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再会了,银狼 六、双重喜剧

1

三珠美乃里。

曾经自称是耕太妹妹的少女,如今身处于漆黑的黑暗之中。

周围有着浓烈的腥味。

是血腥味。

如果是怕血的人,将会忍不住当场呕吐的浓烈血腥味。然而美乃里丝毫不为所动。

少女就只是伫立在黑暗之中,动也不动。

此时,传来了声音。

细微的金属声响,轧轧的声音,接着——射入一道青白色的光线。

一名男性打开金属制的门,出现在美乃里所在的黑暗之中。

他是那位三珠家的代理当家,三珠四岐。

四岐梳着侧分的发型,身穿深褐色的西装,脸上贴着一层友善的笑容。大概是用来照明吧,他的手心浮着一颗发出青白色光芒的光球。

他将手伸到背后关上门,再以手心上的光芒照亮美乃里。

「有什么事情吗,四岐大人……?」

美乃里就这么低着头回应。

四岐轻哼一声之后说道:

「好久没有来到这里了……不过妳被折磨得真惨。」

在四岐制造的光球散发的清澈蓝光之中,浮现出来的东西——

那就是,美乃里伤痕累累的躯体。

被某种深色液体渗入染黑的石地板。

美乃里跪在如此肮脏的地面。消瘦至极的稚嫩身体,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完好的。她一丝不挂,就这么维持着跪姿,将全身上下层露无遗。

她的伤势非常严重。

除了原本就有的旧伤——从胸口笔直划到肚脐附近的手术痕迹——之外,割伤、挫伤、烫伤甚至是抓伤,她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伤痕。有些伤痕已经快要愈合,有些伤口则像是不久之前所留下的,依然缓缓渗着鲜血。

美乃里被囚禁在石砌的牢房里。

从牢里天花板垂下来的链条枷锁,牢牢锁着美乃里的双手手腕。她就这么维持着双手举高的姿势,无法坐下也无法躺下,一直被迫跪在石地板上。

勉强能将少女惨不忍睹的躯体遮住的东西,就只有比之前长得更长的头发。仅此而已。

只有未经整理而变得篷乱不堪的黑发,勉强掩盖着美乃里胸前的稚嫩隆起。

「呵、呵呵、呵……」

美乃里让低着头的身体颤抖,发出笑声。

「明明是你自己示意的……四岐大人,您这样就叫是所谓的伪君子耶?」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因为妳进攻熏风高中,差一点就杀掉了无辜的普通学生。这样的惩罚甚至还不够的。啊、对了对了……」

四岐补充说道:

「九院曾经这么说过喔。『美乃里心怀鬼胎,所以干脆就这么处死算了』这样。呵呵……九院爱操心的个性也真令人伤脑筋。即使妳心怀鬼胎,鵺也随时跟在妳的身边。而且鵺和美乃里妳一样,是由我们三珠家创造出来的存在。因此鵺无法违抗我们,也不会欺骗我们。在这种随时遭到监视的状况之中,究竟还能够打什么鬼主意……我说的没错吧,美乃里?」

「……不过,鵺目前不在我身边就是了。」

「啊啊,妳的好朋友帮了很大的忙喔。出来吧,鵺。」

四岐一声令下,一名白发女性就从他身后的影子里探出头来。

鹤看向美乃里,从四岐的影子里伸出手。

她的手已经是蟹蝥的形状了。并且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动着。

「鹤这次真的立下大功了。美乃里,妳还记得吗?关于螃蟹……不对,关于北海道的那件事。对,就是那群人狼。犹守朔还受到我们的监视时,曾经接触过的那些人狼。」

「唔~……族长抛弃他们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族长的那群人狼?」

「没错。虽然朔从那之后就马上逃离我们的掌控,不过……呵呵,有些事情真的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出现关连性呢。美乃里,妳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人狼们在寻找的族长,与犹守朔的妹妹犹守望有关。后来我就派遣同为妖怪的鵺,把望的情报泄漏给人狼们……托他们的福,我们成功诱使『龙』失控。像是札幌的时钟台,各式各样的东西被她破坏,而且她也被普通人目击了。哈哈哈,这么一来就有足够的理由瓦解熏风高中了。妳说对吧?」

「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

「嗯?不要解散熏风高中?为什么?」

「因为……」

美乃里抬起头来。

那张原本令人感觉与耕太有点像的脸蛋,不但眼睛肿了起来,脸颊也留下伤疤,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美乃里以破裂的嘴唇咧嘴微笑。

「要是瓦解熏风高中,『支配者大人』派系确实会失去根据地。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大概全~都会跑到其它地方了。如果他们投奔到九尾狐那里,那该怎么办?光是『八龙』和『支配者大人』就够棘手了,再加上『九尾』……到时候即使『葛之叶』的部队全部出动,我想应该还是难以应付吧?」

「嗯……」

「所以,关于北海道的那件事,就当成打击『支配者大人』的材料……总而言之,一定要让熏风高中留下来才行。因为反过来说,也就等于是将『支配者大人』绑在熏风高校里。对吧?」

「原来如此……原来也可以用这种观点啊。呵呵,美乃里,看来今后果然还是需要妳的助力。好,差不多该把这只鵺还给妳了。」

四岐说完就转过身去,看着从自己影子探出头的鹤。

「嗯?那么,这种拷问不用继续了吗?」

美乃里把这条连结天花板与手腕的锁链摇响。

「这不是拷问,是处罚。进攻熏风高中,危害到普通学生的主谋是……虫师妖怪。美乃里,这是妳没做好监督工作的处罚。以这样的罪行来看,既然已经接受长达三个月的处罚,应该已经足够了。到时如果别人有意见,妳就把身上的伤给他们看吧。」

「是喔。原来你打算把所有责任推到那个虫师身上啊。这样九院又会生气喔?」

「她生气的话,只要好好安抚她就行了。不过身体多少会有点吃不消就是了……」

四岐的脸上浮现低俗的笑容。

「等我吧,美乃里。三珠家即将不会有任何人违抗我了。我会马上让妳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四岐的父亲生病至今,已经一年了。」

美乃里轻声说出的这番话,使得四岐发出咯咯的笑声。

「美乃里,妳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您已经很有份量……已经是个称职的当家了。」

「意思是我已经成为坏人了吗?呵呵,我真的很感谢妳喔,美乃里。」

「咦~?为什么要谢我?因为四岐的父亲是罹患原因不明的怪病吧?您这样道谢会令我很困扰的,感觉就像是我暗中下毒一样……」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了。放心吧,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妳的身体,如果有留下伤痕的话,我也会帮妳治疗。所以妳就安分一下吧。」

说完这番话之后,四岐就转身离去。

再度恢复为黑暗与寂静之后,美乃里在牢里发出笑声。

「鵺绝对不会违抗,也没办法欺骗……没办法说谎,是吧?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很好,四岐,你就一直这么坚信下去吧。直到最后的最后……好吗?」

美乃里的窃笑声,在黑暗之中永无止尽地响着。

2

「唔唔……」

千鹤在雾气里皱起眉头。

清晰可见的锁骨下方,千鹤那对硕大的双峰有一半沉进了热水里,如今正安详缓缓摇晃着。由于热水的浮力解开了重力的枷锁,处于胸前解放状态的千鹤原本应该会拥有好心情才对,但她不知为何露出一种因痛苦而扭曲的眼神,并且将手臂放在身后支撑着身体。

「妳太勉强自己了,千鹤。」

望坐在浴池的石台上,只有以脚拨弄着千鹤正在泡的热水,并且这么说着。

似乎是已经先行沐浴了,望那具没有明显曲线的平滑身体,正浮着满满的一层汗珠。汗水接连流过胸前,沿着肚脐往下方滑落。

两人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满天星斗。

千鹤与望正在泡温泉。

这是位于人狼众落郊外的天然温泉。昨晚耕太也使用过的这个浴池,不仅是为了能让好几名人狼同时使用而挖得又广又浅,还铺设了平滑没有棱角的石块。引进浴池的温泉没有很热,而且似乎对割伤与擦伤有很好的疗效。

结果,耕太他们至今还留在人狼的众落。

原因是要出席玛齐利与蕾拉的婚礼。依照当时的局势演变,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先行告辞。由于是在那个时间点才要重新举办婚礼,做好各种准备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加上人狼们热情邀约,因此他们决定再住一晚。

耕太目前独自留在人狼们所准备的房间。

与其说是留在那里……应该说是已经处于精尽人亡的状态了。

也可以说,被千鹤与望榨干了。

千鹤与望已经洗尽身上

的脏污。所以望在洗过澡之后,就吹着晚风让身体凉快一下。但是不知为何,千鹤一直泡在对「割伤」有疗效的温泉里。

「有什么关系,反正耕太也很高兴啊?」

千鹤鼓起脸颊,回答望「太勉强自己了一晅句话。

「不提这个,望……其实在这次的事件里,妳并没有认真想过要成为人狼们的族长吧?只是为了要得到耕太的心,所以单纯在利用他们吧?」

「千鹤,妳真是的。」

望以一如往常的傻呼呼表情说道:

「听妳这种说法,我不就像是个策士一样吗?」

「完全就是个策士吧……慢着,策士?望,难道妳……这次的事件,该不会全都是妳一手策划的吧?玛齐利与蕾拉掳走耕太时的那种诡异举动……像是我无法完全控制『龙』的这个秘密,以及不能在耕太面前态意妄为的这个事实,望,将这些事情完全看透,并且拟定整个计划的人,该不会就是妳吧……」

千鹤凝视着望打量着她。

不过望只是发出「嗯?」的声音,并微微歪过脑袋。

「不、不会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这个脱线的傻瓜,该不会其实隐藏着宛如恶魔的另一面吧……呼呼、呼呼呼呼、啊哈、啊哈哈哈哈……」

「喝!」

望忽然跳进浴池。

她溅起一阵好大的水花,水花正面打中正在笑的千鹤。大概是气管进水吧,千鹤开始咳嗽,随即发出「好痛好痛!」的呻吟。

「望!妳啊,不可以像这样跳进浴池吧?要遵守礼节……」

「千鹤。」

望以非常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千鹤。刚才跳进浴池,使得望的头发因而湿透,柔软的发稍不断滴着热水。

「什、什么事?」

「跟妳说,关于这次的事情,有一部分当然是为了耕太。不过,我也是为了父亲而这么做的。因为这个聚落的大家,都没有好好理解父亲的想法,所以,所以,我……」

「我知道的。」

千鹤伸出食指,抵住了望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嘴唇。

「望的爸爸,是希望『没有族长就完了!』的没用族人,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吧?所谓的离巢独立吗?妳放心,经过这次的事件,那群懦弱的族人应该已经清醒了……而且那个叫做玛齐利的人狼,似乎不打算只靠自己的力量推动整个聚落,所以接下来肯定会渐入佳境的。妳就放心吧。」

望点了点头。

「千鹤,妳也可以放心喔。」

「啊?我?怎么忽然这么说……妳是要我放心什么?」

千鹤感到困惑,但望并没有回答。

就只是沉默不语,在同一个浴池里凝视着千鹤。

终于,千鹤叹了口气。好长,好长的一口气。

「原来如此。」

千鹤这么说着。接着她再度轻声说出「原来如此」。

「我的身体状况,妳已经察觉了吗……」

「嗯。所以放心吧,千鹤。即使耕太变成孤单一个人,到时候我也会代替千鹤……」

「休想!慢着,难道说,望?这次妳之所以忽然想要和耕太缩短距离……」

望发出「嗯」的声音响应,并且深深点了点头。

「为了以防万一……」

「啊~!望,妳这家伙……其实是认真的吧?妳其实真的企图和耕太结婚吧?怎么样,回答我!」

嗯?

望一如往常露出傻呼呼的表情,微微歪过脑袋——

并且被千鹤摇晃得脑袋不断前后摆动。

「我不会再被这张脸骗了!妳果然是规划执行『玛齐利与蕾拉绑架耕太的大作战』的主谋吧!不只如此,还是这次所有骚动的幕后黑手……我、我绝对不会把耕太交给妳的!」

千鹤放声怒吼,望则是装傻,后来千鹤还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好痛好痛!」的呻吟。

在夜空与星星的守护之下十两入水花四溅的争吵依然持续着。至于独自被留在床上的耕太,则是轻声说着。我、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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