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我讨厌的侦探 侦探拍下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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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学生小松绫香造访佐佐木教授的住处时,门前有两名男性。两人站在积雪的门前,看似深入讨论著某些事。

身穿米色朴素大衣的年长男性是文学系的青山教授。个子不高的他,肩上背著和体格不搭的大包包,冷到缩起身体。站在旁边的是身高几乎一八〇公分的壮汉,是同属文学系的森副教授,高大的身体穿著深蓝色粗呢大衣,背上背著看似沉重的背包。

绫香跑向两人,他们随即露出「哎呀?」的表情注视她。

「这不是小松吗?难道你也被叫来?」森副教授问。

「是的。」绫香说著,从手提的小包包取出手机,将一小时前收到的信显示在液晶萤幕给两人看。

「佐佐木教授寄这封奇怪的邮件给我,要我早上十点到他家。」

「我也是。」副教授点了点头。「青山教授好像也收到相同的邮件。」

「总之就登门拜访看看吧。」青山教授从门柱旁边指向宅邸。

三人穿过外门,踩著堆积不久的雪,笔直走向宅邸。院子是整面的银色世界,只留下一道脚印,推测是男性的脚印。

「是佐佐木的脚印吧。」

青山教授轻声说。佐佐木教授独自住在这里,这么想也在所难免。

脚印看起来从外门通向玄关。三人沿著脚印前进,很快就抵达玄关。

青山教授按门铃,却没有回应。试著多按几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奇怪。」青山教授蹙眉。「自己叫我们过来却不在家?」

「不,我想教授应该在家。」森副教授指著留在院子的男性脚印。「如果这是佐佐木教授的脚印,教授就很可能在家里。」

「说得也是。不过在家却没应门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没听到门铃声吧。」绫香握住门把试著转动,门轻易开启了,看来没上锁。「大声叫叫看吧?」

两名男性也同意绫香的提议。三人在玄关门外齐声叫佐佐木教授,但是没回应。事情来到这一步,三人终于露出不安表情地挤在一起。

「样子实在不对劲。」青山教授说。「佐佐木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确实,单方面写邮件叫我们过来也怪怪的。」森副教授说。

「进屋找找看吧!」

绫香说完就脱下羽绒外套进入玄关,两名男性也立刻照做。三人进入屋内就分头检视各个房间。

绫香到一楼深处的浴室检视。许多年长者是在寒冷日子洗澡时身体出状况,但是浴室没人,厕所与厨房也没有人影。接著二楼突然传来「哇!」的男性惨叫声。

是青山教授。绫香匆忙冲上楼,来到二楼走廊一看,面对走廊的一扇门开著。绫香毫不犹豫冲进房内。「老师!怎么了?」

「教授,您还好吗?」森副教授也继绫香之后冲进房间。

这里是寝室,气派的床摆在靠墙处。床边的青山教授露出害怕表情,他的视线朝向另一名矮小的老人。

这就是他们寻找的人,屋主佐佐木教授。但是小松绫香与森副教授看到他的瞬间同时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佐佐木教授小小的身体弯曲横躺在床上,脸部发紫,脖子缠著类似绳子的物体,身体动也不动。

佐佐木教授在寝室床上化为冰冷的遗体——

黎明大厦五楼某间住家——刚清醒的二宫朱美不经意拉开窗帘一看,窗外是出乎意料的银色世界。云层后方的蓝天洒下耀眼阳光,照亮整面的白雪。乌贼川市区平常的邋遢模样也在短暂期间上了纯白的妆,成为让人认不出来的美丽街景。

站在窗边的朱美年约二十五岁,拥有整栋黎明大厦,自己优雅住在顶楼,是年轻的大楼屋主。在乌贼川市非常罕见的雪景,使她好一段时间天真地看到入迷。「晤?既然下雪……」但朱美突然隐约感到不安,皱起美丽的柳眉。「该不会又要发生什么事吧……」

依照至今的经验法则,乌贼川市下雪的日子,几乎一定会发生重大案件。以最近来说,花见小路家的宝石失窃,或是善通寺家的交换杀人,都是在下雪的日子发生。此外好像还有案件是在下雪日子发生,总之无论如何,乌贼川市下雪的日子都要提高警觉。

应该说以乌贼川市的状况,只要下雪几乎都和案件有关。

乌贼川市就是这样的城市。

而且依照至今的经验法则还可以断言一件事,这种下雪日子发生的事件,肯定和那个男的有关。「那个男的」是指住在朱美正下方的侦探。

私家侦探鹈饲杜夫,在黎明大厦四楼以「欢迎麻烦事」为标语高挂侦探事务所招牌的他,正是本市名声最另类的侦探,简称名侦探。

对于乌贼川市出没的歹徒来说,鹈饲无法预测的各种活跃与失败,有时候令他们发抖,有时候将他们卷入欢笑的漩涡。许多罪犯因为他的功绩而落网,另一方面,逃离他追捕的罪犯人数更多。虽然这个人褒贬不一、功过参半,却无疑是引起朱美注意的邻居。

「这么说来,鹈饲先生昨天也说要去盯梢……」

虽说是盯梢,却也不是不眠不休地监视凶恶歹徒的大本营,单纯是调查外遇。这几天,鹈饲为了掌握外遇的决定性证据,逐一监视某个男性的行动,就算下雪应该也不会暂时中止调查外过吧,突然的大雪反倒可能成为外遇男性临时外宿的最好藉口。

「也就是说……」朱美微微闭上双眼。

她试著在脑海想像侦探在下雪夜晚忍著寒冷拚命工作的样子,随即——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贫穷侦探向行人兜售火柴的光景。侦探头上堆满雪,脸色苍白发抖伫立在街角,后来疲惫至极的侦探点燃一根火柴想取得须臾温暖,在小小的火光中,他看见美味大餐与暖炉火焰,以及坐在摇椅述说推理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唔哇,大事不妙!

「鹈饲先生肯定快冻死了!」被己身妄想增添不安情绪的朱美,握拳擅自宣布:

「不能这样下去!我非得去救他才行!」

到头来,这名委托人是在数天前来到「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门发出轧蝶声打开,现身的委托人是即将步入中年的女性。她脱下丝绒黑色大衣之后,底下是时尚的灰色套装,窈窕腰身非常搭配窄裙,给人沉稳的气息。但她并非只是衣物高价,生活水准应该在中等以上。

「那个……我叫水泽优子,想来商量一件事……」

委托人的视线无依无靠地游移,大概是初次造访侦探事务所而紧张。鹈饲以擅长的商业笑容迎接她。

「嗨,欢迎来到我的侦探事务所,我们侦探事务所全体同仁由衷欢迎,请到沙发坐吧,茶水立刻奉上——」

水泽优子听话坐在沙发,反观朱美为鹈饲的话语歪过脑袋。

「……全体同仁?」

事务所里除了侦探与委托人,只有朱美一个人。她只是凑巧来玩,不过似乎也被列入「全体同仁」了。鹈饲奸诈说谎想将部下人数灌水,朱美因而遭殃。

(我?)朱美指著自己的脸。(对,你!)鹈饲指著她。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事务所的职员,是事务所的房东啦!

像这样说出真相很简单,但是在首度见面的女性面前起口角很幼稚。朱美判断这时候还是为这个爱慕虚荣的侦探留点面子比较好。

「是~那我去泡咖啡喔——」

朱美以像是能够射穿人的视线瞪向鹈饲,然后独自走向厨房。

将三杯咖啡放在托盘端回房间一看,水泽优子终于准备说起委托内容。朱美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极为自然地坐在鹈饲身边的座位,加入他们的对话。

「……外子在乌贼川信用金库担任业务部长,我怀疑他最近和年轻女性私会。」

然后水泽优子提出几个事例,说明她怀疑丈夫外遇的经过。例如衣著品味改变、留在衬衫的香水味、出差与外宿次数突然增加,或是将手机带进厕所等等——

不过,听她述说的鹈饲板著脸。鹈饲原本就对乏味又麻烦的外遇调查兴趣缺缺。

「原来如此,不过……」他在委托人说到一个段落时沉重开口。「这无疑都是可以质疑外遇的根据,却称不上是决定性的证据,无法否认可能只是您多心。夫人,您不介意吗?即便『调查之后毫无结果』,但我是斤斤计较的职业侦探,当然还是会收取报酬,绝对不便宜喔。不觉得将钱用在这种地方很浪费吗……可以吗,夫人,真的可以吗……」

别将宝贵的钱用在调查外遇这种荒唐的行为——侦探亲切地如此建议。这么讨厌调查外遇的侦探很罕见。

但水泽优子没收回自己的委托。

「无妨,请务必调查,因为肯定有隐情。是的,绝对没错,这是女人的直觉!」

最终的根据是这个?朱美与鹈饲无奈转头相视,但对方如此热心委托,侦探也没理由拒绝吧。最后鹈饲接受了水泽优子的委托,而且隔天就开始监视她丈夫的行动。

顺带一提,委托人

丈夫叫做水泽晋作,五十五岁的金融员,只看照片是表情正经八百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外遇的可能性……

话说,担忧鹈饲遇难的朱美,穿上红大衣加羊毛围巾,单宁裤底下还加穿防寒紧身裤,以这样的重装备冲出黎明大厦。盯梢地点是向户村流平打听的。叫做流平的男性才是货真价实的鹈饲助手,他说鹈饲在稍微远离市区的住宅区——幸町的某间公寓监视。朱美为黑色宾士爱车加装雪链,一路沿著湿滑的雪道前往幸町。

她在将近上午九点时抵达现场。

那栋公寓位于叫做「美雪坡」的陡峭坡道上,公寓也叫做「美雪庄」。古老的看板上面堆积数公分的雪。

问题在于侦探在公寓何处监视。从车窗环视四周,所见之处都没有鹈饲的身影。这是当然的,侦探正在盯梢,要是形迹败露就没办法盯梢,肯定躲起来了。不过,他在哪里——?

朱美将宾士停在坡道,沿著美雪坡往下走,寻找鹈饲躲藏的地方。不久,她发现坡道旁有间适合盯梢的空屋。应该无人的住家前面,坐镇著一尊大得不自然的雪人。究竟是谁堆的?

「总觉得这个雪人很可疑……」朱美轻声说著接近过去。

「不可疑喔,只是普通的雪人……」普通的雪人说话了。

「…………」与其说普通更像是灵异现象,或者是开玩笑的领域。

朱美抱持无奈心情看向雪人另一侧,正如预料,鹈饲就蹲在那里。熟悉的西装加一件黑色大衣,脖子挂著做生意的火柴盒——更正,是单眼相机。他以雪人为掩体,视线笔直看向「美雪庄」,看来他确实正在盯梢。话说回来!

这尊雪人是鹈饲堆的?用来藏身?没有其他适合的藏身处吗?朱美脑中浮现各种问题,但是没问出口。就算问了,他也肯定会一派正经地全部回答「YES」,鹈饲就是这种人。

「抱歉,可以别站在那里吗?」此时,侦探嚣张地向朱美提出要求。「这样你看起来像是在对雪人讲话吧?要是引人起疑就麻烦了。」

「哎呀,会回话的雪人更容易引人起疑吧?」

朱美低声挖苦,听从鹈饲的吩咐躲在雪人后面。

「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工作顺利吗?」

「还不晓得。昨晚水泽晋作一个人进入那间公寓的一〇一号房,很可能在房内密会某人,但我还没办法确认对方的长相。」

鹈饲说著,以掌心爱怜地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单眼相机。

「无论如何,要是水泽晋作带著女人走出那间屋子,就是按快门的机会。我的相机将捕捉决定性的瞬间,任务就此结束。」

「会这么顺利吗?对方应该也在提防吧。」

「只能祈祷自己走运了。话说回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咦,探望?」鹈饲脸色瞬间铁青。「这、这真令我感谢……不过你该不会没受到教训,又做了『特制炸牡蛎三明治』之类的东西过来吧?」

朱美在上次事件大显身手制作的「特制炸牡蛎三明治」,鹈饲并没有吃(后来进入流平嘴里,破坏他的胃),这次是复仇战。她当然准备了特别的餐点过来,要让鹈饲的舌头改观。

朱美从包包取出保温餐盒,打开盖子递出内容物,鹈饲随即害怕得扭曲表情,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什么?」

「朱美小姐特制的『腌鲭鱼红辣椒三明治』。看起来很好吃吧?」

朱美挂著甜美笑容拿起一个三明治,强行递到他面前。

「来,吃吧!」

「这是『不吃就没命』的意思吧?没办法,抱著必死决心享用吧……」

鹈饲战战兢兢伸手接过温热的三明治,闭上眼睛咬下。但是在下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黯淡,嘴角软弱半开,湿润的双眼渗出家犬被拋弃般的哀伤神色。看到他消沉的模样,朱美不知所措。

「咦,怎么回事,不喜欢腌鲭鱼吗?既然这样就早说嘛,真见外……」

「不是见外!是很腥啦!」鹈饲气冲冲地将没吃完的热三明治砸回餐盒。「到头来,居然用面包夹腌鲭鱼加热,你的构想太创新了吧!这种破天荒的点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在称赞?」难道很好吃?

「你光是舌头有问题还不够?」鹈饲不悦地撇过头。「何况鲭鱼有寄生虫,要是由冒失的人拿来做菜会发生惨事……唔喔!」

鹈饲慌张拿起胸前相机,视线隔著雪人投向公寓。美雪庄位于陡坡往下的二十公尺处,一楼边间的玄关门开启,即将有人现身。

「好,两个人一起出来吧……出来之后看著这边的镜头别动……」

鹈饲说著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看向单眼相机的观景窗。

出现了两个人,中年男性与年轻女性。男性肯定是在相片看过的水泽晋作,女性是陌生脸孔,她的右手撒娇般挽著男性左手。

看来侦探的祈祷成真了。刚密会结束的两人比想像的更没戒心。

鹈饲在朱美身旁按下快门。喀喳喀喳喀喳喀喳……连拍快门发出轻快声响。

走出玄关的两人来到积雪斜坡,两人都背对这里。鹈饲看著观景窗,以不耐烦的声音说:

「喂,再一次,转过来啊……走上坡啊……」

但是这对男女一反侦探的愿望,就这么背对这里并肩走下斜坡,两人的背影逐渐远离,按快门的机会到此为止——

在如此心想的瞬间,女性一个转身笔直指向这里。

被发现了吗?朱美不禁缩起身体,但女性的表情出乎意料是笑容。「你看你看!那里有一个大雪人耶!」女性拉著男性的手这么说。不对,不确定她是否这么说,不过感觉很像。被拉手的中年男性也咧嘴看向雪人,奇迹的按快门机会就此来临。

「喔喔,好棒!完美看著镜头!这正是『雪人效应』!」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全神贯注按快门的鹈饲彷佛知名摄影师筱山纪信,但这对男女完全没发现自己被狂拍,应该也想像不到纯真无瑕的雪人背后躲著狡猾的侦探吧。这或许也可以称为「雪人效应」(不过到头来,「雪人效应」是什么?)。

最后,这对男女再度背对这边走下美雪坡。等到看不见两人背影之后,朱美与鹈饲走出雪人后方。

「如何,鹈饲先生,好好拍下来了吗?」朱美想窥视相机的液晶画面。

「不行。」鹈饲不知为何将手上的单眼相机拿开。「—晚点再给你看。」

「有什么关系啦,小气!」

朱美伸手要拿相机,鹈饲不让她碰。朱美伸出手,鹈饲逃走。

下一瞬间,鹈饲的脚在积雪表面打滑。

「呜哇!」鹈饲一屁股跌坐在地。「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侦探就这么抱著相机惨叫,沿著积雪斜坡滑下去——

隔天,委托人水泽优子再度以端正的套装打扮出现在侦探事务所。

鹈饲将拍下的所有照片摆在桌上,一副「怎么样啊?」的骄傲表情。朱美和上次一样以职员身分到场见证。

委托人一看到照片就轻轻「啊」了一声,她看过照片里的年轻女性。她以颤抖的手捏起一张照片。

「这个人是大崎小姐,大崎茜小姐,是以前来我家当女儿家教的女大学生——不对,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出社会就业了。」

「原来如此,那么看起来没错了。您丈夫前天晚上偷偷和早就认识的大崎茜小姐见面,不晓得两人的关系从家教时代就开始,还是最近才开始……啊,夫人,请您冷静。」

「叽咿咿咿咿咿咿——」

不像哀号也不像愤怒的奇怪声音。这是委托人显露屈辱与愤怒的一瞬间。

总之,鹈饲的任务就此结束。侦探以现金方式取得绝对不算少的报酬,反观委托人则是得到丈夫外遇的证据照片。

朱美单纯基于好奇询问水泽优子:

「您打算怎么使用这些照片?」

「我要离婚,这些照片到时候应该会助我占优势吧,因为我非得向外子要求相应的赡养费才行。」

水泽优子宣布要和丈夫全面抗争,表情透露出难以亲近的严厉感。

水泽优子郑重向鹈饲与朱美道谢之后,离开侦探事务所。

在委托人离去的事务所里—朱美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先生的外遇出乎意料得赔上不少钱呢。」她半同情地低语。

鹈饲再度清点信封里的现金说:

「确实,不过接下来是他们夫妻的问题。无论会成为纠缠不清的离婚戏码,还是血腥火爆的夫妻冲突,都和本侦探事务所无关。侦探这一行就是这么回事。」

鹈饲似乎已经对水泽夫妻失去兴趣。他好好清点现金之后,宣布「这个委托就此了结」,将信封收进手提保险箱。

不过,原本以为就此了结的事件,在三周后出现意外的演变——

水泽优子第三次出现在「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时候,朱美一下子认不出这个女性是谁。不只是外遇调查已经结案一段时间,最大的原因在于她的模样。她极度

激动,气喘吁吁,视线像是害怕某种东西般游移,脸颊红得像是柿子。虽然衣著几乎和三周前相同,却失去端正沉稳的气息。

鹈饲冷静地对昔日的委托人说:

「嗨,水泽夫人,您脸色大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何,和您丈夫离婚的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吗?拿得到赡养费吗?」

「关、关于这个……」水泽优子上气不接下气般颤抖嘴唇。「外子……外子遇害了!请帮帮我,警察在追我!」

「您、您说什么?」鹈饲的声音变尖。「您丈夫遇害?真、真的吗?」

「嗯,是真的,但不是我杀的……我不可能杀掉外子,这种事……侦侦侦侦探先生,您相信我吧?」

「夫、夫人,请别激动,稍微冷静一下吧。」

水泽优子似乎陷入轻度错乱状态。鹈饲搂住她,指向事务所一角的柜子。「朱美小姐,帮我拿那边的白兰地过来。」

「知道了。」朱美迅速跑向柜子取出白兰地酒瓶,将酒倒进玻璃杯之后立刻递给鹈饲。「来,拿去!」

「谢谢。」鹈饲接过玻璃杯,在一脸畏惧的水泽优子面前,自行喝光杯里的酒。「呼~真带劲啊~」

「你喝有什么用啊,笨蛋!」朱美赏了鹈饲脑袋一巴掌。

接著,或许是过于老套的搞笑吐槽产生放松效果,陷入错乱状态的水泽优子,表情逐渐恢复冷静。看来白兰地这么用也是一种正确做法。

冷静下来的水泽优子坐在沙发上,向侦探说明来龙去脉。

「后来我立刻拿那些证据照片给外子看,要求离婚,同时带女儿离家出走,现在住在姊姊家。毕竟离婚协商要一段时间,而且在正式离婚之前,和外子住在一起只有痛苦可言。即使如此,为了进行必要的沟通,我偶尔还是会到外子家,今天也是。」

「今天是周六,您丈夫也在家是吧。那么,夫人是几点过去的?」

「上午十点。我穿过外门要打开玄关大门时,突然听到男性的呻吟,我立刻从玄关进屋看向客厅,发现外子趴倒在地上。我吓一跳跑到外子身边大声叫他,但他没有反应。我不经意一看,倒地的外子旁边有一把沾血的刀。」

「啊,那把刀就是推理影集常见的刀,所谓的『绝对不能捡的刀子』。捡起那把刀的瞬间,清白的第一目击者可能会被当成命案凶手。也就是说,夫人,您该不会将那把刀——」

「是的,捡起来了。」水泽优子很乾脆地回答。

鹈饲一脸无奈,转头和朱美相视。既然这样,后续进展大致可以想像。「绝对不能捡的刀子」大致上都和「不知为何凑巧出现在现场的目击者」配套。

鹈饲如此心想要催促水泽优子说下去,她果然接著说:

「我捡起刀子的瞬间,后面传来女性的尖叫声。」

「果然是这种演变吗……」鹈饲无奈询问:「所以尖叫的是谁?」

「外子的外遇对象大崎茜。她穿著睡衣站在那里,看来她趁著我离家出走住进那个家,真是厚颜无耻的女人。」

「原来如此。那么大崎茜看到你之后呢?」

「她看著转头的我再度尖叫,似乎早早就认定我拿刀刺杀外子。」

「嗯,以当时的状况难免会被这么认为,所以夫人怎么反应?该不会就这么拿著刀,用力挥动右手说:『不对不对,不是我,不是我!』——做出这种引人误会的举动吧?」

「……………………」水泽优子低著头没回应。

看来她做了引人误会的行动。「水泽优子面露凶光,用刀子指著我激烈恐吓」——大崎茜如此向警方作证的光景浮现在眼前。

「我吓得扔下刀子夺门而出,之后连我都不晓得自己用什么方式逃到哪里,回过神来就站在侦探事务所的入口——」

水泽优子挤出声音,为一连串的经过做个总结。

「我明白了。」鹈饲点了点头,以指尖搔抓脸颊。「总之,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采取了最差的行动。既然夫人没做亏心事,果然不应该逃走。」

「您说得是,我当时完全乱了分寸……」

「不过木已成舟就无可奈何,重点在于今后的应对方式。光是逃跑也没完没了,思考如何证明夫人的清白吧。」

「这样啊,比方说要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就是逮到真凶——关于凶手,夫人心里有底吗?」

「有。」她以确信的口吻说出嫌犯名字。「是大崎茜。因为她当时也在现场吧?她看著我尖叫只是煞有其事的演技,实际上是那个女人刺杀外子,肯定没错。」

「原来如此,并非不可能。但是大崎茜在这个时间点杀害您丈夫有什么好处?」

「我不晓得这种事,大概是基于他们自己的隐情吧。」

总归来说,水泽优子认为大崎茜有嫌疑只是情绪化的论点,没有具体的根据。侦探更改询问的方向。

「最近您丈夫的行动是否有疑点?像是和别人争吵,或是害怕某些东西。」

「外子因为离婚的事情和我争吵,而且好像怕我。」

那么,这个人果然是凶手吧?朱美抱持单纯的疑问。

「这么说来……」此时,水泽优子忽然想起什么般开口。「虽然不晓得算不算疑点,但我注意到一件事。我刚开始要求离婚的时候,外子迟迟不肯答应。并不是抗拒离婚,反倒像是害怕我要求钜额赡养费。」

「这也在所难免,以您丈夫的立场,无法免于支付赡养费。」

「不过,外子某天突然转变态度。『好啊,随时都可以离婚』——他就像这样突然变得强势。」

「喔,真奇妙,是基于什么理由吗?」

「不晓得,记得大约是十天前的事。」

「那么,应该是那时候发生某些契机吧。夫人心里有底吗?」

「这个嘛,说到十天前……」水泽优子双手抱胸思考片刻,接著抬起头。「这么说来,刚好在那个时候,外子向我提出奇怪的要求。」

「什么奇怪的要求?」

「照片。他要我拿外遇证据的照片给他看,而且是所有照片。」

「所有照片?我拍的所有照片吗?很多张喔,因为我当时得寸进尺,无谓按了好多次快门。」

无谓拍下的所有照片,都交给她这个委托人了。

「是的,外子说他想看所有照片。」

「是夫人要求离婚的时候,已经拿给您丈夫看过的照片吧?」

「是的,所以我当时不懂他为什么想再看一次。」

「所以,夫人依照您丈夫的要求,将所有照片拿给他看?」

「嗯,毕竟没理由隐藏,而且要是他想刁难照片,我也想听听他要怎么刁难。我是在咖啡厅和外子见面,但我实际拿照片给他之后觉得扫兴,因为外子不只没刁难,甚至也没有仔细看照片,只有简单翻阅就说『知道了,够了』,立刻将照片还我。」

「只有这样?光是这样,您丈夫对于离婚的态度就突然改变?」

「唔,我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契机……」

此时,侦探事务所的门被粗暴打开,如同要打断她的话语——

「打扰啦。」首先出现的是身穿褐色风衣的中年男性。

「打扰了。」接著出现的是手拿大衣、身穿西装的年轻男性。

鹈饲一看到两人就略为惊讶,但他立刻从沙发起身走向两人,朝中年男性伸出右手要握手。

「嗨,真难得,这不是砂川警部吗?好久不见呢,记得上次见面是在葛桥的桥头跳放浪兄弟的舞吧?」

「别讲得引人误会。」砂川警部一副不愿回忆般的表情低语。

警部无视于鹈饲的右手,鹈饲不情不愿收回右手。

「总之,很高兴确认你还活著。最近一直没看见,还以为你早就殉职了。对——就像是可怜的志木刑警那样。」

「喂,别擅自杀掉我啊!」年轻男性从旁边探头——他就是志木刑警。「我确实曾经被河水冲走摔落瀑布,但我没死喔。话说你的手下怎么了?我一直没看到那个家伙的轻佻模样,那家伙死了?」

「轻佻……啊啊,你说流平吧?是的,他死了。」鹈饲很乾脆地以话语杀掉自己的助手,然后询问两名刑警:「话说回来,乌贼川警局引以为傲的最强搭档要委托我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委托!」砂川警部扔下这句话就经过鹈饲身边,站在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性面前。「你是水泽优子小姐吧?关于水泽晋作的命案,我们想请教几件事,方便和我们一起去局里吗?万便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警部一副像是要用绳索套住脖子带走的魄力,志木刑警也不容分说地以右手抓住她的手臂,看来他们已经认定水泽优子是杀害丈夫的真凶。

「请等一下!」大概是对两人的举止感到愤慨,鹈饲大声怒喝。「这位是我的委托人,就算是警察,要是敢对我的委托人动粗,我也不会原谅!」

砂川警部随即以锐利目光瞪向侦探。

「就算是侦探,要是敢做出藏匿嫌犯的行径,我们警察也不会原谅

喔。」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警部先生,请不要著急啦。」

「著急的是你吧?」朱美低语。鹈饲依然挂著低声下气的亲切笑容。

「哈哈,居然说藏匿,别这样,我只是想让事情和平收场罢了。」

刚才放话说「我也不会原谅!」的气势去哪里了?朱美对侦探的表现失望,代替没骨气的他抗议。

「刑警先生!你将她当成凶手太武断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但是有目击者。一名女性目击水泽优子在尸体旁边拿著刀。依照她的证词,水泽优子以恐怖表情持刀朝向这名女性,而且大幅挥刀激烈恐吓。」

「…………」啊啊,大崎茜!你的误解正如期待!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肯定没错,你们也不要无谓插手。」

砂川警部说完再度要求重要嫌疑人同行,水泽优子从沙发起身,乖乖听从警部的要求,脸色苍白到像是被宣判死刑的被告。朱美不禁在她后面出言激励。

「不要紧的,别担心!你的清白肯定……肯定会,由这位鹈……还、还是算了,没事!」

「咦,什么?」水泽优子露出期待目光转身。「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所以请不要抱持奇怪的期待!」

朱美将头摇到几乎要断掉,水泽优子随即露出非常失望的神色。接著,沉默至今的侦探向前一步,大概是终究无法坐视吧。

他握拳轻敲自己左胸,坚定放话宣布:

「夫人,请放心!您的清白,我鹈饲杜夫肯定会协助证明!请抱持坐上大船的心情等待佳音吧!」

水泽优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说句「拜托您了」微微低头致意。这一瞬间,鹈饲的表情紧绷,朱美感到心痛。

水泽优子在两名刑警左右戒护之下,离开侦探事务所。

刑警们下楼时的对话,传进侦探事务所——

「警部,感觉我们好像是跑腿的反派?」

「没那回事,我们只是秉持正义而行动!」

再也听不到刑警们的声音之后,朱美再度看向事务所内部。

刚才充满自信拍胸脯的鹈饲,如今握拳猛捶墙壁。

「混帐,混帐!我这个家伙为什么又多嘴了!明明完全没办法保证能证明她的清白啊!啊啊真是的,接下来怎么办啊!」

「对不起了。」朱美看著陷入自我厌恶的鹈饲,终究也只能道歉。

数小时后的侦探事务所——

「哎,算了。」侦探摆脱自我厌恶的情绪,恢复平常的轻浮表情,挂著看开的笑容,将大约三十张的照片排列在桌上。

「虽然是顺势放话,不过既然在砂川警部面前嚣张断言,如今也没办法了,只能证明委托人的清白,不然会被他们拿来当成往后三年的笑柄。」

朱美不清楚这个人的想法究竟积不积极,总之既然他打起干劲,朱美也得到台阶下了。

「所以,在下雪日子拍的这些照片就是线索?」

「希望如此。」鹈饲含糊回应,「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些照片和水泽晋作遇害是否有直接关系,只是晋作看了这些照片就突然积极办理离婚程序罢了。不过晋作的命案很难当成和这次的离婚完全无关吧?」

「是啊,两者看起来确实有关。」

朱美检视并排的照片,旁边的鹈饲也盯著相同的照片看。

「嗯,无论怎么看,照片里似乎都只有感情很好的外遇情侣。」

「并不是『只有』吧?照片有拍到下坡行驶的车子,还有住家与公寓,而且也拍到人影——」

「人影?哪里?」

「看,这里。」朱美拿起一张照片,指著上头某处。

照片里是盖在坡道下方的独栋住家,看起来挺豪华的,特色是积雪的三角屋顶。住家院子有个黑黑的人影。当时鹈饲是在坡道上方拿著相机,因此偶然从斜上方角度拍到下方住家庭园行走的人影。

「看,这是人吧?」

「是啊。」鹈饲扫兴般低语,上半身靠在椅背。「不过虽然是人,却只有豆子那么大,而且是背影,甚至看不出性别。」

「哎,是没错啦……」

此时,侦探事务所的门用力开启,不请自来的那个男性现身了——

「哎呀,两位在做什么?难得看你们表情这么严肃。」

耍嘴皮子踏入事务所的这名年轻男性,身穿运动夹克与牛仔裤,脖子围一条土黄色围巾。是侦探的徒弟户村流平。

朱美只将视线投向他,说出简短的感想。「哎呀,流平,你还活著啊。」

「呃,朱美小姐,怎么突然这么说?」流平以拇指指著运动夹克胸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别看我这样,我至今还没死过喔。」

「喔,原来如此。」

他还不晓得自己刚死一次。朱美转头看向杀害流平的当事人,鹈饲像是装傻般,又拿起一张眼前的照片。

「啊啊,流平,你来得正好,其实关于这张照片……啊啊,那个……不,问你也没用。」

「不行啦,鹈饲先生,别放弃!俗话不是说三个什么胜过一个诸葛亮吗?流平,你看这些照片有发现什么吗……啊啊,也对……还是算了。」

说来神奇,没有其他人比户村流平这个青年更不令人抱持期待,会当真觉得与其期待他,不如找路边的野猫问路。

「两、两、两位怎么了?居然用『曾经是第一指名选手,如今不列入战力』的眼神看我,我不太舒服。」

流平噘嘴抗议,不过光是认为自己是「昔日的第一指名选手」,他就很幸福了。朱美无视于这个想法悠哉的青年,再度低头看照片。

接著,流平也硬是从旁边伸出头,拚命想加入两人。

「喔,这些照片是下雪的那天拍的吧。唔~这就是鹈饲先生说的『面向雪人看镜头的笨蛋情侣』啊~原来如此~」

这对师徒似乎交谈过这种话。居然形容为笨蛋情侣,水泽晋作与大崎茜听到应该会火冒三丈吧。朱美思考著这种事时,流平毫无徵兆就突然换个话题。

「啊,这么说来,两位知道吗?乌贼川市立大学的教授这天绞首自杀喔。」

虽然很多人忘记,不过乌贼川市立大学是户村流平曾经就读,并且被迫辍学的母校。那里的教授自杀,真要说的话确实耐人寻味,不过——

「唔,自杀?」鹈饲以无法释怀的表情反问:「为什么现在突然讲这件事?没人提到大学教授自杀的事吧?」

接著,流平以下巴朝眼前照片示意,面不改色地说:

「因为你们看,那张照片不就拍到那个大学教授的家吗?」

「你说什么?」鹈饲突然稍微起身,将手上照片伸到流平面前。「哪里?你说哪里拍到了?」

「这里啊,你看,坡道下方有一问大屋子吧?这就是佐佐木教授的家。」

这一瞬间,朱美「啊!」地惊呼。

流平指著三角屋顶颇具特色的独栋住家。

照片拍到院子里有个豆子大的人影——

隔周的周一,鹈饲与朱美造访乌贼川市立大学教养社的咖啡厅。室内有许多学生吃午餐,但在寒冬的这个时期,屋外的座位只有猫群。在教养社此处喂食的猫咪们,拥有「教养猫」这个美妙的名字。

鹈饲摸著大腿上褐色条纹的教养猫,朱美默默喝咖啡。鹈饲斜眼看著似乎没教养的教养社学生,轻声说:

「在他们眼中,我看起来应该像是新来的副教授吧。」

没那回事吧?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朱美在内心悄悄低语。

「在他们眼中,我看起来应该像是迷人的女大学生吧。」

「没那回事吧?你怎么看都是世故的年长大姊姊啊?」

「…………」不可能!这里的学生们和我肯定只差三、四岁。只要好好混进去,不可能分辨得出来!朱美忿恨不平。

「鹈饲先生~我带来了~」此时,远方响起户村流平的声音。

一个女孩跟在流平身后。她身穿贴身薄羽绒外套加上格子裙,黑发绑在两侧,手提的小包包是可爱的粉红色。

她酝酿出女大学生的闪耀光芒,朱美不知为何觉得眩目。

流平走到鹈饲面前,立刻为鹈饲介绍身旁的女大学生。

「她是发现教授自杀的女生,文学系二年级的小松绫香小姐,在校内别名『副教授杀手』,很受年轻副教授的欢迎。不过她发现佐佐木教授的尸体之后,似乎开始谣传她是『真实的教授杀手』——没错吧?」

「虽然没错,但这种传闻都是错的:」小松绫香说著并扭动身体。「传出这种奇怪的传闻,绫香很困扰啦~不过绫香没杀人喔~因为佐佐木教授是自杀~」

小松绫香按著羞红的脸颊,可爱地摇了摇头。原来如此,先不提「教授杀手」,不过「副教授杀手」的嫌疑非常重大。朱美对声音甜美的她有所提防。

「总之,坐吧。」鹈饲邀绫香坐下。「这家伙拜托你了。」他说

著将教养猫托付给流平,再度面向前方进行自我介绍。「我是叫做鹈饲杜夫的小气侦探。其实我想知道佐佐木教授死亡的细节,才会找你过来。我当然会准备相应的谢礼。」

「咦,这样啊~」绫香的双眼很现实地开始闪亮。「那么,我刚好想买个东西,所以没问题喔!不过要我说什么呢!?l

「首先,可以说明你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时的状况吗—啊,同学,麻烦讲话尽量不要拉尾音,节奏快一点。」

「是~知道了~」

绫香完全没听懂般回应,然后终于开始说明。

「我想忘都忘不了,那是在大约三周前,下雪周六上午十点发生的事……」

绫香详细叙述她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的经过。除了绫香,青山教授与森副教授被相同的邮件叫去;觉得可疑的三人进入屋内;后来二楼房间响起青山教授的惨叫声,诸如此类——

「……听到青山教授的惨叫声,我与森老师就冲进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好像是佐佐木教授的寝室,气派的床摆在墙边……佐佐木教授就躺在床上……脖子缠著睡衣腰带死亡……」

「嗯?」发出疑问声音的是抱著教养猫的流平。「从这个死状来看,佐佐木教授是被某人勒死的?既然这样就不是自杀,是他杀吧?」

「不,腰带在教授脖子围了三圈,而且打了死结。听说像这样将细绳绑在自己脖子上也可以自杀喔。」

「鹈饲先生,是这样吗?」流平半信半疑地询问。

「嗯,确实也有这种案例的样子,但是不太普遍。警方没考虑他杀的可能性?」

「不是他杀喔~因为没脚印~」

「脚印?」鹈饲与流平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佐佐木教授推测是在上午九点左右死亡,换句话说,就是在他寄信到我们手机的时候。不过,假设某人在上午九点勒死佐佐木教授逃走,院子雪地肯定会留下凶手的脚印吧?因为当时雪已经完全停了。」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那么,没有凶手逃走的脚印是吧?」

「是的。我们穿过外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一道脚印,是佐佐木教授的脚印。只有教授的脚印从外门笔直延伸到宅邸玄关,宅邸正面与后面都没有其他脚印。」

「嗯,换句话说就是这样吧?不再下雪的早晨,佐佐木教授从外面返家,在积雪留下脚印,穿过院子进入屋内。他在上午九点左右寄信给你们,后来将睡衣腰带缠在自己脖子上自杀——」

「是的,警察似乎也是这么认为,觉得教授之所以寄信给我们,是希望可以早点发现他的尸体。」

「原来如此,有道理。嗯,也就是说——」

鹈饲从旁边的包包拿出褐色信封,里面是那叠问题照片。鹈饲随手从里面取出一张,递到绫香面前。

「依照你的说法,这张照片的人影就是佐佐木教授吧。」

鹈饲说明这张照片是下雪那天上午九点左右拍的。

「哇,有这种照片啊~」绫香深感兴趣般注视照片。「看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佐佐木教授还是别人,不过以时间来看,确实是佐佐木教授吧。我觉得刚好拍到教授穿越院子前往玄关的背影:」

「这样啊,嗯——这样确实解释得通,不过……」

鹈饲以左手拿起手边其他照片,一边以右手翻阅,一边面有难色地低语。后来他停止动作,再度询问绫香:

「我为求谨慎再问一次,外门通往玄关的脚印,首先是佐佐木教授的一道脚印,再来是你、青山教授与森副教授共三道,只有这些吧?没发现其他可疑的脚印吧?」

「是的,没发现,所以警察判定是自杀。」

「顺便问一下,你当天穿什么样的衣服?」

「咦,当天的打扮吗~」绫香露出「为什么问这种事?」的疑惑表情,但还是确实回答。「下半身是窄管单宁裤,上半身是毛衣加羽绒外套,就是我现在穿的这件!还有,我也提了这个粉红包包!」

「这样啊。顺便再问一下,你听过水泽晋作这个名字吗?」

「不,没听过。那个人是谁啊~?」

「不,没事。你不可能认识——」

鹈饲说著再度翻阅手边的照片,最后将照片放在桌上。「谢谢,我受益良多。」他向绫香露出微笑。

斤斤计较的女大学生,当然不会被微笑轻易打发。绫香将右手伸到侦探面前。

「那么~约定的谢礼就麻烦了~」她露出纯真的笑容。

「啊啊,对喔,相应的谢礼是吧,我忘了。」鹈饲打响手指,以正经表情对身旁的助手下令:「那么流平,给她那个吧。」

「知道了。」流平将教养猫放在桌上,然后突然起身,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将上半身弯成直角。「谢谢您!」

「…………」小松绫香顿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而愣住,数秒后才终于理解状况。「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相应的谢礼』不是实质上的『礼物』,正如字面所述是『行礼』的意思啊:」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鹈饲毫不愧疚,面不改色地点头。「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我是『小气的侦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既然你是这种态度……」小松绫香突然一把揪住侦探衣领,一改原本甜蜜的声音,以低沉的声音怒吼:「那我也不留情了,这个呆侦探!说到谢礼当然是钞票吧!想上法院吗,啊啊?」

「呃,不,我、我,绝、绝对,没、没、没那个意思……」

最后,鹈饲献上一张万圆大钞当谢礼,感谢小松绫香的鼎力协助。

绫香从他手中抢过钞票,再度改变态度。

「谢谢~侦探先生~有缘再见喔~」

她留下甜蜜声音&天使笑容离开了。

「实际上就像是被勒索呢。」

「不,这比勒索还恐怖。」

目睹现今女大学生的真相,朱美与流平瞠目结舌。

不过当事人鹈饲似乎丝毫没受到教训,就朱美看来,他甚至相当愉快。因为他不知为何摸著桌上教养猫的脖子,频频对猫说话。

「原来如此喵~是这么一回事喵~」

当天晚上,命案关系人聚集在佐佐木教授住处的客厅。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的警察搭档,被警方怀疑杀夫的水泽优子,以及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的青山教授、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三人。鹈饲杜夫与二宫朱美当然也在场。至于户村流平—不,完全没看到流平,他似乎没被当成命案关系人。朱美向鹈饲投以抗议的视线。

「叫流平过来也没关系吧?他好可怜,好歹是你的徒弟吧?」

「流平?啊,我忘了。」鹈饲露出失算的表情。「哎,算了,不需要他。」

如此回答的鹈饲,提著平常很少提的黑色包包。

总之,在相关人士几乎齐聚一堂的状况下,最年长的青山教授首先表达不满。

「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叫我们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啦,关于这个……」砂川警部擦拭额头汗水,指向墙边的鹈饲。「其实是那边的侦探强硬要求我召集相关人士,才会变成这样——」

「侦探?」森副教授从身高一八〇公分的高度俯视鹈饲。「为什么警察要对侦探言听计从?难道那边的他是匹敌金田一耕助或明智小五郎的名侦探?」

「不,我不会这么说,但总之听听他的说法吧。要是没办法接受,各位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你们高兴。」

警部的激进发言,使得小松绫香眼神闪闪发亮。

「没办法接受就可以打得半死啊!既然这样,我务必想听侦探先生怎么说~」

众人点头附和绫香的火爆话语,接著鹈饲终于向前一步。

「放心,不会花各位太多时间,只是想让各位看照片。」

鹈饲说著将包包放在桌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他在下雪那天拍的照片之一。众人围成一圈检视照片,鹈饲说明这张照片的细节。

「照片正中央的中年男性是水泽晋作,那边那位水泽优子的丈夫。旁边女性的脸被麦克笔涂黑了。其实这是外遇的证据照片,不能让各位看到外遇对象的长相,敬请见谅。」鹈饲如此告知之后说下去。「这张照片是大约三周前的下雪日子拍的,拍照的是我,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各位请仔细看,照片背景拍到佐佐木教授的家吧?而且院子看得见某人的背影。」鹈饲环视众人询问:「各位知道这是谁吗?」

「这是佐佐木教授!」绫香说。

「确实可以这样推涮。」森副教授点头。

「从时间来看肯定没错。」青山教授也同意。

鹈饲随即像是等待三人意见一致般,大幅摇了摇头。

「不,很遗憾,这不是佐佐木教授。」

「为什么?」青山教授语气有些生气。「为什么可以这样断言?」

「是啊,从这个小小的人影,肯定没办法判断他是不是别人。」森副教授说。

小松绫香也点头附和。「何况这

个人是背对的~看不到脸~」

鹈饲独自承受三人的抗议,却不改若无其事的表情。

「只靠这张照片确实没办法判断,不过——」

鹈饲说完,这次从包包取出一叠约三十张照片,

「我是以连拍模式拍下这些照片。这张照片不是单独的一张,只不过是这叠连续照片的其中一格。连续的照片——举例来说就像是电影或卡通,也就是说,这些照片使用某种方式,也可以当成动画观看,换句话说就像这样——」

鹈饲抓住这叠照片的左侧,拇指放在右侧滑动。许多照片依照固定节奏翻动。鹈饲重复相同的动作说:

「各位懂了吧?和我们高中时代画在课本角落的翻页漫画大同小异。」

看来这是他高中时代的回忆。朱美觉得翻页漫画一般来说是小学生在玩的游戏,但是暂且不提这件事——

砂川警部一脸诧异地询问鹈饲:「以翻页漫画的方式看这些照片又能怎样?难道豆子大的人影看起来会突然变大?」

「还是说,背对的人物会突然转身——哈哈,怎么可能!」

志木刑警也出言消遣,但鹈饲面不改色朝刑警们点头。

「是的,人影当然不会变大,也不会转身。不过只可以确认这个人影不是佐佐木教授。事实胜于雄辩,总之也请各位看看吧,方便将脸凑到照片前面吗?」

众人挂著疑惑的表情,将脸凑到鹈饲手边。鹈饲在众人面前翻动照片。一张接一张……翻到最后一张再来一次,一张接一张……再翻一次,再翻一次……他反覆这个动作时,众人之间开始出现奇妙的骚动声。

「这是什么?」「感觉怪怪的!」「人影在动?」「可是动作怪怪的~」

砂川警部竖起一根手指,如同要代为说出众人的感想。

「虽然不太清楚,但人影的动作确实奇妙。拜托,再翻一遍!」

鹈饲依照警部的要求,再度翻动照片——

「我懂了!」「我也懂了!」「在后退!」「没错,在后退!」「真的耶~这个人在后退~」

朱美也终于看懂照片人影的特别动作。背对镜头的人影乍看像是正常走路,其实是倒著走。

「鹈饲先生!这个人不是从外门走向玄关吧?」

「对,这个人是从玄关朝外门倒退走,各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吧?」

侦探这番话再度令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是诡计。」「确实是诡计。」「古典的脚印诡计。」「应该说老套!」「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用这一招……」「被这招骗的警察也好不到哪里去。」「哎,毕竟是乌贼川警局啊。」「毕竟是乌贼川警局呢!」

众人数落成这样,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只能脸红沉默。

反观鹈饲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说出一个结论。

「如各位所见,照片上的这个人在雪地倒退,试著留下假脚印,各位觉得佐佐木教授会做这种事吗?当然不可能吧?使用这种诡计的人就是凶手。换言之,这个身影肯定是杀害佐佐木教授并且伪造成自杀的真凶。」

鹈饲当著诧异众人的面,解释这种古典的脚印诡计。

「凶手与佐佐木教授在雪停之前,应该就已经在屋内。而且凶手在隔天早上杀害佐佐木教授。当时雪已经停了,整面院子都是雪,要是凶手在这个状态正常逃走,雪地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因此凶手穿上死者的鞋子,在雪地倒退逃离现场。一无所知的人后来看到这幅光景,会觉得这是佐佐木教授从外门走向玄关的脚印。相对的,因为到处都找不到凶手的脚印,所以佐佐木教授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自杀——」

鹈饲说明到这里环视众人。

「总之,就只是这么简单的诡计。不过要完美完成这个诡计,必须进行最后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将借用的死者鞋子放回原来的玄关,因为要是有死者脚印,玄关却没有符合的鞋子,那就不合逻辑了。凶手无论如何都要做这件工作。那么谁可以进行这项工作?不用说,肯定是首先发现尸体的三人——也就是青山教授、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小姐之中的某人。杀害佐佐木教授的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至今聚在一起的团体,听完鹈饲这番话就立刻分成两边,也就是三个杀人嫌犯以及其他人。鹈饲看著嫌犯们说下去。

「那么,三人之中谁是凶手?森副教授吗?听说他当时背著看似很重的背包出现在现场,死者的鞋子很可能藏在那个背包里。」

「你、你在说什么……」

森副教授开口想反驳,但鹈饲抢先说:

「不过,森副教授应该做不到。如各位所见,森副教授是身高达一八〇公分的高大男性,即使身高不完全和鞋子尺寸成正比,穿上矮小佐佐木教授的鞋子也不太可能正常走路。」

「唔?这就不一定吧?」反驳的是砂川警部。「即使很难穿好,只要脚跟没套进去,至少还是可以走路吧?」

「如果只是往前走确实无妨吧,但是不可能倒退。要是脚跟没套进鞋子就在雪地上倒著走,鞋子会轻易松脱。」

原来如此,没错。周围涌出赞同的声音,砂川警部也只能默默退下。

「那么,凶手是小松绫香小姐吗?但她也不可能吧。她当时是提著小小的粉红手提包现身,不过无法想像那个小小的手提包藏著男用鞋。」

「哎呀,是吗?」提问的是朱美。「她的包包确实很小,但如果清空内容物只塞鞋子,说不定勉强塞得下啊?」

「确实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但是假设包包被一双鞋子塞满,她会刻意在两人面前打开包包拿出手机吗?不惜冒著内容物被看见的危险?不可能吧?」

「说得也是。那么,有没有可能藏在外套里面?」

「她的外套是贴身的薄羽绒外套,不是能够藏鞋子的宽松外衣,而且她一进入玄关就脱掉外套,代表她没将鞋子藏在身上,因此小松绫香小姐不是凶手。」

听到鹈饲这番话,小松绫香不是松一口气,反倒是提出不满的意见。

「既然知道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把我跟森老师叫来这里啊~」

「确实没错。」森副教授也同意绫香这个中肯的指摘。鹈饲明显露出为难神色,嫌犯们的冰冷反应似乎在他预料之外。

「咦,不,这是,那个,怎么说……」

到最后,除了「炒热揭发凶手的场面」之外,他应该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吧。鹈饲如同要掩饰自己的艰困立场,突然说出结论。

「哎,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答案只剩一个。是的,凶手是可以穿上佐佐木教授的鞋子,还能将鞋子藏在包包里的人。换句话说,凶手只可能是你,青山教授!」

被点名为真凶的青山教授,涨红脸顶撞鹈饲。

「不准乱讲话!我不可能玩这种愚蠢的诡计。到头来,我不可能预测前一晚下大雪积满院子,而且雪隔天早上就停。你说的诡计是纸上谈兵,实际上不可能执行。」

不过青山教授的反驳似乎在鹈饲预料的范围之内。鹈饲冷静回答:

「确实没办法预先规划并且执行吧,既然这样,这应该不是预谋犯罪。你前一晚造访这座宅邸,大概和佐佐木教授一起喝酒吧,后来外面下大雪,你获准在这座宅邸过夜。隔天早上醒来一看,雪停了,整面院子积满雪,佐佐木教授在寝室熟睡。你看到这些条件到齐,首度想到可以进行这个古典的诡计——咦,动机?不,老实说,我没能查出动机,总之既然在同一所大学的相同学系一起担任教授,应该会发生各种摩擦或嫉妒吧,这种事可以想像——我有说错吗?」

「…………」青山教授没回应。

「你用睡衣腰带勒死佐佐木教授,再用他的手机寄信给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要他们十点过来,然后设下我刚才说明的脚印诡计,这是当天上午九点的事。十点时,你将死者鞋子藏在包包,假装成清白的第三者,再度来到这座宅邸门前,并且和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小姐会合,再度进入这座宅邸。你趁两人到处寻找佐佐木教授时,将包包里的鞋子放回玄关,然后前住二楼寝室,自行发现佐佐木教授的尸体,刻意惨叫——是这样吧?」

「…………」青山教授依然沉默,但脸上是真相被说中的表情。

「你的诡计很单纯,但是顺利成功。乌贼川警局引以为傲的菁英搭档,也完全没发现脚印的突兀之处,准备将佐佐木教授的死当成自杀结案。不过此时出现意外的陷阱。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一眼看穿你的罪行,这个人就是这位水泽优子小姐的丈夫水泽晋作先生。」

突然被叫到名字,水泽优子吓了一跳挺直背脊。

「外子……看穿罪行?」

鹈饲重新面向自己的委托人。

「是的,夫人,您丈夫翻阅夫人递出的外遇证据照片时,察觉背景人物的奇妙动作,因而发现佐佐木教授的案件不是自杀,是使用诡计的命案。他大概是独自搜集案件相关的情报吧,并且不知道是和我一样推理成功还是依赖直觉,认定真凶是青山教授。」

「那么,

他后来要求再看一次照片是——」

「大概是进行最终确认吧。您丈夫得到确信之后做了什么事?肯定是想勒索青山教授。因为夫人离婚时,他会被要求高额的赡养费,对他来说,掌握大学教授的把柄简直是神助。」

「原来如此啊……」水泽优子释怀般说:「外子找到支付赡养费的门路,才敢强势宣称随时都可以离婚。」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被抓到把柄的青山教授也没有忍气吞声,他亲自造访水泽家,持刀刺杀您丈夫灭口。夫人贸然捡起刀子,因而被质疑杀夫,落得被警察追捕的下场。不过事实如我刚才所说,您丈夫的死也是青山教授的犯行——如何?我想这么一来,夫人就可以完全摆脱杀人嫌疑了。」

鹈饲看向砂川警部,警部挂著不高兴的表情,稳稳点头回应。

仔细想想,鹈饲插手本次案件的理由,并不是要解决佐佐木教授的命案,而是洗刷水泽优子的冤情,看来他直到最后都没忘记这个目的。委托人确实由侦探的推理证明清白。

如今青山教授的犯行摊在阳光下,被认定确实有罪。

但青山教授如同进行最后的抵抗,突然用力摇头。

「荒唐荒唐,别乱讲话!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这些照片上的人是佐佐木,不是我!」然后青山教授抓起桌上的照片,一边晃动一边喊:「哼,这种照片有什么意义?只要使用现代的数位技术,这种照片要怎么加工都没问题吧?像是换掉图像、更换顺序,只要有心,甚至可以轻易用电脑绘图加上不存在的人影。没错,这些照片是那个侦探为了陷害我而捏造的伪证,肯定没错!喂,究竟是谁拜托你的?为什么要伪造这种照片——」

就在这个时候,如同要打断青山教授的高谈阔论,桌上响起「咚!」一声好大的声音。放在桌上的是鹈饲从包包取出的黑色物体——单眼相机。

青山教授愕然语塞,鹈饲指著这台相机,朝眼前的凶手露出挖苦的笑。

「青山教授,可以这么说吗?如你所见,我的单眼相机是从十五年前用到现在的落伍底片型,没办法轻易做到你说的数位加工。若你依然有所质疑,那也请专家调查这个吧。」

鹈饲说完从西装口袋取出褐色的细长物体扔在桌上。

是侦探那天拍下的光景。

捕捉到雪中真凶身影的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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