子真的正常吗?总觉得跟我听来的育儿经验相差很多……」
「这、这倒是前所未闻,不过接下来由我负责照顾亚斯拉少爷,如果有什么异状,会立刻通知您的。总之育儿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请路娜大人宽心。」
虽然有点无法释怀,不过身为母亲的我是最不应该焦急的人,这点我还知道。还是冷静一点吧。过去日常生活的大小琐事都是自己一手包办,如今变成了指使女仆的身分,非得振作一点不可。
「明白了,往后我们就互相帮忙吧,呃……」
「啊,这是我的疏忽。我叫做比嘉,往后请多多指教,路娜大人。」
「嗯,有劳你了,比嘉。」
路娜大人?我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大人呢,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现在就让我看看亚斯拉少爷的情况吧。」
「嗯。应该还在睡,可别把他吵醒了。不过就算真的把他吵醒,也不会哭就是了。」
昨天我夸下海口,宣称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胜任照顾亚斯拉的工作。
然而比嘉的背影却充满了自信,强调她具备丰富的育儿经验。
对于找这个手忙脚乱的新手妈妈而言,她的瘦小背影确实值得信赖。内心甚至浮现出就把亚斯拉交给她试试看的念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亚斯拉〉
我跟路娜来到这间豪宅,大概经过了一年的岁月。
婴儿的岁月相当稀薄,几乎不会对任何事情留下记忆。这也难怪,因为我每天大概都睡掉半天的时间。
路娜有时会带我上厕所,除此之外只有在吃饭或是洗澡的时候才会被叫醒。其他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因此对我来说,这一年的时间真的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不过却有一件事,鲜明地烙印在记忆之中。
事情发生在我开始长牙的时候。当时我还是每天都
在床上打滚,不过脖子已经硬了,也可以抬起头来。
房间里面随时都有人,不是金发女仆就是路娜,她们似乎以排班的方式轮流照顾我。路娜只有在离开房间用餐或是洗澡的时候,才会跟女仆换手。
这个金发女仆就是我跟路娜乍到这间豪宅时,打开院子的大门迎接我们的人。名字好像叫做比嘉,我听路娜这么称呼她。
有一天,路娜必须出外办事,整天都不在豪宅。
「路娜大人出门办事了,今天就由比嘉来照顾亚斯拉少爷喔。」
比嘉称呼我为亚斯拉,路娜也总是这么称呼我。亚斯拉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舍弃前世的姓名。无论是前世的大吉,或是现在的亚斯拉,都是父母亲替我取的名字。不过这种想法的另一层意义,也只是基于亚斯拉这个名字尚未被我完全接受,期待时间来解决问题的一种妥协罢了。我对亚斯拉这个名字还是有所抗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
女仆比嘉逗弄著我,对于这些事情浑然不知。
她不是普通的女仆,而是拥有一双尖耳朵的妖精族女仆。之前比嘉曾经跟路娜聊过类似的话题,她外表看起来明明只是个国中生,实际上却是三十岁左右的轻熟女了。真不愧是以长寿著称的妖精族,真是太残酷了。
这时感到些许突兀的我,注视著比嘉身上的某一点。
「这对耳朵很稀奇吗?」
比嘉可爱的双眼眨了眨,撩起覆盖耳朵的头发开口询问。
「……」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去我也不曾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交谈.
虽然不是无法开口说话,却不知为何不想跟任何人交谈。应该是对前世有所眷恋的关系吧?我想。
「嗯,还是什么也不说……」
比嘉双肩一缩,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她实际的年纪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外表依然是个可爱的少女。
美丽的金色马尾、娇小玲珑的身躯。身高恐怕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却并非尚未发育,纤细紧实之中不乏女性特有的丰腴,不过胸部是唯一的例外。
外表看起来依然稚气未脱的少女,失望落寞的神情映入眼帘,顿时让精神年龄二十六岁的我大感痛心。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种焦躁不耐的情绪苛责之下,我开始无意义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结果就这样跌落床下。床铺的高度超乎想像,背部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不过这种痛楚正是我赎罪的方式。为求慎重,在此特别声明,我绝对不是被虐狂。
「呀!刚刚咚的一声!啊啊,亚斯拉少爷真可怜。不过之前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这么一来反而有点放心……慢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比嘉一把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回床上。
接著又以掌心贴著我的后背,闭上了双眼。我不知道比嘉想做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水妖精啊,请赐给我力量。Healing。」
比嘉如此说道。不过真的有点可悲呢,无论疼痛的背部还是以为有魔法的比嘉。好痛好痛。
听到那个类似咒语的东西之后,我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就在我以反抗的眼神打算将视线自比嘉身上移开的时候,事情出现了变化。
背部的疼痛逐渐消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我朝著她紧贴后背的手掌看了看,赫然发现比嘉的手掌附近飘浮著绿色的光粒子。宛如银河一般不规则聚集的光粒子,弥漫著诡异而强大的气息。这实在是太怪异了,令人不禁怀疑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这样就好了。第一次见到吗?这就叫做魔法喔。」
比嘉以雀跃的声音说出魔法两字,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或是跟我开玩笑,反而以存在于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正常的语气,谈起了魔法。
天空是蓝色的,你不知道吗?她就是以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向可爱的小婴儿解释。
虽然她是以逗弄小婴儿的口气解释一切,不过聪明如我还是完全能够理解。
这时后背的疼痛已经消退大半。
于是未知的惊喜继疼痛之后出现,我的兴致也跟著消退。
几个月之俊,我已经会爬行了,这也代表我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豪宅相当大,令人有一种置身校舍的感觉,而且还是木造的校舍。木头总是给我一种清爽的印象。
我爬遍了豪宅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还是上不了二楼。若只是轻微的高度差,大可利用重心移动的要领加以克服。然而『爬上楼梯』却成为我达到独立步行的最终形态之际,必须完成的使命,暂时保留了下来。
一整天都在房间度过的生活已经让我感到厌烦,在豪宅中探险成为我打发时间的方式。
房间的门屝似乎十分老旧,爬行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开敔。如果被路娜或是比嘉发现,就会被带回房间,因此如何善用豪宅广大的空间,让自己不被她们逮个正著,自然是重点所在。
路娜相比嘉的行动模式早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在前世可是个相当机灵的人。说难听一点,就是对于牵涉到自身利益的事情特别会动脑筋;说好听一点,则是擅长推敲他人的心思。尤其是如何讨好上司的方法,更是有绝对的自信。只是除了上司之外,我也不怎么受欢迎就是了。不过这样的我还是有难以招架的类型。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人种,而且还是个颇为意外的人物。
我在屋内爬来爬去的时候,瑟孚兹从前面走了过来。不过脸上并未带著平时面对路娜的那种爽朗笑容,而是轻蔑鄙视的神情,甚至不小心脱口而出: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孩子在屋子里面,就不禁令人作呕。你根本没必要跟著路娜一起过来。」
他大概把我当成不会说话的小婴儿,不,就一般常识而言,这才是正确的认知,所以他才会把真正想法说溜了嘴。
看来我似乎不怎么受到瑟孚兹的欢迎。只是在路娜面前不能表现出这种轻蔑的态度,因此瑟孚兹看起来似乎是抓住机会发泄心头的郁闷。
我有耳朵,也有眼睛喔。
原来四处爬行也能看到豪宅之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会爬行真是一件好事。
诞生于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三年。
即便爬行是个好东西,不过人类每天都在进化。我虽然对努力、斗志或是干劲这一类的辞汇没什么好感,倒是挺喜欢『进化』这个字眼的。
我可以走路了,牙齿也在同一时期全部长齐。我各方面的成长都十分缓慢,视成长为麻烦事的这副身体跟我的个性有点相似,呆然是我的身体无误。
对于这个世界,我还是有点无法舍弃偏离现实的感觉。也就是说现实世界是我原本生活的日本,这里是有魔法也有妖精的梦幻世界。除了异样感之外,什么都没有。原本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偏偏这个世界的相关情报实在太少了。或许有点无奈,不过我处于从外侧观察这个世界的感觉之中,以客观的角度活在现今的身体里。
我的身体和心理,迄今尚未做好踏入这个世界的觉悟。
三岁之后,便在屋内的饭桌用餐,用餐的气氛优雅而严肃。说真的,用餐时间一点都不快乐,尤其是完全没有对话这一点。
不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似乎采行一夫多妻制。从比嘉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我真的颇为讶异。无论文化或是常识,都跟日本截然不同。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不做声,甚至有一种忘了该怎么说话的感觉。这个世界的语言我能够理解,毕竟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是日语。
不过我总是一再错过开口说话的时机,这种笨拙也是没机会说话的原因之一。
长了牙齿,就意味著说话的时候更加流畅。
这个世界的语言我听了整整三年,早就已经完全精通,不过年仅三岁的孩子突然口若悬河了起来,这幅景象不是很恐怖吗?
而且我之前可是不曾说过半句话。不信的话,大可突然说个好笑的笑话试试看。其他人被吓得倒退三步的模样,绝对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我也差不多想跟这个世界的居民说话,而且还想得不得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开玩笑,异世界的人耶!对于一个婴儿来说,第一句话可说是非常重要,一定要仔细挑选之后才能说出口。第一次说话的对象,希望能够是路娜或是比嘉。
脱离副食品的阶段之后,我就开始在豪宅的餐厅用餐。餐厅位于豪宅一楼的最里面,布置虽然简单,却令人感到高雅清新的气息,是一间没有多余的缀饰、简洁朴实的房间。里面摆放著一张木制长桌以及四张椅子,用餐的时候长方形木桌的四个边各坐一人。
椅子只有四张,不过居住于豪宅的人数比椅子的数量更多。
我总是一个人独自用餐。比嘉是女仆,跟我一起用餐似乎是不被允许的。听说是身分的问题,我也不是清楚。
不过路娜不跟我这个亲生儿子一起用餐,就有点怪异了。听说路娜是跟瑟孚兹以及其他妻子
一起用餐,在场的全都是大人。路娜是个平民,对于情妇的身分似乎也有点在意,因此全都听从瑟孚兹的吩咐。
至于我的用餐时间,则是由瑟孚兹决定的。瑟孚兹订出时间,负责照顾我的比嘉依照指示行事。我只要扮演无知的小鬼配合比嘉就好,倒也不引以为苦。我并不是不能跟母亲一起用餐就号啕大哭的孩子,毕竟精神年龄已经不小了。
然而有一天比嘉却出了差错。她在某些方面挺迷糊的,这也是其中一件她搞砸的事。
「那个人是谁啊?」
「嗯,他是前阵子才刚住进来的人,之后再介绍你们认识。好了,快点吃饭。」
「好——」
餐桌上有瑟孚兹和另外两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子,看来他们正在用餐。其中一个孩子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以及可爱的灰色眼瞳,他正是刚刚开口询问瑟孚兹的男孩。
另一个则是银发蓝眼的女孩子,皮肤十分白皙。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入侵者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总觉得两人的长相有点类似。
「比嘉,关于用餐时间的问题,我已经提醒很多次了。今天是我跟孩子们用餐的日子。」
「是,真的很抱歉。可、可是亚斯拉少爷也是路娜大人的孩子……」
「女仆居然敢顶嘴,真是令人惊讶。」
「……对不起。」
被瑟孚兹斜眼一瞪之后,比嘉顿时露出愧疚的神情。不过这也难怪,比嘉并不知道瑟孚兹十分厌恶我这个人。因此比嘉弄错了用餐时间,好巧不巧让瑟孚兹跟我碰个正著,对于瑟孚兹而言无疑犯下相当严重的过错。
姑且不论比嘉说话的份量比想像中更加低微,瑟孚兹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之前还曾经以『那个男人的孩子』来奚落我,显然对我以及我的父亲没什么好感。
「再说这个孩子不是到现在都不会开口说话吗?发展太迟缓了,一点都不可爱。比嘉,他就交给你了。」
瑟孚兹绝对不以名字来称呼我,我跟瑟孚兹之间存在著一条明显的界线。不过他应该很喜欢路娜,所以才不便把我赶出家门,陷入左右为难的处境。就各方面而言,路娜无疑是我的生命线。
瑟孚兹和比嘉之间弥漫著厌人的气氛。沉默阵阵袭来,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他真的不会说话吗?」
替这个令双耳隐隐作痛的无言空间划下休止符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那名银发少女。
这孩子口中所说的话相当无味,声音更是毫无抑扬顿挫。既没有歪著小脑袋的可爱动作,表情也缺乏变化,就只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嗯,没错。大概是因为这个妖精的教育方式和这个孩子的学习能力太差的关系吧。相较之下,米蕾蒂还会关心他,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瑟孚兹回答少女的语气相当温柔,听起来有些肉麻。这种态度上的差距到底是怎样?
其实我就算受到责骂,也一点都不在乎。这么重申或许有些啰唆,不过绝对不是因为我是个被虐狂的关系,而是因为我是个精神年龄二十八岁的成年人。然而这些年来一直照顾我的比嘉受到侮辱,我温柔的天使心也受到苛责。
我是个完全不需要照顾的孩子,而且已经乖到近乎不合理的地步。然而在比嘉的眼中,我的外表依然是个孩子,所以她还是想要照顾我,而我也顺势撒起娇来。撒娇的对象当然是比嘉,这就不用多说了。
对我有养育之恩的比嘉应该也想对瑟孚兹恶毒的话语还以颜色,却受制于女仆的身分,只能露出无奈到极点的苦笑。
这几年来我一直受到恶劣的对待,不出口气实在是不甘心。
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以言语包装愤怒,直接拋给对方:
「啰哩啰唆的,你烦不烦啊!」
「「!?」」
瑟孚兹和比嘉露出打从心底感到震惊的表情。不过瑟孚兹的脑筋转得还满快的,讶异的神情立刻混入些许怒气。
「什么?你这个……」
瑟孚兹的脸上流露出过去从未见过的丑恶怒容,声音更是微微颤抖,试图寻找咒骂我的字汇。
不过毕竟是在孩子的面前。
如果现场只有我也就算了,瑟孚兹必须在其他两名孩子的面前扮演模范大人。
依序打量停止用餐望向这里的两个孩子以及我之后,瑟孚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哼,算了。把他带下去。」
「是,真是抱歉。」
将情感化作言语脱口而出之后,我立刻恢复了理智。咀嚼著后悔莫及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我感到全身冷汗直流,只能一脸歉疚地回头望著比嘉。
到头来反而害了比嘉也说不定。
——什么嘛,不是会说话吗?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银发的女孩子似乎开口说话。回头一看,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大概是听错了吧。
比嘉拉著我的手,直接离开餐厅。
——完全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脸上,露出谁也没见过的微笑。
我被比嘉带到自己的房间。才刚进入房间,比嘉就背对著我用力关上房门,接著转过身双手扠腰站在我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相当愤慨,呼吸也十分急促。
我被比嘉紧紧揪住。
「太过分了,亚斯拉少爷!居然不告诉我您会说话!」
比嘉将双手环在胸前,气呼呼地转过头去。面对怒气冲冲的比嘉,我完全无法替自己开脱,要怪也只能怪总是错失说话良机的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不过情况允许的话,我也不愿意将那种粗俗的字句当成自己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抱、抱歉。」
见到我坦率致歉后,比嘉这才转过身来面向我,以松了口气的表情轻抚我的头顶。
「不过亚斯拉少爷第一次开口就维护了我,这点我不会忘记的。」
我的行为大概激励了比嘉吧。
比嘉的声音相当温柔,令我不得不做此想。这实在不像外表只是个中学生的妖精所说的话。
啊,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岁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亚斯拉少爷的用字遣词实在过于粗俗。少爷应该是在我不知道时,自行学习说话,但学习方式显然有所偏差。往后我会对少爷严加管教,请做好心理准备。没错,就是所谓的菁英教育!」
「呜……」
「啊,少爷刚刚露出厌恶的表情对不对!?」
我没有露出那种表情,只是稍微放空而已。
从第二天起,比嘉的菁英教育正式展开。
「少爷知道吗?这个国家的孩子满十三岁之后,就会进入魔法学园就读。」
「是哦?」
「学园的学生中也有贵族的子弟,可以趁机拓展人脉。」
「嗯。」
「事实上这个家族——亦即冯达利悟斯也是名门贵族。少爷目前的身分虽然是亚斯拉大人的情妇路娜大人的孩子,却也算是贵族成员之一,这点请牢记在心。」
「收到。」
「只不过贵族家的子弟虽然几乎都会进入魔法学园,然而其他平民或是异种族的孩子有些会出去赚钱,或者是在镇上打工,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哦。」
「为什么他们跟贵族之间的差别那么大呢?原因就出在身分的不同。亚斯拉少爷的衣服饰片上也有刺绣吧?这叫做家徽,是判断身分的基准。家徽愈是华丽,身分也愈高贵,记住这个基本原则准没错。」
「嗯嗯。」
「异种族,也就是妖精或是兽人的身分低于人类,大多都跟我一样成为仆役。人类的平民地位在异种族之上,但跟贵族还是差了一截。另外贵族之上还有所谓的王族……有没有在听啊!?从刚刚就一直心不在焉地回答!」
比嘉气呼呼的模样相当可爱,真想多看几次。
「有啊,不就表示本大爷的身分很高吗?」
「又用这种粗俗的说话方式!『本大爷』这个字眼到底是从哪学到的!?」
「就是那个嘛,之前你有说过啊。」
「才没有!咦!?应该没有吧!?」
「哈哈哈!」
「请务必否认!!」
捉弄比嘉是我现在的乐趣,也可称之为例行公事。
前世的说话习惯实在是改不掉,再加上谦让语使用起来又格外别扭,所以我依然以原本的方式说话。再加上先前在餐厅之中已经出言不逊,就算现在加以补救,也无济于事。
不过比嘉还是以「这样子不像贵族」为由,要求我改变说话习惯。
话虽如此,我并不是真正的贵族。我的母亲,路娜是以情妇的身分住进这间房子,也就是比嘉口中的冯达利悟斯家。我是情妇带来的拖油瓶,虽然在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地位却相当微妙。
因此比嘉虽然纠正我的用字遣词,却只是流于形式的提醒。或许是我的出身地位使然,看起来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比嘉的菁英教育开始之后过了
两年,我已经五岁了。
菁英教育的课程只限上午的时间。考量到小孩子的专注力,这种时间安排堪称妥当。尽管我的问题并非专注力,而是在于有心无心的差别,不过我还是决定忍下不说。
「完全不像跟五岁的小孩子说话呢,亚斯拉少爷真是厉害!」
不过有时过于得意忘形,差点做出跟年纪不符的言行举止。自重啊,自重。即便应该是杞人忧天,可是万一身体里面是个成年男子的秘密被人知道,只会引起无谓的混乱。这是我说什么都想避免的局面。
「怎么说?」
「这、这个嘛……就是会说一些艰深的字句之类的!」
幸好比嘉的脑袋不太灵光,到头来果然是杞人忧天。
「你把我当傻瓜吗?」
「……」
「喂,不准移开视线!」
所谓的念书,也只是学习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从文字开始,一直到稍微有点难度的数字计算以及常识性的问题。虽然有点繁琐,不过可以从小朋友等级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相关资讯,无疑帮了我一个大忙。
比嘉曾经说过,魔法学园最低的入学年龄是十三岁。再过八年之后,我就要前往名为学园的乐园了。还记得前世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很羡慕在学的学生。如果能够再度展开校园生活,享受当学生的感觉,一定会让我更加投入魔法的学习。
「啊,已经这么晚啦?亚斯拉少爷,午睡时间到了。」
比嘉朝时钟看了一眼,刻意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对于正在学习该怎么挡个贵族的小孩子而言,午睡就跟废渣一样。」
「又是这种粗俗的字汇!不要把什么渣不渣的挂在嘴边!」
「……!唔……是,对不起。」
「很好,快点过来吧。」
实在懒得回嘴的我,表达妥协意味十足的歉语之后,先行钻进床铺的比嘉拍了拍她身边的空位,示意我躺下来。
自从餐厅的粗口事件后,比嘉每天都会陪我入睡,而且还是穿著一身的女仆服装,即使弄皱了也不在乎。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迄今我依然不明白。
不过让实际上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外表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生的女孩子主动陪睡,对我来说依然是一种奖励。当著这种奖励的面前,意义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好好睡吧,亚斯拉少爷。」
「嗯。」
每当午睡的时候,比嘉一定会把我当成抱枕。
刚开始还以为我终于步上现充的道路,但转念一想——现在这情况,可是里面是成年人的男子被外表是幼女的女子抱在怀中。
虽然算是一种奖励,一抹悖德感依旧逐渐扩散,最后化作历历在目的罪恶感,令人不好捉弄熟睡中的比嘉。
话虽如此,我实在睡不著,甚至开始怀疑她最近常常要我午睡,该不会只是因为自己想睡觉吧。
闲得发慌的我只好在不吵醒比嘉的前提之下,慢慢地从她的双臂以及平胸的咒缚脱身而出。比嘉身上散发出女性特有的甜香,令人恋恋不舍。
「嗯、呼……亚斯拉少爷,再来……」
到底是在做什么梦啊?我忍不住想要如此大叫,最后还是趁著比嘉说起梦话的大好机会溜出房间。
之前路娜曾不经意提到这间豪宅有个书库,里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藏书,似乎也有记载这个世界的时事、一般常识甚至是魔法的书籍。
我认为在此收集这个世界的资讯、得到某种程度的知识,绝对会对往后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产生莫大的助益。比嘉的菁英教育虽然也会学到,内容却是为了五岁儿童而设计的,难度多少有个极限。
瑟孚兹在下午这段时间出门工作去了。两个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不在家,路娜今天也陪她们一起出门。
不管怎样,这间豪宅在这一瞬间落入我的掌中。
也就是所谓的自由时间。
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骂。
书库位于二楼。
已经可以独立步行的现在,正是我达成使命的时候。
于是我在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迅速奔向螺旋状的阶梯!爬行时代无法达成的上楼梯!见证我真正的力量吧!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豪宅的二楼,到处都跟楼下一样是木造的装渍。
从通往玄关的螺旋状阶梯往下看,那里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空间。走上楼梯之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书库。
我站在书库之前,推开房门。
里面并不怎么宽敞,看来似乎是将书房摆不下的书籍堆进书库里面。地方虽然不大,却摆满了书架,更显出通道的狭窄。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通道,顶多只能让两人通过。这里不是像图书馆那种让人阅读书籍的地方,而是以保存为重点的书籍仓库。
由于其他人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最近当我不想睡午觉时,总是会造访书库。
不过当我今天开启书库的房门,里面却已经有了亮光,蜡烛的火焰微微晃动。
烛火映照出一个人影。
「是谁?」
「啊……」
打开房门之后,我当场僵住,口中忍不住惊呼一声。
两年前我在餐厅出言不逊的时候,跟瑟孚兹一起同桌用餐的银发少女就在面前。
「啊,你是那个时候在餐厅的……」
两年前的事情我居然还记得。
我的房间位于豪宅的角落,除非有事来访,否则其他人都不会见到我,更从未在房间之外相遇。这恐怕是瑟孚兹的阴谋,或者称之为刻意安排吧。因此我还记得这个很少见到的女孩子,可说是一种奇迹。不过并不是只有我记得她而已,她似乎也还记得我。只是她完全未表现出想起来的惊喜模样,一直以严肃的神情打量著我。
「你叫做亚斯拉,是路娜的儿子吧?」
少女凝视著沉默不语的我,一副狐疑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被人单方面摸透底细,感觉有点可怕。」
「路娜曾经来打过招呼。大概是一年前,我四岁的时候。」
她一年前的时候四岁,所以跟我同年啰?路娜该不会连豪宅的孩子们都一一拜访过吧?真是会做人。这孩子的母亲一定对路娜留下正面的印象。
跟路娜比较起来,我实在不习惯跟小孩子相处,因为我在有小孩之前就死了。虽然在那之前得先交个女朋友,不过这不是重点,总之我就是拿小孩子没办法。若觉得也是倘小孩了的我说这种话算什么,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我就是拿水孩子没辙,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很聪明的小孩子,刚好就像眼前的这名少女。明明才五岁,却沉著得令人不寒而栗,根本就是冷静过头。
「不必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好歹我们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嗯,所以你是瑟孚兹的女儿啰?」
「是的,叫做赛咪儿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这下子真的输了。但这也很正常,美女环绕的老爹怎么可能膝下无子呢?这么说来,她那头清爽飘逸的银色长发倒是跟赛咪儿有几分神似。不过相较于偶尔在房间外面相遇之际,赛咪儿挂在脸上那种开朗的笑容,这孩子的表情显然欠缺了情感的表现。
一个是外表看起来像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说起话来却令人联想起昭和老妈子的赛咪儿,另一个则是外表不输给赛咪儿,甚至连表情和说话方式都活脱是个清纯小公主的女儿。
相似却完全不相像的母女,指的就是这个吧。
「为什么直呼父亲的名字?」
「要你管啊,叫什么都行吧。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米蕾蒂·冯达利悟斯。」
好长的名字。之前在日本生活的关系,记忆这种横写的名字依然是件苦差事。
「所以你为什么直呼父亲的名字?到底为什么?」
真是有够麻烦。瑟孚兹和我之间处于寂静的对立状态——真要对五岁幼儿谈起这件事,言语中很难不贬低这个叫做米蕾蒂的孩子的父亲。
我却对此有所犹豫。
原本想要趁著她自报姓名的机会改变话题,偏偏小孩子只要对某件事起了兴趣,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是,不,应该说这也是我讨厌小孩子的原因之一。
「尤菲说不可以直呼大人的名字。」
「来得好,尤菲是谁?」
在我被迫回答麻烦的问题之前,米蕾蒂主动提供了可以延伸的话题。
「就是照顾我的女仆,长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像这样。」
米蕾蒂张开双手,在头顶摆出耳朵的样子之后微微抖动。
这个动作相当可爱,但我可不会上当。天底下哪有这种人?她比的耳朵根本就是猫耳嘛。还是说屋子里面住著一个货真价实的扮装爱好者不成?
「是哦,所以每天都会喵喵叫……是……吧……」
我带著嘲笑的意味,刻意以有别于先前的和缓语调突显我的讽刺。
然而我的挖苦态度,却变成了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其他情绪的惊愕。
「米蕾蒂小
姐!读书的时间就快到了!」
书库的房门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那个女仆发现米蕾蒂跟我在门前说话的身影之后,立刻快步跑了过来。
她有著桃红色的短发。这种颜色的头发相当少见,顿时唤起了我五年前的记忆。
刚来到这栋豪宅的时候,从屋子里面出来迎接的人,就是这个女仆。
而且头上,没错,就是头上——一如米蕾蒂依然微微拍动的双手,有一对跟头发一样是桃红色、毛茸茸的猫耳。腰部还垂下一条毛蓬蓬的桃色尾巴兀自摇摆。现在到底是怎样?我交互打量米蕾蒂放在头上微微摆动的双手以及女仆的猫耳,不禁睁大了双眼。不过就算是猴子,也看得出来女仆的耳朵自己会动。不必怀疑,那是真的耳朵。
虽然只是一点小事,还是再度令我感到这里对我来说,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一码归一码,情绪转换相当迅速的我,立刻对真正的猫耳产生兴趣。
比嘉的菁英教育所提及的兽人族一词浮现脑海,可以确定眼前的女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她还说异种族的身分低下,绝大多数都成为仆役替人工作。
「啊,亚斯拉少爷,还有米蕾蒂小姐。」
「尤菲,今天不上魔法课也没关系吧?」
「那怎么行,瑟孚兹大人亲自吩咐的呢。」
尤菲以与其说是女仆,反倒更接近友人的态度与米蕾蒂交谈的模样令我感到惊讶。虽然只是个小孩子,米蕾蒂可是雇主的女儿,女仆可以像这样没大没小吗?不过这也让我不由得萌生出某种想法——一定是因为米蕾蒂身边的职场环境相当友善。
「亚斯拉少爷,还记得我吗?当年亚斯拉少爷搭乘马车、初次前来此地的时候,就是我出去迎接的呢。」
以日本人的标准来判断,尤菲的年纪大概将近二十岁。只见她伸手指著自己,以开朗轻快的声音笑著表示「其实那就是我喔」。
「我还记得你头发的颜色。」
「啊……」
话才刚说完,尤菲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露出陶醉的神情,双颊更是微微泛红,口中发出幸福洋溢的轻叹。
「比嘉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个既生硬又木讷的人!」
这个女人是怎样?脑弱吗?我的头顶被名叫尤菲的这个女仆兴奋地揉来揉去。
大概是她摸头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我的头发顿时像刚睡醒一样四处乱翘。
「尤菲,你在做什么?既然已经找到米蕾蒂小姐,那我要回去啰。诺克德亚少爷就要起来了。」
突然之间传来呼唤尤菲的声音,来自爬上阶梯走向书库的蓝绿色头发女仆。美丽的秀发披在肩膀上,随著步伐微微晃动的头发上果然缀著一对猫耳,也长著尾巴。跟头发颜龟相同的耳朵和尾巴,该不会是雇用女仆的必要条件吧?
「啊,苏菲!你看你看,是亚斯拉少爷呢!」
「为什么一副发现稀有动物的模样?我有这么稀奇吗?」
「啊,真的耶。比嘉说得没错,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比嘉,你一直都在背地里跟同事说我的坏话吗?不要一直碰触我精神上的逆鳞!
「初次见面,亚斯拉少爷。我叫做苏菲,负责照顾诺克德亚少爷。尤菲跟我是双胞胎,我是姊姊,比嘉是我们的同事,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女仆苏菲一改先前的态度,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绍。虽然身为尤菲的双胞胎姊姊,两人实在不怎么相像,大概是发色不同的关系吧。不过从她戴著跟尤菲相同的发饰看来,应该是双胞胎没错。那副不亚于尤菲的年轻外表,就是证据之一。
「尤菲,我们回去吧。」
「啊,嗯,说得也是。回头见啰,苏菲、亚斯拉少爷。」
暂时被晾在一旁的米蕾蒂稍微噘起嘴唇,以指尖捏著尤菲的女佣服轻轻拉扯。米蕾蒂不会将感情写在脸上,说话也没有抑扬顿挫,搭配外向开朗的尤菲刚刚好也说不定。
「那两个人看起来虽然这样,其实厌情很不错的。」
苏菲似乎也这么认为,说出跟我想法相同的意见之后,目送两人离去。
「我们三个女仆各自负责照顾一个孩子,其中就属她们两个特别投缘,真是令人羡慕。」
「羡慕?你跟诺克德亚处不好吗?」
「诺克德亚少爷是蜜卡德大人的孩子,火红的头发不是很相像吗?他也是比米蕾蒂小姐大上一岁的哥哥,却比妹妹米蕾蒂小姐更加任性……」
原来如此。妹妹米蕾蒂是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出来,除了忍耐还是忍耐的类型,对于任性的兄长所产生的忿恨说不定也一直累积在心中。就这层意义而言,在孩子的身边各自指派女仆负责照顾的系统,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每个孩子的身边都跟著一个女仆打理身边的琐事,彷佛独生子女一样。不过这么一来,兄妹之间不会产生奇怪的距离吗?我不禁有点担心。
「不过米蕾蒂并非不会闹脾气,她只是从不将欲望之类的情绪表露在外罢了。」
这倒是真的,苏菲如此回答。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盖过苏菲的回答传人耳中:
「聪明的孩子总是惹人厌,为什么就不能可爱一点呢?」
「呃啊,比嘉!」
在我跟苏菲对话的时候介入其中的人,正是才刚从午觉中睡醒的比嘉。她一定是睁开眼睛之后发现我不见了,这才连忙出来寻找。
「呃什么呃?来,跟我回去。」
比嘉以熟练的动作牢牢环住我的胸口,将我拖离书库。面对向我挥手的苏菲,我也只能微微苦笑,向她挥手道别。
回到房间后,我跟比嘉之间开了一场小规模的会议。
「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不说话的时候明明就很可爱。」
「男孩子很快就会脱离可爱的阶段,被外界所污染。」
「这种不像个孩子的说话方式是不好的,明白吗?」
比嘉的态度比平常更加认真,似乎说什么都要从小开始就将我纳入她的管理之下。
「路娜大人今天外出,等到她回来之后,我要将今天的事情向她报告。」
「喂……」
说来惭愧,比嘉的说词让我有些胆寒。路娜跟比嘉不同,我还没在她面前说过真心话。简而言之,就是一直扮演乖宝宝的角色。
说也奇怪,我只会在比嘉的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不,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要请路娜大人好好教训你一顿。」
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路娜走进房间。
「呃,早安,母亲。怎么不敲门呢?」
随著时间流逝,我自然而然地将前世的母亲形象投射在路娜身上,这也是因为路娜的个性跟我前世的母亲极度相似的关系。不会过分干涉,也不会过度纵容,总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一同度过长度恰好的时光。对我来说,这是容易相处的类型。
然而,潜意识中还是把她当成另一个母亲,这种意识的基础从未有过改变。结果就和路娜成为最亲近的陌生人,在不会被察觉的情况下把她当成陌生人来看待,一直扮演听话的乖宝宝。这样是不是很悲哀?
「面对一个没礼貌的孩子,不需要以礼相待。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比嘉都已经告诉我了,她还说你很聪明呢。」
这五年以来,路娜与比嘉之间发展出极度接近密友的关系,两人的交情以及情报的交流都是无懈可击。同步率高达百分之四百,就算即将合而为一,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还说你的脑筋动得很快,连比嘉都拿你没办法呢。」
是的,她的笑容真的非常灿烂。
足以让我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比嘉每天所规定的读书时间,我也要参加。」
路娜以得意洋洋的表情如此宣布。所谓的读书,意指比嘉口中的菁英教育。虽然不知道哪里普英了,比嘉还是如此解释。
今天不在我的房间读书,而是改在会客室。我坐在沙发上,与路娜和比嘉隔桌相望。
「过去比嘉的教学方式只著重于知识的传递,从今天开始,就由亚斯拉自己决定想要学些什么吧。这样子应该可以吧,比嘉?」
等到比嘉坚定地频频点头之后,路娜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说吧,亚斯拉。你想学些什么?这么一来你的求知欲才会有所收敛,不会再做出瞧不起人的举动。」
居然说我瞧不起人。我并不是瞧不起大人,事实上我的灵魂就是大人。不过小孩子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才会趁著午睡时间偷溜出来,在屋子里面晃来晃去,实在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那……比嘉有男朋友吗?」
带著些许的反抗之意,我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两人无言的模样显而易见。但对我来说,这是我这种年纪的成人应该提出的问题。虽然在日本说这种话会构成性骚扰,不过这里是异世界,入乡随俗这句话真是好物。
「咳咳……回答问题吧,比嘉。」
「咦咦?真的要回答吗?」
路娜刻意轻咳
数声之后如此表示,比嘉顿时大感震惊。
「当初是我问他想要知道什么,再由我们回答问题。这没有妥协的余地,我生平也最厌恶妥协这件事了。身为一个成年人,这么做也会对亚斯拉的教育产生不良的影响。所以你就回答吧,比嘉。」
强词夺理的味道实在相当浓厚,而且路娜本人也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被主人义正词严的说法所收服的比嘉,害羞地揪著裙襬小声回答。真不愧是比嘉,这么容易就被哄骗了过去。
「……没、没有……」
「「……」」
什么?这把年纪居然还没有?过去这间会客室曾经弥漫过如此微妙的气氛吗?总觉得这是最符合「静——」这个效果字的瞬间。原本以为可以听到稍微劲爆一点的内容呢。原来如此,比嘉不擅谈恋爱啊。
「那、那下一个问题。」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候了,不过我在前世联谊的时候倒是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场面。如今我彻底活用当时的经验值,为了设法缓和气氛而努力。
「啊,好的。是什么问题呢,亚斯拉?」
我和路娜心照不宣地斜眼伦看了一下,比嘉低垂著颈子俯视下方。搞、搞不好真的哭了。应该将问题的范围锁定在比嘉擅长的领域吗……?
「想、想要更加瞭解这个国家之类的。」
「这个问题妈妈就不太清楚了。比嘉,你呢?」
相较于我蹩脚的演技,路娜的台词显然就是自然十足。过去她到底说了多少次谎话?不过我的演技还是起了作用。
「真是没办法,我来告诉你吧。」
比嘉挺起完全没有起伏的胸部开口说道。我有一种从今天开始可以对比嘉好一点的感觉。
当初是我问了让比嘉大为沮丧的问题,现在这么想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比嘉的说明确实有一套,彷佛之前被我和路娜捉弄的事情从未发生似的。
至于这是因为过去的我向来对比嘉的授课兴趣缺缺,抑或是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前世虽然上了那么多课,还真的没上过这么有趣的课程。
根据比嘉的说法,这个国家名叫耶亚斯利禄王国,似乎是王权所统治的国家。
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不过五年前跟路娜的对话之中,好像出现被城堡尖尖的屋顶刺到的片段。至于那座城堡,倒是曾经在搭乘马车前往这座豪宅的途中稍微瞥上几眼。
城堡位于王都之中,那里就是首都。也就是说我是在首都出生的。
耶亚斯利禄王国的东边与雷西登西亚王国接壤,听说目前两国因为外交上的问题互相对峙。
雷西登西亚王国更东边的国家,叫做毕普利欧德卡王国。
这个国家跟耶亚斯利禄的关系良好,不过由于两国之间的雷西登西亚课徵高额的关税,因此少有贸易上的往来。
总之这三个王国形成一块大陆,这块大陆似乎被称为海里希。
王都位于耶亚斯利禄王国中央偏东的方位。从王都搭乘马车往东走上一整天,就是这座豪宅的位置。这里距离雷西登西亚王国不远,穿越草原之后就是国境线。
冯达利悟斯家的人,就是以豪宅一带包括草原在内的区域为领地。
「瑟孚兹大人真的很了不起。以前任职于王宫的魔法研究机构,创造出有史以来第一个人工精灵,因此才立下大功,成为现在的大臣。」
我对瑟孚兹的生平不感兴趣,不过比嘉话中某个特殊的单字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以请问一下吗?精灵是什么?」
「是,所谓的精灵就是产生魔力的存在。魔力是魔法的泉源,有了这些产生魔力的精灵,我们才可以将魔力储存于体内,进而施展魔法。」
比嘉立刻回答问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跟地球不一样,因为有了叫做精灵的东西,魔法才得以存在。
「精灵是魔力的集合体,魔力高度集中的地方就会产生精灵。除非人类透过魔法释放魔力,否则魔力本来不会干涉这个世界。不过进展到精灵这个阶段,就会对这个世界有所干涉。另外如果跟精灵订定契约,据说就可以获得更多专属的魔力,或是前所未见的力量,不过也要付出相对的代价就是了。」
一口气解释到这里,比嘉先是喘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著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似乎打算改天再来说明未完的部分。
这段期间路娜始终不发一语,表情有些阴郁。
「怎么啦?」
「没、没什么……」
路娜收服比嘉或是演戏的本事固然不错,刻意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功力就有待加强了。路娜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我也只是略感疑惑,并未继续深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