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太郎的呼唤时,边边子与凯因正被追击的“赤色獠牙”完全包围。
凯因已经疲劳至极,加上扛着边边子如此沉重的负担,份量也不一样。
“万不得已,我就拔出真银刀。”
“别这么做,不晓得他们有多坚持。如果从远距离扔炸弹就完了。”
“不用担心,至少绝对让你逃走。”
凯因话是这么说,其实很勉强,只能拿真银刀来赌一赌。
两人目前在第二区仓库街,幸好附近人烟稀少,但由于大军压境。出现众多逃到这里的目击者。
——不,当下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情势大变,办公室受袭时也如此,更广义来说,情势改变了。
“凯因也听见了吧?”
“恩,大概传导给特区所有人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般人自然不知道,“公司”的人却也不清楚。可是声音里饱含真挚的说服力,加上听见声音瞬间自然而然浮现的意象;香港。
现在特区发生异变——而且是不寻常的异变,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听见小太郎声音的人或许已经将立刻现在的特区与过去的香港连接,应该会有大批民众企图逃出特区。
边边子长时间生活于特区,他的记忆绝大部分均已这城市为舞台,将遭“九龙的血统”攻击而燃烧的香港景象与特区重叠令人心酸,可是心酸之后却不能只是哀号;怎么能哀叹,小太郎要求大家离开特区,换句话说,不就是“要大家活下去”的意思吗?
小太郎给予边边子希望与精神。
——次郎也
一定会逃出特区。因为小太郎——他的主人说“要活下去”,次郎会遵从。如今她只能坚信这一点。
因此必须要逃了,离开特区,再度与次郎相遇,以后的事以后再想,现在先想办法顺利逃出去。
“一定!”
“所以说我会让你逃走。”
“凯因,小太郎是说‘大家’,而且声音都已经传到‘大家’心里。”
边边子对凯因笑道。凯因很惊讶在这时候边边子还能笑得出来;用尽力气,之后或许殒命在某处——他只想着这些事,让边边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打败了。
“你真厉害。”
这是阵内嘴上常挂着的“红血之力”;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潜力吗?
可是——
“耶?凯因?”
“恩。”
断断续续不停息的射击声乍然而止,凯因无需查探气息,就晓得敌人正突然撤退。
“被叫回去了?为什么?”
说到一半,凯因赫然想到:
“复活了吗?”
有可能;不,就算“赤色獠牙”撤军有其他理由,九龙王的复活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因为墓地已经被卡莎一伙人占领。
此时,两人听见附近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响。
原以为是“赤色獠牙”,却不是,而是镇压小队。就是与汉斯及亚弗里交战的部队,似乎听见枪声便赶过来。
“受不了,这时机不知该说好还是坏!”
被探照灯打亮,凯因以松了口气的态度痛骂。身旁的边边子则专心地挥手。
与镇压小队回合的凯因立即联系巴得力克所搭的直升机。
“本部被袭击?”
幸运的是,尾根崎与张平安无事,可是公司机能完全停止,系统复原还遥遥无期。
不过状况生变。
凯因简洁地告诉他这一边——吸血鬼们的战斗与结果,巴得力克大为动摇。想当然尔,
“接下来,我要率领我与龙大人的部下离开特区,你们回本部告诉他们这件事,恐怕本部应该已经做了同样的决策”
之后,凯因知道贾妮特与巴得力克同行,也要求与她通话。
及尼特声调凝重——
“我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率领这些战力,居然丝毫未派上用”
“若非有你,我早就死在浮岛。而且还让你失去这么多部下,对不起。”
“凯因大人。”
“什么事?”
“离开特区,凯因大人有什么打算。”
这问题让凯因不知如何应对。
渥洛克家族的本家在英国伦敦,若知道特区被“九龙的血统”击垮,本家长老应该会要求凯因回国。
但凯因事到如今——不,正因为有思考的余力,才会回溯这几小时的经历并非加以省思。
圣,杰尔曼,以及“公司”的败北。
次郎,凯因,以及阵内的败北。
特区的败北。
累积的失败与丧失的和平压迫凯因的胸口。经过今晚的战斗,更激昂的愤怒灼烧胸口。
就这么撤退吗?
不,我们的确输了,确实输了,但
“香港。”
“咦?”
“也输了好几次,甚至成为废墟,最后仍‘收复’了。”
他曾经不这么想。
可是自圣感染以来,从遮蔽视线的厚重乌云深处,这些话语宛如月光从天际洒下,闪耀着炫目光辉降临凯因面前。
仿佛受月光引导,凯因强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
“就算撤离特区,我们一定会收复特区。”
似乎巴得力克也听到他坚决的这番话,从通讯器那头传来他屏息沁泪的声音,不只他,周遭的队员们也养着呜咽声。
“凯因大人,到时我也”
“贾妮特,现在先想办法逃出去。”
最后说完这句,凯因切断通讯,一位已经在水塔干涸的力量返回他的血流。
“边边子,你跟他们一起去‘公司’本部。”
“好,请凯因联络次郎,但是我不去本部。”
凯因顿时反应不过来,他不觉得这是玩笑。“可是——”说到此,他不晓得该说什么。
边边子仰望凯因的眼,语气冷静地解释:
“凯因,不晓得这样说能让你了解多少,总之,‘公司’对特区的人有责任。”
“责任?”
“是,因为‘公司’隐瞒所有人邀请吸血鬼进来。当然,我不认为与吸血鬼共存的目标是错的,但由于这原因导致如今状况是事实。凯因刚才说本部应该会离开特区可是我知道,尾根崎会长,张部长,我们肯定不会逃。相对的,我们一定会让更多人离开特区。阵内部长如果活着,也会做一样的是吧,这就是‘公司’的态度。”
“这”
凯因无言以对,被反将了一军。
凯因以为他们吸血鬼与“公司”一心同体,由于遗灰时间关系一度恶化,既然出面协力今晚的战斗,也将一起品尝胜利或败北的滋味,这应该并非误解。
但只有这些还不够也是事实。正如边边子所说,吸血鬼与“公司”立场互异,他们是人类,为了避免其他人抗拒,才自愿成为暗地与吸血鬼沟通的媒介,才会让同胞承担风险;那么代价确实就是,要负责到最后。
“可是你不已经不是‘公司’的人吧?有什么必要留在特区——”
“啊,错了错了,我不是这意思。”
边边子再度笑了,凯因感觉自己彻底被耍。
“一般人会用‘公司’照顾吧?凯因也说你与部下会领协约血族吧?所以我必须去帮助除此之外的人,我也有必须负责的对象啊。”
“就是你被革职后照顾的对象?”
“对,无法成协约血族的流民或弱小血族,现在的我以他们为对象来进行调停家的任务,所以——”
边边子直视凯因的眼睛坚定地说。
凯因从以前到现在蹭经历种种视经侵攻,这道视线不像任何一种——确实不输给那些攻击的强大视线。
“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吗?”
凯因询问,同时也预料到答案。
边边子的回答正如他所预料。
“阵内部长会生气。”
果然如此——凯因心想。
这孩子无疑是属于阵内章吾的血统之人。
“葛城边边子。”
“是?”
“现在我清楚的确定,你配次郎太可惜了。”
边边子羞涩地同意颔首。
位处残留袭击伤痕的“公司”本部第二情报管制区。在不算宽广的房间里,塞满目前剩余的大半职员。
原本紧急时的指挥是在第一管制室进行,那里的设备也更完整,但袭击本部的马贝里库首先攻击第一情报管制室,彻底破坏系统,现在“公司”让通讯员移到第二管制室,设法复原系统,但恢复的技能不到整体的百分之二十。
巴得力克与贾妮特抵达本部时,尾根崎与张正在第二管制室进行指挥。
正中边边子的预测。
听完巴得力克报告的尾根崎反倒一脸拔云见日——
“辛苦了。”
他开口慰劳他的努力。
“你也是,贾妮特小姐,千里迢迢而来,却让你遭逢巨变,实在非常抱歉。”
“我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希望能至少让我们尽全力协助贵‘公司’脱离特区
,很遗憾并未准备交通工具,但若有我方人力——”
尾根崎断然婉拒贾妮特的请求:
“感谢你的心意,但我们会留在这里。”
“留下来!?等等一下,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胜算了。正如凯因大人所说,应该离开特区以期卷土重来!”
“对,我们当然也有此准备。”
这时他回头看向在一旁的张——
“甄选的准备如何?”
“以年轻的优秀人才为中心挑选,但目前时间不多,不过船的手续办好了,向新加坡的请求也顺利进行。”
“是吗,就是十字军也同意接受‘公司’了?令人感激,这是最大瓶颈。”
新加坡十字军的正式名称是“世界吸血鬼对策委员会”,十字军的统称来自组织母体的民军——香港十字军,是香港圣战之际在神父指挥下与“九龙的血统”作战的部队。
其实十字军基本上是采取吸血鬼为人类之敌的态度,知道‘公司’的存在,组织之间也有来往,但对于‘公司’宣扬人与吸血鬼共存的理想表示强烈排斥。
“可是莎曼莎教授强力支持接受,或许是因为经过昨天我方私下磋商,十万火急之际也必须有所妥协。”
“什么?是谁去——”
“两名调停员,似乎飞到当地去了。”
听到这,尾根崎噤口不语。
他闭上眼,反复思量种种想法,轻声嘟哝:“可恶。”
“这是我个人见解,看来‘那位年轻人’太爱耍帅了。”
“是啊,我有同感。”
“公司”会长与其心腹短暂间彼此共有不需化作言语的心情。无论私交,十一年来支撑“公司”功劳最大之人是在此的两人与不在此的一人,因为有三人之力,才能走到现在。
“会长——”
巴得力克出声提醒,尾根崎将感伤摆在一旁,对他点头:
“镇压小队留在特区到最后,引导一般大众离开,最后仍让你们抽下下签,很抱歉。”
“求之不得。但会长你们呢?”
巴得力克多少也察觉尾根崎与张得觉悟,事实上尾根崎并未直接回答他的疑问——
“开始行动吧。”
他仅如此回应。
贾妮特向前迈出一步:
“我钦佩各位的态度才更要说,就算依靠十字军,‘公司’也没必要留下吧?”
“‘公司’会留下来,因此我们次啊要选拨‘公司’的中心——担当‘下一代’中心的人才,如果方便,希望可以拜托你保护他们离开特区。”
“我很乐意保护,可是!留下成员,却没有统率的人,无法成立组织。”
“这种事——”
“不,会长,她说的没错。”
尾根崎反驳的话被张从旁打断。“什么?”回头看向他,张平静地对他伸出身后的手。
他手里拿着催眠喷雾。在巴得力克、贾妮特、以及尾根崎为之愕然时,张若无其事地对他喷起喷雾。
“张!”
“对不起,会长,不过请听我一言,派我选拔人员的正是会长您本人。”
“你”
喷出的瓦斯是即效性的,尾根崎却无视其效果,揪住张的胸口。
张安稳地微笑;第一次看到露出如此微笑。
“谢谢你,会长。将近半世纪只会狩猎吸血鬼的我,在人生最后竟参与如此了不起的事业,我由衷感谢。”
“张”
尾根崎的手失去力气,张温柔地托住慢慢滑落的他。
巴得力克与贾妮特还在发愣。无论前者或后者,在张实际行动前,均为预期到他出其不意的行动,完全未显露征兆。真是不愧于“钉椿师”之名的漂亮奇袭。
“巴得力克。”
“是是!”
“我的选拨中也包括你。虽然会长的命令是留下来直到最后一刻,但我不允许你留到最后,时机差不多就带部下离开特区,可以吗?”
“这——”
“可以吗?”
张得目光贯穿巴得力克。巴得力克柠立不动,抿唇允诺。
张确认巴得力克同意后——
“那么贾妮特小姐。”
“是——呃,不,什什么事?”
“刚才会长拜托你保护我们选拨的人才,你也答应了。我想再补充一个请求,离开特区的成员中,有因先前攻击负伤的人以及失去意识的人,可以请你特别留心他们吗?”
张悠悠开口,表情毫无变化。
身为信奉正义与名誉的“壮剑罗兰”血统的贾妮特讨厌奇袭或欺瞒的战术,可是至今活了将近三百年,她可没见过比刚才还厉害的奇袭。
“谨记在心,张先生。另外,请允许我不识趣的疑问,您自己接下来将如何呢?”
“哼,的确不识趣。”
“抱歉,我撤回疑问。请听我说,经过今天一整晚,我彻底喜欢上‘公司’了。”
贾妮特衷心地说。只见张依然莞尔一笑:
“是,获得众多血族的支持使我们的荣幸。”
听到小太郎的呼喊,次郎仍继续战斗。挺感激“赤色獠牙”的追击,至少在挥剑时,能专心埋头于战斗中。
次郎漠视小太郎的声音,他认为小太郎告知的对象一定不包括自己。
因为次郎体内的血如今仍尖锐地高呼‘贤者’的危机;必须救主人——如此要求并赋予力量。因此,目前的次郎对于凯因苦战的重装备部队不放在眼里,遇到就砍杀,挥剑扫荡,发出凶猛的吼声以墓地为前进目标。
因为就是这样吧?
哥哥救弟弟有错吗?
拯救心爱女人的转生有什么不对?
他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听任何人的意见。次郎相信——他告诉自己。要杀开血路。
然后目前的自己就会胜利。
只要拥有失控的血之力量,他不会输给任何人。不会输给那布罗,不会输给达尔,也不会输给卡莎,甚至是圣。
反倒是个好机会。一个不漏地斩除积恨已久的九龙王遗孤,也将染上他们的血的吸血鬼彻底消灭。根绝“九龙的血统”拯救“贤者”,如此一来就十全十美,完美,挑掉常年落在心中的刺,成就他悲壮的心愿。
很好——次郎内心激动。
整理好思绪,感到心安。
次郎的身体已经出毛病了。因为之前便一直失控,血柱喷发,脉动紊乱,四肢似乎随时都会破碎。次郎在如此情况下,居然露出愉快的笑容。噗——额角的血管爆裂,血与眩雾喷洒出来。
吾主——
次郎失焦的瞳孔蕴含着热意。
现在,就到您身旁——
脑中浮现动人的微笑。
然后脑海居然贸然闪过并非金发碧眼之主的另一张笑容。
黑发黑眼,有点别扭的撅嘴,外貌平凡——却十分可爱的笑容。
次郎停下脚步。
这才发觉周围“赤色獠牙”的气息消失了,不知何时消失的,完全未察觉。他不晓得身在何处。仰望天际,强风吹拂的上空,云层宛如巨蛇盘踞,夜空、繁星、与月亮探出云间空隙。
“我——”
“那一瞬间。”
次郎救了边边子,而非小太郎。
并在非判断或决策等层次的问题;身体动了,血攻势猛烈地企图冲去拯救主人,想不到刹那间,次郎赫然反应过来,真的只是反射行为。
若非杰尔曼赶过去,小太郎就死了。
完全想不到他会赶来。
更何况——
若重回当时的局面。
次郎也不晓得自己会采取什么行动,“真的不晓得”,若问他会选谁,他会马上回答——当然是主人。但如果问他能否对边边子见死不救,他会回答不行,无法抉择;可以这样吗?他可以这样吗?身为“贤者夏娃”护卫者的望月次郎可以这样吗?到底怎么回事?
而现在也是。
血倾诉着——尽快赶到主人身边。
然后主人却下令,离开特区。
为何?
为什么?
遵从血的指引,说这话的不是你吗?而且就在今天下午,不过几小时前。
偏偏又如此。
“吾主,我的救援——”
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答——从次郎的睫毛落下一滴红血,渗入全身喷溅的血。
次郎动不了,也什么都做不成,但却出现某现象推动不动的次郎。
火焰。
突然来袭的炎之鞭让次郎身体为之反应,抽出银刀斩断火焰。月色若隐若现的夜空中,赤红火力飞散。
“嘿。”
从建筑物阴影下冒出声音。杰尔曼倚着大楼外墙,瞄向举起银刀的次郎。
“不是还活着吗?我还以为你站着死了。”
“杰——”
“啊,不会说话了吗?跟昨天一样啊,既然如此,干脆就美化成报仇嘛”
杰尔曼一面说,一面离开墙壁,顿时他脚步一晃,行动蹒跚。
他的双臂无力
地笔直下垂。阻挡真银刀的伤痕丑陋地溃烂成灰,已经无法使用。不过,手臂虽受重伤,不过与他床上的严重程度比较,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口;因为他已经受到无法复原的致命伤。
即使如此,杰尔曼仍踏出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次郎。
“你打算去救小太郎?白费力气,现在的你撑不到那里,要赌赌看吗?抵达前只会变成普通的血块完蛋。你也背负着麻烦的‘血’呢虽然我没立场说别人。”
次郎默默看向接近的杰尔曼。
若是现在,可以轻松解决对方。事实上“血”催促次郎排除妨碍者继续前进,可是次郎却加以违背。
杰尔曼与他性格不符,仿佛生病般多话起来。或许因为身体快死了,血濒临毁灭。
杰尔曼更近一步接近次郎,进入攻击范围时,次郎还是未出刀斩杀。
杰尔曼鼻子一哼。此时却脚一绊,朝次郎倒下。
次郎并未接住他,也为闪躲。吉尔曼靠在屹立不动的次郎胸膛,总算免于摔倒。
“啊呀呀这样子真凄惨。”
带着自嘲地抱怨,而后他也不管自己的形象,仰头瞪向次郎;
“心跳声乱七八糟,肯定撑不下去。”
“你来这”
“我来这里做什么?哈哈,听了你会惊讶,我是来劝导你的。”
的确是值得惊讶的话。看次郎睁大眼,杰尔曼疲倦的美貌戏谑地歪了歪:
“一不小心听到小太郎的声音。反正我救不了他,我想若来得及,就以长辈的身份来推你一把。”
他说完便笑了——突然一阵干咳。
从他口中吐出吓人的大量血液,从吐血量看得出他体内的状况。若来得及——杰尔曼都这么说了,真的是濒危的状态。
可是停止咳嗽后,再度仰视次郎的杰尔曼严密蕴含着与符合他别名,深深烙印于观者记忆的颜色。
“听好,次郎我以前曾告诉小太郎,’血‘不会背叛你。自己倒是置身事外。不过那句话并非谎言,吸血鬼的本质是血,这就是真实。”
这些是不用他说,次郎,或说次郎的血向杰尔曼抗议,在体内疯狂作乱。脸抵着他胸腔的杰尔曼晓得次郎脉动大乱,“喂喂”一声打趣地说:
“次郎,你现在被‘血’催着去救弟弟对吧?可是弟弟却叫你逃。你被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对不对?”
正中红心。确认次郎的反应后——
“呆子。”
杰尔曼愉悦地轻声说:
“‘血’的引导是种本能,既然‘血’如此说了,一定要去⑨小太郎,这是为了血统存续。但小太郎也知道,现在的你还不够,所以才说——重新来过。”
“啥?”
次郎出其不意地睁开眼。不仅他,他体内的血居然开始动摇。
甚至意见分歧。接受杰尔曼的建议的鼓动,无论如何都要优先救主的脉动,各自在次郎体内奔驰。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感觉到次郎异变的杰尔曼,“果然——”他心有所感:
“‘贤者夏娃’的血统果然吸收了其他血统的血。昨天的对决很妙其来有自。”
这种事连次郎也不清楚,不过次郎力量的奔流确实稍微抑制住。
听取杰尔曼意见的血遏制失控后又继续起伏,蓄势等待有朝一日夺回主人的时刻。
“贤者夏娃”血统能够获得吸血之血统的能力,可是“贤者”的真正目的如此肤浅吗?不如说,吸收所有血,一起共存,并将其延续至未来此案是目的?血统创始时,“贤者”的愿望不就是这样吗?
“血”喧嚣着,还有仍继续失控的脉动。
可是猛烈地脉动逐渐减量,次郎取回身体的控制。压抑对主人之思念而潜伏的脉动。其中恐怕也包含冷酷地估计胜算,抗拒在目前时间点战斗“门将”之血。
“哈几千年来都要一直掌管这些脉动,‘贤者’真令人惶恐”
身体的技能终于逐渐停止。杰尔曼并未采取保护自己的措施,俯倒于大地。
“杰尔曼!”
“哦会讲话啦”
听起来不像出自“绯眼杰尔曼”的无力声音。次郎啧舌,蹲在他身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干吗赌上一命都要来劝导我——!”
“我说过是一时兴起”
“骗人。究竟是为什么?杰尔曼?!”
次郎不接受杰尔曼的答案。的确杰尔曼很任性,有着不知何时会干出什么事的危险。
可是在自己将死的状况下,他却带着负伤之身来阻止次郎;那个与达尔他们战斗时仍对同伴意识嗤之以鼻的他,不可能毫无理由。
但次郎接下来也无法问出理由。
次郎之血察觉来自墓地方向的狂暴气息正在接近。
没错,是烙在次郎内心的气息,是卡莎。
“去吧。”
杰尔曼低喃着闭上眼。残留他生命最后光辉的赤红眼眸封闭在眼皮中,同时,他的鼓动逐渐微弱。
“杰尔曼”
卡莎应该是来与次郎一战。前一刻次郎还盼望不已,但现在不一样。留住性命,储备力量,拯救弟弟——这才是次郎被赋予的使命,才是“贤者”的命令。
次郎不甘愿地低下头。比他多活了好几倍光阴的古血最后留下的建言。次郎反复着。
“非常——感谢。”
次郎留下杰尔曼转身离去。
次郎气息离去,直到感觉不出来。似乎走了。杰尔曼等他离开后。轻声呢喃:
“你问究竟为什么?”
边边子抵达调停办公室,也就是自己居住的小屋时,对于所见景象实在不敢置信。
搭在大楼屋顶的小屋子,到访的吸血鬼们挤满屋顶甚至大楼底下。
在这附近生活的吸血鬼们几乎全员聚集,并且等待着,不等别人,就等待边边子到来。他出现时,人烟稀少的寂寥郊区涌起不合时宜的欢呼。
“太好了。你没事!”
最先赶上前的是基克洛,是曾经带领“义士皮库罗托提斯”血统的长老,即使就结果而言造成重大困扰,他很感谢边边子的尽力,如今需要人手之时,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真是!你知道我打了几通电话吗!别让我担心啦!”
含泪开口的是周。外观似国中女孩,其实却是小血族的长老,最初对人类保持戒心,但后来逐渐敞开心房,至今则变成常常饮酒作乐的交情。边边子被“公司”革职后,也有段时期曾寄居她家。
“目前暂时安心了,但要高兴还早。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刚才听见了声音,那是小太郎的声音吧?现在发生什么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韩,这一带吸血鬼的谘商对象。自从解决成为搬来这里之契机的大事件,便信赖边边子,也向周遭的吸血鬼保证她值得信赖。若没有他,边边子应该无法再次继续调停工作。
而除了他们意外,大批人马均来此依靠边边子,打算与边边子协力面对特区异变。对期待人与吸血鬼共存之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景象吗?
真想让阵内看看这情景,希望他看了之后表示称赞。
——不。
阵内不会称赞这种事,他不会称赞她,因为什么问题都尚未解决。全部都是接下来必须去做的事。
“我知道了,不要紧,我会解释所有事。请听从我的指示——然后助我一臂之力。”
“明白,但首先有一个麻烦的问题。”
基克洛一脸困窘,周随后说明:
“其实因为边边子不见了。大家就在附近找,那时,就被这些人‘看到了’。”
所谓这些人,是一群被吸血鬼包围而脸色发青的白人男性,还拿着看似专业摄影器材。
是国外媒体的采访人员。
“竟然”
“对不起。”基克洛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的边边子低头道歉:
“若是平时都会以视经侵攻消除记忆,然后抢走带子了事却被他们一名同伴逃掉。是两小时前的事。”
“可可是那家伙没带相机!如果封住这些人的嘴,一定有办法!”
周在鞠躬低头的基克洛一旁,表达她充满希望的推论,而且她的看法似乎获得大多数的赞同,扬声附和的人数众多。每当他们一喊,被抓的采访人员便紧靠着彼此发抖。
“你怎么想?”
他问边边子。
出乎意料的“事件”让边边子感到迷茫,可是不用太多事件便决定方针。她立即与貌似领队名为班的男性展开协商。
“你会说英文吗?”
“当然。我们是美国人,你是人类吗?”
“是,抱歉吓到你们,而且或许还受到粗暴的对待,请谅解。他们都很怕人类。”
“怕?”听到边边子的话,班一脸惊讶。
“呃,不过你到底是谁?他们这个”
“对,是吸血鬼。”
虽说早就知道,一旦正式承认,班还是脸色发青。此外,围观交涉的吸血鬼们也与同伴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已经暴露
身份。却因边边子堂堂正正承认感到不知所措。只有边边子一人若无其事。
可是班从动摇转为冷峻后,眼里开始逐渐浮现掩饰不了的好奇心。
他的全名是班杰明,史丹福特。
再过一阵子边边子才知道,原本班他们是在半年前罗摩斯的时间便驻留特区的记者,换句话说,一开始就是追着吸血鬼而来。
真正嗅觉敏锐的记者,嗅出藏在特区的秘密气味应该不难,毕竟到处都会发生可疑的事件。而一直默默持续取材下,自然而然萌生是否这座人工岛中潜藏不少——不,搞不好数量惊人——吸血鬼的疑惑,甚至也会发现这些均经过人为手段巧妙隐藏。
这时又发生昨晚商务旅馆的骚动。班他们在事件发生后,马上滴水不漏地集围观民众传上网路的家庭录影机影像,并在时间后几小时内,钜细靡遗地观察这些影像被他人删除或降低可信度的情况。
这时班内心的激动,是在他满场职涯中久未品尝的心情。他以前曾长年追踪采访中央情报局的非法活动,而特区运用的情报操作优越到连兰利的技术都比不上。
直到今天,当地以独自的观点正在调查特区发生的连续爆炸事件时,却被吸血鬼攻击。
话说回来,班被抓之后并不太悲观。他在昨天的事件后,由于幸运的偶然,碰上旧识的对吸血鬼专家。
逃走的人正是那名专家,他逃走前慎重叮咛别顽劣抵抗。他坚信他一定会来救出他们。
但接下来却是意想不到并且天马行空的一连串事件。
都市接连而来的吸血鬼目击情报;气象学中不可能的巨大龙卷风袭击第五区;夜空产生直径几百公尺的火球;再来是所有人脑中冒出的迷之声;当他们心想默示录终于实现,升华至宗教的达观时,看似未成年的少女居然在吸血鬼齐声欢呼下,平静地跟随他们登场。
若能访问这少女,叫他吞下一桶芥末他也愿意。
因此班开口问——
“你是谁?”
边边子从交涉用的微笑中,挑出等级最高的一张笑脸:
“我是葛城边边子,史丹福特先生,请冷静地听我说。”
BBB
“……开始了啊。”
看着荧幕中被拍摄的画面,张的眼睛眯得如线一般细。
内容是破坏城镇与攻击人类的吸血鬼。他们是刚转化的“九龙的血统”;在此之前,敌人似乎管制住血的感染,如今则解除管制。
“……不。”
尚未完全失控——张认为。感染的扩大速度异于一年半前,只是放松缰绳的程度。
为什么呢?张的思考已经跳跃至敌人战胜后的动向。
“九龙的血统”突破特区的防卫线,占领了九龙王的墓地,或许九龙王也已经复活。但之后呢?当然会重现香港事件,也就是宣布第二次圣战——特区圣战开战。特区是人工都市且与本土隔离,是占领后作为据点的绝佳地点。可是反过来说,闭锁于特区内也不易侵略本土。换句话说,之后展开的是城池战,城池战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援军,幸运的是“九龙的血统”并无援军,无论走到哪,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孤军。
城池战还有其他不可缺少的要件,譬如——军粮。
“……就是这啊。”
张斜向的目光一亮。
“九龙的血统”为了不吃光他们的粮食而有所储备,可是必须阻止人群逃离。
特区不算大,四方围海,若有心,就算游泳也能抵达本土。困住人群应该非常困难——
张埋头思考,却想不透敌人的计划。就算是张,也想象不到敌人居然会反过来利用一直以来折磨他们的“结界”。
“无论如何,看来时间不太够了,必须赶紧离开……”
联络不上遭到攻击的办公室。位于那里的调停部并不包含在脱出计画中,但张不担心这点,他们是独立自主的阵内直属调停员。听到那声音,所有人都会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
已经向CEO联合(MoneyCabinet)通知完毕。他们不需要“公司”出手协助,拥有靠自己的力量脱离的能力,他们只需要迅速且正确的情报,张也不惜余力地提供他们。
也对“公司”其他干部说过,当然只对尾根崎保密。他们全面采纳张的意见,不过却笑着婉拒跟随尾根崎的请求。
这是知道尾根崎背景,并从他父亲那一代随侍至今的资深干部在谈话席上讲的话:
“你们听好,一旦这时刻来临,不管怎样都别想着活下去。”
他说放弃自救,让出这机会,直到最后一刻都要为一般民众的脱离奔走。
“这就是秘密结社‘公司’的特色。不过这可不是故作姿态,他们会说精于算计,坚持到底,到处宣扬,一直牺牲性命救助普通民众的就是‘公司’的人。今后会长背负‘公司’招牌在社会与人对决时,这一定能成为助力。”
这时符合自侠义世界出身的他们之性格的想法。而之后,他们的行动达到超乎他们期待的效果,若无当时的英明判断,“二号公司”就不可能留名青史。
真是难能可贵的职场——身在崩坏的特区,张咀嚼内心感慨。
视线看向荧幕。
目前拍到的画面清晰捕捉到吸血鬼们的身影。并非“公司”人员录制的画面,而是大众媒体传上来的现场影像,换句话说,全世界都看着这影像。
光是看到这画面,就能想象离开特区的尾根崎与工作人员的辛苦。但张能出手协助的部分到此为止,接下来,他们必须以自己的力量作战。这画面,说不定是比“九龙的血统”棘手好几倍的强敌。
这时——
“——嗄?”
张发出一声怪声,若尾根崎在场应该会膛目结舌。
墙上阵列好几台荧幕播放不同电视台的画面,其中一台拍着他熟悉的脸孔。
他熟悉的少女脸孔……
“咦?不——可是…‘咦’?”
一片毁灭性的画面播送中,唯独这画面明显与其他电视台的影像不一样。因为这名少女“与吸血鬼联手引导一般大众逃脱”。
而且并非一、两名吸血鬼,看得出显然是人类的少女正带领几十名成员的吸血鬼集团。拥有拨开瓦砾、飞越大楼之惊人力量的吸血鬼们井然有序地遵从她的指示。
少女似乎知道自己正被摄影机拍摄,不时会尴尬地瞄向摄影机的镜头,到最后便不再介意,以人群避难为优先。
她大概未察觉,目前自己正发挥多么惊人的力量吹散笼罩特区的乌云。
与其他电视台的影像相比,她的画面似乎散播出更多倍的光芒,其中还拍摄出其他画面不存在的希望。张就像麻痹般伫立不动,一直看着少女的行动;就跟全世界多数人类一样。
感觉他熟识的某位男人正在远方某处一脸得意洋洋地笑着。
“阵内,你……留下了‘非常了不起’的孩子啊。”
张茫然地低喃,而下一刻,力量充满年老的身躯,扬声下达命令:
“通讯员!特写七号荧幕的画面,全面启动复原的系统,让所有媒体播放,强制插入也无所谓。也以现场直播形式放上网路,用一切手段将这画面播放到全世界!”
选择留守现场的资深通讯员在张的指示下,发挥其真本领,指尖在控制台上化为闪电,开始以电子之手伸向地面各个场所。
此时——一阵“振动”。跟不久前才遭受过的相同的大楼振动来袭。
“来了!‘九龙的血统’在本大楼一楼,率领着‘赤色獠牙’,数量为一至两个小队!”
“……镇压小队与贾妮特小姐呢?”
“带着挑选的成员……五分钟前离开了大楼。”
张叹了口气,卸下全身力气。
还不坏。今晚一直被打压,至少并未被打压到结束。
“……请各位继续执行指示。虽然已经到最后,能有你们这些部下,我很幸福。”
通讯员们并未回应。他们与上司长期相处,只以指尖动作代替回应,直到生命尽头,都会遵从他的指示。
张看了一眼如此反应的部下们,便离开第二情报管制室。
他脱下外衣。
似乎到头来生命尽头是战场,比躺在榻榻米上更符合他的个性。
而且,他现在脚步轻盈,仿佛返回年轻时代。
张感谢神明,让他心怀希望而非绝望赴身最后的战斗。
BBB
特区处处升起破灭的狼烟。
机场,“黄昏桥”,第六区机构,第五区市区,“公司”本部,到处都火舌蔓延,哀嚎遍野,冉冉黑烟林立。
特区如此景象倒映于翠绿眼眸中,卡莎继续轻快地奔驰。脚步雀跃,吐气的唇角愉快地微笑。稍早一刻都好;她知道自己多着急。
她有自觉,这是不必要的战斗。以失控状态接近墓地的次郎不知为何突然转向回头,理由不明,可是似乎失去与卡莎他们刀剑相向的意志。
然而卡莎却追击着次郎。
战斗大致终结,却尚未结
束。应该回头协助萨札,她知道,可是——
“谁管他,已经获得允许了。”
卡莎猛然加快速度,继续奔跑。
次郎“血”的失控暂时平静下来,可是却不完全。仿佛右脚与左脚往相反方向前进似,总体力量强大,收回的速度却不足。这样就不会找不到他,立刻能追上。内心激昂。
其实有一片荆棘刺在卡莎的胸口。在办公室,对拉乌喊“住手”时就一直刺在内心的荆棘,细小的荆棘。在偶然的机会下,卡莎发现到了荆棘仍刺在内心。
荆棘刺着卡莎的过去。
超越十一年前,比香港时代还远古的过去。
为了忘记这荆棘,卡莎挺身而出,心情亢奋地朝次郎挥剑,追求他挡下并回击的感觉。
次郎已经注意到卡莎,他也尽量避免战斗,可是——
“别想逃。”
卡莎怀着强烈心情低语着。
BBB
次郎背向弟弟奔驰。
真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不能放弃。次郎没有屈从这痛苦的资格,必须持续撑下去,直到再度抱住弟弟。
因为他是“贤者”的护卫者,是他的兄长。
失控的力量减弱,反倒因此舒缓紧绷。原本由于使出强大力量而受苦,又由于这股压力让身体与神经总算能运作,一切在稍微舒缓下差点分崩离析,比平时更加强大的力量涌涨,脑袋一片模糊。
还有背后逼近的卡莎气息。
但他会克服,离开特区,为了总有一天再回来。
次郎返回来时路,经过崩塌的水塔仍笔直前进。
进入第二区;这里也展开一片破坏与混乱。
次郎茫然的脑中找着某人,寻找最初让次郎驻足的那张笑容。必须救她;让她也成为帮他夺回弟弟的助力。没有理由,并非“血”的引导,但就是这么想,“血”也未反对。
——边边子在哪?
这时,次郎右方空中冒出高速飞来的黑影。
是一架直升机。原以为是镇压小队,但却不是;深色机身宛如大黄蜂,外形轻巧,机首装备三〇mm机关炮枪口就像刺针似挺出枪口。
——攻击直升机!?“赤色獠牙”的!
猛然施展力场降落地面,机关炮追着他开火,落脚的大楼水泥化作碎屑飞散。宛如豪雨倾注的枪弹与隆隆声响,甚至贯穿反射性张起的意念力场,次郎身体血水四溅。
子弹却并非银弹,悄悄低鸣的“血”猛然昂首。烧灼的伤痕立刻万全痊愈,次郎双脚施力,逃脱射线。
次郎身体一跃,身体跳入大楼间隙,好比射入迷宫的飞弹来回蹬着墙面一面潜入深处。然而,直升机居然发射真正的飞弹追击他;是对战车飞弹,无法追到次郎,却一击将他逃入的大楼打至半毁,次郎被爆炸震飞出去。
当他立足于一段距离外的建筑墙面时——
“怎样,次郎,我的新玩具如何?”
卡莎站在对面屋顶上。AH—64D阿帕契长弓就像舔过她的头顶冒出它的黑色机体,在一阵旋起骤风的下,卡莎的黑发宛如梅杜莎蠕动着。
“不好意思,你现在有使用兴奋剂的嫌疑,若不准备这点玩意,可是会太吃亏。”
说完,在他眼前举剑至水平高度。是达尔的弯刀,卡莎流畅地抽开刀鞘。
接着笑容消失凝视次郎——
“……你想逃吗?”
“呃!”
次郎拿出银刀,但刀尖却无法稳住。“血”强化施力,却未展现效果,问题并非力的总量,而是次郎的身体与技术配合不了,这并非他个人能驾驭的力量。
卡莎飞降而下。
次郎以银刀挡住砍下来的白刃,冲击剧烈,激起火花,卡莎嘴角闪过微笑。
于是大楼墙面成为舞台,两人刀剑相交。卡莎进攻,次郎退守。
卡莎随性攻击,顺着每分每秒的心情由上由下送刀。无法顺心操作操作身体的次郎做不出复杂的动作,以对他来说笨拙的剑法拼命挥剑。卡莎下砍,次郎拨挡;卡莎刺击,次郎挥开。
铿锵清亮刀剑声几度作响,一对刀刃翩翩起舞。
“卡莎,住手吧。”
“喂,我们是宿敌耶,你不想打倒我吗,次郎?”
“一定会打倒你,但现在——”
“还等下次?太得寸进尺了吧?”
卡莎双手一挥,次郎以银刀抵挡弯刀,卡莎却顺势进逼,直贴刀锷。
隔着刀刃交会的视线。冒“血”的乌黑瞳孔与貌热的翠绿瞳孔;后者微微一笑——
“你打算怎么处理弟弟?话说在前头,我会欺负他哦?”
“……喝!”
“血”势猛烈。次郎全身溢出沸腾眩雾,力气随之急遽增强。卡莎啧舌远离,“血”追赶在后,但次郎的脚却未跟上。
只见次郎的血液宛如触手高举,九头蛇如黏菌般执着地追击卡莎,卡莎大幅后退,阿帕契的机关炮猛射。血液四处飞溅,次郎受打击,脚下不稳坠落地面。“血”却在坠落途中疗愈次郎,驱动他的手臂,让银刀刺入墙面。
轻盈地于墙面落地,闪过机关炮的枪击,奔驰于墙上。直升机追赶,卡莎跟随在后。
直升机的驾驶员似乎完全受卡莎掌控,恐怕她的部分精神嵌入了驾驶员内心,分享他的五感知觉并控制。阿帕契是以高度机动性为傲的攻击直升机,如今则成为卡莎手脚的延伸。
但仍逃得掉。次郎如匍匐地面般穿梭于建筑密集的区域。
“卡莎。”
“干嘛!”
“我一定会回来。”
“什么?”
“我一定会回来,别对我弟出手!”
他一面全力飞驰,一面大吼。卡莎嘟起嘴:
“到最后还想逃,就说不会让你逃——”
“等我!”
“嗯?”
“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面前’!”
“……”
卡莎继续追,继续跑,表情却微微绽放笑容,开心地眯起眼。
“……立场颠倒…是吧。”
阿帕契停止前进,先是在空中静止,然后缓缓上浮,卡莎也徐徐降慢速度,停下脚步。与次郎急速拉开距离,貌似即将穿过大楼间。
可是——
“抱歉,我还挺弯扭的。”
卡莎说出这句萨札听到会惊叹她颇有自知之明的话。
接着,另一架阿帕契现身挡住次郎的去路。“赤色獠牙”带进特区的阿帕契总共两架。
次郎伫立不动,前方阿帕契将枪口瞄准他。
此时,卡莎睁开眼看向斜前方,次郎也赫然转身向后。
两人间某道大楼间的深溪,从上方显现巨大气息。
空间扭曲,钻出一个洞;这时缩地法。接着,一名人影站在屋顶上。
“……萨札?”
不对,那是一名高挑纤瘦的男子。
年纪约四十几岁,刺绣的白衣上束着黄色宽带,一身生活于高地的游牧民族装扮,双手背在身后,不管怎么看都一脸表情平板,细眼睛,长鼻梁,下巴留着山羊胡。
感觉起来挺没紧张感的男人。
却从仅仅飘然而立的他身上,感觉到历经非常长时间慢慢孕育出来的丰沛力量。
气息不一样,力量的倾向也随之不同,可是他的力量是次郎与卡莎能理解的种类,加上刚才的法术——
“……‘真祖’?”
男人听到次郎的呢喃,细长双眼一瞪,然后手仍背在腰后,又瞪向卡莎。
此时远从后方传来的念话送进卡莎脑中。
——卡莎,回来。
是亚当。
卡莎咬唇仰看上方的男性,接着盯着次郎,注视他好一阵子,才一挥弯刀,身体转向。
“……约好啰,次郎。”
卡莎开口留下这句话便撤退了。男人默默目送离去的卡莎。
BBB
究竟为什么?
直到动弹不得地面临死与灭亡的当下,他才想到这答案。
他想延续生命。
俯身横陈在毫无人烟的巷弄中,杰尔曼自嘲地低喃。
这真是蠢人的极致。
明明那么强烈地下定在战斗中——随着炙热毁灭的决心。
事到如今已经确定无法实现。
杰尔曼在他流出的血洼中,清楚听见逐渐虚弱的鼓动。被真银刀砍伤的手臂早就失去感觉,不知是否还连在身上,或是已经四分五裂;双脚则在不久前也失去感觉,眼睛与鼻子几乎都没用了。慢慢浸于融化全身的倦怠感中,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微弱声响。
与期望的临终差太远的死相。杰尔曼期盼的是被烈火燃烧殆尽至死。
他不心急;情绪的活动也变迟钝,但这并非理由。不想停止血的脉动比怎么死更重要,他想延续生命。
不过他已经无法延续至下一代,因此希望至少延续其他生命的血,所以才接近次郎,为了延续他——他们的血,为了延续他们体内众多的血。毕竟,“斗将阿斯拉”的血统也在
他体内活着。既然这样,帮助他们等于帮助自己。
话说回来——
为什么他有如此心境改变呢?
心情的变化是在代替小太郎承受真银之刃时。
他认为他赢了;这下就赢了。因而满足,所以才有心境改变吧?
杰尔曼稍微继续模糊的思考,混合理性与直觉寻思自己的事。
于是导出结论。
难道——
他追求“下一次”吗?因为赢了。满足后,下个是什么?或许是“下一次战斗”?
所以才想延续生命,延续血脉吗?
重新验证一番,他采取的行动与当时的判断。
于是重新导出结论。
看来差不多是这样。
再度自嘲。牺牲一切追求毫无意义的某种事物,一旦满足后又立刻追寻下一次,跟孩子一样。“斗将阿斯拉”;跟名字的意象差太多了吧。
不过他也没成熟到能说始祖坏话。
没入血洼,杰尔曼安稳地微笑。
心跳开始断断续续。
无助,不安。
啊——杰尔曼心想。
真不希望这声音消失。
看来是没办法了。
不,虽然他知道无计可施。
依然希望某人——
让这声音再——
再……
“‘杰尔曼大人’!”
BBB
眼前景象令她不敢置信。血沾湿手臂的触感,身体抱起时的轻盈,都令她不敢置信。
横倒巷弄,孤伶伶迈向死亡的主人,让沙由香不敢置信。
“杰尔曼大人!求求您!睁开眼!杰尔曼!”
沙由香抱起杰尔曼的身体,即使连她也全身是血,但仍然拼命摇晃对方。杰尔曼任其摆布,每当她手臂一动,细颈便跟着摇晃。不可能,杰尔曼怎么可能任她处置。
一息尚存,虽然孱弱得令人愕然,杰尔曼还在继续呼吸。
“求求您,求求您,睁开眼睛,杰尔曼大人!请您睁开眼,看看沙由香!”
拼命呐喊,却不见杰尔曼有所反应。冷静——沙由香对自己说。
大哭大叫也救不了杰尔曼,若不哭……若不哭……
“——给他血!”
脱下大衣扯开袖扣再卷起衬衫袖口。有没有利器?可是什么也没有。用牙齿咬破吧——当沙由香咬下自己手腕时——
“……住手。”
冒出一句宛如蚊鸣的声音,沙由香则清晰地听见。
“杰尔曼大人!”
她慌慌张张地凝视着他。失去血色的苍白美貌,眼皮微微掀起,露出些许赤红眼眸。
“杰尔曼大人,请您振作。我立刻献上鲜血,您会马上痊愈!”
她哀求地说着,抱住他的头,手腕贴近他的嘴角。可是显然主人甚至无余力张开獠牙。
她怨恨连一把小刀都没准备的自己,但光就目前这样沙由香已经竭尽全力。
沙由香会出来寻找杰尔曼的行踪,是离开潜藏的旅馆之际,听到边边子的电话留言之时开始。听到他受到濒死重伤,便不顾一切地飞奔出来。
电话打来时好像正在水上市集旁边,毕竟特区正处于混乱中,光要抵达那里就费了一番力气。加上到达时只见边边子待过的水塔已经崩塌,四周弹痕累累,唯独发现因热融化的枪身,因而确定应该在这附近,才按线索逐一寻找。听到手机留言后,心都凉了。
即使如此,会抵达离水上市集颇远的这地方,多亏共鸣现象。有些迟疑地凭藉等同不存在的共感,沙由香找到杰尔曼。
随时都会死去的杰尔曼。
可是她会救他。杰尔曼没将自己的血吸干真是主人绝妙的判断。如今在此,只要喝干沙由香的血,杰尔曼一定能复活,一定能。没错,活了八百年的古血——身为“斗将阿斯拉”的“绯眼杰尔曼”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死去。
然而——
“……没用的。”
杰尔曼却如此说。
主任说着话一面头上冒血。在她正要反驳时,杰尔曼用僅存的力量瞬间送出念话。
自己身体的状态。
冷静分析后的绝望状况。
沙由香失去力气,瘫坐在地。
“……骗人。”
沙由香说。但那是意识的交流,她晓得并非谎言。
可是——
“骗人”
宛如随风摇拽的轻烟,沙由香以无助的声音哭泣。
在这期间,杰尔曼身体的体温逐渐消失。沙由香拥抱着将从世上消失,再也不会复返的温度,希望能加以遏止,却只能无望地贴着他的脸颊。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
稍微恢复的冷静后,沙由香抬起头。
欠缺感情的脸庞。她将丢在一旁的波士顿包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
护身用的枪,而且也是自由绝用的枪。
回想起来,一开始就用这枪炸开手腕就好了嘛。现在做也不迟,至少能让濒死的主人喝到临终的血,她也能一起死去。沙由香从来都没想过在杰尔曼死后还要继续活下去。
可是杰尔曼又阻止她。
不晓得是念话还是共鸣,沙由香感觉到了一股虚无的意志。在形成语言不清晰的原始意志,可是沙由香明白其意,抱住杰尔曼的身躯。
紧贴身体,他的鼓动传递而来,而用心倾听鼓动时,听见他的意志。
顿时脸色发青。
“不要。”
沙哑的声音细语。但杰尔曼的意志不变,并非命令而是请托,对沙由香的心情与请求。
杰尔曼恳求沙由香,沙由香反复回应“不要”。
可是——
杰尔曼的心跳越来越弱,杰尔曼并非强迫她,只是这样下去就无法说话了。没时间了。
“——!”
沙由香甩头仰望天空。啊啊——她悲痛地叫喊,拿枪弹开机铁,脸埋进他的胸口。“轻吻着伤口。”
这是白峰沙由香献给杰尔曼•克洛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杰尔曼睁开眼。赤红眼眸临终的光芒落在沙由香身上。“延续下去”,他愉快地笑着,然后永远地闭上眼。
某作深山。
草木茂密的丛林,也是原始的森林,湿气厚重,四处弥漫浓密的绿色气息。
在林木深处有名小孩子,身上穿着简陋衣物的七、八岁小孩,一身日曜下的褐色肌肤与乱翘的黑发,嘴里有獠牙,望过来的艳红瞳孔蕴含强烈叛逆气息。
遥望过去的景象。
血统的“血”中沉睡的光景。
什么嘛,真的是小孩子吗——杰尔曼笑了。
唉,他也没立场说别人——
而且“下一代”的内在也颇孩子气。
“……那个,真的很难做事耶……”
边边子抓脸对激动地拍摄的采访小姐说。
班开朗地道——
“别在意,边边子,把我们当作空气继续救援。看,周来了!就等你的指示!”
一掌拍上她的背,边边子不禁惨叫。
“耶?有这么痛吗?”
“肩……肩膀有伤……!”
为了不让吸血鬼心存不必要的担忧,便穿外套遮起来。不过被边边子怨恨地瞪着,班一时脸色通红。
“好厉害,你真是神奇的女孩啊,边边子!藏起那么严重的重伤?可恶,想不到居然有你这样的女孩,我一直以来看到的总是世界黑暗面——看来还没绝望。好了,脱下外套。”
“咦?等——”
“这样反倒会刺激伤口,而且绷带比较抢镜头。”
“你真的是名符其实的记者耶!?”
脱下外套的边边子是一身高领毛衣,不过镇压小队帮她处理伤口时,大幅割开毛衣从肩头道胸口的部分,当然有捆上绷带……不过……因为捆绷带所以也没穿内衣。
可是班说得对,她都没注意到,脱外套后,便除去伤口上的压迫感。哎,这样也不赖。
另一方面,捆绷带指挥大众的少女身影,强烈撼动班一伙人的心情,摄影人员的行动更加热情充沛。
之后请他们后期制作时删掉这个镜头;好——边边子内心用力起誓,她还不晓得这些画面在现场直播。
“那个边边子,方便说话吗?”
“啊,对不起,周,怎么了?”
“我这边的引导大致完成,哎,虽然是引导,绝大部分都是用獠牙威胁追赶就是。”
周耸耸肩,露齿亮出獠牙。
其实也不完全像他说的做法。被垫在瓦砾下的民众,或卷入火灾来不及逃出来的民众,甚至因交通阻塞动弹不得的民众,摔落运河险些溺水的民众,他们用并非恐惧的视线看向以异常力量对自己伸出援手之人;当然,有极为少数。而这些少数人群也并未道出感谢话语或希望握手言谢。
可是看向救命恩人的眼中确实萌生前所未有的某种情绪。而班等人这些采访小组,目光敏锐地看穿当时人们错过的细微变化,并毫无遗漏地拍摄下来。
“总之比想象中顺利,再来就剩开往本土的船只数量。”
“还是不够?”
“一点也不够,唉,如果万不得已也是能游过去。”
特区是运河城市,拥有众多汽船等小型船舶,可是大多船只均受阻塞,因为如今黄昏桥崩塌,离开特区的方法只有船。
而明白边边子烦恼之处的班开口——
“边边子,我能送来一些船,是救生船,排的上用场吗?”
“真的吗?”
“嗯,另外第一区的渡轮往返船班似乎已经开始,规模颇大。”
得到班的情报,边边子高兴地道谢。
其实边边子答应采访拍摄的理由就在此。不晓得他们有什么管道,虽然并非特区居民,班那一伙人偏偏情报迅速,又打点得宜。
更何况才开始采访,便如鱼得水般地充满活力伸出援手,与吸血鬼的交流也如调停员一般坦然,他们曾被包围颤抖的景象就跟假的一样。
吸血鬼的画面也有其他电视台播放,既然这样,事到如今多增加一个镜头也无妨,获得他们的协助更加有益处。边边子如此判断。事实上,也多亏他们,引导众人离开特区进行的非常顺利。
而且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打起精神后,边边子忘记绝望的状况,自然扬起笑容。对必须鼓动人群的她来说,这是最感激的部分。
“这么一来,只要没有摄影机——”
播放时要请他们剪接——边边子内心再度起响,她还不晓得这些画面正在现场直播。
可是顺利的引导行动也面临扰动。
听到哀嚎声,就在目前所在道路的转角。
摄影机反应敏捷,边边子则横越至摄影机前跑过去。
“怎么回事!”
“回来,边边子,是‘九龙的血统’!”
班从发生混乱的十字路口冲回来。听到他的报告,边边子脸色一白:
“糟糕。”
这一带有着正在脱逃的群众,若是受到“九龙的血统”攻击会造成惨剧,无论如何都必须遏止。
“什么样的对象?持枪吗?”
“不,似乎是这附近的居民被咬了。”
——不是“赤色獠牙”,那么大家合力还有办法。
边边子跑上前,班咋舌尾随在后。接着跟上班那一伙采访小组。既然开始拍摄,就不再顾及生命安全。
边边子转过十字路口,顿时膛目结舌,已经开始抗战了。
“九龙的血统”数量不到十人,至于阻止他们的以基克洛为首有二十名吸血鬼。但“九龙的血统”是一转化就有强大力量的血统,基克洛他们被制住。这样下去会被突破,不,被突破前,基克洛他们会先染成九龙一族。
——怎么办!?
边边子伫立于道路正中央时,一阵突然卷起的风挑动她的发丝。
探照灯扫过脚下,接着直升机经过上方。从机体探身的队员们开始对底下的“九龙的血统”开炮。
“镇压小队!”
边边子高声欢呼。“振押?”班出声疑问,他隔壁的摄影师则兴奋至极地拍起枪击战。
此时——
“……久等了,班弟兄。”
一名男人从背后走近:
“一直联络找不到部下啊,但也是不错的登场吧。弟兄?这也是神的指引。”
是一名黑人男性。
个子很高,好比凯因,但体格比他敏捷。似乎有某种引人瞩目的特质,走过来的姿态就像一流模特儿。虽然是深夜却戴着墨镜,开朗——却感觉性格强悍地——笑着。
黑色长袍戴教士领,脖子上还挂着念珠。
是神父的装扮。
而他正是世界最知名的神父。尤其涉及边边子的业界之人士,没有人不晓得他的长相,就连无照营业得也晓得。
编辫子赫然僵直。
“部下?你说部下?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特区的秘密!我就觉得从理所当然的重逢后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一一附和我们谈话的时候,其实正在内心取笑吧!”
“嘿,弟兄,的确我知道一切,不但如此,这里还是我的家乡。但我并不会嘲笑你这位长年交往的友人,请静下心,一起祈祷平安吧。”
神父张开双手靠近大怒的班,抱住他并拍拍的背。接着回头看向依然僵直的边边子。
他张开双手接近她。边边子不禁退缩。神父也发现她受伤,并未抱住她。
相对地——
“边边子,长大了呢。”
“咦?”
“不记得吗?说起来也只是见过一次面,而且你那时还小。”
“那…那个……”
边边子不知是真是假地看向神父。
没错,是那位神父。香港的解放者,圣战最大的英雄,身为人类救世主之世界最厉害的吸血鬼猎人。香港十字军的永久名誉元帅。
如此世界知名人物怎么会知道自己——
“我听铃介兄说了章吾的事,没赶上很抱歉。”
听到这一句话,边边子纪念来忘却在记忆深处的光景苏醒。
被阵内带到公司办公室开始借宿时;没钱都吃面包时;那时边边子跟阵内争论起红豆面包跟果酱面包哪个比较好吃。就在那时候,出现一名拜访阵内的高达黑人男性,那个人对边边子介绍号称有大人味道,至今从未吃过的面包——
“……咖喱面包。”
“哈雷路亚,想起来了吗?”
神父微微一笑。这一刻,记忆中的脸孔与眼前的脸孔重叠。
对,香港圣战,阵内也有参战,两人曾是战友,以前也听他说过……
突然,边边子哭了起来,也未出声,也不颤抖,只是潸然落泪。
自己也惊讶不已的唐突泪珠。知道阵内的死讯后,一滴未流的眼泪,知道此时却宛如溃堤轻拽而出。
与阵内的面包论战。
那个论战持续很久,从在他身边打杂工作开始,甚至拿到正式薪水起,边边子就是红豆面包派,阵内则是果酱面包派。彼此每当看到中意的面包时,就会互相买给对方吃,说要让对方说不出话,阵内也跟孩子一样……
又一次感冒了,因为在雨中勉强工作。阵内照顾生病的她,为了没有食欲的边边子,总是固执吃果酱面包的他买回特质红豆面包,说是名店招牌,其实她曾说过非常喜欢这家店的面包。
很好吃。
虽然那么好吃。
却再也吃不到那种红豆面包。那个味道,那些对话,那种气氛,那张笑脸都没了。
阵内死了,
眼泪流个不停,接二连三地落下。班手足无措地闭上嘴,神父眼神严肃而稳重地点头:
“没赶上,对不起。”
他又重复一遍。
“——神父!”
上方直升机冒出叫声。眼泪汪汪地往上看;是铃介,为了不被螺旋桨声抵消声音,从直升机探头大喊:
“大家后退!后面来了一批新敌人!”
正如他所说,只见道路那头大批咆哮声传到边边子身旁,上方滞空盘旋的直升机开始往咆哮声方向移动。可是直升机只有一架,铃介判断那些是打不中的敌人,才呼唤神父撤退。
凝视前方的神父脸庞严肃凌厉地绷紧。
这时听见后方冒出惨叫。
“——咦?”
来自刚才转过来的路口。从另一方出现“九龙的血统”,除了前方来袭的集团,还有侧边包围的吸血鬼。
直升机赶紧回转,可是无法立即转过来。神父移动至边边子前方,他手上握着不知何时拔出且从未看过的大型手枪。
“九龙的血统”的视线看向神父与边边子。
他们一起攻过来,神父正要开枪——
“——哎呀。”
神父玩闹般地放下枪口。
哒——大地振动。
一名红衣吸血鬼手持银色的刀,落在来袭的“九龙的血统”与边边子他们之间。
“次郎!”
次郎银刀一闪,以后背面对边边子的声音。
尾根崎恢复意识时,是在高速艇出海之后。尾根崎咽下正要说出的指令“立刻回去”。
现在搭船的是张选拔的人员,若下令船回头,就会让他们再度暴露于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同船部下的表情也让他们再度暴露于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同船部下的表情也让尾根崎犹豫是否下令。
他们是人类,能如此逃出去不应该不高兴。
但他们所有人却留下至今共同打拼支撑特区的同事。
他们的工作是不能让世人所知的工作,无论业绩如何,都不会得到他人认同,或者被穷追猛打至何种困境,也无法得到他人伸手救助。
子啊如此职场,唯一能信赖的是一样在社会幕后工作的同事,正因为不得不断绝与周遭的交流,共同工作者之间才会缔结更深厚的友谊。而深厚的情谊赋予他们更高难度的工作与高超技术。他们被挑选,得以逃脱,正是因为同伴的存在。他们非常清楚这一点。
留下朋友的辛酸
,尾根崎也与他们一样,即使如此只能遵照张得指示,背着同伴离去。
不能说要回去。
而报告来到,告知消息的是担当护卫的贾妮特。
“袭击?!”
是来自本部的联络。受“九龙的血统”袭击的报告与对平安逃脱的同事的喝彩是最后的消息,接着来自本部的联络完全断绝,如今已沉默。
张似乎留到最后一刻。
高速艇来到东京湾,并非前往横滨而是东京。
尾根崎摇摇晃晃地走出甲板,移动至船尾,凝视逐渐变小远离的特区形影。
“等着。”
尾根崎低语:
“阵内,张,等着——请看到最后一刻。”
从此以后,他们俩哪里都不会去,应该会一直在特区沉睡,并等着尾根崎。
他回到船内,开始指示工作人员。
“这就是最后了……”
在他任职总经理的海洋银行办公室中,凯因放下电话话筒。
集合圣的部署与自己的部下的凯因,获得他们协助,完成让许可范围内的协约血族逃出特区的安排。
虽说如此,逃亡后并无任何保障,世界上唯一人与吸血鬼共存的城市如今正逐渐烧毁。
——之后的事啊。
凯因的脸闪过苦闷的情绪。
再度收复特区。他的决心不变,但方法尚未找到。总之先脱离,与逃出去的人取得联系——可是之后呢?
就像今晚尝过无数次的情况,凯因再度尝到自己的无力。
他想要力量,想要再度收复因为力量不足而保护不周的特区的力量。
桌上电话就在此时响起。
凯因皱起脸。部下已经全都离开银行,只见并非内线,而是外线电话。
在他拿起话筒询问对方姓名前——
“……好久不见,凯因。”
凯因张大双眼,这是圣战终结后,他报告将移居特区以来首次听到这声音。
“……长老!”
是继承“魔女摩根”血统之渥洛克家族,统领渥洛克家族的是始祖摩根直系的三姐妹。
电话来自其中一人。
“我们也确定九龙王复活了。”
电话中的声音淡然说道。
并未询问她们如何确认,她就是已经确认。凯因也才在几分钟前回办公室,就接到这通电话,长老毫无疑问地认定他会在此接电话,仿佛观见所有状况。
“我也知道龙王倒下了。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够了吧?请回伦敦一趟。”
长老自顾自说着。
圣战后,凯因留在特区与圣的推荐有很大关系。她们也对“东之龙王”有相当的顾虑。可是圣如今受感染,没有人支持凯因留下来,再说特区被夺走,虽说凯因与一族关系淡薄,以他如此程度的古血,却不能无视其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长老想当然要他回去。
——到此为止吗?
与本家断绝关系,离开血族,凯因觉悟坚定。早从好几年前起,他的栖身之地就不再是伦敦的“常春藤宅邸”,而是特区。
无所谓好坏,对方是对血族情感淡薄的长老,他在自己的意愿下离开渥洛克家族,只要没发生特别的事件,就不会特地追过来。凯因如此理解。
可是部下必须回去。令人难受且沉痛,他无疑是让他们继续战斗,但全是如凯因手足打拼至今的有能之士,不管是否离开特区图谋举戈再战,没有他们,路程会更加险峻。
他的力量逐渐被削弱,凯因苦闷地有所感时——
——……力量?
一道光蕴含于凯因眼底。
“凯因?”
长老在耳际低语,凯因迅速思考一番。
力量。长老有力量,其中一种是漫长岁月蕴含的魔力,另一种是技术,魔法的技巧。
技巧可以学习而来。
只是需要花时间。短期内获得强大力量的方法几乎不存在,可是并非完全不可能。有什么——本家有什么传承的魔术正好符合此条件呢?鲁莽也无妨,就算承担重大风险……
——“有。”
凯因响起一种魔术。
绝大的风险与“诅咒”——他经历长年的实际体会,深切得知“有种魔术”是借由受到顽强的诅咒而得以飞跃性地增强力量,是渥洛克家族传承的禁忌之术。
“长老,我有个请求。”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噤口。
长老不吭一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凯因调整呼吸,慎重地说出口:
“请教我魔术‘魔女摩根’血统传承的魔术。”
“……咦?”
边边子听到次郎的话,惊讶地看向他。
次郎默默点头。
“黄昏桥”如今仍持续冒黑烟,不仅那里,从特区全域升起好几束黑烟弥漫星空,照亮黑夜的火舌,大举出海的人群,城市郑子昂崩解,并吞噬无数声明与众多梦想。
“我要去。”
次郎反复道。
风从两人间吹过。
镇压小队直升机中不只有铃介,还有被吩咐要他一起行动的云雀也同行。为边边子的平安关心,也感同身受地担心边边子的伤势。
即使特区变成这副德行,这名晚辈也不会变,离开特区也一定不会改变。
铃介也是,阵内死后宛如脱销利刃的感觉消失,将阵内托付的信交给神父后,眼神稍微沉稳下来。
令人吃惊的还是他与神父也是旧识,不仅这样,似乎也认识班。
“那影片是你拍的吧。”
他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不知为何对边边子投以同情的视线。边边子一愣。她还不晓得那些画面——甚至有人说那是“改变世界的画面”——已经现场直播了。
无论如何,以神父为首,铃介与云雀也来到此处,引导人群的危机逐渐远离,边边子应该无需继续插手。
但仍留下问题。
基克洛,周,以及韩;这些连载特区都被赶到角落生活立场孱弱的群众。
边边子能以调停者身份与他们一起离开特区,但却无法给予他们之后的居住场所。
“别在意,这种事一开始就知道了。”
基克洛对边边子笑着说:
“没人会逼边边子提供住处。”
“可是让你们帮这些忙……”
“当然是明白状况才提供协助的,唉,当然还是有气愤从今以后怎么办的笨蛋……”
周哼声耸肩,韩苦笑地点头:
“很遗憾聚集的都是能力差劲的家伙,边边子应该最清楚,请当做没看到吧。”
基克洛、周、韩仨人都对边边子的问题不作回答,只对边边子扬起亲切的微笑。
怎么可能有去处,所以才会辛辛苦苦来到特区。
边边子咬唇,但怎么想也没办法,这并非她能力可及的问题,今后,她没办法帮所有人前往的地方找到隐居之处,没办法调停他们与附近人类的纷争,没办法守护他们的生活。
“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来特区前,就一直避开人类目光躲起来生活,只是恢复原状。”
“对呀。在特区很快乐呢,还能遇到边边子,虽然就此道别……谢谢你……”
周说着便沁起眼泪。道“再见”后,脸抵在边边子胸前,边边子也抱住周的娇小身躯。
身后的采访小组拿起摄影机对着边边子,但班无言地摇头后,便立即放下摄影机。
“总有一天还会在某处相遇就好了。”
韩说道。
这一瞬间,边边子对他开口——
“一定会相逢。”
她回应道:
“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为大家找到让大家平凡度日的地方。准备好每天都能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的地方。然后,会叫大家都去那里,总有一天,一定会。”
这是边边子的誓言。
当她的誓言实现时,到时阵内应该会赞美她——做得很好——吧?
“……这样好吗?学姐?”
“嗯,之后大家要靠他们自己。”
云雀以充满深厚情感的视线看向与三人道别后返回的边边子:
“学姐,我——”
“嗯?什么?”
“我最喜欢学姐了。”
边边子微微睁大眼,接着笑着回应“谢谢”。
暂时驱逐“九龙的血统”后,镇压小队着陆在非常接近海湾的小空地,神父、铃介、云雀、加上班等采访人员及镇压小队的一支部队聚集在一起,接下来他们也将离开特区。
“先在横滨与巴得力克会合,我们将前往新加坡。边边子,希望你也一起来。”
神父说明今后动向。
“新加坡?难道加入十字军?”
“没错,手续已经办妥。”
神父点头道,云雀接着说:
“早纪前辈与史旺前辈也已经去那里了。”
“咦?那两人!”
“尾根崎会长应该也会去,会长率领的‘公司’成员也是,幸好那里也有熟人,直接会面后总会有办法。”
铃介眨了眨眼。“新加坡。”边边子冒出感觉不实在的声音。
“还有,这交给你。”
神父递给的边边子的是真银刀。回小屋前,为了避免刺激吸血鬼而托给镇压小队。
“给我?可是为什么?给神父比较好吧?”
“这时神的启示。”
神父很正经。边边子半信半疑地看向他,表情也不变,铃介板起脸低喃:“又来了。”
边边子无可奈何地收下真银刀,沉沉的重量拿在手中。
对期望与吸血鬼共存的边边子来说是不必要的剑,但必须拔剑的时刻或许会来临。对边边子来说,这种量是等候于未来之不祥的象征。
已经搭上直升机的队员开口——
“队长。”
他催促着神父。第一次听到他们如此称呼巴得力克之外的人,话说回来,巴得力克是代理队长,成立镇压小队至今仍担任队长职务的是这名神父。
直升机的螺旋翼开始转动,轰隆声回荡四周。
神父点头朝队员致意,接着朝班抬抬下巴。
“这圣职人员太没品了!”
“弟兄,神是宽大的,上来!”
班与采访小组在他的催促下搭进直升机,神父则踩在踏板上,又看了周遭一圈,对着特区街道划十字道一声“阿门”,跟着进入直升机。
铃介也迅速搭机,对云雀伸出手。
可是云雀却未握住那只手,而看着边边子:
“学姐,次郎呢?为什么不回来呢?”
云雀按捺不住地询问边边子,伸出手的铃介表情毫不动摇地望向边边子。
边边子并未告诉云雀小太郎被卡莎他们抓走的事,可是云雀也听见小太郎要他们离开特区的声音,冥冥中察觉他不在此的理由,因此并未特意询问。
可是次郎刚才出现在边边子身旁,还赶跑“九龙的血统”,之后却消失无踪。不知为何只在边边子身旁留下一顶帽子。
为了不让他的帽子在引导人群时弄丢,便摆在直升机的座位上。主人不在而孤伶伶地放在座位上。
听到云雀的疑问,边边子的视线偏离她。
转身,向后回头。
直升机着陆的空地上,有个突出海湾的小岬角,有张不知谁放的长椅,还有小小的展望台。曾经在天气晴朗的夜晚,与次郎和小太郎一起共享月夜下的野餐。
带着三明治、红茶、与葡萄酒。当时小太郎的躁动可说是前所未见,次郎温柔守候小太郎的眼神也是。
边边子脸上太多难以言喻的寂寥与爱意。
而后她的视线回到晚辈身上——
“次郎不会来,他已经走了。”
边边子以不输给螺旋翼的声音大声道。
走去哪?云雀没问。水气盈眶却忍泪点头,然后握住铃介的手搭上直升机。
边边子踏上直升机的踏板,另一只脚也离开地面,离开特区的土地。瞬间停止动作。
失去的与留下的重要事物揪紧边边子的胸口,空虚的疼痛,边边子接受这痛苦,拥抱这痛苦,搭进直升机。
确认所有人都搭乘后——
“出发。”
神父下令。直升机飘升起飞,缓缓开始上升。
边边子探出身,眼底特区的大地逐渐后退,岬角变小,远方看见边边子的小屋,看见小屋附近的樱树,散步经过的废墟,接着能一眼望遍第二区,然后变得能一眼望遍特区全局。
边边子的城市。
“——呜——”
突如其然。
边边子内心涌出愤怒,强大直接的愤怒,宛如旺盛燃烧之太阳的愤怒,迸出闪闪光辉照亮黑暗的强烈愤怒。
“大~混~帐啊啊啊~!”
边边子大叫。
同行者赫然转头看他,接着神父低下头,铃介咬牙切齿,云雀表情扭曲,班以宛如看到抢眼画面的目光凝视吼叫的边边子。
直升机远离特区。
在二十七分钟后,萨札的“结界”便封印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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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去哪?”
面对愕然反问的边边子,次郎一直摆出好像持续暴露于风雪中的褪色表情。
“我也不清楚详情,似乎是叫昆仑的古都,在内陆深处——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他寂寞地微笑——
“是圣的故乡。”
边边子屏息。
两人站在小小岬角上,带着海洋气味的风徐徐吹来。不远处,两人的同伴持续引导着群众,他们的鼓噪也乘风而来。
“‘真祖混沌’似乎在召唤我,来迎接我了。”
“‘真祖’……不是始祖?也是圣血统的始祖?”
“对,据说是世上最伟大的吸血鬼,我也不晓得居然还活在世上。”
“那种大人物为什么找次郎?难道跟圣……”
“不,对方并未告诉我详情——似乎就是找我本人,召唤身为‘贤者’护卫者的我。”
来迎接次郎的是叫做“西之虎仙”的吸血鬼。没听过的名字,似乎在吸血鬼中很有名,据说是圣的哥哥。想拜托他打个照面,次郎却摇头说:
“据说他被禁止在人前出现,但就算并非如此,像他那种大吸血鬼,大多不喜欢在人前现身。”
圣是例外,正因如此,才会名声远播全世界。
“可是——为什么要去?就算被召唤,也没义务去吧?”
边边子不解:
“虽说是始祖也是其他的血统吧,还是说去的话或许能得到帮助?能一起对付卡莎?”
“不,不可能。香港那时,志愿赴战场的只有圣,他们自好几千年前就隐遁山林,鲜少踏入俗世。”
“既然这样——”
“然而如‘真祖’这般的吸血鬼呼唤我,也关连到‘贤者夏娃’的血统,所以要去。”
再说——次郎苦笑,轻轻摊开双臂。
“看得出来吧?”
看得出来。
现在次郎并非处于正常的状态,只不过是摆出安稳的表情站着,眩雾便不断喷发,不仅如此,从衣服破洞或袖口露出的皮肤以及次郎的脸庞上,血管如蛇鼓动着。手脚动作也显然怪异,就像操作不认识的人的手脚,非常僵硬。
次郎赶过来时,她立刻联想到,次郎的状态跟在办公室惊鸿一瞥时一样,程度有异,不过至今仍持续失控。
“这状态接下来会更加严重,应该会一直持续到带回小太郎为止。”
次郎收回伸出的手。态度平静,反倒令人心痛;直到变成这样,次郎还要战斗。
“……‘真祖’能治好?”
“应该能封印吧。是否会帮我还不晓得,但总比维持现状好。”
“……身体会爆掉吗?”
“不会在你身边爆掉,因为太危险了。”
次郎说笑道,这笑容太惹人爱,而话语太令人悲伤,边边子胸口一紧,她呜咽起来:
“小…小太郎怎么办?”
“一定会带回他。”
“怎么带?”
“……如果获得允许,我想借用‘真祖’的智慧。若不获准,就靠自己的力量。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但绝对会带他回来。”
次郎坚定保证。语气不变,依然平静,却反倒显露他的决心。
知道阵内死讯后,次郎将边边子托给凯因,抱持自我毁灭的觉悟前去抢回小太郎,可是他回来了。决心放弃,明白这样下去救不了小太郎,断绝救他的念头。想到那时候次郎的心情,边边子便无法正视他的脸。
多么难过啊。
客服这些辛酸,次郎才得以站在这里。
“我也——”
“咦?”
“我也会帮你,救小太郎时,绝对不要忘了我。”
边边子眼睛含泪逼近次郎,次郎嘴唇一弯,开心地应道——
“好。”
他答应。
然后,“边边子。”他语调突然一转:
“请在此解除担任你护卫(Closer)的职务。”
“咦?”
边边子内心一跳,回想起晚餐时彼此的对话。
没有你会很伤脑筋,希望你在身边;虽然分别会更难受,但这也是乐趣所在。
想不到,分别来临得如此之快。
……不。
不对,这并非分别,她绝对不要这样分开。
次郎闭上眼低头——
“抱歉不能遵守约定,我——”
“不行。”
“咦?”
“我不要开除你,只给你休假。”
边边子愤慨地说,次郎为之一愣,终究扬起苦笑慎重地点头:
“我知道了,感谢您对不尽职之护卫的宽容处置。”
“真的很不尽职,可是我原谅你。总有一天还要再来保护我。”
“一定。”
次郎保证。
然后他挺直背脊,尽全力抑制奔放的血流——
“边边子,后会有期。”
边边子迎面接受次郎的道别。
凝视他的眼睛。
这段期间,次郎血管仍诡异地脉动,偶尔从破裂的血管渗血,全身散发眩雾与血腥味,黑色长发布满战场尘埃,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边边子用尽全力将这样的次郎烙印在眼底,为了不将他忘记,无时无刻不会忘记他。
然后——
边边子的脚自然往前一踏,被吸引至次郎身边。
次郎不动,两人距离缩短。
可是边边子却停下脚步。
“……啊~对不起……”
铃介非常抱歉地出声呼唤,对于看准时机不落人后的他实在难得:
“这个,我想交给小次。”
铃介拿的是次郎的红帽子。次郎瞪大眼;在穿梭特区的激战中不知不觉遗失的帽子。
“在哪找到的?”
“第一区,小边边帮助的一名吸血鬼捡到的,说是偶然发现就捡过来。”
似乎掉在半毁的大楼附近。那一带玻璃与水泥的碎屑散布,竟能完整无缺地掉在原地,不像主人满身疮痍,似乎不染一丝尘埃。
次郎莞尔地瞧着帽子,“对了。”地低喃:
“可以请边边子带在身边吗?”
“咦?”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拿,麻烦请你保管到那时候。”
说完,次郎的视线回到边边子身上。
脸上洋溢温柔的微笑。边边子觉得,这时最适合他的表情,平凡不做作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
边边子承诺。接着突然转向铃介——
“喂,铃介,可以请你戴一下这顶帽子吗?”
铃介呆住。
“耶?我?”
边边子注视铃介的眼睛——
“拜托。”
这回铃介立刻明白,他戏谑垂下眼角,露出符合他性格的笑容,接着将次郎的帽子戴上头,双手捏着宽阔的帽缘,往下一扯遮住脸的上半部。
风在岬角舞动。
边边子猛然往前踏出停顿的脚步。
扑进次郎胸口,伸手勾住他的头——一鼓作气伸直背脊。
西历二〇〇八年,秋末。
月下的历史再度迎向战乱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