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入学区内的县立高中就读。起初我还很后悔,因为这座学校位于很高的山上,就算是春天也要挥汗如雨地爬上直窜山顶的坡道,想轻松健行的那份悠闲早已消失无踪。一想到今后三年每天一大早都得这样爬山,我的心情就阴郁无比。或许是早上差点睡过头的关系,走路的速度自然加快许多,虽然也曾想过以后干脆早十分钟起床,慢慢走去上学就不会这么累,不过一想到临起床前的那十分钟睡眠是多么的宝贵,我随即放弃了这个念头。所以,我相信未来的三年还是得持续这个晨间的运动。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更沉重了。
就因为这样,当学校浪费时间在体育馆举行入学典礼时,只有我一个人顶着一张苦瓜脸,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边想像着即将展开的充满希望和不安的新生活,边露出新生特有的复杂表情。因为学校里有许多之前就读同所国中的学生,里头又有几个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并不担心没有人作伴。
男生穿运动夹克、女生穿水手服,好怪喔!说不定现在正在台上不停发出催眠音波的校长,是个对水手服有莫名狂热的人呢!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八股且无聊的入学典礼终于结束,我跟着那些即使不愿意,但未来仍须跟我相处一整年的同班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被分配到的一年五班教室。
那位名叫冈部的年轻导师一走上讲台,便用似乎在镜子前面已经练习了快一个小时的明亮快活笑脸,对我们自我介绍。他先从自己是体育老师,又是手球社顾问的事情讲起,然后提到他大学时代曾活跃于手球社并在联赛上表现优异获得优胜,以及在这所高中手球社员稀少的情况下,只要一入社就等于正式选手,最后又说手球其实是世上最有趣的球类运动等等。就在我觉得他永远都讲不完时,
「接下来就请大家自我介绍吧!」
他突然冒出这句话。
因为这样的发展很常见,再加上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先从依座号男女交叉排好的左手边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再报上自己的名字、毕业自哪个国中,以及其他的事(例如兴趣或喜欢的食物等等)。有的人讲得含糊不清,有的表现得相当不错,有的只是讲些冷笑话让教室里的温度刹时降了好几度。后来,渐渐接近我的座号了,真是紧张的时刻啊!大家应该了解我的感受吧?
将脑中构思的最低限度台词流利地讲完后,被一股终于结束了的解放感包围的我重新坐回位子上。紧接着,我身后那家伙站了起来!!啊啊,相信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她说出了接下来这番引起莫大骚动的话。
「我毕业于东国中,叫做凉宫春日。」
直到目前为止还很正常。因为转头看她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干脆看向正前方,听着她用清亮的嗓音自我介绍。
「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你们之中要是有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的人、超能力者。就尽管来找我吧!以上。」
听完后,我忍不住转过头去。
她那头又长又直的黑发上戴着发圈,一张端整的脸此刻正傲然地接受全班同学的注视,看起来意志力强韧的黑亮大眼被长得吓人的睫毛包围,淡桃红色的嘴唇正紧紧抿着,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还记得春日白皙的喉咙是那样的耀眼,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春日以十足挑衅的眼神缓缓巡视室内一周,最后瞪了嘴巴大开的我片刻后,便笑也不笑地坐了下来,
刚刚那是噱头吗,
相信所有人此刻脑海中部充满了问号,犹豫着该怎么反应才好吧?「这时该笑吗?」没有人知道。
就结果而言,这既不是噱头,也没有任何笑点。因为凉宫春日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总是非常严肃。
这是日后有了亲身体验的我说的,所以绝对不会错。
沉默的妖精在教室里飞舞了近三十秒后,体育老师冈部便有些犹豫地指名下一位同学,刚才一度僵硬的空气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
这就是我们的相遇。
真令人难以忘怀,我真的很想相信那只是偶然。
在凉宫春日如此在一瞬间抓住全班同学的心后,从隔天开始却扮演起一个乍看之下完全无害的乖巧女高中生。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此刻的我深刻体验到这句话的意思。
不对,会来这所高中就读的大部分是原本就念市内四所高中的学生(成绩普通的人),既然东国中也包括在内,所以应该也有跟凉宫同一所国中毕业的人,他们应该知道这家伙目前的蛰伏状态蕴含着什么前兆。不过,不巧我并不认识任何东中的人,所以班上并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现在情况如何。在那个劲爆的自我介绍后又过了几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一早的班会开始前,我竟然蠢到去跟凉宫春日讲话。
倒楣骨牌开始倒下,而推倒第一块骨牌的凶手就是我自己!
因为,凉宫春日只有沉默地坐在位子上时,才算得上是个美少女高中生。原本想说坐在她正前方,刚好可以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这样盘算的我实在太天真了,快来人教训一下突然鬼迷心窍的我吧!
对话当然从那件事开始。
「喂喂…」
我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抹轻松的笑容……
「你在一开始自我介绍时说的那些,是认真的吗?」
双手交叉在胸前、嘴巴紧抿着的凉宫春日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
「什么叫做自我介绍说的那些?」
「就是外星人那些啊!」
「你是外星人吗?」她一脸正经的模样。
「……不是。」
「既然不是,那要干嘛?」
「……不,没干嘛。」
「那就不要跟我讲话,那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她的视线冷到让我不禁脱口说出「对不起」。然后,凉宫春日便不屑理我似地别开视线,开始瞪着黑板附近看。
原本想回嘴的我,却怎么样也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字眼,幸好冈部导师在此时走进教室拯救了我。
在我有如丧家之犬般地转回头后,发现班上有好几个人正兴趣浓厚地望着我,让我相当不爽。和他们视线相对后。看到他们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还同情似地朝我点点头。
当时我觉得超不爽的,不过后来才明白那些人全部都是东中毕业的。
既然我跟凉宫的第一次接触以惨败收场,看来我还是跟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好!于是,我就保持这个想法过了一个礼拜。
但,像我这样因为不了解又不长眼的家伙依然存在。还是有班上同学会去跟总是不悦地皱着眉头、嘴巴紧抿到有些下垂的凉宫说话。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鸡婆的女孩子,一发现有女同学渐渐被班上的同学孤立,她们就想充当好人去调解这种状况。或许她们那么做是出于好意,不过也该看看对象是谁啊!
「对了,你有没有看昨天的连续剧?九点开始播的那出。」
「没有。」
「咦,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就先看一次嘛,就算从中间看也不会看不懂的。对了,要不然我跟你大概讲一下之前的剧情好了…」
「吵死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那还好,正因她的表情和声音都透露出强烈的不耐烦,才让说话者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般困窘。最后说话者就只能以「嗯……这样啊,那我就……」这类字眼作结尾,然后沮丧地自问「我到底说错了什么…」后黯然离去。
放心,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奇怪的是凉宫春日的脑袋,不是你。
虽然我并不讨厌一个人吃饭,不过当大家都围着桌子开心地聊天吃饭时,我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饭,其他人一定会觉得我被排挤。所以尽管不是因为怕被误会,一到午餐时间,我还是和国中时比较好的国木田同学,以及刚好坐在附近,东中毕业的谷口一起吃饭。
我们就是从那时开始聊起凉宫春日的。
「你前阵子不是跟凉宫说话吗?」
谷口若无其事地说着。嗯,我点了点头。
「她一定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让你接不下去吧?」
没错!
谷口将水煮蛋切片放进嘴里,边嚼边说:
「如果那家伙对你有意思,就不会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应该知道凉宫是一个怪人才对。」
我跟她国中同班三年,所以相当清楚。他以这句话做为开场白继续说道:
「她常常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原以为她上高中后会收敛一点,没想到完全没变。你不是有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吗?」
「你是说那个外星人之类的东西吗?」
小心翼翼将烤鱼的剌挑出来的国木田插嘴道:
「没错。她在国中也常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让大家摸不着头绪的事。就像那件有名的校园涂鸦事件!」
「什么事?」
「不是有种用石灰画白线的器具吗?突然忘了那叫什么。算了,总之她用那个东西在学校里画了很大很大的古代图案,而且还是半夜溜进学校画的喔!」
或许是想起那时的事,谷口嘴角挂着坏坏的笑容。
「真是太惊人了!一早到学校去,就发现操场上被人画了巨大的圆圈跟三角形。因为近距离看不出画的是什么,所以就跑到学校的四楼看,结果还是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
「啊,我记得好像有看过那个。报纸的地方新闻版不是有登吗?而且还是鸟瞰照片喔!看起来就像画坏了的纳斯卡(Nazca)地上画一样。」
国木田说道。不过,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看过,我看过。标题好像就是国中校园里的谜样恶作剧图案。对了,你们知道做出这种白痴事件的凶手是谁吗……?」
「犯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是本人亲口说的,所以我想应该错不了。当然啦,她好像被校长叫到办公室,所有老师都责问她为什么做那种事。」
「那她到底为什么做那种事?」
「不知道。」
回答得十分干脆的谷口鼓着双颊嚼着白饭。
「听说她打死也不说。不过,被凉宫那双可怕的眼睛一瞪,相信他们也拿她没辄。有人说她画那东西是为了呼叫UFO,也有人说那是召唤恶魔的魔法阵,或是她企图开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等等。虽然传言很多,不过如果本人坚持不说,大家根本无法了解真相。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谜。」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凉宫独自在校园里画着白线的认真表情。她一定事先将喀拉喀拉作响的画线器和堆积如山的石灰袋从体育仓库搬出来藏好,说不定还带了手电筒去呢!在昏暗的灯光照明下,凉宫春日的脸弥漫着一股悲壮感。不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像。
说不定凉宫春日真的是为了召唤UFO、或是恶魔,甚至是开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才做那种事的。或许她一整晚都在国中的操场上努力着,然而却什么东西都没出现,最后搞得自己很灰心。我毫无根据地想着。
「她还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喔!」
谷口继续解决着便当里的午餐。
「一早到教室去却发现所有的桌子都被搬到走廊上,或在学校的屋顶用油漆画星星的图案,要不然就是在学校到处张贴奇怪的纸符,就是那种贴在僵尸额头上的那种符。真搞不懂她在干嘛。」
对了,凉宫春日现在并不在教室里。如果她在的话,我们就不会讲这种话了。不过就算她在,相信她听了也不会在意吧!凉宫春日通常第四节一结束就会马上走出教室,一直到第五节快开始前才会回来。看她手上没拿便当,所以应该是到食堂吃饭去了。不过,吃饭也用不着花一个小时啊!而且,几乎每节下课都看不到她人影,她到底是跑去哪里游荡啦。
「不过啊,她真的很受男生欢迎喔!」
谷口又接着说:
「毕竟她长得很正。而且运动万能、成绩又好,虽然人挺奇怪的,不过只要闭上嘴,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你又知道什么小道消息了?」
开口询问的国木田,饭都还没吃到谷口的一半。
「有一段时间她不停地换男朋友。据我所知,交往最长的是一个礼拜,最短的是告白成功后五分钟就被甩了。而且毫无例外的是,那些男生被凉宫甩了的理由都是『我没时间跟普通人交往』。」
相信谷口也被她讲过这句话。发现我在注视他后,谷口显得有些慌乱。
「我是听别人说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人告白她都会接受。虽然国三后,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就没人想再跟凉宫交往了,不过我觉得念了高中之后,一定又会出现同样的情况。所以啊,想说在你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感前先警告你。别妄想了!这是曾跟她同班过的我给你的忠告。」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对她也没那个意思。
将吃完的便当收进书包的谷口,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如果要我选的话,我倒觉得她不错喔,朝仓凉子。」
谷口用下巴指了指现在正围着桌子谈笑的一群女孩子。位在正中央、一脸灿烂笑容的就是朝仓凉子。
「依照我的判断,她一定排得进一年级前三大美女的行列。」
一年级的所有女生你都看过啦?
「我把女生分成A至D四个等级,只有A级的女生我才记得她的全名。一生只有一次高中生活,我一定要开开心心地过。」
「那朝仓是A等级的啰,」国木田问道。
「她可是AA。我只要看脸就知道了,她的个性一定好得没话说。」
尽管不把谷口自以为是的发言当一回事,但朝仓凉子确实是不同于凉宫春日的另一种美女。
首先,她真的是个大美人,时时散发着微笑般的温柔气息。第二就是,她的个性似乎真如谷口所说的一样好。这阵子几乎没人敢再跟凉宫说话了,除了朝仓。不管凉宫口气再怎么不好,朝仓这是不以为意地找她谈话,热心的程度简直跟班长没两样。第三就是,从上课时的回答就可以知道她的头脑不错。她总能正确回答出老师问的问题,在老师眼里她应该算是个相当难得的学生。第四,她也很受女生欢迎。虽然新学期才开始一个礼拜,她却已迅速成为班上女生的中心人物。她真是从天上掉下来极度吸引人的女孩子啊!
和总是皱着眉头、脑中装满了科幻情节的凉宫春日比起来,女朋友的最佳人选当然还是朝仓凉子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对谷口而言同样都是高岭之花,根本不可高攀吧!
现在还是四月。在这个时期,凉宫还非常地安分,也就是对我来说还算悠闲的一个月。距离春日开始出现脱轨行径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这阵子已经或多或少出现能瞧出春日奇特行为的征兆了。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线索一。
她每天都会变换发型。而且,我就在看着看着当中,也从中找出了某种规则。礼拜一,春日会没啥特别地披散着长长的直发来上学。隔天,她就会扎着一条漂亮的马尾出现,虽不愿意承认,不过那样的造型真适合她。然后再隔一天则左右各绑一条马尾,再隔两天则变成一二条辫
子。然后到了礼拜五,她便在头上四个地方整齐地绑上缎带。她这种举动真的挺奇妙的!
礼拜一=0,礼拜二=1,礼拜三=2……。
随着星期单位的增加,绑头发的数量也跟着增加。然后到了礼拜一又从头轮一次。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遵循这个法则,最后头上应该绑成六条马尾才对,突然很想看春日礼拜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发型。
线索二。
因为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上,所以都是五班六班合并上课。换衣服的时候,女生集中在奇数班级,男生则在偶数班级。所以当上一节课结束后,五班的男生自然就会为了换衣服移动到六班的教室。
可是,春日完全不管班上的男生是否还在场,就自顾自地脱掉水手服。
简直就像在场的男生都是南瓜或马铃薯一样,她面无表情地将脱下来的水手服扔在桌上,然后开始换体育服。
这时,包括我在内的这些当场看傻了眼的男生,就会被朝仓凉子赶出教室。
后来,以朝仓凉子为首的其他女同学似乎还因此劝过春日,不过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春日依旧不顾班上同学的眼光,旁若无人地换着衣服。因此,我们这群男生便被告知只要体育课前一堂的下课钟声一响,就必须立刻离开教室!!其实是朝仓凉子要求的。
不过说真的,春日的身材实在很不赖呢……啊,现在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
线索三。
基本上每节下课都不在座位上的春曰,一到放学时间就立刻拿了书包冲出教室。原本以为她会立刻回家,没想到她却跑去参加校内所有的社团。昨天还看她在篮球社运球,今天却发现她出现在手艺社缝枕头套,然后明天又看到她在曲棍球社挥着球棍。另外,她好像也有加入棒球社,所以校内运动社团她算是全部参加过了。当然,所有的运动社团都热情地邀她入社,不过她全都拒绝了,因为每天参加同一个社团的活动让她很厌烦,所以到最后她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社团。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
因为这件事「今年一年级有个奇怪的女生」这样的传闻便瞬间传遍了整个校园。一个月之内,全校上上下下已经没有人不认识凉宫春日了。时至五月,或许还有人不记得校长叫什么名字,不过却没有人不知道凉宫春日是谁。
在一大堆混战当中——其实,捣蛋者从头到尾都只有春日一个人而已——五月悄悄来临了。
虽然我认为命运这种东西比琵琶湖里真的有水怪的可信度还要低,不过如果命运真在人类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影响人的一生,那么我的命运之轮八成是这阵子开始转动了。想必是有谁在某座遥远的高山上,擅自改写我的命运系数吧。
在黄金周结束后
的第一天,放假放到已经有点搞不清楚今天是礼拜几的我,在五月异样炎热的阳光照射下,边挥洒着汗水边走上那通往学校、看不见尽头的坡道。地球到底是想怎样?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得黄热病耶……
「唷,阿虚。」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原来是谷口。
他将运动外套随意挂在肩头,胸前的领带满是褶皱,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你黄金周去哪玩啊?」
「我带念小学的妹妹回乡下的奶奶家。」
「真是无趣。」
「那你又做了什么?」
「一直在打工啊。」
「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阿虚,上了高中还带着妹妹去看爷爷奶奶又好到哪里去?高中生就要有高中生的样子!」
附带一提,阿虚就是我。我记得最先开始这样叫的人是婶婶。记得几年前好久不见的婶婶突然说「唉呀,阿虚都长这么大啦!」之后,听到她这么叫觉得很有趣的妹妹立刻改口叫我「阿虚」,而来家里玩的朋友听到妹妹这样叫我之后。也跟着那样叫。从那天开始,我的绰号就变成了阿虚。可恶,在那之前妹妹都还会乖乖叫我「哥哥」的!
「利用黄金周来个表兄弟大集合,是我们家每年的惯例。」
我边应答边继续爬坡,从头皮渗出的汗水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谷口元气十足地说着他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可爱女孩做了什么,还有他存了一点钱、所以约会资金不成问题等等的。老实说,别人做了什么样的梦,以及家里的宠物多么厉害、多么可爱的这类谈话,是世界上最无聊的话题之一。
在听着谷口连对象都没找到就假想好的约会行程间我们来到了校门口。
一走进教室,发现凉宫已经坐在我后面的位子上,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我发现她今天头上绑了两个像包子一样的发髻,所以推断今天是礼拜三,接着便在围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八成是得了失心疯吧!如果不是的话,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了。因为等到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对凉宫春日说话。
「你是特地为见外星人每天变换发型的吗?」
春日突然像机器人似地缓缓转头,然后用不苟言笑的表情望着我,老实说还真有点恐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春日就像在对路边的石头说话般冷淡。
被她这么一问,我倒要好好想想了。
「嗯……前阵子吧。」
「是吗?」
春日不耐烦地用手扶着脸颊。
「我是这样想的啦,因为你每天给我的感觉、印象都不太一样。」
第一次出现了像样的对话!
「就颜色来说,礼拜一是黄色,礼拜二是红色,礼拜三是蓝色,礼拜四则是绿色,礼拜五是金色,礼拜六是茶色,礼拜天则是白色。」
我大概能了解她在说什么。
「这么说来,如果用数字表示的话,礼拜一是0,礼拜天则是6啰?」
「没错。」
「可是,我觉得礼拜一应该是1耶。」
「谁问你的意见啦?」
「……也对啦。」
春日似乎不怎么满意我的回应,皱着一张脸望着我,而我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任由时间经过。
「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看过你啊,在很久以前?」
「没有吧!」
当我这样回答之后,冈部老师便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教室,而我们的对话也随之结束。
虽然这件事的开端没啥特别之处,但是说不定会成为我跟她开始交谈的契机!
话说回来,要和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都不在教室里的春日交谈,也只有早上开班会前的那么一点时间而已,但因为我坐在她前面,所以不能否认我比其他人更有机会跟她交谈。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春日竟然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原本料准她一定会回我「吵死了笨蛋,闭嘴啦!随便啦!」不过,敢跟她说话的我,脑筋也跟她一样怪。所以,当我发现隔天应该绑三条辫子上学的凉宫,将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剪掉时,心里还挺受挫的。原本及腰的长发如今只剩及肩的长度,虽然这发型也很适合她,不过在我谈论她发型的隔天就跑去剪短,摆明了就是看我不爽嘛,搞什么啊!
可是,当我向春日询问理由时:
「没什么理由啊。」
她依旧用不悦的口气回应,但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看来她并不打算将剪头发的理由告诉我。
不过,我早就猜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了。
「你真的参加过所有的社团啊?」
那天以后,利用早上班会还没开始的片刻跟春日说话,便成了我每天的功课。可是,如果我不主动开口,春日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另外,如果跟她讲昨天连续剧演什么、今天天气如何这种对她而言可说是「无聊到极点的话题」,她是绝对不会理人的,因此我每次都很小心地变
化话题。
「有没有哪个社团比较好玩的?告诉我让我参考一下。」
「没有。」
春日回答得相当干脆。
「完全没有。」
她又强调了一次,然后如蝴蝶振翅般吐了一口气。她大概是想叹气吧?
「原本以为升上高中后会好一点,没想到还是跟义务教育时代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改变。看来我是念错学校了。」
小姐,你是用什么标准在选学校的啊?
「运动社团、文化社团都很普通。要是学校有些比较奇特的社团就好了……」
你又凭什么决定人家的社团是普通还是特别呢?
「废话,我喜欢的社团就是奇特,要不然就是非常地普通。」
是吗?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了。
「哼!」
她不悦似地撇开头,今天的对话结束。另外一天。
「我无意中听到一件事。」
「反正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真的甩了所有跟你交往的男生啊?」
「为什么我非得听你讲这种事?」
她拨了拨及肩的头发,并用黑亮的眼睛瞪着我。真是的,她除了面无表情外,最常出现的就是这张生气的脸了。
「是谷口说的吧?没想到念高中还跟那个笨蛋同班,他该不会是尾行狂那类的变态吧?」
「我并不觉得。」我心想。
「我是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不过也没差,反正大部分都是真的。」
「难道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会让你想认真交往的人吗?」
「完全没有!」
全盘否定似乎是她的口头禅。
「每个都像白痴一样,根本没办法认真交往。每个人都只会约我礼拜天在车站前等,然后去的地方一定是电影院、游乐园,要不然就是去看球赛。第一次吃饭一定约吃午饭,接着再慌忙地去喝茶,最后明天见!」
实在听不出有那里不对啊!我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敢说出口。反正春日都说不好,那一定就是不好了。「然后他们一定都用电话告白,搞什么啊!这么重要的事,应该要当面讲才对啊!」
谁敢当面向一个瞧不起自己的女生讲那么重要的事?至少对男孩子本身来讲他们一看到你的表情,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我一面猜测那些男生的想法,并对春日的话做出回应。
「嗯,也对,要是我就会直接约出来讲。」
「谁管你怎样啊!」
你是要怎样啦,这样说又不对了?
「问题是,难道这个世界的男生全都是这么无趣的生物吗?国中时代,我就为这个问题感到很烦躁。」
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生才叫有趣?果然还是要外星人吗?」
「外星人,或是同样等级的某种生物都可以。总之,只要不是普通人,不管男女都好。」
为什么你会那么强调一定要人类以外的生物呢?当我一说出口,春日便用一种蔑视的眼神望向我。
「当然是因为人类一点都不有趣啊!」
这……或许你说的没错吧。
就连我也没办法反驳春日的说法。如果这个美少女转学生的真正身分是外星人跟地球人的混血,我也会觉得很棒的。而现在正坐在我附近,偷偷打量我跟春日的谷口,如果是从未来世界来的调查员,那铁定更刺激。而不知何故一直向我微笑的朝仓凉子要是有超能力的话,我的校园生活一定会更有趣。
不过,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外星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的。好吧,就算他们真的出现了。也不会刻意跑到毫不相关的我面前自我介绍说:「你好,我真正的身分其实是外星人」。
「所以啊!」
春日突然踹倒椅子大叫,让教室内的所有学生都转过头看她。
「所以我才会这么努力啊!」
「抱歉,我迟到了!」
当开朗的冈部体育老师喘着气冲进教室,竟发现全班同学都转头望向站起身
、紧握拳头瞪着天花板看的春日时,不禁讶异地愣在原地。
「啊……班会要开始啰!」
春日立刻坐下,然后死盯着自己的桌角看。呼~,好佳在!
我转回头,其他的同学也跟着我转向头,然后冈部老师摇摇晃晃地走上台,接着便轻咳了下
「抱歉迟到了。啊……那么我们就开始开班会吧!」
他又重说了一遍,教室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这种正常是春日最讨厌的!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
但,老实说我内心某处真的很羡慕春日的生活态度。
她总是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跟我早就放弃的超现实生活邂逅。而且她的做法都非常积极。
光是等待,机会是不会凭空而降的,既然如此,就主动呼唤他们吧!所以,她才会在校园里画白线、在屋顶涂油漆,以及到处贴纸符。
唉呀!
我是不知道春日何时开始做这些会让人觉得她是某种狂热份子的怪事,因为空等待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不如主动搞一些奇怪的仪式来召唤他们,没想到最后遗是一无所获,所以春日才会老摆出一张想要诅咒全世界的表情吧……?
「喂,阿虚。」
下课时间时,谷口一脸怪异地靠向我。谷口,你露出那种表情时看起来真的很像笨蛋耶!
「别吵啦!随便你怎么说都无所谓。对了,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什么什么魔法,」
高度发达的科学就跟魔法没两样!想起这句谚语的我不禁反问道。于是谷口便指了指一到下课时间又不见踪影的春日座位。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凉宫跟人说话说那么久呢!你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嘛,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我只是随便问她一些问题而已呀。
「真是惊天动地啊!」
谷口刻意做出非常吃惊的表情。国木田突然从后面采出头来。
「阿虚从以前就很喜欢奇怪的女生了。」
喂,别说那种会引起误会的话啦!
「就算阿虚喜欢怪女生也没关系。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凉宫会乖乖跟你聊天。实在搞不懂。」
「说不定阿虚也是个怪人喔?」
「基本上,绰号叫阿虚的,应该不会正常到哪里去吧。」
不要一直阿虚阿虚的叫啦!与其一直被叫这种白痴绰号,干脆叫我本名还比较顺耳!至少,我也想听我妹叫我「哥哥」啊!
「我也要听。」
突然响起一阵听起来相当轻快的女高音。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朝仓凉子毫不做作的笑脸。
「我曾经试着找凉宫同学讲过好几次话,可是都没有结果。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跟她聊天?」
我稍微想了一下。我假装沉思了片刻,其实我根本想都没想。
「不知道耶。」
听完朝仓笑了一下。
「嗯,不过我总算放下心了。一直被班上同学孤立也不是办法,所以她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的太好了。」
朝仓凉子之所以会像班长一样关心她,正是因为她真的是班长。因为在之前冗长的班会时间里,她已经被选为班长了。
「朋友啊……」
我疑惑地歪着头。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春日每次都只会赏我臭脸而已啊!
「你可要继续帮助凉宫同学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喔!难得有缘同班,总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对吧?那就麻烦你啰!」
唉,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今后如果有什么事要转达给凉宫同学,就请你多多帮忙了。」
不是啊,等一下!我可不是那家伙的发言人啊!
「拜托你。」
她双手合十地请求我。面对她的请求,我只能回以「啊啊」、「嗯嗯」这类含糊的回答而已。而朝仓八成把这个当成同意了,便露出黄色郁金香般的笑容,接着又重新回到女生堆里头。在发现那群女生都在看着我后,我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阿虚,我们是好朋友吧……」
谷口一脸狐疑地望着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连国术田也闭上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地点着头。
天哪,怎么身边全是一些笨蛋啊!
似乎之前就决定每个月都要换一次位子,所以班长朝仓凉子便将四折的纸片放进饼干罐子里当签让大家抽,最后我换到面向中庭的窗边倒数第二个位子。而我后面的最后一个位子到底是坐谁呢?没错,正是此时一张臭脸的凉宫春日,「怎么都没发生学生一个接一个失踪,或者老师在形成密室的教室里遭遇到杀害这种刺激的事啊?」
「你别说那种吓死人的话啦!」
「我参加过推理研究会喔。」
「咦!然后呢?」
「真是笑死人了!直到目前为止,根本没半件像样的事件出现。而且,社员都只是些侦探推理小说迷而已,根本没有像样的侦探存在!」
「应该都是这样吧。」
「我本来对超自然现象研究会还挺期待的。」
「是吗,」
「没想到那里都是一些神秘主义狂热份子而已。你觉得会有趣吗?」
「不觉得。」
「啊,真是的,实在太无聊了!为什么这所学校没什么比较好玩的社团呢。」
「既然没有就没办法啦。」
「原本还以为高中会有什么超劲爆的社团的说!唉,这就像志气满满地想要前进甲子园,却发现就读的高中根本没有棒球社一样。」
春日就像下定决心参拜一百座寺庙准备下咒的女人一样,以充满怨恨的眼神望着天空,并吐出如北风般的叹息。
我该可怜她吗?
大体上来说,我根本不清楚春日中意哪种社团。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是很了解呢!她只是淡淡地说「想做些有趣的事」,而到底什么是「有趣的事」呢?是解决杀人事件?找寻外星人?还是降魔除妖?我觉得她八成也没有答案。
「既然没有就没办法啦。」
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就结果而言,人类都会满足于现状。无法安于现状的人,就会藉由发明或发现来促使文明发达。想在天空飞翔就制造飞机,想轻松的移动就发明汽车跟火车。不过,那都是因为一部份人的才能跟发想才出现的,只有天才才能将那些想法化为可能。身为凡人的我们,平庸地度过
一生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不要突然涌现不符身分的冒险精神比较好。」
「少啰唆。」
春曰擅自打断我自认表现还不错的演说,然后将脸转向别的地方。看来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不过反正她常常这样,我也习惯了。
这个女生可能不在乎任何事情,除非是超乎这个无聊现实生活的奇异现象。不过,这世上大概没有那现象。是的,并没有。物理法则万岁!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地过生活。虽然这样对春日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的我很正常吧,一定有什么引发了这件事。
或许是上述的对话吧!
它就那么突然地降临了!
暖洋洋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就在我摇头晃脑打着瞌睡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扯住我的衣领,将我用力地往后拉。因为用力过度使后脑勺撞上桌角的我,痛得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你干嘛啦!」
我气愤地转过头,没想到却发现拉住我衣领的凉宫春日,脸上竟挂着一抹有如赤道上方太阳般的灿烂笑容……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呢!如果笑容能挟带温度,那铁定像热带雨林正中央的气温一样高。
「我想到了!」
喂,口水不要乱喷啦!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呢。」
春日双眼闪着天鹅座α星般的耀眼光芒,直勾勾地望着我。迫于无奈的我只好开口问道: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如果没有,自己组一个就好啦!」
「什么啊?」
「社团啊!」
头部突然一阵刺痛,但似乎不是因为刚刚撞倒桌角的关系。
「是吗?这主意太棒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你应该表现得更开心才对啊!」
「关于你的点子,我之后再慢慢听你说。我只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场合,再跟我分享你的喜悦。现在先冷静下来好吗?」
「什么意思?」
「因为现在还在上课。」
春日终于放开我的衣领了。我按了按有点发麻的头之后缓缓转过身,却发现全班同学都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而台上手拿粉笔、刚大学毕业的菜鸟女老师则正在望着我,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示意身后的春日快点坐好,然后朝可怜的英文老师伸出掌心朝上的双手。
恭请老师继续上课。
我听到背后的春日不知嘟哝了些什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接着女老师继续写着黑板……。
组一个新的社团?
嗯
……。
她该不会已经算我一份了吧?
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不断宣告着这个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