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人的深夜,无人来往的宁静沿海道路如同沉眠的蛇,默默地曲折延伸。距离天亮还有很久,平常制造排气管爆音、与吆喝声的飙车族,今晚似乎都乖乖地待在家里打电动,路上不见车影。
传入耳中的只有单调却悦耳的海潮声、夜晚才从森林里醒来猫头鹰的叫声,以及从傍晚就不断吹拂的海风的声音。这时,远方某处响起爆炸声,先是一声,接着是两声,最后又来了一声。宣告异状的四声,顺着毫无遮蔽物的海岸,传到远方。
接着,如同以这些声音为暗号,原本宁静的海岸道路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汽车引擎声。一辆白色面包车与一辆轿车,在不宽的马路上进行着激烈到几乎迸出火花的竞速赛,双方都明显超速却无任何人阻止。这也能理解,因为这两辆狂奔的车子,分别是发出响亮警笛声的救护车与警车。
“唔,可恶!这辆破警车就不能更快一些吗!”
很不幸,今晚驾驶警车的是志木刑警,他只要手握方向盘,就会性格骤变,据说,若让他驾驶拉响警笛的警车,他就会成为警局里最危险的刑警。而他今晚的目标就是眼前的救护车。
“哼,碍事的救护车,我一定要超越你!”
“别这样,志木,拜托,我求你了……”
“警部,为什么?”志木刑警面露凶光,瞪向副驾驶座上的砂川警部,“我们是警察,警察可以输给救护队吗?”
“我、我觉得这种时候无所谓。”
警车和救护车相比,应该是攸关救命的救护车优先。
“不行!”志木没注意看前方,毫不在意地径自说下去,“无论对方是谁,警察都不能输。换句话说,在公用道路上,警车必须是最快的!落后救护车是一种耻辱!我我我、我不能原谅!”
“我觉得只是因为对方先叫了救护车……”
“即便如此也一样!”
志木再度把油门踩到底,紧追救护车的尾灯,救护车忽左忽右地挡住去路,不准后方的车辆超前。两辆车之间的火热(无谓)战斗,一直持续到十乘寺庄园,结果如下所示。
〇胜:救护车(消防局)【险胜,一路领先】
●负:警车(警察局)
志木刑警因为极度屈辱,而脸涨得通红,砂川警部因为捡回一条命,而松了口气。
“真是的……”砂川警部在副驾驶座上叹气,“总之,顺利抵达案发现场,就不计较了。话说志木,虽说是理所当然,但这次又是我们率先抵达——”
砂川警部想征询驾驶座上搭档的同意,然而——
“别别别、别以为这样就赢了!”
“吵死了,混账警车,别小看救护队啊!”
志木刑警开始和救护车的驾驶员,展开激烈的斗嘴。
“你这家伙说什么?下次有你好受,走着瞧!”
“来啊来啊,我随时奉陪!”
经过一番不堪入耳的争执,志木刑警冲救护队员竖起中指。
“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还不是半斤八两!”
比小孩子吵架还恶劣,比不服输嘴硬的还丢脸。砂川警部无言以对,只能抓起志木刑警的衣领,圆睁双眼大喊:“志木!命案和赛车的输赢,你应该知道哪一边比较重要吧!”
“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砂川警部难得说了句正经话,志木刑警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倒,终于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职责。“对哦对哦,这次又是枪击案,我不是来赛车的。”
这是当然的,志木刑警,你应该早点儿察觉。
顺带一提,救护队员们一边和飙车刑警(听起来挺帅气的)呛声,一边利落地完成了任务,也就是将受了重伤的受害者抬上车。中枪的伤者早已躺在大门边,等待救护车抵达已久,救护队员们将伤者抬上担架,搬到救护车旁边。
“抱歉,方便让我看一下伤势吗?如果是分秒必争的情况,我就不勉强了。”
砂川警部提出这个请求。
“只能看一下啊。”
一名救护员说完,暂时停住担架,志木刑警在这时首度观察受伤者。
受伤者是名男性,年龄约三十五岁,体格壮硕适合练武,身穿运动裤及年代久远、有些松垮的长袖运动衫,运动衫上到处是血。接着,志木刑警看向对方中枪的左手,不过衣袖与绑得不太好看的毛巾,遮住了伤口,看不出任何端倪。
观察在短短十秒后结束,伤者被送上救护车,自称伤者妻子的女性,获准一起上救护车陪同,就在救护车后门即将关上的瞬间……
“喂——等一下!我也是伤者!”
一名男性大喊着走向救护车,未经许可就要上车,队员们连忙制止。
“喂,不准擅自上车,这是伤员专用救护车!”
“混账!你没看到这个吗?我也身受重伤啊!”
男性把右脚伸到救护队员们面前,要求上车。
“还不到重伤的程度……唉,好吧,快上车。”
“赚到喽!”男性双脚踩着从容的脚步,稳稳地进入救护车后方,“我坐过警车,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坐救护车,嘿嘿!”
就这样,救护车载着重伤员、重伤员的妻子,以及一名轻伤员,离开十乘寺庄园。伤者们将在市区医院接受治疗。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砂川警部看着离开的救护车尾灯,有气无力地问道。
“没怎么回事。”志木回答得很干脆,“如果我没有看错,他是警部也很熟悉的‘那个人’。”
“所以我才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天晓得!他刚才说他受了‘重伤’。”
“但他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嗯,搞不懂。所以,受害者除了两名伤员,另一人是……”砂川警部疲倦地说,“唉,算了,总之,先去见另一名受害者吧,我现在比较想见沉默的受害者。”
两名刑警在十乘寺十一先生的带领之下前往现场,十一先生相当激动,没人问就热心地向刑警们说明命案概要,两名刑警边走边听。
“歹徒入侵我家,现在还不知道是想盗窃还是有其他目的。总之,某人深夜进入这幢庄园,拿着手枪恣意开枪,之后逃走了。歹徒首先袭击的是会客室,就是看得到窗户亮灯的那间,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众人穿越主馆庭院时,十一先生停下脚步,指着主馆一楼的某扇窗户。“会客室里的一名男性脚部中枪受伤,似乎是父亲找来的侦探。当时侦探的助手看见了拿着手枪的歹徒,不过,对方戴着白色头套,甚至看不出性别。”
“哦?拿手枪的蒙面歹徒?”
“是的,后来歹徒离开主馆前往别馆,家父与管家佐野都目击到这一幕。佐野追着歹徒前往飞鱼亭,飞鱼亭是这条楼梯上方的别馆。”
两名刑警正在气喘吁吁地,爬着约二十米长的陡峭楼梯。
“歹徒抵达飞鱼亭后,连续朝这个露台开了两枪,中枪的是叫神崎隆二的年轻人。歹徒杀害了神崎之后,又朝赶来的佐野开枪,幸好那一枪只射伤了佐野的左手。”
“我刚才看过他的伤势了。”砂川警部说,“似乎不轻。话说回来,歹徒射伤他之后跑去哪里了?”
“呃,这个就……”纳闷的十一先生勉强回答,“我们不清楚歹徒以何种方式、逃去哪儿。他不可能回主馆,主馆有很多人,而且都看着飞鱼亭的门口,或是与之相连的阶梯,但没人看到人影。”
“可供凶手逃走的路线,就只有门口的那道楼梯?”
“没错,正如两位所见。”
十一先生与两名刑警终于爬完楼梯,来到飞鱼亭门前。三人在这里转身,放眼望去,刚好可以俯瞰灯火通明的主馆。
“要从飞鱼亭前往主馆,只能走这扇门与这道楼梯。如两位所见,周遭是陡峭的斜坡,而且表面尽是岩石与杂草,很难踩稳。真要走的话当然也能走,但没必要在深夜,刻意走这么危险的斜坡,这样反而浪费时间。况且今晚月色明亮,这么做反而引人注目,主馆的人们不可能看漏。”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毕竟门口还有灯光,他不可能逃去主馆。那么,飞鱼亭的另一边呢?”
“另一边是没路的悬崖,再往前是海,摔下去肯定没命。落差有四十五米,而且海水意外地浅,绝对不可能生还。”
“原来如此。”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飞鱼亭周边没人?”
“不,关于这方面……”
“唔,怎么了?有所隐瞒没有好处哦。”
“其实,案发时,有一名叫升村的青年,刚好在飞鱼亭……不,请绝对不要把他当成杀害神崎的凶手,他应该只是无辜波及。”
“不过,案发之后,现场附近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吧?”
“是的。”
“你认为歹徒会前往何处?”
“这……”十一先生思索片刻,忽然以开朗的表情回答,“对,是海,歹徒跳海了。尸体现在肯定就浮在海面上,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毫无问题了,但别急
着下结论,容我先看一下现场吧。”
砂川警部说完,进入飞鱼亭。海角前端的这幢构建物占地不大,只够设两座网球场,三座就很困难了。其中有一间名为飞鱼亭的平房,旁边则是聊胜于无的小庭院。
成为命案现场的飞鱼亭前,已有制服警员站岗,是从附近(其实也相隔数公里)派出所,骑机车赶来的巡查。制服巡查自报姓名之后,作证说他抵达以后,没有任何人接近飞鱼亭。如果这是幢普通建筑物,巡查的证词还值得怀疑一下,但以飞鱼亭的地理状况来看,应该可以相信巡查的话。从主馆延伸来的这条路,是通往海角前端这间飞鱼亭的唯一通路,有一个人看守就足够了。现场算是保存得很好。
鉴识组与法医抵达之后,现场立刻充满不像深夜的喧嚣。鸟之岬的山崖上频频亮起闪光灯,不知道近海船只上的船员们看到会怎么想,但他们肯定做梦都没想到,这里正在顺利进行命案现场的勘验。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人在飞鱼亭,但要等鉴识组完成检查后才能见到尸体。砂川警部利用这段空当,如同深夜散步般,在飞鱼亭境内走了一圈,志木跟在后面。
建地周围有一米高的灌木作为围篱,代表安全地区与危险地区的界线。越过围篱,悬崖绝壁就在眼前。砂川警部站在面朝海面,最突出的位置,这里是海角最前端,志木也站在相同的位置,看向灌木后方。
灌木后方是维持自然景观的光秃秃的石崖,再往前是辽阔的大海。但现在是深夜,所以看不清,只是个比黑暗更黑的诡异空间。风很大,偶尔吹来的强风,在耳际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光是站在海角前端,都会感到恐惧。
志木心想,幸好十乘寺家在这里盖了幢私人庄园,要是对外开放,一般人自由前来,肯定会是著名的自杀地点。大概会在自己站的位置,立一块“多想一分钟”的牌子吧。
“喂,志木,你看那里。”砂川聱部忽然指向某处,“那里有东西。”他居然指着山崖尖端,感觉那里和西天只差一米。
“是石头吗?”
“不,应该不是,看起来像一团衣服,你去拿过来。”
砂川警部下令的语气,随便得像是叫人去拿报纸,但听到命令的志木可不能回应“小事一妆”,却也不能断然拒绝。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砂川警部以柔和的语气对他说:“不会出事的,我在这里看着,别担心。”
这番话对恐惧感毫无帮助,听起来只像是客气话。志木下定决心不再有所期待,自行翻越灌木。
“不用看着我也没关系!哼,反正这项工作注定要落到我头上。”
实际上,志木是觉得被别人看到会难为情,因为他整个人趴着,朝那物体匍匐而去。要是不尽量把身体放低,很有可能忽然被强风吹走。
“好恐怖啊——好高啊——风好大啊——警部是大笨蛋——”
志木反复说着咒语般的丧气话,好不容易来到神秘物体旁边,近距离看到该物体的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件卷起来的大衣。只是搞不懂悬崖加大衣是个怎样的组合。不过,志木拿起大衣后,底下又出现了另一个物体。
是一双摆放整齐的运动鞋。
在悬崖上整齐地摆了一双鞋,再把大衣卷起来放在鞋子上,志木可以理解这个组合的意义了。看来正如十一先生先生所期待的,鞋子与大衣的主人,如今已葬身海中。
志木小心翼翼地抱起“战利品”,转身又向砂川警部那里爬去。加了把劲努力跨越了灌木树篱之后,平安从鬼门关生还。
“嗨,辛苦了。”砂川警部以收报纸般的轻松态度接下物品,“唔,长大衣和鞋子啊,耐人寻味。”
“说、说、说、说得是。”
“喂,志木,你在做什么?不用匍匐前进了。”
志木却依旧跪伏在砂川警部脚边。
“抱、抱歉,我、我的腿发抖,站不起来。”志木刑警连声音都在颤抖。
“真不中用。”
“就算您这么说……咦?”
跪伏的优点在于离地面近,因此,会发现出乎意料的东西。这东西弃置在灌木树根附近,是一个像是钥匙的深黑色物体。志木看到的瞬间,脑中就闪出一个灵感。
“哦,这……难道是——”
是他们这一个半月,都在疯狂寻找的东西。虽然光看外表还无法断言,但肯定没错。志木心生感慨,拿起那个东西给砂川警部看。
“警部,手枪,是手枪!而且是 Colt Government!肯定就是那把手枪,终于找到了!”
志木认为,他在山崖上检到的手枪,就是那把之前在他们面前消失无踪的私造手枪。这个推测有理可循,但关键在于和那起流浪汉命案的关联性。
“首先是地点,从这处海角走到枪杀流浪汉的马背海岸不用太久。然后是时间。这次命案和流浪汉命案只间隔一个半月,而且凶器都是手枪,一般人都会认为这两起命案有关。警部,没错吧?这肯定是同一个凶手,以相同凶器在连续犯案。”
“也就是说,捡到私造手枪的某人,在马背海岸枪杀了流浪汉,又在今晚潜入十乘寺庄园,冲三人开枪,造成一死两伤?呃,或许吧……喂,手枪给我看一下。”
戴着手套的砂川警部从志木手中接过这把问题手枪,小心翼翼地抽出弹匣。Colt Government 是八连发,也就是说,弹匣里最多可以装填八颗子弹。
志木迅速计算了开枪次数。首先,造枪者中山章二朝志木开了两枪;在马背海岸,流浪汉的胸口挨了一枪;今晚在十乘寺庄园,依照十一先生的说法是开了四枪,所以合计是七枪。
“应该只剩一颗子弹了吧?”
“不,你错了。”砂川警部不感兴趣地说,“剩下零颗。”
砂川警部把空弹匣拿给志木看。
“咦,零颗?但我记得这把枪是八连发……”
“放心,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或许弹匣里原本就只装了七颗子弹,或者是凶手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多开了一枪。总之,凶手今晚在这里射光了子弹,所以才会扔枪。假设还有子弹,凶手肯定还有抵抗的余地。”
“说得也是。”志木点头回应,“也就是说,子弹用尽且没有后路的凶手,放弃逃跑之后扔掉枪,站上了悬崖,脱掉鞋子与大衣跳海了?”
“嗯,这是很合理的推测,正如十一先生先生所说,毫无疑点。只是,这么一来……”
“啊?”
砂川警部无视疑惑的志木,像是要振奋精神般说:“总之,先检查现场吧。”
对飞鱼亭的勘验完成,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总算获准接近飞鱼亭,志木立刻大致环视现场。
案发地点是飞鱼亭的露台,神崎隆二陈尸于两张躺椅与一把阳伞之间。死者年龄二十五岁,高一百八十厘米,匀称的体格引人注目,长相颇为英俊,可以想象生前很受异性欢迎。右手背上有类似乌贼川市地图的特殊伤痕,大概是烧烫伤的痕迹,虽然显眼却是旧伤。
身上穿着长袖格子上衣和斜纹布裤,是极为常见的年轻人风格。上衣的左胸处被染得鲜红,鲜血扩散到周围的地面,形成夸张的图样。凄惨的现场使两名刑警哑然。
“流浪汉是左胸中枪,这次也是相同的方式,果然很像。话说医生……”砂川警部询问身旁的法医,“如何,下定决心继承海钓旅馆了吗?”
“呃!”法医缩起脖子抬起头,“怎么又是你,不准因为我还年轻就消遗我,我为什么要继承海钓旅馆……”
“死因是?”
“呃……”忽然改成正经问题,法医反倒吓一跳,稍稍缓过劲儿之后作答,“受害者心脏中枪,是致命伤,应该是立刻死亡。”
“心脏中了两枪?”
“不,只有一枪命中胸口,不过一枪就足以致命。”
“那么,另一枪射到了哪里?”
“你在找的另一枪,是不是这个?”
法医指着地面上如同黑斑的一个点,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立刻把脸凑向黑点。肯定是弹孔,位于躺在地面的尸体的头部附近。看来连开两枪的凶手浪费了其中一枪,子弹陷人地面。砂川警部找鉴识人员过来挖出子弹,以便和这连串枪击案所使用的子弹比对。接着,砂川警部再度面向法医。
“有没有其他外伤?”
“颈部有压迫痕迹,还不知道原因。”
“是绳索的勒痕?”
“不,不是那种,感觉像是被某种东西压住,但也不是手指的压痕。”
“真不可靠。”砂川警部稍微挑衅法医,“话说回来,推测的死亡时间是?”
“差不多是凌晨十二点前后。”
“猜错就要去继承海钓旅馆了哦。”
“唔……好啊!错了就继承!”
砂川警部轻拍眼冒血丝的法医的肩膀。
“你可以不用继承。”
从十乘寺十一先生的证词推断,案发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之后数分钟,因此法医的推论正确,于是砂川警部给出“你可以
不用继承海钓旅馆”的鼓励。
从尸体上得知的线索只有这些,期待凶手留下的大衣、鞋子,以及手枪与子弹中,隐藏着更多的线索。
“看来只有地面上的弹孔,以及受害者颈部的压痕,能成为新证据。”
砂川警部展露推理本领。
“从地面上的弹孔位置来看,凶手一开始是朝着受害者的头部开枪,受害者当然有所抵抗。嗯,受害者颈部的压痕,可能是凶手将试图抵抗的受害者,压到地上时造成的。凶手压住受害者的脖子,朝头部开了一枪,但这一枪打空了,子弹射进地面。凶手连忙改为瞄准胸口,以第二枪达成目的。依照现有线索可以如此推理。”
“凶手也挺辛苦的。”志木使劲点头,回应砂川警部的推理,“不熟悉开枪的感觉,确实不容易打中。”
志木刑警的这番话,也反映出他接受射击训练时的痛苦经历。
“嗯,即使是近到吓一跳的贴身距离,一样有可能失手。”
砂川警部的这番话,反映出他在实战时的痛苦经历。
“总之,连做这一行的我们,开枪都有可能打不准,捡到枪的‘临时枪手’更难打中吧。”
志木完全认同砂川警部这种水到渠成的解释。
“话说回来……”砂川警部看着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让案件关系人等太久,我们先离开这里,到主馆和案件关系人闲聊一下。”
“那叫侦讯,侦讯!”
就这样,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前往侦讯案件关系人,通过他们的证词,还原今晚这起案件的详细经过。
侦讯持续到凌晨三点,终于宣告结束。而当晚时间不够而没能确定的几件事,也在隔天上午逐渐明朗化。
一方面,正如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所预料的,比对至今发现的几颗子弹之后,确定现场找到的手枪,和马背海岸流浪汉命案中使用的是同一把。不仅如此,还证实正是中山章二当时所拿的私造手枪。
另一方面,警方还对子弹进行了调查。当晚总共开了四枪,经过比对,确定其中三枪由当晚找到的手枪射出。这里所说的三枪,指的是朝会客室开的那枪,以及在飞鱼亭露台上开的两枪。在飞鱼亭小庭院打伤佐野管家左手的另一枪无法验证,因为这颗子弹贯穿了佐野的左手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调查员只能推测子弹贯穿之后,描绘出一道拋物线,越过山崖飞进海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既然这样,或许可以质疑,佐野手臂上的伤是另一把枪造成的,但前提是有人提出这种质疑。
在悬崖上发现的大衣与鞋子也调查过了。大衣是XL码,鞋子是二十八号的运动鞋。如果这些穿在凶手身上刚好合适,就表示凶手相当高大。但也可能是矮个子男性身披大一点的大衣。如果真要隐藏体形,一般来说都会选择大尺寸的大衣,鞋子也是如此。
大衣与鞋子都是普通品牌,无法查出来源。而且都很新,没有留下可能透露凶手身体特征的痕迹。不过,从大衣口袋里翻出的两个东西,引起了调查员的注意,其一是象征往年某知名摔角手的白色头套,其二是出租车司机使用的白手套。凶手戴上这个只露出眼睛与口鼻的头套,披着长长的大衣,以裹着白手套的手指扣下扳机……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能轻易浮现出这幅光景,但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硝烟反应迅速回答了这个问题。
开枪时,射出的不只有子弹,发射子弹的火药爆炸时,会喷出肉眼看不见的火药微粒,这种微粒会附在开枪者(距离够近的话也包括受害者)的衣物等处,这就是硝烟反应的原理。大衣、白头套、白手套与鞋子,都产生了硝烟反应,因此,凶手肯定是穿着这些开枪的。
上述事项都是新事实,却还不足以呈现案件的完整样貌,各项证据都不够明确。这天晚上,某人持枪潜入十乘寺庄园,开了几枪之后无处可逃,认命跳崖而死——从表面事实推理出的结论仍无法变更,新的发现只有补强效果,并未颠覆这结论。
不过——应该说正因如此,砂川警部才颇为不以为然。
“这样确实合理,但是合理过头了,简直像有人刻意呈现的。”
是这样的吗?志木刑警对砂川警部的话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