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第二个礼拜六,晴空万里。
这一天,弘树不停奔跑在自家附近的河堤上。
他断断续续地喘息吐气,双脚机械性地向前摆动。
脚步的节奏不变,速度也加快到一定程度。
「彩香!」
他朝着紧跟在后的脚踏车大声呼喊。
「干嘛?」
「现在多少了?」
彩香注视脚踏车上的计数器,回答道:
「9公里左右,还有最后1公里。」
「哦,是喔。」
得知剩余距离,力量赫然从体内涌出。
「好,那我要开始最后冲刺啰!」
弘树加快大腿的摆动,逐渐加速。
眼前的景色不断向后飞驰,四溅的汗珠被阳光照得晶亮。
「啊,等一下,等等我啦!弘树!不要突然加速啦!!」
无视背后传来的抗议,弘树再次加速,全力冲刺完最后1公里。
「哈啊…哈啊…怎样?今天的成绩不错吧?」
尽管气喘如牛,但弘树脸上依然充满成就感。
「是啊,我看你去练田径也能跑出不错的成绩吧。」
彩香拿出码表,速度是过去最快的一次。
「哈、太好了,总之先达成目标了。」
弘树轻轻踏步调整呼吸,逐渐恢复平时的状态。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离开棒球社都已经一段时间了,但经过两个多礼拜的锻炼,就能恢复到跟运动选手不相上下的速度,你就只有天分很惊人。」
「什么叫只有天分,我也是很努力的耶。」
「那是长期专注在一种运动上的人才有资格说的话吧,拿去,接着!」
弘树接住了运动饮料的宝特瓶。
「哦——谢啦、谢啦,我正想要呢。」
他把宝特瓶贴在脸颊,享受冰凉的快感后,立刻打开瓶盖,一点点含在嘴里再流入喉咙中。
弘树喝得津津有味,彩香则是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
「不可以一口气喝下去喔,不然又会像上次一样拉肚子的。」
「我知道啦。」
自从某次练习完腹痛如绞后,弘树从此特别小心,别再一口气喝下冷饮。
虽然呼吸与心跳逐渐复原,但肌肉却发出痛苦哀鸣,因为以田径社选手的成绩为目标,因此跑步后的疲惫感也更加强烈,但痛苦所换来的成果就是自己逐渐成长的实际感受。
「对了,我昨天有收到光雄爷爷的明信片喔。」
突然听见祖父的名字,令弘树有些诧异。
「是哦…等等,为什么是寄给你啊?我自己也没收到耶。」
「你问我我问谁啊,他说很感谢我平时帮你做家事,照顾你的生活,或许是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吧。」
「…是喔,明信片上没写什么奇怪的事吧?」
彩香轻笑答道:
「没有,他说暂时还无法回来,要我多多照顾你,他的文笔还是一样好。」
「是喔。」
他跟祖父并非感情不好,跟一般人相比,他们还算是没有代沟的祖孙俩,他跟喜欢新奇事物,至今仍在社会最前线工作的祖父非常谈得来。
但弘树却很少主动跟祖父联络。
「不晓得爷爷在那边有没有继续锻炼身体。」
弘树在祖父面前感到有些自卑,而这也正是他与祖父保持距离的原因。
祖父已经到了一般上班族退休的年龄,但他依旧气宇轩昂,体力也与三十岁时无异。
尽管弘树是运动社团出身,但依然望尘莫及。
「你爷爷也是运动员出身的嘛。」
彩香也一脸佩服地回答道。
尽管现在已经引退了,但祖父过去曾在企业的棒球队打球,也就是所谓的业余棒球选手。
「爷爷已经六十岁了,但还是可以轻松投出120公里的快速球呢。」
「他真的是老当益壮呢,他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吗?」
「听说当上主管的话,65岁才能退休,我也不太清楚。」
弘树只晓得祖父任职于一家名为新生日本能源的石油公司,但除了知道祖父当上主管外,他一概毫无兴趣。
对了,不晓得爸妈怎么样。
跟亚莉莎谈论后,弘树罕见地想起了父母,此刻,他也开始想象自己未曾谋面的双亲。
他们是短跑健将还是长跑高手?还是根本就没有运动细胞?
跟父母有关的事物几乎都被祖父处分掉了,剩余的照片不是太模糊就是太小,不足以让弘树发挥想像力。
弘树对父母毫无印象,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任何奢求,但对父母一无所悉,仍令他感到有些寂寞。
不晓得亚莉莎心里怎么想。
改天有机会,真想问问她,弘树一边怔怔望着天空,一边如此心想。
「我说弘树…」
同样在身旁仰望天空的彩香,不知不觉间转头凝视着弘树的侧脸。
「嗯?」
「我有事想问你,但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没关系…」
彩香吊人胃口似地说,又接着问道:
「你为什么突然想锻炼身体?」
弘树一瞬间难以回应。
「我…那个…」
理由非常简单明快。
为了对抗维克堤玛,亚莉莎必须进行魔力与魔法的研究;而弘树则必须提升身体能力,让自己能够更有效地活用魔法。
尽管是被人阴谋陷害,但自己曾让第二群遭受重大伤亡,弘树至今仍对上次的败战耿耿于怀。
我不想再尝到那种充满自责与悲伤的滋味了。
这是弘树锻炼体力的动机,但当然得瞒着彩香。
「你哪里都不会去吧,你永远都会是以前那个弘树吧。」
与彩香的约定浮现心头。
「我只是心血来潮罢了,我不想因为不打球了,就放任身体变得懒散。」
这是为了遵守约定的善意谎言,为的是早日结束战争,回到现实世界,别让彩香为自己操心。
「嗯…是喔。」
彩香没有追问,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晓得她下次又问起时,我还能不能答得出来,)
彩香的确察觉到弘树的某种改变,但或许是顾及他的感受,才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不过彩香内心的猜疑随时可能爆发,而弘树心中却还没准备好那时的回答。
弘树内心冷汗直流,但幸好今天的天气能把冷汗瞬间冲走。
「好热…」
尽管用手遮住炙热阳光,但强烈的湿气与地面的反射光线,依然无情地把人逼得浑身爆汗。
弘树用毛巾擦完脸,再使劲扭挤出上头吸收的汗水。
他出门前才泡在水里的,但现在已经干得一滴水也不剩了吧。
「来,给你。」
宛如预见此刻般,彩香轻巧地递出一条圆筒状的物体。
「毛巾,我在家冰好的。」
「咦——真的假的!谢啦。」
弘树一手接过,立刻剥开结冻的毛巾,敷贴在脸上。
「呜〜这样好舒服喔。」
弘树感觉汗水戛然而止。
「真抱歉,找你陪我跑步,还让你准备毛巾。」
听到弘树道谢,彩香连忙挥手答道:
「那个我…我本来就闲闲没事,所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啦。」
她不断强调是因为自己很闲,然后干笑三声掩饰羞赧。
「可是我还让你的假日泡汤了…」
内心歉疚的弘树又接着说道。
「我、我绝对不会这么想啦!」
彩香倏然起身,一本正经地打断弘树的话。
「啊,呃…我、我…」
或许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于是彩香又矮身坐下,微微低着头,轻声道:
「因为我没办法准备便当,所以想说至少可以这么做…
我甚至还觉得自己不太…不对,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怎么还会想说泡汤了呢。」
彩香说完后,低头不语。
「………」
弘树原本还在想如何回应,但最后从毛巾上抽出右手,顺势放在彩香的头上。
「呀啊——咦、咦!?弘、弘树…?」
弘树疼惜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啊………」
但不知为何,主动伸手抚摸的弘树也觉得难为情。
「抱、抱歉,那个…我…」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看见为了小事而沮丧的彩香,以及她拼命努力的模样,突然令人感到十分怜爱。
于是,弘树自然而然地以行动表达心意,而非透过言语。
「啊,没事,我不是不喜欢你这么做…」
彩香也羞得面红耳赤,但却没有拨开弘树的手。
「应该说…嗯…这种感觉很好。」
「呃…真的很谢谢你。」
结果这一天,弘树继续摸着彩香的头,直到两人回神为止。
与彩香分开的数小时后。
——话虽如此,但因为两个世界有时差,所以异世界还是早上,此时,弘树已来到亚莉莎的房门前。
熟悉的野狼门环,弘树敲了门,同样发出令人熟悉的冷硬声响。
「我已经习惯了,只敲一次她不会有反应的。」
正当弘树一如往常地想要连敲两三下时,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大门居然被使劲打开了。
「咦,真难得。」
而且有某种矮小物体从门内冲出,撞上了弘树的双脚。
「艾咪。」
紧紧抱住他双腿的是艾咪。
艾咪仰望着他,由衷露出灿烂笑容,这个表情令他联想到每次回家都会疯狂摇尾巴欢迎自己的爱犬利克。
「嗯,我回来了。」
他不禁自然地抚摸艾咪的头。
弘树忽地想起数小时前彩香满面通红的模样,忍不住哑然苦笑。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艾咪的关系,才下意识摸了她的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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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咪茫然不解地望着他,而弘树则是注视着她的脸庞,再次抚摸她的头。
桌上摆着一杯果汁,似乎是艾咪刚才正在喝的,杯子是儿童专用的小杯子,应该是亚莉莎帮她准备的吧。
(欸〜)
弘树内心有些感动。
而少女也不再像前几天一样躺成大字形,露出肚子睡觉了。
「好了,艾咪,换衣服吧。」
「嗯。」
帮忙艾咪换衣服的亚莉莎,俨然就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她的模样十分可爱,跟平时废寝忘食热衷研究的亚莉莎截然不同,令弘树看了再次露出微笑。
弘树三人用完午餐后,决定陪亚莉莎去买东西顺便散步,去市场途中,两人想让艾咪开心地玩乐。
「我看还是稍微变装比较妥当。」
「…我想也是。」
亚莉莎挑了衣摆及腰的桃红色长袍,弘树则是选了可以深深遮住脸的帽子,两人分别穿戴上。
要是被蜜拉或第三群的人发现就麻烦了,因此他们不但乔装打扮,还特地去跟平时不同的市场,两人之用心可见一斑。
外头是好天气,尽管偶有强风吹拂,但两人穿得比平时还要厚重,因此气候正好舒适宜人。
途中一经过公园,还是小孩子的艾咪果然就快步冲出。
「啊,跑的时候要小心点,不然会危险喔〜」
亚莉莎担心脚步不稳的艾咪,立刻跟了上去。
「呵呵,真拿你没办法〜」
亚莉莎露出又伤脑筋,又开心的神情,她心想弘树现在一定也露出类似的表情吧。
「喵!?」
此时,艾咪发出猫被踩扁似的声音,跌倒了。
「艾咪!?」
「艾咪!?」
看见艾咪果然跌倒了,弘树与亚莉莎急忙趋前照应。
弘树扶着艾咪的腋下,将她抱起。
所幸伤势轻微,只有膝盖稍微破皮。
「…呜〜」
两人开始安抚泫然欲泣的艾咪。
「好了,不哭不哭。」
「痛痛飞走了〜」
两人拼命的安抚终于奏效,艾咪逐渐恢复平静。
「……嗯。」
「艾咪好勇敢喔。」
结果艾咪忍住泪水,没有嚎啕大哭。
亚莉莎轻拍她身上的砂土,弘树则是注视着强忍泪水的艾咪,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艾咪是乖孩子吗?」
「嗯,很乖很乖。」
「没错,但是让我跟弘树担心的艾咪就要逮捕起来。」
「逮捕?」
「逮捕也太小题大作了吧,亚莉莎…」
亚莉莎对着讶异的弘树,继续微笑说道:
「弘树请你握住艾咪的右手,我会牵着她的左手。」
于是两人把艾咪夹在中间,变成三个人手牵着手。
「我们慢慢散步吧。」
「原来这就是逮捕啊…」
「好——」
艾咪纯真率直的回应,以及娇嫩的小手,将弘树的保护欲激发到无以复加的境界。
「哦,前方有水洼,亚莉莎,把艾咪抬高啰。」
「好,包在我身上。」
「『一、二、三——』」
「呀啊〜」
艾咪跟两人初相识时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从她开心嘻笑的样子,可看出艾咪对两人充满了安心感。
三人继续牵着手,来到了跟大街隔着一条路的市场。
「…太好了,似乎没有被人发现。」
「是啊。」
或许是改变装扮跟地点的策略奏效了,两人一次也没被认出来,可以安心地购物。
街道充满活力,老板也在店门口卖力招揽顾客,弘树也已经渐渐习惯跟现实世界长相迥异的各类蔬菜,他娴熟地挑拣,放入菜篮中。
「艾咪,你今晚想吃什么?」
「嗯〜」
「想吃什么都可以喔〜」
亚莉莎笑容满面地对艾咪询问。
「不过煮菜的人是我就是了。」
弘树对亚莉莎如此说,露出苦笑。
该怎么说呢,三个人的对话就恰似一家人一般。
有爸爸、有妈妈、有小孩,一家人外出买晚餐要煮的菜,妈妈问小孩想吃的菜色;小孩想着各种自己喜爱的料理;爸爸则是在一旁温柔守候。
弘树想到此处,突然感到很难为情。
(还一家人咧…)
他对自己吐槽的同时,不自觉地想替脑海中的疑问寻找答案。
(亚莉莎心里怎么想呢…)
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家庭生活。
只要受过普通教育的人,尽管只是死读书也能有所体会,所以即便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亚莉莎,内心也会有感觉才对。
不不不,有感觉又怎样。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弘树立刻甩开这个念头,再次集中精神购物。
买到了一个段落,三人来到市场外的广场,肩并肩坐着休息。
「哈啊…今天走了好多路呢。」
「只是跟平时常去的市场有点距离而已就感觉差好多喔。」
两人看准附近没人,于是卸下变装,宽心休息。
「来,艾咪,啊——」
亚莉莎买了一支看似冰淇淋的冰凉甜点,然后用汤匙挖了一口,送进艾咪嘴里。
「啊——」
艾咪使劲张开樱桃小口。
「嗯——」
她嘴里塞满了冰淇淋,喜不自胜地绽放微笑。
艾咪不断摆动娇小的四肢,似乎在表达内心喜悦。
「好…好可爱…」
两人还是改不了溺爱小孩的性格,他们在两旁注视着艾咪的一举手一投足,被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冰冰。」
「好,冰来了。」
亚莉莎回应她的要求,再次用汤匙舀起一口冰,送进艾咪嘴里。
「来,请吃〜」
「嗯…」
艾咪再次拼命张口迎接。
「啊!」
但亚莉莎似乎没有递好,不小心把融化的冰沾在手指头上。
「啊,我帮你擦…」
当弘树拿起手帕正要擦拭时…
(舔——)
「呀啊!」
早已将冰淇淋吞进肚子里的艾咪,又贪心地舔去了亚莉莎手指上的残冰。
「嗯〜」
她接着朝亚莉莎露出欣喜的表情。
「哈、哈哈、哇哇哇哇哇〜」
亚莉莎熊抱着艾咪,不断用脸颊磨蹭她的小脸蛋,嘴里一直「艾咪艾咪」地叫着。
「啊啊啊——弘树、弘树,我…」
「你想要这个孩子对吧,你要说几次啊,亚莉莎。」
「唔、呜呜呜呜〜」
弘树露出苦笑,亚莉莎则成了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开始耍赖的小孩子。
(我是非常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啦…)
弘树也同样不敌艾咪的可爱,尽管在房里稍微起身走动,她也会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如果看似闲暇无事,她就会央求弘树念故事书。
对实际过养育小孩的人来说,这或许只是弘树个人的感想,但可爱的艾咪的确能让人体会到所有为人父母的喜悦。
「呼…嘶…」
艾咪似乎是吃饱了,她把头靠在亚莉莎的肩上呼呼大睡。
亚莉莎仿佛真正的母亲一般,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睡着了呢。」
「让她睡熟一点,再背回家吧。」
亚莉莎点头称是。
从高台吹来的风,拂过三人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
跟日本闷热的夏天不同,异世界的此处因为湿度较低,因此夏天的痛苦
指数并不高。
「弘树。」
「什么事?亚莉莎。」
刘海在风中摇曳的亚莉莎,微笑说道:
「这种感觉就是一家人吗?」
她注视着弘树,手里搂住艾咪娇小的身躯。
「如果这就是家人,我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
亚莉莎的这副神情与说话方式,对弘树来说都是初次体验。
在弘树心中,亚莉莎就像个大孩子一样,缺乏女性的一面,(除了丰满的胸部外,)
但是在眼前温柔抚摸艾咪脸颊的她,不仅流露出母亲的面貌,更感觉比自己还要成熟。
(…果然亚莉莎也有感觉啊。)
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家人,亚莉莎正在模拟体验自己从知识中获得的家人的印象。
她的感情中除了喜悦,是否还伴随着一丝寂寞呢。
如此一来,这个短暂的天伦之乐反而对她是种残酷的体验吗?
「身边有这么可爱的孩子,而且拥有幸福的时光,大家自然会想要守护这样的生活吧。」
不过亚莉莎露出有些豁达的笑容,幸福洋溢似地凝视着艾咪的脸庞。
「…是啊,我们得好好守护才行呢。」
睡得香甜的艾咪,以及温柔守护着她的临时父母。
与维克堤玛的战斗是极为异常的严苛现实,两人重新体认到在危机之中,这种宁静安祥的时光真的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回到房间后,艾咪直接躺在沙发上开始入睡了。
当弘树陪在身边,哄她睡觉时…
「弘树、弘树,试作品完成了……!」
「嘘——!!」
「哇啊啊,对不起。」
兴奋跑来的亚莉莎了解状况后,立刻慌忙地捂住了嘴。
幸好没有把睡着的小孩吵醒,自找苦吃。
弘树想要换个地方说话,但回头才发现艾咪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这时拉开她的手,很可能会吵醒她。
「然后呢,怎么样?」
无可奈何的弘树沉声问道,而亚莉莎也低声回应:
「是的,你还记得维克堤玛的感知器吗?」
「嗯,当然记得。」
那是艾咪来访那天,亚莉莎正在反复研究的试作机,如果能够实际运用,第三群的情报收集力就能够突飞猛进吧。
「我完成了感知器的测试版了。」
「那你刚才是去买零件的啰?」
「没错、没错。」
「欸〜」
她前不久明明还说离实用阶段还有很长的距离啊。
亚莉莎在不知不觉中,确实累积研究成果,令弘树对她惊人的天分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稍微测试看看吧。」
亚莉莎打开了类似开关的东西,就在下一秒…
哔————————————————!!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在房内回荡。
「呃…失败了。」
「那就快点关掉啊!」
弘树刚才的佩服马上就破功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看——艾咪被声音吓醒,开始哭了啦!」
「好、好的,我马上关掉。」
亚莉莎慌忙关掉感知器。
「嗯——感知器似乎还不完全…」
「好像是…」
亚莉莎立刻拿起感知器,她一下翻面,一下直放,一下横摆,一下摇晃,试图找出故障原因。
「我已经将它设定成可以严密测量魔素浓度,而且规格上也不会产生错误啊,如此一来…嗯…」
声音停止后,艾咪似乎也恢复平静,立刻停止了哭闹。
「把你吵醒啦。」
弘树用手轻拍她的头,艾咪则是朝着他露出睡眼惺忪的笑容。
她刚才似乎已经沉沉欲睡了。
「啊!」
亚莉莎将感知器翻来覆去后,说道:
「我知道了!」
「咦,你已经找出原因了?」
弘树讶异道,但亚莉莎摇摇头说:
「我还没办法掌握详细原因,但我想做一些测试。」
亚莉莎走向弘树,莫名地跟艾咪一样抓住他的衣袖。
「那个,弘树…」
「干、干嘛,亚莉…」
弘树一边问,心中一边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对这种发展有印象,兴致高昂的亚莉莎,眼神闪烁光芒,现在的她不是开朗可爱的亚莉莎,而是散发诡异气息的疯狂科学家,她半张着嘴,激烈喘息,没错,就是这种发展!
「你可以躺在那个台子上面吗?请脱掉上衣。」
「我就知道!」
弘树感到头痛不已。
最近亚莉莎的兴趣全集中在感知器上,他大意地以为自己的身体应该不会再成为研究对象了。
「求求你,我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很快就好。」
「呃…好是好,但你能不能先说明你想做什么?」
我要尽量协助亚莉莎的研究,如此下定决心的弘树,即便是有点「那个」的实验也逆来顺受。
唯一的例外就是要把谜样的棒状物体塞进屁股那次,除了那个太过诡异的实验外,他都咬牙撑过来了。
但是这需要心理准备,只要事前知道内容,就算有点「那个」也能承受得住,更何况,现在眼前还有个纯洁的小女孩。
亚莉莎在这种天真无邪的女童面前点燃研究兴致时,似乎会演变成不忍卒睹的惨状。
「你放心!」
亚莉莎话一说完,便半强迫地拉着弘树的袖子,走到实验台。
「我只是想知道感知器的反应罢了,就那么简单!」
「喂,等等,这样有说等于没说吧…唔哇!」
弘树突然被拉倒,一个重心不稳,倒卧在实验台上。
「唔喔。」
陡然间,不知从哪涌现出铁丝状的物体固定了弘树的四肢,使其动弹不得。
「喂!等等!亚莉莎!我不是要你先说明吗!?」
或许是觉得在实验台上挣扎的弘树很有趣,坐在沙发上的艾咪也模仿他挥舞手脚,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艾咪…我可是拼了命在忍耐耶。」
弘树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亚莉莎则是捧着一堆仪器出现在他眼前。
「呃…这些是用来感应空气中的魔素的感应器。」
亚莉莎仿佛忘了要对弘树说明般,紧接着说道:
「我要把这些装在你身上,啊,这个会妨碍到,我先解开啰。」
「哇哇!」
亚莉莎以娴熟的手势解开衬衫钮扣,接着把T恤拉高到弘树的脖子底下。
「咿——」
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莫名的恐惧步步进逼。
疯狂科学家亚莉莎再次登场。
「呀啊——」
她拿着涂满黏稠液体的线路,将前端逐一黏贴在弘树的身体上。
「啊,唔…不、不行!艾咪你别过来!」
或许是对弘树屡屡发出怪声觉得很有趣,因此艾咪终于离开沙发,朝着实验台走来。
「唉呀,艾咪要不要一起做实验啊?」
「嗯!」
「喂!这、这对小孩的教育不好吧。」
艾咪年纪轻轻就学会这种异样玩法,以后前途堪虑啊,等她到了亚莉莎这个年纪,或许会成为货真价实的大变态。
(不、不会的,亚莉莎再疯狂,也不会在艾咪面前做出骇人听闻的实验才对,)
从亚莉莎对艾咪的过度溺爱看来,亚莉莎在她面前应该会自动收敛一点吧。
没错,弘树心中便是怀着这一丝小小的期待。
「艾咪,你待会可以帮我舔弘树的身体吗?」
「嗯!」
「我的期待遭到背叛了!!」
弘树重新理解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岌岌可危。
「弘树与人肉体接触,而且进入兴奋状态的话,就会产生大量供给魔素的倾向,所以…」
亚莉莎将仪器与感应器接上,继续说道:
「我要暂时拆掉感知器上的感应器,然后利用弘树的身体确认感应度,这就是这次的实验内容。」
「这个你要早点说吧,要早点说啊?」
弘树抗议无效,亚莉莎启动了仪器开关。
「唔啊!」
刹那间有股类似电流的物体流窜弘树体内,令他发出惊呼。
「唔啊!哈哈哈!」
艾咪模仿着他,开心嘻笑,这是什么人间炼狱啊!
「好,似乎没问题,那么我们开始身体上的接触,提高魔素的数值吧。」
亚莉莎从食物柜取出果酱,涂抹于弘树的身体上。
「你、你到底想干嘛?」
无视心惊胆跳的弘树,亚莉莎看着艾咪说道:
「艾咪。」
「是!」
「那你来舔有果酱的地方吧?」
「嗯!」
「我就知道!!!!!」
弘树完
全绝望了,他全身从胸部到下腹部零星散布着红色圆点,四肢则是被宛如触手般的铁丝牢牢固定。
「啊——」
艾咪张开嘴,吐出娇小的舌头,她的模样真的令人由衷感到可爱。
但是…
「艾咪你很乖,不要听那个姐姐的话…」
弘树的抵抗依旧徒劳无功。
「舔——」
「呀啊啊啊啊!!」
艾咪可爱的小舌头舔了舔弘树的肚子。
「好厉害!数值一口气上升了!刚刚很可能是感应器太敏感了…因为反应太好了。」
「不,我想…感应器应该没故障…」
如果魔素浓度会随着身体接触与兴奋程度变化的话,现在的弘树会飙出惊人数值一点也不奇怪。
(啊…我居然也沦落到玩这种女童游戏。)
然而艾咪本人却对着绝望的弘树灿然一笑。
「…好吃。」
「是喔,太好了,那剩下的也舔干净吧。」
「住手——」
「舔——吸——」
这次舔完之后,居然还追加吸吮服务。
「呀啊啊啊啊!!」
「哇、哇哇、仪器快破表了!弘树你是怎么了?」
「你不要明知故问!!」
亚莉莎认真注视着指针冲到红色区域的仪器,说道:
「嗯,我知道了。」
「太、太好了,实验总算结束了。」
「从艾咪的接触,没办法弄清楚感应度是否灵敏,这次换我试试看!」
「那你还说你知道了!!」
弘树再次摇动身体使劲挣扎。
「啊,不可以乱动,会把线路弄掉的。」
亚莉莎镇静地说,然后…
「舔——吸——吸——」
她突然朝着胸部的下缘恣意乱舔。
「啊!」
「呀啊!好、好痒,咿——」
「请不要乱动,吸——嗯…吸——」
「呀啊啊啊啊。」
或许是看见弘树的痴态,产生了兴趣。
艾咪「啊——」的一声,再次把手攀上实验台。
「吸——」
「咿!!」
「啊,艾咪不可以,你也舔的话,数值会…舔——」
「啊啊啊啊啊…」
结果…
这种活用五感的丢脸实验又再次连绵不绝地进行,直到艾咪指着弘树胯下的突起物说:「这是什么?」而弘树也坚决地说:「你再不住手,我就要回现实世界去了。」实验才被迫强制结束。
「嘶…嗯…」
艾咪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发出鼻息。
她把头靠在弘树的膝盖上,睡脸洋溢着幸福。
「好像终于睡着了。」
弘树抚摸着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
「怎样?知道感应器的问题了吗?」
亚莉莎还在一旁与仪器大眼瞪小眼,弘树则向她询问刚才「那个」实验的结果。
亚莉莎摇摇头回答:
「不行,感应器本身似乎没有异常,但数值好像还是会过量反应。」
「是喔…」
看来这次的实验结果并不理想。
「不过,可以知道原因不在感应器上,也算是前进了一步。」
亚莉莎自信满满地说道。
弘树将视线从亚莉莎移到艾咪身上。
「因为艾咪说亚莉莎很努力啊。」
弘树抚摸着她洁白柔嫩的脸颊,艾咪则是发出「嗯…」的声音。
此时,弘树感觉到一股视线,忽地转头一看。
「…亚莉莎,你干嘛笑得那么幸福啊?」
亚莉莎脸上浮现着充满安心感的笑容,让弘树看了不禁好奇一问。
「咦,我有露出那种表情吗?」
「你有。」
「我、明明没那个意思啊。」
插图p089
亚莉莎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解释道:
「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很类似安心,但我说不上来,那个…当我看着你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开心,却又有点伤感,好想把自己的身体缩得小小的,啊,还有,我很想让你摸摸我的头…」
亚莉莎露出难以释怀的神情,问道:
「这、这是什么感觉啊,弘树,这种心情是…」
…咦,呃、那个…我不是不能理解啦。
「喂,你这样简直就像…」
「什么?简直就像什么?」
「不…是我想太多了。」
弘树把脑中闪过的感情的名称,吞进了喉咙里。
亚莉莎应该不会萌生那种感情…吧,因为她刚才提到我们好像一家人,所以才会对我产生类似父亲的感觉,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过既然是一家人,就表示有婚姻关系,换句话说…)
尽管弘树一瞬间如此心想,但从刚才的实验情形来看。
亚莉莎似乎仍没有意识到弘树是异性的感觉。
从她的样子看来,想要再前进一步,必须经历更多各式各样的过程与时间吧。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不,可是亚莉莎毕竟是女生…)
当弘树的想法被困在没有出口的迷宫时…
「唔呜呜…」
「啊,艾咪,抱歉、抱歉,我们会小声点的,好吗?」
他轻轻地抚摸,安抚着被声音吵醒再次哭闹的艾咪。
◇
距离街道的数公里处,有一处人迹未至的原生林。
发生维克堤玛骚动的十几年前,曾有人谣传这里是维克堤玛的『巢穴』,因此人们对此处避而远之,如今还保存着原始的大自然。
这座森林原本只听得见虫鸣鸟叫与风吹树林的沙沙声,但今天却不断响起锐利的金属声响。
「唔…!」
在繁茂的树丛中,弘树忍不住吐出懊悔的声音,重新举剑迎战,尽管手上的长剑远比自己的体格还要巨大沉重,把弘树搞得焦头烂额,但他依然跟眼前的对手拼命周旋。
「弘树,你挺耐操的嘛。」
笑嘻嘻地接过他的剑,轻松拆招的人竟是维克,不论弘树朝着左右、正面,或者任何想得到的方向出剑,都被维克宛如驱赶虫子般,轻描淡写地四两拨千金。
「我最有自信的…就只有自己的体力…!」
弘树陆续尝试从不同角度攻击,想要让对手无暇反击。
他双腿使劲,沉腰站稳,稳定下半身后再挥舞重剑,尽管架式漫无章法,但刚猛的攻击应该能达到威吓的作用。
「你老实地采取有效攻击,这并不是坏事,只不过…」
维克面不改色,接过了剑招。
「光这样是赢不了的!」
他朝着弘树出剑时作为支撑点的右脚…
「唔、呜哇!」
蓦地使劲,出脚一扫。
「唔哇!」
意识完全集中在剑上的弘树顺势摔倒,他仰望着从树叶中洒落阳光的天空,跌个四脚朝天。
「咿……!」
此时, 一把闪烁耀眼光芒的剑指着他的鼻尖。
「临机应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现在的动作已经是过去式,最优先的是下一个动作,若无法理解这个道理,就不能更上一层楼。」
维克立身收剑。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回荡四周,森林里静寂得令人发毛。
「分析、理解、实践,看似简单,却是最困难的事,但如果能确实做到就能变强,你懂了吧?」
弘树倏地起身,再次持剑迎战。
「我、我知道……!」
维克微微一笑,重新面对弘树。
「好,那我们再来一次。」
「是!」
森林中再次响起铿然的剑击声。
事情的起源要追溯到维克将艾咪托给两人照顾的翌日。
那一天,弘树与亚莉莎为了替维克送行,从研究设施移动到稍远的渡口,虽然只是徒步不到20分钟的路程,但两人为了人生地不熟的维克,特地带着艾咪一同前往。
「不但麻烦你们那么多事,还让你们带路,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谢你们替我向军中隐瞒,虽然是休假中,但目前还是战备状态,要是军中知道我出来处理私事,搞不好会被惩处的,为了艾咪将来的生活,如果再被减薪就头痛了…」
维克自嘲似地笑道,从话中可以听出他过去也曾有闯祸的经验,想到他在楼梯间跌个四脚朝天的模样,弘树暗中为这名士兵感到有些忧心。
「从这里穿过去就是捷径。」
熟悉街地道理的亚莉莎带头前行,维克、弘树与艾咪则紧跟在后。
穿过巷弄,众人来到杳无人烟的区域,不但杂草从左右覆盖道路,行走一段时间后,更显得荒凉寂寥,实在无法想象这里离市中心只有咫尺之遥。
「虽然有点荒凉,但很快就…」
亚莉莎保持着一定的步伐,不断前进。
而弘树正
好不经意地看着前方,才因此发现异状。
在几步路之前,有某种黑线状的物体赫然出现在空中。
「那是…?」
弘树定睛一看,只见黑线逐渐增生,最后如同线轴般膨胀变大。
弘树不禁出声叫唤:
「亚莉莎,前面!!」
「咦?」
亚莉莎回头的同时,弘树将她整个人拉回自己的前方。
如龙卷风般呈漩涡状的黑色物体,瞬间涨大为近2公尺的庞然大物,堵塞在道路中央。
「维克堤玛…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垄罩邪恶黑雾的身体,冷血无情的眼神,从外观来看的确是维克堤玛错不了。
尽管此处人迹罕至,但弘树仍对骤然现身的怪物感到不知所措。
(怎么办…艾咪在身边怎么战斗?)
状况极为不利,道路左右受阻,路宽也只有几公尺,就算要逃跑,也必须有人断后,阻挡维克堤玛。
如果现场有人可以战斗,就能拖延时间,让亚莉莎进行咏唱,自己再伺机攻击就好。
然而,目前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维克在场,要他争取时间实在太令人不安了。
(对了,要他先带着艾咪逃跑吧。)
「维克先…」
当弘树正要向维克开口时…
「…弘树,你保护她们。」
弘树看见维克骤变的神情,惊讶得说不上话来。
平时的爽朗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地与敌人对峙,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维克…先生?」
「快点,那家伙要来了。」
弘树护着亚莉莎与艾咪,跑到维克后方避难。
吼吼吼吼吼………。
这只维克堤玛体型虽小,仍发出特有的咆啸声威吓对手,而维克挺身挡住它的去路。
嘎啊啊!!!
不停转动的维克堤玛发出圆盘状的光弹,于是,高速旋转的光弹变化轨道,朝维克的方向袭来。
「唔…!」
弘树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
「喝啊!」
光弹尚未抵达弘树等人面前,便被维克拔剑一闪,四散消灭了。
「好厉害…」
弘树不禁发出赞叹,明明近在眼前,但维克的剑速快如闪电,肉眼完全无法辨识。
「…就是现在。」
维克一言未毕,已经展开下一个动作,他左右跨步快速移位,不让对手锁定目标,迅速缩短距离。
嘎啊!嘎嘎啊!
维克堤玛持续发射光弹,试图阻挠维克的行动,但他不断拉近距离,陆续弹开攻击,不让维克堤玛有机可趁。
于是…
「接招吧。」
犹如在嘲笑人类的宿敌维克堤玛般,维克一飞冲天,倒转剑柄,一鼓作气贯穿中心。
「结束…了。」
漆黑表皮与红黑色的核被一剑贯穿,在弘树说完宣告结束的话语前,维克堤玛早已灰飞烟灭杳然无迹,周围弥漫那股诡异的花香后,又随即烟消雾散。
维克挥剑一闪,俐落地收入剑鞘。
弘树与亚莉莎对他快如闪电的动作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要开船了,我们快走吧。」
维克若无其事地向两人笑着说道。
◇
弘树当天便请托维克指导自己剑术,维克也为了答谢他照顾艾咪之恩,欣然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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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每隔几天,由维克利用2~3小时的任务空档进行指导,但对于苦寻不到剑术老师的弘树来说,却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每次见面,两人都不断重复着高密度的练习。
「…维克堤玛神出鬼没,随时随地都可能现身,因此,我们必须经常保持在优势中战斗。」
两人结束今天的训练后,来到亚莉莎带弘树来过的山丘上稍事休息。
「亚莉莎咏唱压缩语言需要时间,这个部分无法省略,只要魔法越强,所需时间也越长,但维克堤玛不可能坐以待毙。」
维克拔出自己的剑,高举眼前,说道:
「因此,只要你有足够的技术争取时间,战斗就会十分有利,很简单吧?」
「…是。」
弘树由衷点头称是。
「…话虽如此,这件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人类是懒惰的生物,总是在找寻一步登天的捷径,但只要克服惰性努力不懈,就能够真正做到简单的事。」
语毕,维克将长剑绕转一圈,灵活收入剑鞘。
「我希望弘树你能够成为脚踏实地的人。」
维克强悍的不只剑术,他亦拥有坚韧的精神。
弘树越认清自己的无力与软弱,就越崇拜维克成熟完整的人格,并且视为自己的目标。
「维克先生为什么会从军呢?」
面对弘树的疑问,维克回答道:
「过去,因为我的软弱无力,失去了许多伙伴与重要的事物,我真的伤痛欲绝,经历过无数椎心刺骨之痛。」
维克停顿半晌,接续道:
「因此,我想要获得压倒性的强悍,拯救所有人,别再让世上出现跟我同样身陷绝望的人。」
维克的视线顾盼着遥远的彼方。
他想要变得更强,不让其他人遭遇自己承受过的悲伤与痛苦,并且具体实践。
出发点不是为己,而是为人。
「好坚强的人啊。」弘树如此心想,感觉身旁的维克十分遥不可及。
「弘树,你为什么成为救世主呢?」
维克向弘树反问道。
「我…」
弘树凝视虚空,寻思自己的内心想法。
起初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理由,由于自己有能力守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以及人们的生活,因此才要为众人贡献一己之力,弘树在心中曾如此告诉自己。
但现在不同了。
「我不是为了世界,我战斗的理由是为了身边的人。」
当弘树失败,受到责难,万念俱灰时,只有亚莉莎为自己袒护到底,为了守护她,就算要面对那只怪兽,自己也毫不畏惧,于是他下定决心重回这个世界,弘树如此说道。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跟『拯救世界』的前提相去甚远了。
「因此我不是大家所说的那种救世主,而且我也没有资格。」
弘树以为自己会受到维克责难。
维克因为体验过失去的痛苦才砥砺锻炼,获得足够的力量,以对抗当初夺走自己一切的维克堤玛。
跟气度宏伟的维克相比,自己的理由显得无比的脆弱与自私。
因此,他以为自己肯定会挨骂,然而…
「这样就好啦。」
维克不假思索地对弘树的理由表示肯定。
「真的…可以吗?」
「嗯。」维克简短回应后,接着说道:
「不论目标多么尊贵,要一个人赌命保护自己不曾见闻的虚幻事物是十分困难的,这种事只有神才做得到。」
我们毕竟是凡人啊。
维克如此说,露出微笑。
「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自己身边最重视的人,以及最珍惜自己的人挺身而战,如此一来,战斗时就能想着心中最近的人,不惜赌命奋战。」
维克直视弘树的眼睛,说道:
「所以,弘树你的想法并没有错。」
这意外的回答令弘树感到诧异,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回问道:
「可是,这样就不是大家所期盼的救世主了吧。」
「或许是吧,不过…」
维克的表情有些苦涩。
「经常把为了世界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其实内心深处都怀有愧疚,因为不能公开明讲是为了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说,当作逃避责任的借口。」
维克的视线再度变得柔和。
「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论别人怎么说,只要最终拯救了世界,就证明你的心意战胜了一切。」
弘树感觉自己获得了救赎。
明明拥有打倒维克堤玛的一致目标,但自己却遭到第二群的人疏远,尽管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但弘树内心却始终无法释怀。
然而,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一个第二群的士兵,尤其是维克对自己这么说,让弘树除去了一个内心疙瘩。
「谢谢你…维克先生,跟你谈完,我稍微有自信了。」
听见弘树如此说,维克的神情变得莫名严肃。
「——不要迷失最重要的事物,这点你要谨记在心。」
他寓意深远地说道。
「…是。」
弘树也深深点头回应。
「好想早日恢复和平,回到大家都能使用魔法的世界。」
弘树的脑海中浮现出最初来到异世界时所目睹的凄凉光景。
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中,孤独残留的魔法文明。
当维克堤玛的威胁消失后,魔法文明再次复苏,人们必定能取回笑容。
而且对与魔法共生的亚莉莎来说,一定是很美好的世界吧。
「…是啊,这样的确很好。」
维克吁了一口气,突然语调轻松地笑道: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你得更加进步才行啊。」
「我、我还差得远吗?」
「咦,你以为这样就算进步啦?那我们今天延长训练吧。」
「咦………!」
「以后就一直训练到快开船为止好了!」
「请、请等一下,我的身体真的动弹不得…唔!」
无视弘树的求饶,维克拎着他的后颈,嘴里愉悦地哼着歌,径自往森林中走去。
◇
当弘树在森林中痛苦哀号时,蜜拉·雷朵斯克正压抑着想要大叫的冲动,站在统合政府的老人们的面前。
此处是统合政府的心脏部——圆桌会议室,也是当天带弘树『亮相』的地点,这一天,蜜拉被紧急召见至此。
「——那么,你还是坚持按兵不动啰。」
听见统合政府的代表『FIVE』的浑厚嗓音,蜜拉点头回答:
「我无法理解我方已经伤亡惨重,为何还要展开攻势,若是透过再三交涉,取得对方的情资,就能够减少伤亡。」
「你太天真了!」
名为『THIRD』的老人,用力拍桌打断蜜拉的话,将怒气表露无遗。
「近九成的人类已经被残杀了,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军队里不需要你这种贪生怕死之辈!」
蜜拉狠狠瞪了THIRD一眼,反驳道:
「就是因为当初不断拒绝交涉,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不是吗!如果早日坐上谈判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你胆敢回嘴,浑蛋!」
「属下不敢!但既然有机会交涉,就应该优先检讨可行性,这才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手段,我…」
「这是不可能的,雷朵斯克中将。」
「…咦?」
这次是FIVE打断了蜜拉的话。
「对方下达最后通牒了,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他拒绝与我方接触了。」
「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吗?」
FIVE默然颔首。
「不会吧…」
蜜拉一瞬间两腿发软,倒退一步。
她脸色铁青不发一语,FIVE则是冷眼注视着蜜拉。
「你试想我们接受你的理由,我们原本就不想跟他交涉,根本不想听他大放厥词,那个只会以大义为借口,对理想高谈阔论,不配当个为政者的男人。」
「…可是这样下去,我方根本毫无胜算。」
FIVE仿佛在嘲笑她般,嘴角上扬,说道:
「所以我们才找来那个『救世主』吧?现在正是让他人尽其才的时候吧。」
蜜拉杏眼圆睁,欲言又止,但又被FIVE中途打断。
「——你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吧?尤其是对你深信不疑的『他』。」
蜜拉无话可说。
她存活下来,为了达成心愿,才对老人们言听计从,但如今大愿未成,却要被逼去白白送死。
「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去拟定对策吧。」
「不做事就别想领薪水!还是说你想用身体做别的工作啊?」
THIRD说出低级的轻薄话语。
老人们龌龊卑劣的笑声包围了圆桌,而身处其中的蜜拉只是默默地,静静地握紧了拳头。
在一片漆黑的圆桌深处,有一面异常澄澈的蓝天,通常蓝色给人爽朗的印象,但如今在蜜拉眼中,却只是一种毒药的颜色。
「那么我在此宣布,开始进行新的镇压作战。」
FIVE威严凝重的宣示,给予蜜拉沉重无比的一击。
◇
收到亚莉莎的通知,抵达蜜拉的军务室时,已经是夜幕低垂的时刻了。
弘树的手肘与肩膀包扎着绷带,看似十分疼痛,
「那个…弘树,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亚莉莎忧心地问,而弘树则是笑着回答:
「这一点小伤没事啦,你看…」
弘树高举右手的一瞬间…
「痛痛痛痛痛!」
「啊、啊——弘树!」
尽管亚莉莎为他抚揉身体,但依然无法稍稍纾缓弘树的全身痛楚。
无需赘言的,这是与维克特训后的结果。
「…因为维克先生都是来真的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那个看似温和的好好先生,怎么会有如此凶残的训练手段。
弘树反而想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抱歉,我迟到了。」
门一打开,出现蜜拉的身影。
「…不好意思。」
不久后,有个女孩子也随后进入室内。
个头比亚莉莎还娇小了一些吧,她留着一头美丽的银色长发,手里拿着类似平板电脑的装置。
「那个…蜜拉小姐,这位是?」
听见弘树的询问,蜜拉指示那名女孩向前,说道: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请来当第三群调查员的可枫中尉。」
名叫可枫的女生,动作熟练地敬礼说:
「我是可枫·亚兹戈德,从今天起到第三群赴任。」
她以沉静的嗓音自我介绍后,再度默然不语。
这个女孩子是为了『强化』调查部门才被调来的吗?
弘树以半信半疑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女生。
她的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应该说,外貌看似比自己年轻,尽管神色凛然,但却非成熟女性般的矜持庄重,她的神形姿态依然属于「少女」的范畴,隐约有些稚气未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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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弘树讶异地端详着她时,可枫缓缓开口说道:
「你这么好奇我的长相吗?」
可枫仿佛洞悉了弘树的内心,话中带点攻击性的口吻。
「不、没这回事,我只是觉得你很年轻。」
可枫露骨地显现不悦之色,说道:
「我的经验或许不足,但知识却足以弥补,再说,我若是没信心就不会接下这份职务,我不是那种没有责任感的人。」
她悻悻然地向弘树抗议。
「抱、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弘树急忙挥手否定,并试着转换话题。
「啊,我叫作…」
「泽村弘树大人对吧,久仰大名。」
「…是的,我就是。」
可枫打断弘树的话,面色不改地接续道:
「我以后称呼你为泽村大人可以吗?」
「…别这样,跟大家一样直接叫名字就好。」
「那么,弘树大人。」
「…不必尊称啦。」
「我知道了,那么我今后就统一称呼你为弘树。」
…搞什么啊,这个女生好像很难相处。
弘树半眯着眼看着蜜拉,她果然在一旁窃笑,对两人刚才的互动乐在其中。
…这家伙居然在一旁看好戏!
「还有法尔斯上校,自从武装研修之后,你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小枫。」
「…那个,上校,工作时能否请你用别的称呼?」
「要这样吗?」
「是的。」
在亚莉莎面前,连凛然难犯的可枫也会一时慌了手脚,这令弘树感到十分有趣。
只不过当他噗哧一笑时,立刻被可枫察觉原因,狠狠回敬他一个白眼。
「——自我介绍到此结束,大家听我说。」
蜜拉的语气明显改变,神色肃然地说道:
「可枫,叫出画面来。」
「是。」
蜜拉一下指示,可枫便操作手上的装置,在会议桌上投映出萤幕。
映照出来的是北国大地。
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有一座特别显眼,峨然耸立的雪山,光从这点来看,眼前的景象就类似现实世界的北极圈或阿尔卑斯山,然而其中有个明显不同之处。
——山是黑色的。
原本应该渲染银白的雪山,却只有此处仿佛被剪下般,漆黑变色。
「这是第一次对弘树说明吧。」
蜜拉面容僵硬,神色凝重地说道:
「这里是第九界的北端,杳无人烟的豪雪地带,座落于中央的山,名为达克拉克,据说这里是产生维克堤玛的据点。」
蜜拉用目视确认室外状况,她关上窗,谨慎确认门外无人后,才接续道:
「我底下所说务必保密,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情,要是泄漏出去,肯定会引发混乱。」
萤幕画面再次切换,这是在达克拉克的他处所拍摄的影像,上面有人形的阴影,虽然长相难以辨识,但可以勉强判断出是人类。
「维克堤玛的发生,其实是有人为因素的。」
画面再次切换。
人形被放大的影像稍微变得鲜明。
「此人就是连续引起十几年动乱的元凶。」
弘树重新仔细凝视画面中的人物。
尽管脸部阴影模糊了样貌,但看似正值壮年,感觉年纪并不大,或许是因为身着异常巨大的披
风吧,跟挺拔的身高相比,那诡谲的神秘感更令人在意。
「他的真面目是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担任国家元首的凯尔·瓦尼斯塔,他以前跟统合政府的老爷爷们属于同样的立场。」
凯尔·瓦尼斯塔——。
弘树在口中咀嚼这个名字。
「他引发世界变动,制造维克堤玛,抑制世界的魔力发生源,独占魔力,因此,全世界的魔力才会枯竭,人们被迫过着原始生活。」
「曾经是国家统治者的人,居然反复做出这种残虐的事吗?」
「嗯,没错,不过在你的世界也有类似的独裁者吧?」
弘树想起历史课学过的独裁者,其中的确有伟大英明的明主,但也有暴虐无道,苛政猛于虎的暴君。
「亚莉莎你知道这件事?」
亚莉莎点头回答:
「是的,这个机密的解密等级非常高,因此我之前无法告诉你…很抱歉。」
「…这样啊。」
弘树心中萌生了一些疑问。
「很抱歉之前瞒着你,不过那些老爷爷们之中,有人不想公开此事,毕竟元凶就是跟自己立场相同的人,若是传了出去,他们也不好交代吧。」
弘树点头接受了蜜拉的解释,但内心疑问又转移到统合政府的老人们身上,话说回来,自从上次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那些人的真实身份是否也有不可告人之处呢。
「不过现在事态紧急,不能再隐瞒真相了。」
仿佛要打断弘树的思考般,蜜拉接续道:
「弘树,听完这次的情报,你认为该如何突破现状?」
「我想…直接攻打达克拉克就好了吧。」
蜜拉大大点头,说道:
「没错,这样一来世界的形势就会大幅变动吧。」
「既然如此——」
可枫似乎察觉弘树的想法,插嘴说道:
「至今曾拟定近十次的达克拉克镇压作战且付诸实行,然而每次作战都因参加人员几乎全灭或下落不明而告终。」
「……不会吧。」
弘树哑然无语。
他虽然已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惨烈的程度却超乎想象。
「最后一次作战是去年,这个影像是当时拍摄,最近才奇迹似成功回收的,而回收影像的最大功臣就是坐在你们面前的可枫。」
可枫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点头致意。
弘树心中暗想,从她适才插话的时机点,以及过于冷静的性格来看。
可枫说不定跟前几次的镇压作战有某种关系,因此她才会致力于影像的回收,或者年纪轻轻就自愿加入蜜拉麾下并且获得拔擢。
倘若如此,可枫的觉悟肯定非比寻常,因此,弘树刚才只注意她年轻外表的举动,才会误触地雷,如今事后回想,也只能自认倒楣。
「不过我们现在有弘树。」
蜜拉语气渐强。
「最近会拟定新的镇压作战,而我们的杀手锏就是你,弘树。」
蜜拉把脸凑近弘树,说道:
「看你的啰,救世主。」
因为蜜拉把脸凑近,弘树才发现她的眼眶有些泛红,蜜拉在达克拉克镇压作战中,肯定也曾有过痛苦的回忆吧,弘树莫名地擅自想象,点头称是。
「我会的,我绝对会登上达克拉克。」
「——很好,谢谢你,你真可靠。」
「………」
听见弘树强而有力的回答,蜜拉,甚至连可枫也表情略变。
「因为弘树现在很努力地请人家帮他锻炼喔!」
亚莉莎此话一出,弘树立刻慌忙插嘴:
「亚莉莎,那件事…」
「啊…」
亚莉莎也是脱口而出后,才想到跟维克的约定。
『因为诸多不便,所以替我向军中保密,』
然而,亚莉莎却轻易地漏了口风。
「欸〜你在特训啊,到底是谁在帮你锻炼啊?」
蜜拉兴致勃勃地问道。
…糟了,如果亚莉莎只说是特训,还可以谎称是独自练习,但这样一来,不把那个『谁』说明白,反而显得背后有鬼。
弘树凝思半晌后,回答道:
「第二群有人在协助我,他是剑术高手,每隔几天会指导我一次,啊,因为某个总监意见很多,所以对方要我隐瞒姓名。」
只要不说出姓名,身份就不会曝光,更何况,一旦把那个跟蜜拉不对盘的大叔搬出来,她就不会过度追究了吧。
「哈哈,那个难搞的集团里面也有这种奇葩啊,如果暴露身份一定很麻烦吧,我可以理解。」
果不其然,蜜拉一听到某人的名字,便自然释疑,没有继续追问。
(……太好了,)
弘树暗暗向那个无端被利用的总监致歉。
「话说回来…」
可枫突然插嘴,令弘树瞿然一惊。
「我听说第二群有个传说级的剑术高手,号称黄昏剑士,听到弘树这么说,我才想起来。」
「黄昏剑士?」
感觉又像是电玩里会出现的称号。
「因为他喜欢在日落后战斗,才因此得名,据说他的动态视力超乎常人,洞察力与速度也无人能出其右。」
「欸〜」
弘树想起维克的剑法。
虽然时间不是黄昏,但他的洞察力与速度的确与传闻相符。
「或许是传说级的剑士在锻炼弘树是吗…」
「当然,这一切只是传闻,就算真有其人,他跟指导弘树的剑士是同一人物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话是如此没错啦…」
这个女生真的很讲求实际耶。
但话说回来,这种管理情报、资料或进行调查的人才,毕竟还是得实事求是才行啊。
「不过,弘树愿意努力克服自己的弱点,我就放心多了。」
蜜拉心满意足地点头说道。
「近日内或许还会召集大家,总之要记得今天的觉悟,做好万全准备,那么,还有另一件事…」
关于作战的话题结束了,蜜拉与可枫开始讨论第三群的各种活动,然而,弘树心中始终忘不了刚才所提到的作战,以及『幕后黑手』的模样。
会议于一小时后结束。
两人离开蜜拉的军务室,走出建筑物时,亚莉莎立刻向弘树谢罪。
「抱歉,弘树,我一时糊涂…」
「不,瞒着蜜拉小姐我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没关系啦。」
反正最后还是没泄漏姓名,而且不必提到艾咪的事。
虽然一时之间惊慌失措,但应该没有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话说回来,他的称号好帅气喔。」
黄昏剑士。
以称号来说,或许稍嫌老土过气,但包括由来在内,在在都挑起中二病患者的妄想与憧憬。
「我也听说过世上有传说级剑士。」
「是喔。」
「只不过没听过他叫什么名字,所以我心想说不定就是维克先生。」
听见亚莉莎的说法,让弘树更加坚信其可能性。
无论如何,对早先还在烦恼无人指导剑术的弘树来说,能够遇见值得信赖的老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愿——」
亚莉莎突然呢喃道:
「但愿可以早日跟以前一样使用魔法,让世界恢复和平。」
凝视昏暗的街头,弘树再次回想起他自己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在魔法文明的辉煌时代中,这里会是多么的光明璀璨,自己好想见识那时的盛况,看见众人因此洋溢而出的幸福表情。
虽然战况极其不利,但自己的努力却能扭转战局,而且刚才还得知了能够逆转情势的镇压计划。
「是啊…但愿那天早日来临。」
弘树轻触剑柄,仿佛在告诉自己般轻声回应。
◇
巴尔帝斯十分紧张。
已经睽违3年没跟总监会面了,上次见面时,只有短短三句:「进来。」「了解。」「退下。」会面便草草结束了。
总之他惜话如金,但不怒自威,与之见面总让人心神疲惫,这便是第二群总监赛基亚给人的印象。
「…原来如此,你觉得马里法斯之役赢得太过轻易了是吗?」
统合作战总部的东侧,赛基亚的军务室。
「是的,请恕属下擅自揣测…」
巴尔帝斯倍感意外,因为赛基亚比印象中还要多话。
「不,你的疑虑并没有错。」
赛基亚点点头,肯定巴尔帝斯的警觉性。
「被胜利冲昏头,完全不疑有他的人才有问题,你的直觉十分敏锐。」
巴尔帝斯松了一口气,因为赛基亚没有劈头否定自己的猜疑。
然而,这纯粹只是巴尔帝斯个人的面子问题,就对抗维克堤玛的战略而言,「敌人有异样的举动」才是更严重的军机大事。
当时跟自己的部队对峙的维克堤玛,实在太不堪一击了,尽管部下们因为战胜而欣喜若狂,但巴尔帝斯心
中却一直有个疙瘩,至今难以释怀。
正因为如此,他才来找令人畏惧的上司,陈述己见。
「那么总监也认为前几天的袭击,背后暗藏玄机吗?」
「这点还无法断定。」
通常在战斗后,桌上通常都会出现堆积如山的报告书,但这次不仅在短时间解决,而且没有任何士兵牺牲,因此才只有薄薄几张纸。
「目前情报太少,无从断定,必须取得详细情资,仔细思考研判,否则只是浪费时间。」
第二群也有编制以侦查与调查为主的部队,但他们是否具备机动的情搜能力却必须打上问号。
在讨伐军全体中,赛基亚能够经常获取最新情资,然而,他们至今仍无法预防维克堤玛的出现,只能被动抵御,因此,调查部队的机能目前仍处于不够完备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就算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也要追查到底,不能疏忽大意。
「少尉,我要委托你一件事。」
「是!」
赛基亚倏地起身,将命令书递给巴尔帝斯。
「重新调查,我多派几个熟知维克堤玛的人给你,重回当地详加清查。」
「是!」
巴尔帝斯的敬礼完美无缺,连手指都并拢整齐,他收下命令书,退出军务室,关上厚重的大门,向卫兵回礼后,缓步离开。
走在静寂的走廊上,当紧张快要松懈时…
「呼…」
巴尔帝斯大吁一口气,用手指按压锁紧的眉头,舒缓紧绷的情绪。
他对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再次感到惊讶。
巴尔帝斯知道赛基亚应该不会二话不说就否定他的报告。
但是,赛基亚却比想象中更重视此事,重新调查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而赛基亚居然还要他带领这方面的菁英,而不是自己的部下,这样一来,就表示赛基亚也对此事产生了某种程度的疑虑。
巴尔帝斯走在沉寂的走廊上,感觉到另一种紧张感逐渐高涨。
◇
「下礼拜放暑假!放暑假喔!」
『重要的事情要说两次,』弘树等人的班导师小薰,秉持着这个原则如此宣布,这同时意谓着现实世界的暑假即将到来。
小薰心花怒放似地写着黑板,教室里讨论暑假预定的声音嘈杂交错。
总之,眼前的光景充满了期待感。
(对喔,暑假快到了。)
地点是学校的班会,弘树到了这一刻,才亲眼目睹暑假快要来临的事实。
「那么,想参加暑期辅导的人,要看一下待会发的讲义喔!要不然,事后再跟我哭诉说没看到也没用喔!」
真是不可思议,每年暑假都会令人有迫不及待的感觉,但今年弘树却淡定无感。
不仅如此,过去每一年的暑假,他都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或者不得不做某件事的焦虑,但今年却完全没有这些念头。
(…不过这是指现实世界的暑假啦。)
异世界哪有这么悠哉快活,他必须完成的课题还堆积如山呢。
维克指导的剑术已经突飞猛进,跟当初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只是因为起初真的是门外汉的水准,如今弘树也渐渐体会到难以突破的『高墙』。
照那个同样看似好好先生的老师的说法:「要突破瓶颈,不能只靠现在这种点到为止的剑士游戏,必须在实战中训练。」
「弘树你在战斗时,必须具备更坚定的觉悟,我会安排这方面的训练,你用心准备。」
「——是。」
「啊,还有,你可以向亚莉莎转达这件事吗?」
「亚莉莎…是吗?」
「嗯,因为是实战训练,所以要两个人战斗比较自然吧?」
弘树回忆起回到现实世界前,跟维克之间的对话。
不是下次就是下下一次,就要跟亚莉莎共同进行模拟实战的特训,因为要使用魔法,所以会是过去所有特训的集大成,想到此处,弘树便自然而然绷紧神经。
总之,不累积经验就无法成长,有再多时间都嫌不够。
这样一来,暑假是多么的令人翘首期盼,因为他不必再被学校束缚,可以自由滞留于异世界。
「大家听好啰?到海边玩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免发生危险喔…」
对于想象着异世界的暑假的弘树来说,老师所说的注意事项仿佛事不关己。
放学后,弘树与难得不必去学生会的彩香,一同踏上返家的归途。
彩香的话题自然转到暑假的预定。
「你今年真的没有要跟成之去做坏事?不是故意瞒着我或排挤我?」
「真、真的啦,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欸〜你寒假的时候也这么说,结果还不是两个人偷跑出去玩。」
被踩到痛脚的弘树,侧脸躲避。
「如果不想再被人散播你们是同性恋的谣言,就给我老实招来。」
彩香绕到弘树面前,逼他看着自己,而弘树则是制止她说:
「我们现在时间刚好不能配合,不过,可能就跟平时一样,在传简讯的时候,心血来潮就决定去哪里玩吧。」
「嗯〜那就好。」
弘树看着彩香怀疑的眼光,虽然一时心慌意乱,但姑且没有被识破。
他跟成之不是在时间上完全无法配合,而是弘树已经决定在异世界度过暑假,才对成之的邀约显得消极。
「成之说他会跟其他人去湘南玩。」
彩香发出「嗯〜」的一声回应,然后嘟囔了一句:
「…那家伙最近认识许多玩乐的朋友,我们三个跟以前一样一起玩的机会变少了呢。」
「那家伙的交友关系也很广阔啊——」
虽然顺势转移话题,但彩香真诚的回应,却令弘树的罪恶感隐隐作痛。
「弘树你反而没什么朋友。」
「你还不是一样,跟其他人都只是泛泛之交,根本没有感情深厚的朋友嘛。」
「你很烦耶,讨厌。」
平时的玩笑话却惹得彩香发闷,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啊,这种感觉又来了。)
最近跟彩香在一起时,开始会产生这种莫名的沉默。
以前两人总是吵吵闹闹,很少意识到这种偶然出现的沉默。
而弘树隐约察觉到产生这种沉默的原因了。
「那这样吧…」
弘树接续着说,但内心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反正我们都没朋友,干脆一起出去玩吧?像上次一样。」
这只是延续刚才的玩笑话,随口说说罢了。
然而…
「是、是啊…」
彩香吞吞吐吐,噤口不语,最后干脆保持沉默。
不晓得是夕阳,是日晒,还是其他原因,她低垂着的脸庞泛满潮红。
(不会吧,彩香…)
弘树之前曾跟彩香约定:『自己哪里也不去』,他那一天所见到的眼眶湿润的彩香,跟现在的彩香怀着同样的情感。
我得用开玩笑什么的打破这种气氛才行,弘树在脑中不断寻思。
否则,这样下去她真的会误会的。
总之,为了打迷糊仗,于是弘树开口说道:
「下次…」
下次我们再约时间吧。
弘树想说的是以约时间为前提的约定,简单来说就是拖延战术。
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不至于停滞不前,但也不会有大幅进展,弘树的提议在某种意义上有些「狡猾」,为的只是不让彩香觉得受到冷落。
「暑假…」
但先发制人的却是彩香。
「暑假的时候,你能够…空出时间吗?」
彩香真挚地仰望着弘树,如此询问。
弘树无法敷衍回答,他必定是因为受不了罪恶感与良心的谴责,以及现场骑虎难下的气氛。
「嗯…」
弘树一点头,彩香立刻露出心花怒放般的灿烂笑容,说道:
「太好了!要去哪里玩好呢,要去哪里玩好呢,弘树你想去哪里?」
如同连环烟火般,彩香突然兴奋地不断发问。
「咦,呃——哪里都好。」
「是喔?那我想去晴空塔底下的水族馆,那里总是被挤得水泄不通没办法去,但最近好像比较空了,我们就去那里吧,好吗?」
「哦、嗯…」
「哼哼〜好期待喔。」
彩香甩动书包,眉飞色舞地笑着,刚才让双颊泛红的氛围已不复见。
「那么——为了惩罚你上次放我鸽子,这次你要请客,晴空塔底下的空町有很多好吃的餐厅吧。」
走在弘树前面的彩香,嘴里哼着歌,脚下踩着欣喜雀跃的步伐。
(…是我想太多了吗?)
弘树松了一口气,他过度解读了彩香刚才的表情。
彩香只是想找人一起玩罢了,那天晚上或许只是她刚好沉浸在感伤中,希望身旁有个伴而已。
那天在河堤上的互动也一
样,那也是因为弘树突然抚摸她的头,才会脑中一时混乱罢了。
然而…
「我说弘树。」
注视着彩香回首时的脸庞,弘树才领悟到内心松了一口气的自己是多么的轻率与优柔寡断。
夕阳朝着弘树散发橘红色的强烈光芒,仿佛包覆着彩香的身体般闪烁光辉。
「一言为定啰——」
彩香在逆光下形成阴影的表情隐约流露出落寞,却同时拥有紧紧守护着弘树,决不轻易放手的坚强。
◇
与彩香分别后,弘树在回家路上不断思索刚才的对话。
再次下定决心前往异世界的那天夜晚,泪流满面的彩香不断向弘树倾诉。
「哪里都别去,永远待在这里。」
然而事实上呢,去年明明那么期待暑假,今年却显得兴致缺缺,不但消极拒绝成之的邀约,连最重要的彩香,也要她先制造机会,才好不容易约定时间一起出游。
连看见彩香振作精神强颜欢笑,也要帮自己找理由逃避现实,最后陷入自我厌恶的窘境。
「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若是彩香这么问,自己必然哑口无言,因为弘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弘树之所以模糊焦点持续逃避,是因为他感觉到彩香的心情太过强烈,透过刚才的对话与互动,他充分理解到乐观的推测与自欺欺人,已经渐渐无法抑制心中不安。
弘树选择不去思考她彭湃的心潮究竟是什么,即便只是他在自作多情,他目前的状况也无法接受这份情感,如果真有这种可能的话,弘树本身也必须对自己的心情做出了断。
然而,再这样下去…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就得先做出决定了吧。」
因为已经「一言为定」了。
彩香的一句话刺入心中,无法拔出。
弘树当然也很重视现实世界的生活,然而这里并没有立即性的致命危机,也没有消失的危险。
因此,弘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重心摆在现实世界。
「——好。」
走到自家门口时,弘树蓦地停下脚步,细语呢喃。
如果异世界的情势再稍微稳定,不需要频繁前往的话,到时就要确实安排跟彩香相处的时间,好好聊聊弘树内心的想法,以及自己的决定。
为此,首先要让异世界的情势稍为好转,无论如何,自己毕竟是救世主,尽管自己还没有做出名副其实的活跃表现,但唯有自己才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力量。
因此,自己要拼命特训,变得更强,配合亚莉莎的魔法,获得确实拯救世界的力量。
从脸颊滑落的一滴汗水,滴落在弘树下定决心,牢牢紧握的拳头上。
蝉鸣声与镇上祭典的扩音器宣传声重叠缠绕,同时流入弘树的耳里。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