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呀,好像做了个讨厌的梦。流平曾经做过两次关于尸体的梦,第一次,是刚刚看完上野正彦的小说《尸体复活》当晚。第二次就是这一天了。
对了,咋天晚上好像看了一部叫什么杀戮的电影,里面稀里哗啦地死了一堆人。一定是因为看了那部电影,才做了可怕的梦吧。可这次的梦比以前的更具真实感,那种触摸到尸体的手感,更像是真实的体验。
浴室里的尸体,流向排水口的血,掉在地上的刀子,感觉是个希区柯克风格的梦境。对了,就像《精神病患者》那部电影里的场景。在那部电影中,被杀害的美女的扮演者是珍妮特·利吧。不过自己见过的那具尸体,绝对不是什么美女。
那么说起来,到底是谁的尸体呢?应该是一个认识的人。啊,对了,是茂吕前辈。没错,可怎么会是茂吕前辈呢?如果他死了可就麻烦了啊……咦?
“啊——”那不是梦。户村流平完全发散思考的结果是,发现了残酷的现实。
户村流平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味道异样的地板上,睁开眼睛时吓了一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理论上说,起床时绝对不会看到的东西——洗衣机的底部。
户村流平没花多久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此时的他,正躺在茂吕家更衣室的地板上,身旁就是洗衣机。
他撑起身子,感觉浑身快要散架一般。特别是脖子,痛得要死,应该是落枕了。
“好好好好好痛!”
户村流平扶着脖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晚上还逛白天。流平隐约觉得有些亮光,不过好像不太对劲。
户村流平终于注意到了。屋里没开灯。昨天自己发现尸体又昏倒时并没有关灯,但现在这里的灯却是灭掉的。不光这里,浴室、走廊,都是一片黑喑。是谁把灯关掉了吗?
户村流平试着去按墙上的开关,却没有任何反应。
“停电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好像确实说会有雷阵雨,流平这时想了起来。一定是在自己失去意识期间,雷雨造成了停电吧。
总之,先确认一下时间吧,流平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左袖口位置,却并没有发现手表。是昨天洗澡前摘下来放到裤子口袋里了吧。
户村流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洗衣机上的置衣篮里找到牛仔裤,翻出了廉价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也就是说,自己居然昏迷了大约十个小时。
此时,他的脑袋还因为昨晚的醉酒而隐隐作痛。搞不好是昏倒的时候头撞到地上造成的。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头痛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真想再多睡会儿啊。流平多么希望自己能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啊。
这么说来,昨晚那像噩梦一般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流平变得谨慎起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情绪涌上心头,茂吕真的死了吗?
“神仙上帝天神龙神保佑!一定要是做梦啊!”
虽然明知求神也没用,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心情会更加低落。流平一边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气,一边努力站起身,以缓慢的动作打开浴室的门向里张望。他希望自己能看到一个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普通浴室。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祈愿。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浴室里的样子一如昨晚。
除了水汽已经消失,尸体变得僵硬以外,浴室的样子和昨晚没有任何变化。茂吕在昨天夜里被什么人杀害,尸体一直放置在浴室里,直到现在。真可怜啊……说起来,流平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浪费了一整晚时间。
“总之,先联系警察吧。”
户村流平走出浴室,顺着走廊向起居室走去。他记得电话应该在起居室里。当他向电话伸出手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指纹。电话上会不会留下了凶手的指纹呢?如果自己随便碰了,搞不好会给警察的调查工作带来障碍。
而且流平以前可从来没打过一一〇报警。不过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平时也不太喜欢打电话的流平还真有点不敢拨出这个号码。
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呢?从白波庄到最近的派出所,步行只要一分钟。与其在电话里进行麻烦的说明,还是直接去派出所比较快。老实说,流平只是不想在这里多待,这才是他的本意。
想到这里,流平马上换好衣服,戴好手表,将换下来的毛衣放到洗衣篮里,而后向玄关走去。
玄关旁的衣架上,还挂着昨天穿来的黑色外套。
走到玄关前,流平穿好鞋子,而后取出手帕,将它盖在门把手上转动,以免覆盖凶手的指纹。这么做,让流平稍微安心了一些。
户村流平扭动把手,想要推开铁门。门缓缓地动了,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发生了让流平无法相信的事。
户村流平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锁,是铁门上的链锁。因为这道链锁的存在,他无法再将门缝打开更大。玄门的大门由这道链锁从内侧完美地锁了起来。是谁将门锁上的?这是一个谜。
要怎么描述此时流平的困惑才好呢?
这种感觉嘛,就像本来应该能通过的自动闸口,突然变得不能通过了一般——不,没这么简单。为什么门会从内侧上锁啊!流平想问,却根本没有可以问的人,流平的困惑越来越深。
这时,他的脑中浮现出“密室”二字,但现在就说这是密室太早了。除了这扇玄关大门,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通到外面,应该先确定这一点。
户村流平先放下报警的想法,将玄关的门暂时关上。然后返回起居室,向房间里张望。这里是一楼,所以通过起居室的阳台逃出去也是可行的。但为什么凶手不走玄关大门,偏偏要从阳台逃跑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过流平决定先放下这个疑问,调查起了窗子。
他的调查连五秒钟都没用到就结束了。
窗上的锁是相当常见的旋转锁,呈完全闭锁状态,这一点一看便知。窗户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缝隙。也就是说,就算凶手从窗户逃出去,也不可能再把窗上的锁锁好。所以说,凶手是不可能从窗子逃走的。其他的窗子呢?
户村流平再次返回浴室。这里也有窗子,不过很明显只是一扇换气窗,哪怕全打开也只能开到七十度左右,人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入的。流平将窗子关好,他有点担心,外面会不会有人正在偷看。
而后,流平再次回到家庭影院的隔音房。这里并没有窗户。本来房间里应该有窗户,但加了隔音墙之后,窗户就被盖在了屏幕里侧。而且,为了追求完美的隔音效果,茂吕还在这层墙外加了一层隔热材料,等于把窗户完全封死。虽然从防火角度来看这种设计实在不可取,不过对于防止犯罪来说倒是十分有效。换句话说,想从这里通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慎重起见,流平又向厨房走去。这里虽然有扇小窗,不过也好好地上着锁,外面还有一层铝制的格子网。哪怕不上锁,也不可能从这里通过。
厕所呢?流平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厕所的门,不过又马上关上了。这里和家庭影院房间一样,没有窗户。
玄关、起居室、家庭影院、浴室、厨房、厕所——全部检查过了。不,等等!
户村流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并且因此变得紧张起来。在这个完全密封起来的两居室内,茂吕被刺身亡……那么,凶手不是很有可能还在这里吗?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理论上的东西,很可能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流平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茂吕是昨晚被害的,而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自杀人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时间,凶手不可能在现场待这么长时间,这不可能。
事实上,流平在房内四处检查时,也确实没看到任何人。这个家里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沙发里侧和衣柜,以及——不,只有上述两处。
安全起见,流平再次确认了那两处,却完全没看到任何凶手的踪迹。
这可麻烦了。流平坐到沙发上,开始思考现在的状况。
看起来,这的确是一间“密室”,现在可以这么宣布了——说什么宣布,其实根本没人听,流平独自烦恼起来,只能继续自问自答。
问题是,他是否该联络警察?
当然,从常识考虑,绝对应该通知警察。流平当然知道,这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的义务,虽然他对自己到底算不算“善良公民”还抱有一丝疑惑,却还是觉得应该履行这项义务。
可是……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是不是拖得太久了?流平有些不安。毕竟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到现在才叫警察,他们会怎么想呢?
警察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加上这还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现场只有流平和茂吕两个人。一个是被害者,另一个当然会被怀疑为凶手啦。这对流平来说可是极为不利的情况。即使这样,也要去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吗?
户村流平深感困惑。
如果自己打开玄关的链锁,
就这样离去的话,这个瞬间,密室就不复存在了,警察也就不会将流平当成凶手。加上流平本来就没有杀害茂吕的动机,之后也不会被当成嫌疑人。
等警察发现茂吕的尸体,就一定会调查茂吕的交友关系,从而寻找凶手。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就能撇清关系了。
这对流平来说是最理想的状况。但是,真能这么顺利吗?
应该不可能吧,流平悲观地想。
到现在为止,流平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大量的痕迹。且不说指纹,浴室里还有他的头发。警察只要运用科学的搜查手段认真调查,迟早都会发现流平的存在。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去解释什么“对不起,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跑掉了”,恐怕会更加不利。
那该怎么办呢?
已经无路可走的流平,想到与朋友商量的办法。这时,他的脑子里恐怕浮现出了“与别人分享快乐,喜悦就会加倍;向别人诉说烦恼,痛苦就会减半”这句名言(这是“电台人生咨询”节目的标语)。
2
户村流平从包里取出通讯录,从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找到牧田裕二郎——他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了。而且对方做事冷静,应该能帮上忙。
户村流平拨出了他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正在流平打算放弃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对面响起牧田特有的声音,流平总算松了口气。听到朋友的声音,也让流平稍微打起了精神。
“牧田吗?是我,户村。”
“啊,是流平啊?你怎么了,听起来慌慌张张的。”
虽然流平想平静地说话,却还是无法隐藏内心的情绪。
“那个,实际上,是这样的……”流平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要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碰到了麻烦事。”
“啊,是吗……”
牧田裕二郎好像并不惊讶,流平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他马上再次握紧,假装平静地说:“是啊?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
“是啊,刚才就听说了,”牧田的声音非常平静,“真的,这下你可麻烦了。”
“是、是吗?”流平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你听谁说的?”
“啊,刚才有两个刑警来过了。”
“刑、刑警?!”
“咦,他们还没去你那里吗?”
户村流平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牧田话中的意思。“麻烦了”、“两个刑警”、“还没去你那里吗”,这些句子明显指向“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但应该不是指茂吕死在浴室这件事。因为不管怎么说,茂吕耕怍被害一事还没公开,尸体现在还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浴室的地板上。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自己。
那么,两个刑警又在找什么呢?为什么会去牧田裕二郎那里?
一头混乱的流平打算先听听牧田怎么说。
“你说,警察还没来找我,是指什么事啊?”
“你还不知道吗?不就是你女朋友的事。”
户村流平的心跳又急剧加速起来。
“我女朋友……”
“啊,对不起、对不起,”牧田语气轻松地道歉,“是前女友。”
绀野由纪!原来牧田说的“麻烦事”不是指茂吕的事,而是指绀野由纪啊。这下子,连一向迟钝的流平也明白了。
昨天,茂吕出去买酒时碰到了发生在高野公寓附近的坠楼事件。绀野由纪就住在高野公寓。今天,警察开始找她的朋友问话,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昨天晚上,从高野公寓坠楼身亡的人,竟然就是绀野由纪。
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为什么牧田会那么说了。如果死的是绀野由纪,那么无论是找牧田问话,还是找流平问话,都是非常自然的状况。
“不过啊,你可能有点麻烦了,好像警察都在怀疑你。前女友坠楼而死,会怀疑你这个前男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等、等一下。怀疑我?难道她是被人杀害的,不是自杀?”
“咦,你还没看报纸?”
“嗯,是的……”
“她是被人杀害的。背后有被利刃刺中的伤口,之后才被人从阳台上推下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招惹到了什么人,才会引祸上身啊。”
……
“不是你干的吧?就算被甩了,你也不至于会去杀人吧。”
……
“难、难道真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
这可麻烦了。流平的脑中一片空白。本来他是打算就茂吕的事向牧田裕二郎求援的,可现在还惹上了绀野由纪被害案的嫌疑。看来“向别人倾诉烦恼”只会让烦恼加倍啊。
户村流平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已经没有回话的力气了。
“喂,你怎么了,流平?没事吧,打起精神来啊。”
“啊……是啊,谢谢,那就这样吧。”
“喂!”
“啊?”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啊,不,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和人聊一下绀野由纪的事。就这样了。”
户村流平撒了个谎,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最后连茂吕耕作的“茂”字都没有说出口。
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打的这通电话啊?户村流平心想。
确认绀野由纪死亡这件事没有能够给流平这边的状况带来任何变化,倒不如说更恶化了。
自己现在应该正被怀疑是杀害绀野的凶手,而如果茂吕死在浴室这一事件公布,恐怕自己也难逃嫌疑。真是祸不单行啊。就算是一向乐观的流平,现在也乐观不起来了。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要被抓了吗?而且还不一定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了流平心头。
而户村流平釆取的行动,让接下来的事变得更加复杂了。过后,流平也深深为自己那时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不过,当时他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户村流平火速擦掉了电话上的指纹,而后又清理了沙发、桌子、门把手、窗户,以及电灯开关等所有他能想的起来的、自己曾摸过的东西。当然不太可能百分之百清理掉,不过也没有必要全部清理。因为之前流平也来这里玩过很多次,稍微留下一点指纹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留下太多指纹,便很容易让警察推测出自己是这里最后的到访者,那就麻烦了。
而后,流平又回到家庭影院的房间,同样擦拭了一遍指纹。并将录像机里的《杀戮之馆》装回了自己的背包。
这一切都完成后,他将桌子上喝得剩一半的日本酒、空酒瓶和小菜,都放进了花冈酒馆的塑料袋里。虽然酒菜还没吃完,就这样丢掉有些浪费,但还是不能留下。随后他将袋口扎紧,拎在手中。
不必多说,流平已决定从这个发生过杀人事件的房间中逃走了。不,确切地说,连决定都算不上,简直就是灰溜溜地离开。
这种行为虽然不值得表扬,对流平来说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真是太惨了。
对于陷入绝境的流平来说,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户村流平虽然留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是心里的软弱占了上风,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而后流平背上背包,拎着打算丟掉的塑料袋,飞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此时他的手表显示,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3
户村流平正在拼命逃跑。然而,在不知情的路人看来,他只是走得比较快而已。
大白天的,又无人追赶,一个人在马路上奔跑,肯定会被当成怪人的。
户村流平一边努力假装平静并放缓脚步,一边和心中那股想要赶快离开现场的心情做斗争。因此,实际上他在路上是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状态。
户村流平从公寓出来,穿过幸町公园时,随手将塑料袋扔进了公园的垃圾箱内。里面有几个看上去差不多的垃圾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也算幸运吧。
而他又看了一眼,发现在丢弃的垃圾中有一张折好的报纸。他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没错,就是今天的报纸。
牧田裕二郎说,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高野公寓命案的报道,那不是自杀,而是一桩杀人事件。
户村流平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惊恐地打开社会版,开始在报纸上寻找关于女大学生坠楼事件的报道。
有可能在本地新闻版吧——流平正这么想着,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女大学生谜之坠楼事件
二十八日晚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家住幸町高野公寓四楼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二十岁)从公寓楼坠落,恰好被路过的公司职员目击,并通报附近的警员。但警察赶到时,绀野由纪已经身亡。
据警方调查,绀野由纪身上除了坠楼造成的外伤以外,背部还有被利刃刺伤的痕迹。现警方将这起事件定义为杀人事件。
“果然是杀人事件啊。”户村流平想着。
昨天听茂吕说时,他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坠落事故,或者是自杀
。然后,事实并非如此。
“下午九点四十五分吗……”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呢?流平陷入了沉思。对了,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自己正和茂吕看《杀戮之馆》的录像带,虽然是很简单的事,流平却花了半天才想起来。
那时电影正播放到高潮时段,而在附近的高野公寓,绀野由纪却被人杀害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流平却总觉得她死去的地方离自己很远。但事实上,高野公寓和白波庄只隔一个幸町公园,步行一分钟就能到。
现在,哪怕已亲眼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流平还是觉得绀野由纪的死缺乏真实性。比起绀野由纪的死,还是茂吕耕作的死让他更有感触。
太不可思议了,咋天,前女友绀野由纪死亡一个半小时后,流平就在白波庄遭遇到茂吕耕作被害事件。
真是祸不单行啊。
最倒霉的是,现在自己还被警察怀疑了,而且都没办法辩护。如果自己是警察,第一个怀疑的肯定也是户村流平。流平非常确定,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
于是,流平终于下了结论:
还是先逃跑吧。万一被警察抓住可就完蛋了,因为完全想不到证明自己无罪的方法。
所以,现在流平心里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
户村流平打算尽量走人多的路。可是,在他看来,擦肩而过的人全像是来抓他的便衣警察。现在还在高野公寓附近,所以遇到警察的可能性很高。该不会突然被警察逮个正着吧?流平惴惴不安地走着,胸中不断加速的心跳也像在催促着他加快脚步一般。
最后,流平终于无法忍耐,跑进了电话亭。要逃跑的话,怎么着也得找个人帮忙。流平打算向某个人求助。
他的求助对象性别男,三十四岁,是他姐姐的前夫,也就是他的前姐夫,说白了就是目前已没什么关系的人。职业是私家侦探。
也许有的读者会觉得,在这种紧急时刻,还会想到“去向侦探求助”的流平很可疑。
“侦探?太蠢了吧!那不是只有在侦探小说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架空英雄嘛。”
原来如此,一般人都会这么考虑吧。事实上,城市里的人,平时走在马路上也很少会看到“侦探事务所”这样的招牌。哪怕在便利店、药店,以及年轻人钟爱的快餐店、拉面店林立的繁华街道上,也基本上看不到“侦探事务所”。
还有人说,不管在日本还是美国,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人们绝不会承认存在“侦探”和“侦探事务所”这种东西。
现在,请您翻开电话簿。不,不是蓝的那本,是黄色的那本。你们管它叫黄页?对,就是它。
“TA”行,从上往下看,你能看到“体育馆”、“大学”,然后是“耐火材料”、“大工职”……还是让我们快点儿往后翻吧。在“纸箱”、“暖器”、“断热工事”后面,你就会看到“侦探”二字。当然,您在“KA”行也可以找到“调查所”这个词,实际上两者是一个意思,应该都会指引到同一页。那么,请您翻到“调查、侦探”这一页。
顺带一提,虽然流平手上的电话簿只是乌贼川市的本地黄页,却足足有八百页厚。而在这其中,“调查、侦探”这一项所占的篇幅达到了十页以上。
当地的实际侦探数量,还要比黄页电话本上的多得多,可以说数量可观。而这本电话薄只登记了乌贼川市及其周边地区的电话信息,如果放到东京或大阪这种大城市,估计数量比这还要多上一倍。
从供需来看,既然有这么多侦探,那么雇用侦探的人应该也很多吧。
另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侦探和殡葬业从业人员差不多,一般是不会大加宣传的——这是流平过去的想法。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侦探业也和其他行业一样,非常注重宣传工作。
有些大的侦探社还会把自己公司大楼的照片发布到黄页上,以强调公司的实力。甚至会找知名演员来为公司代言,提升顾客的信任感。
但流平现在要找的侦探并不是这种大侦探社里的职员。“他”是字面意义上开设“个人侦探事务”的“私家侦探”。根本做不起那种奢侈的广告。流平之前去过几次他的事务所,在一幢破旧大楼的三层,有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办公室,更不用说什么机动力和组织实力了。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卖点。
那么,至少也得有个宣传语吧,“他”也曾想过。像是“侦探今夜无眠”一类的,美国硬汉派小说里会出现的台词。
最终,他的侦探事务所仅仅以一张名片的形式,出现在了电话黄页本中: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Welcome trouble!
TEL XXX—XXX-XXX
这句“欢迎麻烦事(Welcome trouble)”的宣传语,来自已故的电影评论家淀川长治,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完全不像侦探事务所会用的标语。
而提议用这句做宣传语的人,正是流平。他和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渊源,可以说相当深厚。而且刚才已经介绍过了,鹈饲杜夫还是流平的“前姐夫”。所以此时,流平能指望上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户村流平摊开电话本,马上拔打了对方的电话。听着电话的等待音,期待和不安杂糅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说侦探社的宣传语是“欢迎麻烦事”,不过鹈饲杜夫真的会欢迎自己遇到的这个麻烦吗?流平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等待音响了好几次后,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是流平熟悉的、稍微带点鼻音的声音。没错,就是侦探本人。听到这里,流平总算放心了一点。
“是我,流平,好久没联系了。”
“啊啊啊啊——哈哈。”
对方的反应,好像对自己打来电话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讶。
“是我,我是户村流平。您还记得吧?”
“啊啊,记得、记得。上次真是承蒙您照顾了。”
“啊?”对方说出了意外的话,“上次是指什么?”
“不好意思!”
对方突然加强了语气,流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鹈饲杜夫在电话另一头不停地说着:“其实,现在我这里正好有客人,不太方便说话。请等十五分钟,我再给您打过去,咦?您要给我打过来吗?好的,那我等着吧。”
“啊,我说——”
“那就等您十五分钟后再来电话了——好的,好的,那就再见了。”
随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流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把电话挂断。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鹈饲杜夫想告诉他的,只是“有客人在”这件事。
那么,客人是谁呢?应该是警察吧。刚才牧田裕二郎在电话里也说过,“刚刚有警察来过”。恐怕现在警察正在拜访鹈饲杜夫的侦探事务所。他们的目的,不用说,自然就是流平了。警察正在寻找自己。而鹈饲侦探当然不知道流平和绀野由纪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因此,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鹈饲侦探才会假装电话是从不相干的人那里打来的,一定是这么回事。
鹈饲杜夫侦探还特意重复了一下,要自己“十五分钟以后再打来”。应该是估计到十五分钟以后警察会离开,暗示自己到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吧。
户村流平在电话亭里等了十五分钟。他害怕走出去,搞不好会被什么人看见。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无聊地卷着电话簿。还好电话亭前没有排队的人。好不容易过了十五分钟,鹈饲再次拨打对方的电话,流平打算,如果是鹈饲以外的人接电话,就马上挂断。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是我,户村。”
“啊,太好了,”电话那边的鹈饲满意地说,“你观察力不错啊,我还怕你直接再打过来呢,刚才的状况,可不能让人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
“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说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你那里的客人,是警察吧?”
电话那边响起一声口哨声。看起来侦探的心情不错。
“没错,你说对了。就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来了两个警察。是为调查昨天晚上坠楼而死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的事来的,他们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当然,我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啊,然后我碰巧在那个时候打通了电话。”
“当时你一报名字,我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警察正因为绀野由纪坠楼的事而怀疑你呢。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别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她的前男友而已。”
“这样啊,不过警察好像打听到了什么呢。”
“你指什么?”
“说是你喝醉之后,在车站附近叫喊着‘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之类的话,是真的吧?”
“那、那种事警察怎么会知道!”
到
底是谁说出来的啊!真是多管闲事。
“说当时有上百个目击者,你发酒疯至少也挑挑地方吧。”
……
户村流平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只能继续用力握住电话听筒。
“总、总之,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应该是自杀吧……不对,好像报纸上说是他杀。总之不是我干的啦。”
“这样啊。那就简单了。既然和你没关系,你也没必要逃跑了,去跟警察老实交待吧。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只要说清楚了,警方就不会怀疑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不,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啊,其实碰到了麻烦事……怎么说呢,算是碰上了大麻烦,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吧,那你来我事务所?还是我过去找你?”
虽然流平万分希望对方过来,但他也知道,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所以还是努力说:“我去你那边吧。”
“那我等着你,”鹈饲这样说着,又用有点严肃的语气补充道,“我所在的这幢大楼可能已经被警察监视了,你从后面的安全梯进来吧。那样应该没问题。”
“咦?咦?可是……”
“那就等会儿见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流平一边想着“大概不会有事吧”,一边向鹈饲事务所出发。刚才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啊,流平懊恼地想着。
4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处在车站背后的一幢大楼内。从车站出来,向东北方向走,经过一条小道,再继续穿过一条狭小的便道,就会发现。这一带都是这种破旧大楼,大楼外面挂着一些酒吧、俱乐部的霓虹灯牌,仿佛在彰显自己的存在一般。而侦探事务所,就在这些声色场所附近。
户村流平也说不好这个地理位置算好还是不好,那些能给人“安心与信赖感”的大型侦探社是不会在这里办公的吧。不过“欢迎麻烦事”的小事务所在这里安家倒是挺合适。
户村流平付了出租车费后,穿过商业街,向侦探事务所走去。
路上,他被打着领结的瘦削男人询问需不需要“晨间特别服务”。不知道晨间服务到底是什么,这个时间该吃早饭了,可对方提供的明显不是出售面包和咖啡的早餐服务,所以果然无视是正确的选择,以后再说吧。
户村流平按照鹈饲所说的,准备从大楼的后门进去。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人监视之后,以脱兔一般的动作,迅速跑进楼里的安全梯。不幸的是,这幢大楼里装的是螺旋梯,当他好不容易一口气跑上三楼,打开生锈的铁门,将身体塞进走廊里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平时不爱运动的后果,都在此时表现了出来。
出现在流平眼前的,是冰冷而阴暗的走廊。听说这幢大楼里有一半的房间空着,虽然晚上会很热闹,白天却是寂静一片。流平来到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门口。
门上挂了一块白板,上面用黑字写着:“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果然,这行字的旁边还写着“Welcome Trouble”的字样。可能主人认为,只有事务所的名字有些单调吧。
看了这个就知道,里面的侦探对做生意毫无热情。
户村流平按响了门铃,门马上打开了一条缝,鹈饲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流平面前。
实际上,从外表来看,鹈饲杜夫是个很适合从事侦探行业的人。他中等身材,毫不显眼,脸上的表情缺乏喜怒哀乐的变化。不管是眼睛,还是发型、胡子,都可以根据情况弄成吓人或温和的样子。他可以是讲台上的老师,也可以是睡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还有可能变成上班族,当然,要扮成警察也毫不费劲。如果穿着旧西装走在路上,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穿上当季最流行的服装,弄不好也算是个超帅的大哥。
鹈饲杜夫曾经自豪地说过:“不显眼就是侦探最大的武器。”不过在流平看来,他是想抢眼却做不到罢了。
“哟,来得真早,没被人看到吧?”
“嗯,应该没事。”
户村流平说着,火速踏进事务所。事务所里的暖气开得非常足,这也让流平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而后他将身子沉入身边的一把椅子里。
“看来你累得不轻啊,那就来杯咖啡慢慢说吧。警察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啊,你饿了吗?”
户村流平的头迅速地低了下去。
端到流平面前的咖啡看起来就像墨汁一般,味道也是又浓又苦。而法式面包则像厚纸板般硬邦邦的,怎么看都吃不下去。不过马上,咖啡和面包就都进入了流平的胃袋。对于现在的流平来说,哪怕是泥土和箱子,他也可以当成美味吃下去。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空腹就是最棒的厨师。
“那就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没错。我这就说给您听。”
户村流平开始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只要是他记得的,全部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在语言能表达的范围忠实地再现出来。除了语言,还有部分肢体语言,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的电影”了。
鹈饲杜夫侦探坐在摊着书籍和办公用品的桌子前,颇感兴趣地听着。偶尔也会打断流平的讲述,插入几个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鹈饲杜夫听完流平的讲述,总结了一下。
“昨晚七点,你来到茂吕耕作家。他住在白波庄一楼四号室。你先去洗了个澡,然后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和茂吕耕作一起,在家庭影院房看录像带。电影是河内龙太郎导演的《杀戮之馆》,看完电影是晚上十点左右。”
“是的,没错。”
“看完电影后,茂吕耕作去酒馆买东西,途中碰到高野公寓的坠楼事件,十五分钟后回来的,也就是十点十五分。接着你又和茂吕一起喝酒,喝到十点半左右,一边喝一边聊着坠楼的事。之后茂吕耕作一个人去洗澡,你则在房间里一个人看杂志喝酒。到了十一点,你觉得茂吕洗澡的时间过长,就去浴室看情况,结果发现他被刺身亡。而你则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晕了过去。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件的经过,对吧?”
“是的。”
“那我们再来说说今天。早上九点半,你醒来时再次确认了尸体,本来打算去派出所报警,结果发现玄关的门被链锁从内部锁上了。而后你又检查了房里的窗户,也都从内部上了锁。房间里没有任何潜入者,也就是说,成为了所谓的密室。你想到求助于人,于是给牧田裕二郎打了电话,却听到了绀野由纪的死汛。最终你擦去了茂吕家可能遗留的指纹,并收拾了东西,在离开的途中将昨晚吃剩的酒菜丢到了幸町公园,然后给我打了电话,来到我这里。没错吧?”
“基本上是这么回事。这是语文考试吗?”
“语文考试?”
“‘用三百字总结故事大意’一类的感觉。”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怎么像事不关己,连点危机感都没有?”
“确实不关我的事啊!”流平有点怄气地说,“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警察可不这么想。总之,这个案子非常有趣。”
“因为是密室杀人吗?”
“是密室,但同时又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是密室。警察还不知道呢。这种状况很有意思啊,我已经跃跃欲试了。”
“咦?鹈饲哥,你有处理密室杀人的经验吗?”
……
“看来是没有吧。”侦探就是喜欢把“密室”一类的字眼挂在嘴上,“没问题吗?”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们只是个小侦探社,不过本着‘欢迎麻烦事’的宗旨,不会辜负客人的期待的。”
“那可是我想出来的宣传语好吗?”
“哦,对啊。别在意嘛,”鹈饲挠了挠头,“总之,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说吧。”
“你能想到有什么人对绀野由纪怀恨在心吗?当然,除了你以外。”
干吗非要加上最后那句啊。
“我不恨她啊。”
“那是谁在车站引起骚乱的啊?是谁抱着车站站牌大喊‘我要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什么的……”
“啊,求求你别说了!”流平赶紧打断对方的话,“我应该没说‘可恶的女人’吧?”
“你确定?”
……
“你看,不说话了吧。”
“可恶!”
“你心里刚才一定在喊着‘可恶的侦探’一类的吧?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混蛋,你这是诱导提问,故意揭人短处!”
“你也承认自己对绀野由纪怀恨在心吧?”
“……好吧,我就姑且承认。但人不是我杀的啊!”
“好吧。那么,除了你以外,有没有其他对她怀有恨意的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会不会在甩了我的同时,已经和别人搞上了啊。和其他男人发生了什么争执,这就有动机了吧?”
“但前提是她有其他男人。你这个推测完全不可靠,有更具体一些的嫌疑人吗?”
“我想不到了。”
“所以警察才会追查你啊。明白了。那我们再来看看茂吕耕作的案子。你知道有什么人跟他有过节吗?”
“我之前就想过,不过怎么都想不出。他不是那种会招人恨的人。”
“他有恋人吗?”
“茂吕前辈吗?”
“我倒是想问你的恋人呢,可不是死了吗?”
真是的……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吗,流平心里有点受伤。
“……我想茂吕前辈应该没有恋人吧,”流平心里产生了一点报复心理,补充道,“就和鹈饲哥一样。”
……
“啊……”
看来鹈饲先生受伤了,这种话对于离异的男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了。流平在心里稍微反省了一下,现在不是损他的时机,对侦探来说,有个好心情才能好好调查啊。
5
之后,鹈饲侦探慢慢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想看看现场”。说到现场,指的就是白波庄四号室了。那可是流平非常不想去的地方。
毕竟他才刚从那里逃走,为什么又要折返回去啊?!如果非要看现场不可,流平宁愿把地址告诉对方,让侦探一个人去调查。
但鹈饲杜夫却不依不饶。
“侦探必须调查现场,在这种情况下,也少不了华生的配合,没错吧?”
“我是华生吗?我明明是委托人啊。”
“好了,别胡搅蛮缠了,总之,你得和我一起去。”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户村流平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看,以前不是有句老话嘛。”侦探又拿“格言”来说事了。
“什么格言?啊,我知道了,是什么‘要去一百遍现场’吧?”
“不是那个,”鹈饲爽快地回答,“是‘凶手总会回到现场’。”
“我说啊,鹈饲先生……”流平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凶手啊!我为什么非得回现场不可啊!”
“啊,好吧,”鹈饲安抚着委托人的情绪,“因为我们得确认真相啊,如果两个人一起调查,说不定会有新发现。等警察封锁了现场,我们可就没法调查了。别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总归会有办法的……可一定得去现场吗?”
“当然了,必须好好确认一番。”
“难道说,鹈饲先生,您其实只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密室杀人现场?”
“怎、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就怪了……你刚才不是说没遇到过密室杀人事件嘛。”
“当然没有了,这不是很自然的嘛。”
“所以你想体验一下,对吧?”
“不是!别开玩笑了!只不过,实际体验一下也不错就是了。”
鹈饲杜夫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首先,就算没有亲身体验,关于‘密室’这种东西,我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当然,我说的是某种假想中的体验。比起现实事件,那些由先人们所创作的‘密室’更具独创性,也更丰富。”
“你是指侦探小说吧?”
“没错。到现在,我读过的侦探小说不计其数,里面有大量的密室内容。关于这起案件,只要是推理小说爱好者,都能猜出个大概。我之所以想去现场,是想对自己的假设加以确认,可不是为了看热闹似的春游!”
“这样啊……那你说说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能说,要等我亲眼看看现场才行。”
就这样,流平不得不同意了侦探的提案。侦探这种人真的比普通人聪明也说不定,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流平和鹈饲一起回到了现场。委托人再次回到现场,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嘛。
两个人坐上事务所的雷诺车出发。虽然侦探事务所的生意不景气,侦探却还是拥有一辆法国名车。鹈饲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流平心中始终是个谜。
“哎呀,别看是雷诺,不过是大众车型而已嘛,和思域或卡罗拉—类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价钱也不算离谱。”
“那你买思域或者卡罗拉不就好了啊。这种车子用着不觉得太显眼吗?”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侦探啊。”鹈饲用在说常识一般的语气说道,“侦探开国产大众车吗?别开玩笑了。侦探的车子可是相当于名片的东西,就算事务所再缺钱,也不能在车上节约。这可是侦探行业的荣耀。”
原来如此。不过在这里“荣耀”二字应该和“面子”划上等号。
在车里,流平戴上了鹈饲准备的棒球帽和墨镜。流平原本觉得这样多少能挡一下脸,结果朝后视镜一看,发现这才是“毫无疑问的被通辑的嫌疑人”装扮,心情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搞不好会造成反相效果,不过总比什么都不戴走到街上强一些吧,流平终于妥协了。
“啊,不错,很适合你嘛。”鹈饲看着前方的路况说。这是在夸奖自己吗?还是随便说说的?反正无论怎样,流平和鹈饲这个二人组合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搞不好会被路过的巡查盘问,流平担心地想着。
两人在幸町公园附近停下车,然后若无其事地肩并肩走着。等走到公园里的时候,鹈饲问:“你逃走时把酒菜丢到了哪个垃圾箱?”
“垃圾箱?”流平没想到侦探会对这个感兴趣,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答,“在那边,你看。”
户村流平指着公园中央一个生了锈的铁垃圾箱说。现在它的样子和几小时前流平所见到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上面还是堆了一大堆塑料袋、瓶瓶罐罐、旧报纸和其他杂物。总之,就是个普通的垃圾箱。
鹈饲杜夫一路小跑过去,凑上去看了起来。
“……印着花冈酒馆字样的塑料袋。嗯,找不到了,看来已经被什么眼尖的人拿走了。”
“我说……鹈饲先生,您在做什么啊?”流平望着在垃圾箱中翻找的鹈饲,惊恐地问道。
“反正不是在里面找什么宝贝。”鹈饲抬起头说。
“垃圾箱里也没有宝贝。”
“哎呀,你这家伙还真是糊涂啊。”
被这么说的户村流平,还是完全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是在努力寻找被你丢掉的证据。”
“证据?”
“没错。不过看来找不到了。真可惜啊,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被警察找到。”
“为什么要找那个啊?”
“你仔细想一想。为了隐瞒昨晚你曾和茂吕一起喝酒的事实,你销毁了证据,这情有可原。不过,把塑料袋和酒菜都扔掉有些做过头了。毕竟昨天晚上茂吕耕作曾去花冈酒店买酒菜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只要警察着手调查,就一定能得到酒馆工作人员的证词。那么,如果他们在茂吕的房间里找不到这些东西,就会心生怀疑,对吧?而你却把这些东西扔进了垃圾箱,所以我才来找的。不过看来没办法了。肯定是被流浪汉捡走了。对他们来说,那些酒菜可是再好不过的食物。没办法啊。”
……
确实如鹈饲侦探所说,流平只顾着销毁犯罪现场的痕迹,却造成了反效果。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同时,在与鹈饲的交流中,他发现原来对方的侦探能力如此之强,果然向他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而后,鹈饲和流平向目的地白波庄进发,据他们观察,这附近没什么特别的——停车场里停着车,邮筒里装着报纸,晾衣杆上晾着衣服。谁也不会想到白波庄四号室的浴室里居然有一具尸体。
“玄关的锁怎么样了?”
“没锁。我只是把门带上了。”
“那就直接进去吧,你也跟着。”
反正流平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等。二人确认周围没人,就马上进入了四号室。
鹈饲杜夫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副白手套,并把其中一副递给了流平,这是为了不在房内留下多余的指纹。鹈饲戴上手套,扭动门把手,进屋后把门从内侧锁上。
“这么做可以让人以为茂吕耕作出门了,现在家里没人。比较安全。”
“那么,若此时有人来访,我们就假装不在,对吧?”
“当然。”鹈饲有力点点头,“我们赶紧去检查尸体吧。啊!”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鹈饲上下左右看了看房间,“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没关灯?玄关、走廊,还有浴室,全都亮着灯,这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这么浪费电——”
鹈饲杜夫好像打从心底里感到吃惊。
然而,流平反驳道:“不,等等,这是因为我逃走的时候停电了,我才会以为灯都关了,就直接出了门。”
“那你也不能否认自己注意力不够这个事实。”
“好吧,我承认。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检查尸体?”
户村流平带领鹈饲向浴室走去。
更衣室、洗衣机、洗衣篮、玻璃窗——一切都和早上流平离开时一样
,就连空气也和早上一样冰冷。
“你就在这里过了一晚上?”
“是的。”
“没感冒?”
“没有吧……尸体就在那边。”
鹈饲杜夫往浴室里张望着,流平在他身后也往里看去。里面有从昨晚开始就以不自然状态躺着的茂吕,他还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
户村流平不想再看一次了。这是他第三次确认这具尸体,这三次分别是——昨天晚上,今天早晨,还有现在。
本以为第三次看到时会稍微习惯一些,可事实并非如此。不管看几次,流平都被吓到连话都不敢说。只要一看到那副光景,他就觉得喉头发干、膝盖发软。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恐惧,为了仔细观察而拼命集中注意力。但可惜的是,流平的努力没有能够成功。
相比之下,鹈饲的态度则要淡定许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他好像完全不怕尸体一般,冷静地观察着。
“嗯,原来如此,确实和你说的一样。死者的右腹部被刺,凶器则是……嗯,是这个,非常锋利……体积小却很锋利。把手的部分比较大,原来如此……”
侦探自言自语了一番之后,又说道:“还真是巧啊。”
“你说巧,是什么意思?”流平乘势追问。
“我们接下来去看看家庭影院那个房间吧。是在这边?”
对于流平的问题,鹈饲像耳边风一样无视了。
无奈之下,流平只好跟着他走进家庭影院房间。
当然,这里也维持着昨晚的样子,除了酒菜已被流平收拾干净了以外,其他部分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鹈饲杜夫大侦探一进入房间,就被房内巨大的投影墙和豪华设备吓到了。每个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反应吧。
“本来我并没当回事儿,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和真的电影院差不多,厉害厉害!”
这是典型的“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发出的感慨”。
“而且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一丝尘土都没有,不管哪里都闪闪发光啊。看来茂吕耕作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啊,这是什么?”
鹈饲杜夫从地毯上捡起一只小贝壳一般的东西,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流平也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啊?是开心果壳吗?”
“什么?”听到户村流平的提问,鹈饲杜夫反应强烈地说,“你还好意思问吗?就在这个瞬间,我已经把你从危机里拯救出来了,知道吗?至少也该说句谢谢吧。”
户村流平半信半疑地想,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啊。
“什么意思?救了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开心果壳,是昨天晚上下酒菜的一部分,也就是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买回来的,对吧?”
“没错。”
“那么,吃它的就是你或者茂吕耕作了吧?”
“那当然。”
“也就是说,这上面一定有茂吕耕作或者你的指纹。”
“啊,没错!”
“如果这上面有你的指纹——这种可能性占二分之一——并被警察发现了,那你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是你昨天晚上待在这里的证据。”
的确如鹈饲所说,那样的话会很危险。
鹈饲杜夫捡起开心果壳,放进西装口袋里,而后转向流平。
“你去隔壁拍一下墙,我想看看这堵墙到底有多厚。”
户村流平按鹈饲所说,走到隔壁的起居室,拍了几次起居室和家庭影院之间的墙壁,等着对面的反应。然而,那边的鹈饲没有任何回应。流平又拍了两次之后,回到了作为家庭影院的隔音房内。
“怎么样?”
“你拍过墙了?没拍错吧?”
“我拍过了啊,没听到响声吗?”
“完全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嗯……”鹈饲发出钦佩的声音。
“看来这里的隔音设施非常完美。真是巧了。”
“你总说‘巧了’,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起居室和厨房。”侦探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
鹈饲杜夫又将流平的提问当成学校花园一角的兔子,完全无视了。不,没准兔子还能吸引他多一点的注意力呢。
户村流平心中带着沮丧,跟随侦探来到起居室。
在起居室里,鹈饲有点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趴到地上,观察沙发四周。可能是在确认凶手是否留下了什么证据吧?流平心想。不过从鹈饲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并没有什么收获。
鹈饲杜夫维持趴着的姿势,将搜查范围扩大到厨房的地板上,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几分钟后,鹈饲终于释然地站起身来,用手揉着膝盖说:“不行,找不到,应该不在这里,难不成……是在玄关?”
面对歪着脑袋的侦探,流平第三次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请您说明一下吧,你说的‘巧’是指什么,‘找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这次,鹈饲听到问题后马上给出了回答。
“我说的巧,是指凶器和空间,‘找不到’的是血迹。”
“什么意思?”
“好吧,我来详细说明一下,你听了也就能明白我要求看现场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了。”
6
鹈饲杜夫坐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非法入侵这幢住宅的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从内侧挂上的链锁,没错吧?”
“是的,”流平简短地回答,“然后呢?”
“你想想,链锁这样的锁是否可以从门外锁上?不,不可能。如果是圆筒销子锁的话,有备用钥匙就可以办到。专业人员只用一根钢丝就能轻松打开。但链锁就不行了。”
“没错,也就是说,这是个完美的密室——”
“不不,并非如此,倒不如说,过于完美反而成了缺陷。”
“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不能从外部上锁的话,我们反过来想,上锁的人就一定在房内,没错吧?”
“你的意思是,上锁的人是——咦?”
“没错。”鹈饲微微笑了起来。
“难道是……我?”
“你是笨蛋吗?”鹈饲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自己的前小舅子,“怎么会是你啊?!就算喝再多,你也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对吧?”
“可是……鹈饲哥,你冷静一点儿,用不着这么兴奋啊。你老说我是笨蛋笨蛋,也太过分了。”
“好啦,我知道了,都是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前后矛盾嘛。说起来,你平时不怎么读侦探小说吧?”
“侦探小说吗?确实不怎么读。不过并不限于侦探小说,只要是带字的纸我都不怎么看啦。”
“你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是大学生?”鹈饲杜夫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学生又不一定非要读书。”
事实上,对户村流平来说,所谓的“侦探”和“推理”,都仅仅限于电影范围。到现在所接触过的,比如“横沟正史系列电影”、“松本清张系列电影”,以及“克里斯蒂系列电影”,流平都没有读过原作。流平喜欢推理作品,但并不是小说,而是电影领域。
“侦探小说怎么了?”
“这是个很有名的诡计。虽然我并不想对你这种笨蛋说明,不过没办法,像你这种对推理小说完全没有研究的人,还是直说吧。挂上链锁的人,是被害的茂吕耕作自己。”
“你说茂吕前辈?他可是被害者啊。”
“除了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这就是所谓的‘内出血密室’。”
“‘内出血密室’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说呢……嗯……”鹈饲杜夫露出困惑的表情,抱起胳膊,“你这还真是初学者级别的提问,不过,侦探的义务就是进行说明嘛。说起来,像你这样的电影迷,肯定看过一部叫作《人性的证明》的电影吧?”
“那当然,虽然这部电影是在我出生之前拍摄的。”
……
鹈饲杜夫突然停口,眼神虚无。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户村流平总觉得他好像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
“怎么了?”
“你是说……你出生前?”鹈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原来那个电影是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的片子了啊。嗯,也对,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真是好可怕哟!”
在户村流平看来,所谓的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不过是自然的时间划分而已,对他来说完全无关痛痒。可是,对鹈饲杜夫来说,却似乎有了不得的感慨。之后再思考有关二十一世纪的事吧。
“你刚才说《人性的证明》,这部电影怎么了?”
“在这部电影里,有一个年轻的黑人在公园被人刺中,而后他晃晃悠悠地走向位于大厦顶楼的展望餐厅——你还记得这个场景吧?”
“嗯,我记得。最后他倒在电梯里死掉了,还留下了谜一样的遗言。”
“没错,就是这样的。”鹈饲杜夫提高了声音,“严格来说这并不算‘内出血密室’
,不过状况差不多。都是背部或腰部被刺中,且刀子未拔出,于是起到了止血栓的作用。因此,虽然受了致命伤,却仍能走动一段路程。当然,他们的手也可以活动。”
“咦?”
“当然,要出现这种情况,还需要几个必须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凶器的形态。如果是那种很厚的菜刀就不行了,最理想的凶器是那种刀片薄薄的刀子,或是像锥子一样的凶器,这样造成的伤口比较小,可以有效地抑制出血。同时制造的伤口要够深,能制命。在这方面小刀也比大一些的刀有优势。而把手比较大,则可以更好地起到止血作用,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那,你说的巧合是什么意思?”户村流平终于赶上了鹈饲杜夫的思维。
“就是在尸体旁边的凶器,看上去简直就像……专门为内出血密室而准备的凶器一样,伤口的位置也是内出血密室里最常见的。再怎么小的刀子,如果捅到的是心脏,那被害人是一步都不可能走动的了。如果是脖子或者腹部被刺,则会有大量出血,现场不可能是这种情况。腕部和腿部被刺则不会形成致命伤。因此,在内出血密室的案例中,被害者被刺的部位基本上都是侧腹或者背后。茂吕被刺的部位正好在右侧腹,出血量应该很少。再加上隔着衣服,出的血都被衣服吸收了,没有流出来。”
鹈饲杜夫乘势继续说道:“茂吕耕作被害这起事件,恐怕就是这种情况。”
看来鹈饲打算尽早解开密室之谜。
“昨天晚上十点半,茂吕耕作把你留在家庭影院中,自己去浴室洗澡。在他打开淋浴喷头,把衣服脱掉之前,凶手X突然持刀出现——还不知道凶手是按了门铃,还是之前就已经潜入房内了。总之,茂吕拼命和持刀的X对抗,两人在屋里扭打,最终茂吕右腹被刺,受了致命伤。之后他继续抵抗,并将X追到玄关处——当然,也可能不是被追赶,而是X自己逃去那儿的。无论如何,X离开了现场。而右侧腹被刀子刺中的茂吕为了防止X又折返回来继续行凶,自己将玄关大门的链锁挂上了。”
“原来如此,”流平点了点头,“但尸体在浴室里啊。”
“没错。上完锁后,意识朦胧的茂吕回到浴室中,想自己拔出刀子。没想到引发了大出血,从而送命。事件发生三十分钟后,你进入浴室,发现了茂吕耕作的尸体。最终形成玄关大门挂着链锁,茂吕耕作的尸体在浴室之中的状况。而现场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
“原来如此。”流平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佩服鹈饲的推理,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不过他还有疑问。“为什么茂吕前辈不向我求助,而是又回到浴室呢?明明可以让我去叫救护车的啊。”
“我想那是他无意识的行为吧。”鹈饲继续说着,“在那种情况下,身负重伤的茂吕耕作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那么,他会釆取怎样的行动呢?很简单,他是在沐浴中被刺的,所以之后再回到浴室也是很正常的。延续被刺前的意识。”
经过鹈饲的详细解释,流平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内出血密室。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问题是,凶手是谁?凶手在起居室或者厨房完成行凶的可能性很高。可你当时在家庭影院房,如果在隔壁房间行凶的话,凶手就不怕被你发现吗?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疑点。”
“这也是你刚才要做拍墙实验的原因吧?”
“没错。从结果上看,虽然起居室和家庭影院相连,但因为隔音效果太强,所以完全不受干扰。哪怕在起居室里比剑道,在家庭影院中的人也不会受到影响,不管是声音,还是振动,都传不过来。这样的话,在起居室里行凶也没有问题了。”
“这就是你调查起居室的原因吧?”
“是的。但不管怎么内出血,也不可能一滴血不流。可我在起居室中没有发现一丝血迹——也有可能是我没发现,又或者真的一滴血都没流出来也说不定。不过那样就没办法了。”
“也就是说,凶手在起居室——或者厨房——行凶之后,从玄关逃走了。而茂吕前辈在侧腹被刺的状态下自己锁上了链锁,完成了密室。之后他又倒在了浴室里——是这样的吧?可是,鹈饲哥……”
“怎么了?”
“你觉得警察会接受这种说法,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不,这个世界可没那么简单,我想警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吧,哪怕警察认可了‘内出血密室’的可能,也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是此案的嫌疑人这个事实,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你特意提出‘内出血密室’的说法有什么意义?”
“什么叫没有意义?!”鹈饲有些怄气地说,嘴撇成“へ”字形,“我已经详细说明了有关密室、谜和不可能犯罪等问题,如果我的假设没有意义,那提出密室这个问题本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密室本身没有意义?什么意思?”
“唔,”鹈饲微微歪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找到证明你无罪的证据,比解开密室之谜更难。”
7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就像正在悉心地等待着这关键的一刻一般,外面传来啪啪的声音。好像是摩托车的引擎声,户村流平对这种声音的印象非常深刻。
“啊,这个声音……”
“不是摩托车声吗?”
“昨天晚上我也听到过一样的声音,没错,是晚上十一点,我从家庭影院里出来,在浴室里发现尸体的时候,确实听到过这个声音。那天夜里听到引擎发动声时我还有些生气呢。”
“嗯,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外面曾经响起过摩托车的响声。真有趣啊。”
“是吗?如果鹈饲哥关于‘内出血密室’的说法正确,那这辆摩托车的主人说不定目击到了凶手的样子啊。”
“有可能。我们去确认一下吧……不过在这之前……”
鹈饲杜夫来到洗手间的洗脸池前,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化妆道具,对着镜子开始在脸上涂涂画画。
“先画个眉毛,这样就变得呆呆的了……再在眼角画点皱纹……再把皮肤弄得粗糙些……”
在户村流平的注视下,镜子里的鹈饲杜夫正迅速老化。最后他取出一副黑框眼镜和一顶鸭舌帽戴上。
(混蛋,为什么他的口袋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怎么样?看起来像不像是中年刑警?比如《七个刑警》里的四号刑警。”
“确实挺像刑警!不过到底是四号还是五号刑警,我搞不清楚啦。”
“好,接下来我们去做职务询问,你在一旁听着别说话就行了。”
户村流平和鹈饲离开四号室,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看到骑摩托车的男人。引擎声似乎是从稍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的源头好像在大楼后面,居民专用停车场那边。两人向那里走去。
在停车场,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正努力修理故障摩托车的人。这车子显然有些年月了,不过车手看起来挺年轻的,顺带一提,是位女性。她穿着棉布衬衫和牛仔裤,防寒夹克丢在一旁的水泥地上。可即使这样,她看起来还是很热,额头上冒出汗珠,修理作业似乎十分艰苦。就连流平两人走过去她都没注意到,只是一心弯腰发动着引擎。
“不好意思……请问……”
听到鹈饲的问话,对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像是提防着什么一样移动着视线。恐怕是把流平两人当成可疑人员了吧,这也情有可原。
“你们是什么人啊?”对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问,“这位大叔,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大、大叔……啊,没错,我确实是个大叔。”
鹈饲杜夫刚刚将自己变装成中年男性,却在一瞬间忘记了,差一点让变装失去了意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鹈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本子。
“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的户村流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也玩太大了吧,鹈饲杜夫居然弄了一本假的“警察手册”。
因为过于惊讶,户村流平忍不住地发出“啊”的一声绝望的惨叫。
“啊,是警察啊,是来调查昨晚女大学生坠楼事件的吧?”
没想到对方轻易就被骗过了,甚至都没去确认一下手册上的字——那上面清楚得写着“开运符”三个字,还烫了金。
“没错,我们正在调查这起事件。我叫中村。”鹈饲杜夫悠悠然报出假名,将手册塞回口袋。流平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叫二宮朱美。那个人是谁?”叫朱美的女性,理所当然地将视线投向了户村流平。
“啊,他叫竹下,哈哈哈,是刚来的。”
看来自己扮演的是个新人刑警的角色,可是,为什么要叫竹下这种名字?
户村流平此时紧张得要死,他咳嗽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马上躲到鹈饲的背后。
“这样啊……”朱美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流平,“还真有戴鸭舌帽和墨镜,穿这种衣服的刑警啊。我还以为只有刑侦剧里才有这种人呢。”
“啊,打扮成这样的警察确实不多见啦。”
鹈饲杜夫配合着朱美的话,装模作样地“哈哈哈”大笑起来。流平心中有些不满,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人明明就是他鹈饲啊。
“对了,你们要问什么?”
“你昨晚十一点左右是不是也在这里修理过摩托车啊?有人在昨晚的那个时间,听到巨大的引擎声。”
“没错,一直没弄好。”
“是引擎坏了吗?”
“不知道,反正有点不对劲。不过摆弄它还挺有趣的。我昨天晚上确实也在修这个,那又怎样?”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还有,你从几点待到几点?”
“我是看完了九点钟开始播的电视剧出来的,大概是从不到十点修到十一点半左右吧。”
“你还真是爱修车啊,难道没有邻居出来说你吗?”
“还真没有呢。可能没那么吵吧。”
“很吵啊。昨晚你也是在这里修的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确切地说,是在那个门灯下面,车子是停在那里的。而门前比较亮,能看得清楚一些嘛。”
朱美用右手指了一下公寓大门前的门灯。她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一直都在那里修理车子,这可对案情发展有重大意义。鹈饲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
“就在那里,门边,对吧?”
“没错。”
“在那里的话,就能清楚看到住在一楼的人的出入情况,对吧?”
如果站在门边,玄关这边的出入情况可谓一目了然。一楼最前面是四号室,然后是三、二和一。
“我可没监视什么人。”
“但如果有人出入这幢楼的话,你一定会注意到,对吧?”
“算是吧。”
“那么……要从这里出去,除了从大门走以外,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了。刑警先生,您到底想问什么?”
“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从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这段时间内,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个门出入?”
“啊,我的确看到了。”
“看到了?!是谁?”
“茂吕先生。”
“茂吕先生?茂吕先生是谁?”
听到鹈饲装傻的反问,流平拼命忍住笑,继续在他背后听着。
“就是住在四号室的人。二十五岁左右,在与电影有关的公司上班。”
“哦,那么这个叫茂吕的人,是什么时候经过这里的?”
“大概就是我开始在这里修车的时候,十点半左右吧,他出去了,过了十五分钟又回来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去吗?”鹈饲杜夫继续明知故问。
“是去酒涫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茂吕先生是这么说的啊。他出去的时候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我要去酒馆’。”
“这样啊。那他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样子,和你打招呼了吗?”
“回来的时候就没说话了。他右手好像拎着酒馆的袋子,不过因为天黑,我也看不太清。”
“除了茂吕先生,还有其他人出入吗?”
“嗯,想不大起来了啊。”
“请您再好好想想。比如说,晚上十点半左右,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鹈饲杜夫露骨地试探着。通过流平的证词,他已经大概了解到凶手的行凶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从被害者穿着衣服遇害的事实推断,凶手犯行是在他沐浴之前。也就是说,比较接近十点半。所以凶手出现的时间应该也在这个范围内。
“晚上十点半左右吗……啊!”朱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起来,我好像听到了很大的声响,在十点半。”
“很大的声响?是从哪里传出的?”
“应该是从四号室吧。好像是‘咚——’的一声。你看,就从那个窗户的方向,是浴室的换气窗吧。”
原来,玄关门旁边就是四号室的浴室换气窗。
“感觉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想可能是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吧,不过也没太在意。”
“你确定是十点半左右发生的吗?”
“我当时看了下手表,准确的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
鹈饲杜夫转向流平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手搭在流平肩头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情报啊。晚上十点三十五分,这恐怕就是案发时间吧。她听到的应该是茂吕倒在浴室地板上的声音。”
“很有可能。不过,在那之前凶手已经从四号室逃走了吧,如果鹈饲哥的‘内出血密室’理论正确的话。”
鹈饲杜夫再次意气风发地望向朱美,问道:“那么,十点三十五分之前,应该有人从四号室离开,你还记得吗?”
“不,没人离开。”
“没有吗?真的?”预料外的回答让鹈饲有些焦虑,“没有进去的,也没有出来的人吗?”
“没错,我一直在这里,肯定不会弄错的。除了茂吕先生在十点十五左右通过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一直到十一点半。”
“不,可是……”
鹈饲杜夫有些困惑地抱起胳膊。流平也抱着胳膊思考起来。看起来,在犯罪时间内通过这扇门的,只有被害人茂吕。那么凶手是从哪里进入,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呢?
好不容易解开密室之谜,案情却又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8
那么,接下来到了两位真正的刑警登场的时间了。
不仅限于本格推理小说,不管什么文艺作品,都不能忽略读者的感受。如果某些角色长时间不出场,就会被读者遗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必须分配一些页数给两位刑警。
从这里开始,我可能会叙述一些已经以流平视角描述过的内容,这一点还请读者谅解。
两位刑警——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我们之前提到过他们,在绀野由纪被害现场调查有血迹的地方。那之后的内容,容我做一些省略,毕竟关于杀人事件的搜查,并不像电视连续剧里演的那么有趣,实际上是件非常无聊的工作,毫无写成故事的乐趣可言。
像是在死者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笔记,上面写满了死者难看的字。然后又在旁边发现了一些杂志的切页,一看是从杂志的销售目录上剪下来的。失望之际又发现了一张照片。“是这个吧!”结果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微笑着的腊肠狗。——真实的搜查就是这样的。
垃圾箱里的东西,基本只能分成“可以吃的”和“不能吃的”两类。
给垃圾分完类之后,第二天的搜查终于正式开始了。
首先要找到绀野由纪的前男友,初步询问后两位刑警确定此为第一行动目标。
绀野的前男友名叫户村流平,两人因为今年的毕业就职问题产生分歧,在咖啡馆吵了一架之后分了手——这些都是绀野日记里的内容。真是有用的日记啊,志木这样想着,心想一定要赶快找到这个叫户村的男人。
“这个女人,有犯罪的阴影啊,警部。”
“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就是说啊,一般如果女性被害,都会和男人有关……”
“你这是不负责任的一般论。”
不管怎样,他们都决定先找到流平。
结果,他们一早来到户村的公寓却发现没人。不过调查案情一般都没那么顺利,作为刑警,两人早就习惯了。
他们问了住在附近的大学生,听说流平昨天似乎整夜未归。因为如果他回来的话,一般都可以听到电视和喝醉酒后的声音,那音量可不小。
看来户村是个生活态度相当恶劣的家伙啊,志木这样想着,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
后来他们打听出户村有个叫牧田裕二郎的朋友,便马上去他的公寓拜访,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事。这个叫牧田的男人头脑不错,马上就明白了刑警来访的缘由,让二人进屋调查,是个对警方持协助态度的人。应该算个善良市民吧,真是大家的楷模啊,志木这么念叨着。
对于志木的询问,牧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小段插曲。
“其实啊,前两天他喝过头了,在从酒馆回来的路上,他抱着车站牌子大喊大叫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话。”
“咦?是什么样的话?”
“就是些痛骂刚分手的女友,绀野由纪的话啦,你该明白的。”
“哦!”志木刑警发出一声呻吟。
果然自己的预感没错,户村流平这个男人,的确是个态度恶劣、品行不端的家伙。而且,这不正说明户村流平对绀野由纪怀恨在心嘛。
志木刑警对户村流平的憎恶之情也越发加深了。
同时,他们从牧田裕二郎的口中,也打听到了私家侦探鹈饲杜夫的名字。听说那小子是户村流平的姐夫。
如果只是亲戚的话,用不着如此在意,不过对方的职业是“私家侦探”,就另当别论了,一听就觉得身上散发着什
么奇怪的味道。志木一边开车一边如此想着。
砂川警部倒没有志木刑警这么紧张,不知道是缺乏干劲儿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没有志木那股子劲头。
他们来到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时,是上午十点左右。志木发现大楼前的停车场里有一辆显眼的雷诺。
二人来到三楼,按下挂着白色看板的事务所门铃。侦探把门打开一条缝,并未取下屋里的链锁。
看来他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来访,一副颇为吃惊的样子。
“户村流平不在这里吗?别藏了。”侦探被警察这样质问道。
“流平君没有来哦。啊,他是欠了高利贷吗?”
看来他把刑警们当成收高利贷的了。但是,反过来想,户村这个人居然会让人和高利贷联想到一起,而且这一点是他的亲戚证实的。
这时志木刑警脑中所描绘的户村流平的形象,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
“我们不是收高利贷的,我们是干这个的。”
志木刑警尽力摆出最酷的姿势,取出警察手册。看到这个,侦探的态度一下子变了。
“哇哈哈哈!搞什么啊,原来是警察叔叔啊。早知道不说敬语了。”
“没错!这样才对嘛——等一等,混蛋,你小子胆子可不小啊!”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反过来吗?看来这个叫鹈饲杜夫的侦探,真的不好对付啊!志木刑警顿时在心里拉起了警报器。
两位刑警在侦探事务所里向侦探询问了一些问题,中间还有个案件委托人打来电话。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啊啊啊啊,是的、是的。”
怎么了?鹈饲的样子似乎相当惊讶。志木觉得奇怪,却没有多加考虑,最后,两位刑警没有能够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发现侦探有隐瞒什么事的迹象。
这样一来,志木内心的警报也失去了意义,户村流平这条线索就这样从他们手边溜走了。
当然,对于户村流平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幸运。
在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没有任何收获的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接下来打算去寻找一个叫桑田一树的男人。如果说户村流平是绀野由纪的前男友,那么这个人就是她的现(也是最后的)男友。
绀野由纪的日记里,这位现男友的出现时间点一目了然。一月中旬的时候,户村流平的名字还经常出现,那之后,桑田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渐渐高了起来,给人一种“替换”的感觉。
不知道桑田是否和这起案件有关,反正先找他问问看。刑警们是这样想的。
他们提前打了电话,和对方约定在桑田打工的地方见面——学校正门前的一家名叫“阿童木”的录像带出租屋。店门口摆了一个奇怪的等身高阿童木人偶,用来吸引过路的人流,也不知是否获得了手塚工作室的许可。
两位刑警走进店内,发现整个店只有一名店员值班。
“你就是桑田一树先生吧?”砂川警部出示警察手册,问道。
值班的男人应了一声“是的”。这个叫桑田一树的男人,身材一看就是运动型,脸却完全没有晒黑,大溉现在流行这样吧。头发硬硬的,染成茶色,看起来相当帅气。看到他这副样子,砂川警部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因为砂川警部会不由自主地对受欢迎的帅哥产生反感,志木对这一点可是相当了解。
这样一来,对于桑田的询问也变得毫不留情起来。不过他回答得非常平静。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两个月以前。”
“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聚会,正好坐在一起。”
“交往得顺利吗?”
“普通吧。”
“最近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什么特别的。”
“最近和她吵过架吗?”
“是吵过一点啦。”
“才交往了两个月,她就被杀了,你很震惊吧?”
只有这个提问使桑田表现出稍微有点奇怪的样子。
“这不是当然的吗?不过我工作这边的事也很麻烦,也就顾不上烦心了。当然,我是打算出席她的葬礼的。”
“你知道户村流平这个人吗?”砂川警部突然丢出户村流平的名字,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认识啊。”桑田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是我同校的朋友,如果从女朋友的角度来说,户村流平可是她之前的男朋友耶。”
“还真是意外啊,你和户村居然还是朋友……”砂川警部笑嘻嘻地说,“那么,户村知道你在和他前女友交往的事吗?”
“我也不确定,应该不知道吧,我也没什么理由特意去告诉他。”
“好像户村挺恨你女朋友的,你怎么看?”
“被甩了肯定会有点不爽,不过还不至于杀人吧。”
“最近你见过他吗?”
“昨天刚见过。”
“啊?!”砂川警部发出惊叹,“昨天什么时候?是在哪里看见他的?”
“就在这个店里啊,大概是下午五点吧。”
“他来干吗?你们说话了吗?”
“不是的,刑警先生,你误会了。他是客人,来租录像带的。”
“租录像带?什么电影?”
“一部叫《杀戮之馆》的推理电影。刑警先生您听说过这部电影吗?”
“啊,我知道,这部片子相当早了啊,而且特别无聊,我在电影院看的时候差点儿睡着。”
“我也是。”志木在一旁插话道,“我是学生时代和朋友一起看的录像带,大家都觉得特别没意思。”
“我警告过户村啦,不过他好像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租这部片子,最后还是拿走了。”
“一定得租这部片子啊……”
“可能是和别人约好了要看这部电影吧。”
“原来如此……可这样一来好奇怪。”
砂川警部沉浸在思考中,自言自语道。
“户村流平昨晚没回自己家,而昨天傍晚,他来这里借了这盘录像带。那他拿着录像带去哪儿了呢?”
听到这里,桑田回答道:“是去茂吕前辈家了吧。茂吕耕作是我们大学的前辈,户村常去他家看录像带。”
“咦,茂吕耕作!”
这次发出惊叹的,是志木。
得知茂吕耕作所住的白波庄就在幸町五丁目,两人终于感觉调查有了些眉目。幸町五丁目,就在绀野由纪被害的高野公寓附近。昨天晚上,户村流平带着一盘录像带去了那里。换句话说,户村流平出现在绀野死亡现场的可能性相当高。这一点,他们不认为是偶然。
“户村流平在茂吕耕作的公寓里。至少昨天晚上肯定在那里。这次应该没错了。喂,志木。”砂川警部问坐在驾驶席、手握方向盘开着车的志木刑警,“你好像认识那个叫茂吕的人吧,熟吗?”
正开着车的志木看着前方回答:“我们是高中时代的朋友。”
“也就是说,你以前的同学,是嫌疑人的前辈,这世界还真小。”
“是啊……”志木像在思索什么,说道,“弄不好确实是这样啊,世界真小。警部,其实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什么?”
“他——我说茂吕耕作——我觉得他昨天晚上好像出现在现场附近。虽然只是瞥到一眼,不过我想应该是他没错。”
“什么?你说那时候茂吕耕作就在我们附近吗?喂喂,这是偶然吗?”
“我不知道啊。不过他本来就住在高野公寓附近,偶然逛到那里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我也说不好,我看到他,想和他打声招呼,他却脸色突变,像是因为意外而受惊的样子。最后,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消失了。”
“嗯……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吃惊吗?”
“我完全猜不透。”
“你以前没欺负过人家吗?所以他现在不想见你?”
有一些人,在校时曾有很多不良纪录,后来却成了正义使者警察。砂川警部会这么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没有啦,怎么会。我没对他做过那种事。”
“哦?那看来对其他人做过?像是‘给点零花钱’,‘去给我买个面包’,‘跳起来看看’什么的……”
“哎呀,都是些以前的事了嘛。”
志木爽快地承认了年轻时犯过的错误。
“不过,现在他没有害怕我的理由啊。大家都是大人了嘛……哇!好危险!”
车子前方,一个年轻男人猛地冲出人行道。志木踩了个急刹车,坐在助手席上的砂川像喝水的小鸟一般,头朝前一冲。
年轻男人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像要去体育场一样,站在冰冷的马路上,看起来不像打算自杀的人。
旁边停着一辆车(居然还是雷诺),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有些迟钝的男人,脱兔一般奔出来,把那个年轻的男人拉了回去。
“可恶,那家伙的眼睛长在哪里啊,差点儿害我
们变成杀人凶手。”这突如奇来的一幕吓到了志木,他口不择言道,“啊,不,刚才我说的是——”
“我知道啦,你以前是个不良少年吧,我知道啦。”砂川警部说,“我知道,所以,志木,别激动,冷静点开车。要是刑警开车的时候撞到人,那可就麻烦了。”
“是啊,没错。都是因为警部刚才一直说我过去的恶行,我才会稍微有点激动的。”
“那你是怪我喽?”砂川警部目光锐利,从助手席望着志木。
“不,没有没有。”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茂吕昨天晚上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惊讶,不知道和绀野由纪的事情是否有关联,只能见到茂吕耕作本人时再问问他了。”
“没错。”志木完全同意砂川的想法,再次集中精力开车。
然而,不必说也知道,这两位刑警已经永远无法从茂吕耕作的口中,问出事件的真相了。随后他们便发现了这个事实。
他们赶到白波庄,马上在四号室的浴室里,发现了茂吕耕作的尸体。
9
户村流平和鹈饲杜夫两人,向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二宫朱美表示了感谢,之后便离开了白波庄。
就在朱美打算追赶两人时,却看到一幅奇怪的画面。
她一踏出白波庄,就看到两个人低着头快步走着,好像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两位刑警给人一种在躲什么的感觉。
他们会是这副样子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是冒险回犯罪现场,好不容易确定了“内出血密室”的假设,还以为自己解开了密室之谜,这时却听到了二宫朱美的证词。流平自不必说,鹈饲也完全丧失了刚才自信满满的样子。
“鹈饲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据她的证词,那就不是内出血密室了啊。”
户村流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责问侦探。
“这个之后我们再考虑。总之先回车上,这附近讨论是很危险的,搞不好哪里就会出现警察。”
“明明是你带我来的。”
“哼。”但鹈饲杜夫无力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自己的假设被打破了,这让他有些难过。然而,现场的情况对于正统推理爱好者来说,肯定会想出“内出血密室”这一可能。事实上,此时鹈饲的脸上还写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情。
“再整理一次思绪,好好想想吧。”
鹈饲杜夫回到驾驶席,向坐在助手席上的流平提议。当然,流平并无异议。两人坐在停着的车里讨论起来。
“你和茂吕耕作,从晚上七点到十点,一直在看《杀戮之馆》,对吧?”
“是的。”
“我想凶手是趁你们看电影时进来的,恐怕玄关的门没锁好吧。”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凶手是在我们看电影时进来的?”
“难道不是吗,这不是那个女人说的吗?”
“你是说二宫朱美?”
“对对,根据二宫朱美的证词,她从晚上十点开始一直在白波庄门口修理摩托车。十点多时看到茂吕去花冈酒馆买东西,十五分钟后回来。但除了茂吕以外,她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所以我才说,凶手是在十点之前进入房间的。”
“说得也是……不过,实际案发却是在十点之后。根据二宫朱美的证词,凶杀案发生在十点三十五分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凶手在十点前潜入房间,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行凶。”
“是啊。”
“这位凶手还真是悠闲啊。”
“弄不好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优柔寡断的家伙,会拿着刀子,半夜跑到别人家里去吗?”
“弄不好是个优柔寡断,又粗心大胆的家伙。”
“这就是……凶手的速描吗?难以想象啊。”
“我也说不清,优柔寡断,粗心大胆,搞不好是前所未闻的稀有品种吧。”
“好吧,这个话题先放一边。”流平果然还是没办法认同这个观点,“总之,凶手入侵的时间可能是晚上十点以前,在这段时间里,玄关的门开着。”
“嗯,那么问题就剩凶手是如何逃走的了。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回来是十点十五分,这一点,你和二宫朱美的证词都可以证实。然后,茂吕耕作和你喝洒聊天,之后去洗澡而离开了家庭影院房。这是十点半时发生的事。而后,茂吕被刺死。从时间来看,他被刺是刚进浴室就发生的。二宫朱美也说过,‘晚上十点三十五分时,听到浴室里发出很大的声音’,这也可以作为证据。恐怕犯罪时间就是十点三十五分吧。”
“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还有玄关大门的链锁从内侧锁上的密室之谜。能解释这点的只有‘内出血密室’假说了。”
“也就是说,凶手逃走后,被害者茂吕忍着疼痛,自己挂上了链锁,然后死亡。”
“是的,可是如果茂吕耕作是在浴室死亡,死亡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的话,那么在那之前,凶手已经从玄关逃走了。”
“二宫朱美却说没见过这号人。”
“是的。”
“哪怕把时间范围扩大到十一点半,她也说没看到有人经过。”
“也就是说,‘内出血密室’假说被无情地推翻了。”
“请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刚才你不是还说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二宫朱美的证词颠覆了一切。你刚才也说,如果凶手是十点前潜入房间,为什么要等到十点半才犯罪,也太悠闲了。我也觉得奇怪。另外逃走的时间也很奇怪。如果想避开二宫朱美,就得在现场待到十一点半,这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想避人耳目,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说得也是。”
“退一百步讲,就算凶手等二宫朱美修完车,十一点半才逃走,那么玄关的链锁又是谁挂上的呢?那时茂吕耕作的尸体都冷了,你则是早上才摸过链锁,它不会自己锁起来吧?”
“的确不可能。”
“那当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
“就是,你是凶手。”
“你是认真的吗?”流平紧握着拳头,如果对方是认真的,他可打算打人了。
“不,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一瞬间就是THE END OF MYSTERY。”
一点都不好笑,流平这样想着,(轻轻地)打了鹈饲一拳。
总之,密室之谜看起来暂时无法破解了,这时流平终于提起一个之前一直没提到的重要话题。
“不过鹈饲哥,”流平挠着头,问坐在驾驶席上的侦探,“你觉得,昨晚绀野由纪被杀,和茂吕耕作被杀,两个案子有没有什么关联?”
鹈饲杜夫意外地抬起了头,右手轻轻敲着方向盘。
“没错,有可能。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纠结密室密室什么的,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密室。在同一天晚上,你身边的人相继死掉,这才是重要问题。嗯,比起密室,倒是这个问题更为关键。说不定这也是解开密室之谜的一条线索。”
“那么,鹈饲哥觉得这两个人的死是有关联的?”
“这么想很正常吧?要是偶然才奇怪了。且不说他们是在同一晚丧命的,地理位置也很奇怪,白波庄和高野公寓离得很近,只隔一个幸町公园。”
“你的意思是,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有这种可能性。”
“难以让人相信啊。”流平不得不出言否定,“因为除了都认识我以外,茂吕和绀野没有其他任何共同点了。这样的话,杀害绀野由纪的凶手又为何要杀掉茂吕呢?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这我可完全想不出来。”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想,之前茂吕耕作和绀野或许并非毫无关联。”
“那是什么关系?”
“你看,你不是也说了嘛。茂品耕作昨天晚上去花冈酒馆买东西时,曾经路过绀野由纪坠楼的现场。”
“有可能他只是去看热闹吧。”
“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之中可能有重要的联系点。弄不好凶手当时就隐藏在看热闹的人里,继续展开想象的话,说不定茂吕耕作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发现了什么,比如不应出现在那里的人啦,或是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什么的。”
“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凶手的目标?”
原本和案件无关的人物,偶然目击到重要的瞬间,所以才成为凶手的目标。这在连续杀人案里简直是老套得不得了的发展,就算是最笨的侦探,也会想到这一点。鹈饲自然不在话下。
“有可能。从细节考虑,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是吧?”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性……”
“好的,那我们赶快开始调查吧。茂吕耕作在高野公寓前看到了什么?或是没有看到什么,这就是关键点。我们先从花冈酒馆开始调查吧。”
警察出现在高野公寓附近的可能性很高。加上如果把车停在花冈酒馆附近,很可能会被追究
违章停车。所以两人决定步行前往。
两人走出车子,正打算向花冈酒馆出发时——
“哇!”
准备过马路的流平,跑的时候差点儿撞上开过来的车子。鹈饲赶忙把他拉回到人行横道。而紧急刹车的车子里,驾驶员惊讶地叫了起来。不过,坐在副驾驶席的中年男性对他说了一句话,开车的马上冷静了下来,接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将车子开走了。
“啊,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要被轧死了呢。”
户村流平说出了心里话。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话也没错。但流平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真正的危机是什么,当然,鹈饲也一样。
“喂,你小心点儿。万一卷进交通事故可就完蛋了,要知道警察现在可正在找你。”
是的,他们刚从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通过。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反而比较幸福。
10
果然,高野公寓门口就停着警车。不过并没看到穿制服的巡查,没准是去外面抽烟了吧。再一想,警察也有可能穿着西装,打扮成上班族的样子执勤。
户村流平尽可能装出对周围毫不在意的样子,尽量不东张西望,走进了花冈酒馆。
店里光线很暗,也没什么顾客,看起来刚开张,还没开始正式迎客。这对两个人来说可是大好的机会。特别是鹈饲,他连想都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两人马上拿出老一套,掏出那个“开运符”出示给店主,而它好像真给开了运一般。
“哎呀哎呀,辛苦了。”
店主殷勤地打着招呼,对着“手册”低下头去。流平不由得产生一种“难道这就是权力吗”的感觉。
“我们有点事想问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请问。”
店主的名字叫花冈良二,今年五十三岁。因为是酒馆的主人,所以白天也会喝上一杯,现在脸就红红的,看上去特别有血色。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肥胖才这样,似乎是个不爰运动的中年男性。
“从这里,大概走一分钟,有一个叫白波庄的老公寓,那里住了个叫茂吕耕作的男人,你认识吗?大概二十五岁,戴眼镜,有时会来这里买东西。”
“对对,我知道,是我们的顾客。”
“经常来吗?”
“是的,大概三天来一次吧。”
“这样啊。”
“对对。”
“‘对’说一次就够啦,老板。”
“好,好的!”
花冈良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是在冒充刑警,不知道他会生多大的气呢。鹈饲这次做得有点过头了,流平这样在心里担忧着。
“那他最后一次来店里是什么时候?”
“啊,是昨晚。”
“咦,什么?”鹈饲刻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并提高了语调,“昨天晚上吗?昨天晚上,茂吕耕作来过这里啊。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花冈头一次给出了“对对”以外的反应,“是在对面公寓发生事件之后来的……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当时电台刚换到十点开播的音乐节目。”
“他来买东西时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没有,和平时一样,买了酒和一些下酒菜。”
“是用现金付钱的吗?”
在案情询问里混入比较普通的问题,可是侦探的调查技巧。
“是的,没错。”
“他说了什么呢?”
“没怎么说话,不过说了几句有关对面大楼发生了事件,来了警察,还有好多看热闹的人之类的话。”
“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他具体说了什么?”
“啊,我想想。”花冈目光飘忽,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最开始,茂吕说:‘那边有好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好像有人跳楼自杀了。’”
“嗯,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啊?没说别的了吗?”
“是的,没什么别的了。还有就是‘那我告辞了’一类的,他就走了。”
“这样啊,明白了。”鹈饲低声说,好像暂时想不出其他问题了。
“我说……”花冈良二露出有点奇怪的表情问,“请问茂吕先生怎么了?在高野公寓被杀的,是个女大学生吧?”
“别问不相关的事。”鹈饲严厉地回答。
事实上,这个问题是假警察最怕的问题。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奇怪之处,侦探才想通过逞强来混过去。这个办法可能行得通,但对心脏着实不好。
“顺带一提,我们这次的调查可是机密搜查,不要随便跟别人讲。”
“这这……这是当然,警察先生。”
花冈良二显然是个在权力面前毫无底气的人,这对于两个假警察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消息。
“那么,茂吕耕作离开酒馆以后,直接回家了吗?”
“不,就我看到的,他出去之后又去了高野公寓看热闹的人群那边。什么啊,嘴上说对跳楼事件没兴趣,结果还不是去看热闹,我当时还挺意外的。”
“嗯嗯,原来如此。那他有没有和看热闹的人说过话?”
“嗯,说过。”
“什么?和谁说过?”
“虽然我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不过应该是‘高丽轩’的老板。啊,‘高丽轩’是那边的拉面店。”
“拉面店啊……嗯。”
作为重大杀人事件的相关人,拉面店老板这个职业也未免太平凡了。鹈饲的言语中透露出这样的想法。
总之,为了弄清楚昨晚茂吕耕作的行动,不管是拉面店老板,还是卖早饭的,都得去问问才行。两人与花冈酒馆的老板告辞后走了出来。“高丽轩”和花冈酒馆在同一条街上,相隔三家店。从店名就能看出,这里主要经营韩式风味拉面。店主看上去三十来岁,像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流平不由得在脑中想象这位店主由上班族辞职,转而开店的过程。
“我叫松永文雄,三十三岁。两年前从公司辞职,开了现在这个店。”
对方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和流平的想象几乎完全一样。不过可惜猜对了也没有奖品或者奖金。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想问几个问题。”
“是的,请问……”松永文雄只说了一次“是的”,当然,他只用说一次就够了。
“花冈酒馆的老板说,你昨晚去高野公寓附近看过热闹,对吧?”
“是的,没错。当时我们正好要关门了,大概是晚上十点到十点十分左右吧。怎么了?”
“那时你和什么人说过话吗?认识的人?”
“当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好多我认识的人呢。不过只和一个人说了话。”
“哦,是谁?”鹈饲努力压抑心中的期待,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茂吕先生,常来我们这里的客人。”
“好的。”得到了料想之中的答案,鹈饲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和这个叫茂吕的人,说了什么呢?”
“没什么啊,他说:‘这女人死了啊,真可怜。’我回答:‘是啊。’”
“嗯,然后呢?”
“就完了。”
“就完了?只有这样?”之前在鹈饲心中膨胀的期待感急速地萎缩了。
“啊,是的。不过有点奇怪。”
鹈饲杜夫一时萎缩的期待感又再次膨胀了起来。
“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啊,茂吕好像听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被什么吓了一跳的样子,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咦,真的吗?!”
鹈饲杜夫与流平的期待终于变成了确信,果然,茂吕耕作昨天晚上在高野公寓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那么你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才那么吃惊的吗?请告诉我们。”
“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请你尽力回忆一下,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很重要。”
“就算你们这么说,我也真的想不出来啦。”
“拜托了。”
“请问……警察先生。”
松永文雄突然向鹈饲投去疑惑的目光。
“从刚才起,警察先生们的语气突然变得特别客气,之前明明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啊。”
“咦!啊啊啊!”
突然被指出不自然处的鹈饲惊慌失措起来。的确如此,原本是演技派的鹈饲一听到重要证词,就忘记了要继续扮演警察这回事。可以说,人类一旦大喜过望,就会变成这样。
此时鹈饲杜夫的脸上,不再有刚才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而是流下了冷汗。
正当他倍感窘迫之时……
“咦,”户村流平小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有警笛声。”
耳朵真是越来越不行了,直到警笛声变得如此之近才听出不是消防车,鹈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抓住这个机会,恢复为警察的样子。
“嗯,好像附近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