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幕间

傍晚,与妹妹一起踏上归途。

蝉的叫声勾起乡愁,快乐的暑假已经来到一半。

妹妹一面笑容地穿着新买的浴衣。

他看着期待下周的夏祭的妹妹,

在心中静静地笑了。

孤独地———见到想追忆的梦。

想起来的是,夏天结束吹来萧瑟的风。

与约好的伙伴们一起在隅田川则开的烟花大会见面,这是东云一真的最后的记忆。

与损友兼同门生———倭田辰巳一同在河岸开阔地方坐下的一真,拿着竹剑不满地叹气。

「……结果,今天也没赢过祖父大人。」

「这个嘛不管多少次一真都无法简单得胜吧?对方又不是普通的老人家,是在平城时期被称呼为〝剑圣〞的人。是得到古武道协会、剑术协会绝对保证的国宝级人物。」

一边嘲弄一边笑的倭田辰巳,一真不满地「呣」转过头。明知那样还是重覆地挑战,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一真的祖父在武道和各种竞技的世界里所建立的功绩和称号极具分量,甚至让协会仅仅为了祖父一人就重新启用了过去被撤销的最高段位。

〝平成之剑〞、〝古武术唯一的人类国宝〞。

对于这样的怪物一真不泄气地挑战,辰巳摇着右手感到呆然。

「剑圣的孙子目标好高吶。凡人的我连从剑圣孙子的取得一本都做不到。对不是专业的对手说实话很伤人心。(注:「一本」是剑道计分的单位,有兴趣人士详请自行搜寻。)

「是吗。但是不好意思。感觉不到再过五年会输给辰巳。」

「……。太直白了害我想哭。」

辰巳稍微大叫向水面投石。

原本他的专长是剑道,一真则是古流剑术家的孩子。

尽管道场是双方门生使用,但为了解剑道和剑术的区别进行了互相比试。

「一真很强吶。真的非常强。如果对手不是祖父大人的话是不会输吧?果然剑术的宗家在才能上不同吗?」

「没有这回事。不同的是身体的使用方法。」

「使用方法?」

「是。详细的不能说,不过……知道是什么是生物反馈吗?」

「不,初次听见。」

「那么说明也没意义吗?简单说一下,祖父大人教的剑术是人体力学的极致的精髓,似乎是建立在江户时代中期至后期发展的医学基础上。」

如果没有合理地彻底钻研人体结构来提高杀伤力的古流剑术,就不会有精通生物构造的发展。所以说江户时代中期是对人体结构的理解加深的时代吧。大多数古流剑术在江户时代的后期期间开始形成,他(一真)的流派到了前二代才逐渐完成。

说到原因一真的流派——通过融合近代力学和医学直到平成时期继续了的300年间,作为对人剑术不断进化。

因应体重的差异来采用适当的脚部运用;为了令剑闪加速,需要了解肌肉的组织及锻炼,有意识地自我调节身体的呼吸法及感情控制。充分利用动力学、医学、营养学等各种各样的领域,使古流剑术能承受近代的白刃战斗。

这项研究成果的顶点正是东云一真的祖父。

「由于与祖父大人比试剑术,我需要迎合那种人体力学,反复且重复地像镜像般应对他,训练和身体的锻炼方式也跟辰巳你们不同。」

「哈哈,原来如此呀。如其说祖父大人的本业是剑术业界,倒不如说是日本屈指可数的体能训练家。近年来体育产业的平均排名飙升,也是多得祖父大人的功劳呢。」

「比起自身流派,选择这种活用方式运用流派累积起来的研究成果,总比以剑术的流派长期寂寂无名好多了。这是为了适合这个时代的改变。」

「听说一真的父亲从事粒子体(nanomachine)研究什么的?你父亲已经不再接触剑术了吗?」

「嗯。挑战身为剑术家的祖父大人……我一个人就足够!」

一真有点自豪地笑。展现他的剑技的厉腕不只是一般比赛,连正式比赛的一真到目前为止都是全胜不败。

即使没有参加九州的玉竜旗大会以外的比赛,他的名声正渐渐传开。

「这个夏天也是,东云一真在玉竜旗名列前矛。在最终决胜战连胜五人令他们懊悔,不过我也只感麻木了。秋天的比赛真的不去吗?」

「不去。夏末有夏祭,秋季有学校旅行和文化祭。即使是今天,占了一半是奉献演武的练习。」

古流剑术有在神前进行奉献演武祭祀的流派。一真也会今年作为剑圣的孙子陪伴,公众表演奉献演武。

实践剑术什么的,在这个天下泰平的时代根本完全是无用武之地。

通过公开奉献演武让众人拆解剑术基础得来的技术来完成未知的新剑术,成就了众多的成果。

但是辰巳还是无法释然,不满地望向一真。

「奉献呢……这样也好,不过,不觉得很可惜吗?」

「可惜?为什么?」

「不管一真还是祖父大人,要是是古时代你们绝对是大剑豪,会比现今的评价更高,可能有更好的生活。你不认为这个世界应该被破坏,以便更有效地使用剑术吗?」

无论是体能上还是大剑豪的头衔这过高的赞誉,一真少有地吃惊得瞪大眼睛。

「不……不好意思,你的评过高了。无论如何,祖父大人和我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我只是为了令我自己变强才选择剑术,比现在的生活更好什么的,对我来说只会吃不消。」

并没有限制一定要想学剑术什么的,只是想得力量来保护常常不在家的父亲和母亲的家园。说不定在剑术中寻求这种力量只是一种孩童般的简纯,但是身心得已锻炼还是会感到自豪。

「是这样的吗?……可是和往常一样,说是无心呢,说是有所觉悟呢,还是无欲无求呢?就连我也要被迫继承我的家业,太大差别了啦!」

「是吗?辰巳的父母是北陆的渔业关系的话事人吧?我觉得是很厉害的传统,而且去临海学校那时你展现的知识令人惊叹。」

「这个话题不要提吶!我很喜欢大海,但同时令人郁闷,当时只是提出去东京读高中之类的就已经很难说出口。说实话,一真明明有家业却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令人羡慕死啦!」

辰巳稍微望向远方。

那些出生于传统的家业的家庭成员或是掌门人的孩子,往往比出生在其他家庭的孩子多少倾向较为不自由。从北陆单身跑来东京就读的辰巳,说不定有一真无法看出当中的沉重压力。

辰巳一边向着隅阳川投石一边烦躁地叹气。

「陈旧的传统文化,陈旧的城市景观,陈旧的思维方式。尽管人类正在准备飞去其他的星球,但我的家乡却依然不变,依赖习以为常的老旧风俗。在现在的这个时代,在这个据说是人类最鼎盛的时期啊! 」

「……这就……」

时间停止的街道,惰性也随之而生。

虽然有生产,但不别期望会有前途的人生。

「得到国家的补贴,还是有可能按照原样生活。但是———这样的事情,我无法找到我在这个鼎盛时期出生的意义。」

想知道在这个时代出生的意义。

因为他出生在一个生活一成不变的城市,才会产生出一种不相容的感觉。星辰粒子体(Astral Nanomachine)和环境制御塔的出现使人类的发展突飞猛进。但他担心那些永远不变的日子。

就这样回到故乡生活,不就是重复双亲同样的人生吗?

「———……、」

二人保持沉默看著黄昏时的阳光。

碰到了一个不应该被触及的话题令气氛尴尬起来,向着河岸开阔的地方走来的一真的妹妹———东云六华与学校的朋友一起出现。

长长的黑发随风飘动,她小步跑来,满面的笑容说着。

「哥哥、辰巳桑!在这样的地方见到真奇遇呢!」

「哦~六华酱。相当晚呢,是社团活动迟了吗?」

「可惜猜错~我们是去接任学生会唷。你们两位是练习完正在剑道回家中吗?」

「嗯。已经练完今天主要练习的奉献演武。」

当提到奉献演武时,六华的眼睛闪出光芒。

「夏祭是那个吧?我也准备和朋友们一起去看看哥哥的盛装表演,我很期待呢!」

「是、是吗?这样的话不加油不行了呢!」

一边浮起暧昧的表情一边直率地回应,本来在家人和熟人面前演武会感到难为情的,但既然她高兴成这样就算忍耐一下吧。

然而发现一真忍耐地假笑,辰巳交差双臂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呵嗬~如果六华酱你们来的话,那么我也叫朋友来吧?学校的家伙们也全部带来吧?」

「啊啦,原来辰巳桑这么富有人望的吗?」

「这真是无情的发言啦!我只要说一声,至少能聚集一半的部员啊!」

「这真是人多势众。我不太在意……但是人多起来的

话,奉献演武不就要增加人手了吗?这时候选人一定是辰巳。」

受到意想不到的回答,辰巳一脸苦涩的咬紧牙。 他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公开场合表演武术。

看着这二人的反应,六华和她的朋友们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在夕阳染红的天空和隅田川下,一真等人沿著河岸慢步地回程。

「———……」

妹妹因为买了新浴衣而高兴,母亲少有地回到家里。

和同学们吵吵闹闹共渡时光,就连一向严肃的祖父也在烟花大会中少有地放松抚摸着珍藏的酒,即使到了现在还是印象深刻。

自少投入剑术的事,与大吵大闹的同学一起度过第一个新奇的暑假。虽然不能说这一切都很满意,但是也没有缺失什么东西的平穏日常。

过了夏天后,就要准备开始学校的修学旅行。

这个完了之后便是期待的文化祭。

妹妹说想和一真就读同一所学校,因为考试接近了,所以变得慌了起来的日子。

「—————、」

在夏季雨中一起度过的日子。

在河边一起欣赏夕阳。

在教室里一起对将来的事说三道四。

这样的事全部———已经沉入海底了吗?

「———……。」

熟悉和亲戚。苦乐与共的同门后辈们。

真的非常严格的伯父及前辈们。住在附近熟识的邻居们。

还有,模糊地挂念的女性。

他们全都———死掉了吗?

「———……、」

只要想到这里,内心就会发寒。

这并不意味着一真他不相信那姫或龙次郎的话。

不管看到了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就是没有实感。

妹妹死了。母亲死了。父亲死了。祖父也死了。

朋友也死了。 同门的后辈也死了。 叔叔和前辈也死了。

还有那个模糊地挂念的女性也……在这个时代,过去的人们变得遥不可及。

当了解这个时代的时候,内心的空洞都会随著乾燥的风吹过而变大。

一真横渡大海回到日本,却像是在梦中徘徊的感觉一样只感到困惑。

当自己亲眼目睹塌陷的国家时,原本还想着会满心感到更强强烈的情绪。

对不合理的难感到愤怒。

对失去家族和朋友感到悲哀。

对自己处于不可思议的状况感到焦躁。

还以为会逐渐溢出更多的情感……

相反地内心不断地渴求着了解更多这个时代的事,还以为自己会更加沉浸在悲叹中,对于自己是个无情的男人令人感到自我厌恶。

看着沉在海中已经风化的街道毫无现实感,就像个亡灵般在梦中徘徊那样。

………说不定,这个时代才是梦境。

在内心抱著一丝天真的幻想,能在什么时候一觉醒来。

回到和亲友们一起的平常日子。

为了实现〝保护好家庭〞的承诺,请教严格的祖父教自己剑术。

父亲和母亲在粒子体研究的最前线奋斗中。

以往谨慎地黏占我身后团团转的妹妹,从明年开始在同一所学校学习。

既然我也还活着,那么同样地有谁也活在这个时代就不足为奇。抱住这样的幻想徘徊在这个颓废的时代。

完全不介意突然中断这个梦境和现实。

———内心,吹起了颓废的风。

直到知道自己是唯一生存下来为止,这道风还是停不下来。

直到风将全部的幻想破废为止,这道虚无还是藏不下来。

在梦境和现实彷徨的亡灵,只为了遵守唯一的约定。

在持续流逝的时代,寻找回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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