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恩的脚程实在太快了,想要追上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但是心爱没有放弃奔跑。
「音恩!」
就算发出呼唤她也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迅速跑上坡道。
抓到她之后该怎么办?抓到她之后要安慰她吗?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呢?
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心爱为了不看丢音恩的身影,总之就先在山道上不停跑着。差点就被毫无铺设过的道路绊倒、也差一点就摔倒了、虽然有在注意却还是摔倒一次,她也立刻爬起,继续追在音恩后面。
「音恩,等等……!」
催促猛烈鼓动的心脏,她竭尽全力大声吶喊,音恩才总算在遥远的坡道上头停下脚步。
赶紧跑到她身旁的心爱,比起拍去学校泳装和膝盖上的泥土,她率先窥探音恩的表情。
在那里有一双累积大量泪水,如今也即将崩溃似的眼眸……心爱差点哭了出来,但是她不会哭的,真正想哭的人应该是音恩才对。
心爱伸手碰触音恩湿润的背后,不管是鲜绿秀发还是她的眼阵,此时都充满着水光。
脑海中有浮现出「一起加油」这种话,却无法流畅脱口说出,因为她无法对已经很努力的人说出「加油」这种事情,她无法对被狠狠击垮的人说出「再更加努力」过种话。
「音恩,不要哭。」
心爱温柔拍了拍音恩的背。
「我才没哭!」
手被粗暴地拍开了。
「啊,抱歉……」
「你为什么要追过来啦!?」
「为什么……因为我担心你……」
「不需要你多事!算什么?是打算追过来安慰我吗?没实力的神触人真是辛苦呢,不过啊不过啊,就让我们一起努力……是想用这种感觉安慰我吗!」
「不是这样的……」
虽然脑海中确实有闪过「让我们一起加油」这种话……
音恩将脸靠了过来。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不会懂的,我每天过得究竟有多么不安,像你这种人绝对不会懂!」
「我……」
「你不是拥有一切吗!
既是红爱学姐的妹妹!
又有才能!
搬入宿舍的当天就是特别待遇!
还能召唤出带有十名使姬的女神!
所以你不会懂的!
就算努力、就算再怎样努力也得不到成果的家伙会是什么心情……
这种充满不安的生活……
你是绝对不会懂的!」
「那……那个……」
「在泉女里,看不到成长、带着侍雏的家伙会被舍弃掉,在青龙寮里我是退学候补的第一名!你和我之间的差异就像这样,多到数也数不清!」
就算被音恩的气势不断压制,心爱也坚决不往后退。
用全身持续承受她的心情,因为现在的自己就只能办到这种程度的事,因为自己不具备着能够传达到音恩心中的话。
想必是停不下来,音恩继续发出充满愤怒的话。
「你就连搭挡的神衣人也是一流的,体格好、又有肌肉,和女神的适合率也是最高,根本就没有不行的地方!」
「这个,虽然就像你说的……」
莉普确实是最棒的神衣人,而且不只是一名出色的神衣人,就连人品也无话可说,还具备有如哥哥般的包容力,虽然是名女性……
「贾丝和《爱知》的适合率就只有百分之六十勉强及格的程度,多亏了这一点,才会只有一名侍雏,要是能像你和莉普那样,适合率再高一点的话……」
「我觉得这不能怪贾丝小姐。」
说出来了……心爱暂停呼吸气息,但是说出口的话无法就此消去。
音恩湿润的眼阵中,顿时沾上愤怒的色彩。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最下等的神触人,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那个,对、对不起。」
「看吧,你果然不会懂,和适合率低的神衣人搭挡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情,是不是?就算你的神衣人把假面拿掉后说不定长得和怪兽一样,至少等级很高。」
噗通,心脏用力一跳。
因为音恩她说莉普的脸……「说不定长得和怪兽一样」……
「请不要……说莉普小姐的坏话……」
心爱勉强挤出这句话,不过却无法传达给音恩理解的模样。
「啊?我才没有说她坏话。你该不会是指『说不定长得和怪兽一样』这个?神衣人的脸根本就没有关系,只要和女神的适合率高、能够在战场上活跃,其他不管怎样都好。不论莉普长94得像怪兽、还是长得像猩猩,就算长得像恶魔,这种事也……」
啪!
心爱的体内有什么崩溃了。
崩溃了……等到她意识到这点后,回过来时,她已经赏了音恩一记耳光。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居然对朋友动手了……
…………不道歉是不行的。
现在不立刻道歉是不行的。
不好好开口道歉是不行的。
正准备要开口的心爱,她其中一边的双马尾……
「你在做什么!」
被音恩抓住了,并且还用力拉扯。
就连道歉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眼泪溃堤流下。
这不是因为被拉扯的头发很痛。
也不是由于她打了音恩耳光。
她不清楚理由,虽然不清楚,总觉得很懊悔、很悲伤,觉得无能为力的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泪水扑簌簌地溃堤流出。
「这、这又不是你哭就可以解决的!」
音恩拉扯头发的手稍稍放缓了力道,但是泪水依然停不下来。
在被泪水扭曲的视野中,映入了音恩的身影。
对贾丝抱持不满的音恩。
对现状充满不安的音恩。
说不定会被退学的音恩。
这一定是被音恩的畏怯传染了,所以才会代替她哭了出来,因为自己是如此弱小的存在。
「想哭的人应该是我吧!」
音恩的声音也夹带些许哭调,她的手现在还没有放开心爱的头发。
泪水停不下来。
「呜、呜唔唔唔唔唔。」
「等、等等……」
心爱一边哭泣,一边压注音恩的胸口,用两手压着,充满力地道压着。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回答音恩的质问,心爱持续压住她的胸口。
想向那总是不安的人、总是畏怯的人、总是痛苦的人传达。
想将这无法化成语言的想法传达出去。
我会和你一起待在这里、所以别担心、别再哭了、别再害怕了、别再痛苦了。
想要传达的想法无法化成言语,心爱一直压注音恩的胸口,一边哭泣,一边持续压着。压着压着压着,想将自己的心情压进她的体内。
就算脑袋乱七八糟,尽管泪流不止,心爱也竭尽全力地持续压住朋友的心。
真心依照红爱的吩咐,等心爱跑开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后才开始走上山道,贾丝和佩迪也跟在后面。
由于道路始终都是单行道,只要走下去,很快就能遇到心爱她们,所以他调整着如今也快飞奔而出的脚步,不慌不忙地登上斜坡。
走进山中还不到五分钟,就可以看见南风的背影,那头湿润黑发紧紧贴在学校泳装的背上,她宛如融入自然般静谧不动。
朝她走近后……
「南风小姐,心爱小姐她们呢?」
真心问了这个问题。
南风转身过来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头。
这是要他们安静的意思吗?
真心偷看起平缓弯道的前方,然后于离他们十公尺左右的位置上发现了心爱和音恩的身影。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一在仔细一凝视妹妹的脸后……
「什么!?」
惊讶于胸中一口气爆发出来。
心爱在哭!
是被音恩弄哭的吗?被说了很难听的话?该不会被动粗了?
再仔仔细细一看,音恩正抓着心爱的头发!
敢让妹妹哭泣的家伙,任何人都不可饶恕!此时此刻,他甚至能从□中喷出愤怒的火焰!
为了解放出兄长的激愤,真心猛力踏出一步。不过……
「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却被南风抓住手臂了。
「什……我是心爱小姐的专属神衣人,所以我有帮助心爱小姐的义务……」
「安静看着。」
「就算你叫我安静看着……」
真心在被南风抓住手臂的情况下,再度朝心爱等人看去。
心爱一边哽咽,一边压注音恩的胸口。
不过音恩的身体毫无动静,凭妹妹太过纤细的手臂,不可能推得动身高差了将近十公分左右的对手。
真心缓缓令兄长的激愤平静下来,同时凝视妹妹哭泣的身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心爱和别人
起争执的模样,毕竟她是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甚至连和人吵嘴都会讨厌的妹妹……
但是心爱追着逃走的音恩,然后在那里追到她,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心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一定是经历了某种过程,才会演变成音恩揪起心爱头发、心爱压着音恩胸口的状况。
然后真心想到了,他感谢南风的阻止。
一看见哭泣的心爱,他就因为兄长的激愤忍不住想要冲出……没有这么做真是太好了。妹妹正在哭泣,虽然在哭,但也是和对方发生了某种冲突,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某人发生这种激烈冲突。
现在不是哥哥出场的时候。
真心放松肩膀的力道,南风也立刻放开他的手,真是一名不可思议的少女。
「南风小姐,谢谢你。」
她能够明白真心的心情吧,南风微微露出微笑,虽然表情依旧毫无改变。
接着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音恩就放开心爱的头发,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摊开双手。
不过心爱没有将手放下,继续压注音恩的胸口不断哽咽。
「回去吧。」
南风突然开始走下山道。
「那个……心爱小姐和音恩小姐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
听见真心的问题,她就只回了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佩迪也在拉了拉真心的袖口后跟着南风离开。
真心和贾丝对望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神触人同伴之间的冲突,想必能引导出某种答案,我们就相信自己的神触人吧。
他们两人彼此交替这种想法。
虽然让心爱和音恩单独相处令他稍微不安……没问题吧?这种兄长的担忧依旧存在……可是就交给妹妹吧,这种信任有时候也很重要……
现在,就决定相信妹妹吧。
心爱的哭脸还隐隐约约残留在脑海一角,真心回到了合宿所,然后在房间门口驻步了三秒左右后才下定决心偷偷~~把门推开看看……
红爱不出所料地躺在床上,并且还一丝不挂,仿佛透出淡淡光芒的洁白肢体,有如猫般卷曲起来。
看起来是已经睡熟的样子。
这个姐姐……真是……
在偷偷~~把门关上,并且离开房门数步之后,真心才总算用力叹气,这样没有办法冲澡了。
好吧。
真心私自闯进离楼梯最近的房间,擅自在里头冲澡,合宿所是这种完全没上锁的开放空间真是令人感谢。
今晚就睡在这个房间……虽然有这种念头,还是睡沙发会比较好吧,要是红爱醒来,她肯定会开始寻找自己的所在位置,不管躲在哪里,应该都会被她找到才对。就算把房门锁上,那个姐姐绝对会用备用钥匙之类的手段侵入。
果然还是睡沙发比较安全。
在得到这个结论后,真心决定离开房间,和昨晚一样到一楼的沙发上休息。
明明就是来合宿集训,却满脑子都在烦恼会不会被姐姐袭击的自己,稍微有点可悲啊。
就在他走出房间时……
「莉普,可以打扰一下吗?」
被某人叫住了。
就见贾丝从走廊前方走来,在她身后也能看见佩迪的身影。
「好的,有什么事吗?」
「嗯?在那之前,你为什么是从这间房间出来啊?」
「啊~~该怎么说,因为我的房间被红爱小姐占据了。」
「是这样吗?嗯~~这是为什么呀?算了,既然搬到这间房间,那就没问题了。比起这些,可以来我房间一趟吗?接下来有些事情,我想要三个人一起谈谈……」
就在此时,佩迪突然抱住贾丝的右手向前走去。
「啊,佩迪?你在做什……」
「?」
就连真心也搞不清楚佩迪想要做什么。
从真心面前走过的佩迪就在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背后停下脚步,当然,被拉过去的贾丝也在那停下步伐。
「佩迪,你到底……」
「啊,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些事情想找莉普……」
就像是为了掩盖掉贾丝声音现身的人,是音恩。
「…………」
他感觉到贾丝屏住了气息。
自动贩卖机的背面,从音恩所站位置来看是个死角,所以她没有察觉到贾丝和佩迪的存在。
「找我有事吗?」
真心不着痕迹地朝音恩走去,这样贾丝她们就不会被发现了,虽然不知道躲起来的理由,既然错过了时机,相信她们也很难再走出来。
走向自动贩卖机的音恩,没有投钱就按下了按钮,接着机器就轻轻地掉下一个纸杯,开始在杯中注入液体。
啊,是这样啊。这里是泉命女子学园,饮料当然也是免费的。
拿起纸杯的音恩在咕噜咕噜将饮料一干而尽后,将纸杯揉成一团,朝一旁的垃圾桶轻盈投出。
呼~~叹了口气的她抬头看向真心,那是一双有如蕴含决意、却又混杂着胆怯的眼神,她好像还没察觉到贾丝她们的样子,换算成直线距离的话,双方明明就离不到一公尺远。
音恩露出难以启齿的模样。到底有什么事呢?
就在三十分钟前,她被心爱紧紧压住胸口。为什么要让妹妹哭泣?在那之后,和妹妹之间怎么了吗?虽然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
真心还是决定要等音恩自己开口,因为他觉得就算随便催促,事情也不会顺利进行。
被人盯着看会很难启齿吧,所以真心将视线落到音恩的下巴前方等待她开口。
数秒过后……
「那个呀,总之,抱歉了。」
音恩低头道歉。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有需要被道歉……
「是在抱歉什么呢……」
「我说了莉普的坏话。是对心爱说的,然后那孩子就哭出来了,所以,抱歉了。」
「啊,是这样啊……」
这样他就大概明白心爱哭泣的理由了。
虽然不清楚细节,好像是因为专属神衣人被人说了坏话,她就情绪激动得哭了出来,也才会做出压住音恩胸口的这种举动,的确很像是心爱会做的事。
「所以,抱歉了。」
「没有关系,不过就这点小事……你很在意让心爱小姐哭泣的事对不对?这是音恩小姐你很温柔的证据喔。」
「我很温柔?才没这回事,我……我这个人呀……是最差劲的。」
「才没有这……」
「我这个人,老是把只出现一名侍雏的事情怪罪在贾丝头上。」
音恩用力抿紧嘴唇。
和心爱同样是十四岁的银杏音恩,一名眉头深锁、低头令肩膀不停颤抖的少女。
看到这样的她,真心才察觉到音恩正在害怕的事实。
只出现一名侍雏是神触人的错,贾丝没有不对,就算知道这点,她依旧态度强硬地对待贾丝。
这是因为……她在害怕。
如果不把这个重担稍稍推给身边的某人,自己就会被这沉重感压垮。
没有察觉到专属神衣人近在咫尺,音恩继续嘟哝:
「贾丝一定能成为一流的神衣人,毕竟她有素质,加上人又努力,个性也很直爽。不过,就只有一样东西是她欠缺的,你觉得贾丝欠缺的东西会是什么?」
突然丢来的问题令真心歪了歪头。
贾丝欠缺的东西?
力量?速度?技巧?体力?或是战斗时的巧诈之类的?
不等真心回答,音恩接着说:
「是运气,贾丝欠缺的就是运气,因为她居然和我召唤出来的女神适合率很好,和这种没有用的神触人搭挡,当然是会被拖累啊。」
「请不要说自己没用。」
「但这是事实啊。」
音恩才总算抬起头,眼眸中浮现出浓郁的自嘲色彩。
「我正处于不论什么时候被退学都不奇怪的状况唷,红爱学姐大概……不对,是一定有在帮我向神触人育成室说情吧。然而,这也是有限度的……算了,要是我消失的话,贾丝就能和新的神触人搭挡,这样的话,被勒令退学说不定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贾丝她真的是名有才能的神衣人,和我搭挡太浪费了。」
真心完全无法插话,只能听着音恩的自言自语。
只要不断努力的话,应该就能够抵达某种程度的等级,但是接下来呢……就算继续努力、努力继续,出现无能为力的时候,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是要放弃吗?
毕竟自己没有才能,会被退学也是没办法的事……是这样吗?
加油!想要这样向她吶喊。
别认输!想要这样帮她打气。
就试着去做到倒下为止吧!想要这样替她注入干劲。
可是对着一路努力至今的人说出「再更加努力吧」这种话太残酷了……
「莉普,我究竟该怎么办?」
音恩低着头,用孱弱地声音询问他。
真心咬紧下唇。
虽然他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时应该要怎么做,
但是他却不知道音恩究竟该怎么办。
因为于此时此刻,「加油吧」这种话和「去痛苦吧」是同样的意思。
「我…………」
「抱歉,问了奇怪的事情,所以就说我没有用吧,到头来,只要一感到痛苦,就会想要依赖别人。」
语完,音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那个,音恩小姐……」
「别担心,我只是稍微抱怨一下罢了,毕竟我也不想被勒命退学,我决定要竭尽所能,奋战到最后一刻唷,况且明天也还有模拟战,必须守护好你们的真面目啊。」
挥出右拳的音恩,她的表情和这番积极言论完全不同,几乎感受不到半点气势……
在音恩走下楼后,真心等人进到了贾丝的房间。
他们以真心在中间、贾丝在右边,佩迪在左边的位置并排坐在床上。
「「「…………………………」」」
三人都沉默不语。
贾丝和佩迪听到了真心和音恩之间的对话。因为听到了,所以才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佩迪本来就不太说话……
就算真心是这么想,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到底该说什么。
应该对音恩的专属神衣人说什么呢……他也是很清楚音恩和贾丝之间的关系。
「你就说些什么吧。」
最先开口的人是贾丝。
「该说什么才好?」
「该说什么……像是没关系、不用担心、要抱持希望等等,能够鼓励我的话应该有很多吧。」
「你想要我鼓励你吗?」
「……我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音恩小姐说什么才好。」
「音恩她一直以来都很努力。」
「我是新来的,所以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音恩她是个非常努力的人。」
「对非常努力的人,我没办法和她说『请再更加努力吧』这种话。」
「我也是一直看着音恩努力过来的,正因为一直看着,所以「更加」这种宛如鞭挞般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
沉默再次造访。
冷不防地,佩迪将屁股靠向真心。
不知道为什么,贾丝也把身体靠了过来。
床的宽度明明很够,为什么要贴在一起?
虽然这么想,也很难开口说「请离我远一点。」这种话,反正他也并不讨厌这样。
右边是贾丝,左边是佩迪。
一旦像这样让身体紧贴起来,尽管隔着长袍,也能清楚感受到她们的纤细和娇弱,还有柔软也是。
没隔多久,佩迪就将头靠在真心的左肩上。
接着,贾丝也将头靠在真心的右肩上。
陷入夹心饼干状态的真心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所措的他持续支撑起左右靠来的两名女孩。虽然自己并不讨厌,而且又很柔软。
「「「…………………………」」」
在无声的时间经过了约三分钟后,贾丝开口:
「音恩她觉得被退学也没有关系吗?」
「到底是怎样呢?」
真心不清楚,退学这种事应该是会让人非常讨厌,可是……
「克己。」
突然,某人呢喃发出低语。
过了两秒,他才注意到这是佩迪的声音。
初次听见她的声音,是道十分沉稳,同时也非常清爽的女性声调。
「克服自己吗?」
佩迪就像是在磨蹭真心左肩般上下点头。
「克己呀……嘴巴上说很简单,实行起来却很困难,要把这点传达给别人知道更是难上加……」
贾丝忽然抱起真心的右手,佩迪则是抱起左手。
事到如今,早已经是动弹不得了,虽然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贾丝一直抱着真心的右手毫无动作,佩迪也静止不动。
克己。
感受左右两侧的柔软,真心同时想起心爱。
要是他想向妹妹传达克己的话?
很难,真的是非常难。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哥哥。」
佩迪又再度呢喃。
噗通————————————!
该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佩迪除此之外就再也没说任何话了,虽然是名沉默寡言、难以捉摸、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女孩子,说不定她拥有超常的敏锐感觉。
贾丝那边则是对「哥哥。」这句话毫无反应。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则是……
「有件事情与其说想向两位商量,还不如说想要拜托两位,虽然说不定很任性……」
回到合宿所的心爱就在房间里脱下学校泳装,换上干爽的内衣裤,最后才总算是坐到床上。然后连衣服也没穿就睡着了。
冲着冰冷的瀑布、沐浴在邪鬼的不祥气息、又和音恩发生激烈冲突,让她早就已经疲惫不堪……让她非常地、非常地不安……
醒过来时,已经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了。
在这瞬间,心爱茫然地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穿着内衣……
这里是合宿所,合宿集训的第二天、明天就要与白虎寮的进行团体战了……她缓缓回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
现在,自己位于二楼转角处的一间房间里。听音恩说,这里是神触人房间里最好的一间,昨天晚上她也是在这间房间里、这张床上就寝。
由于没有开灯,所以外头比室内还要来得明亮。仔细聆听,还可以听得见海浪声,以及海风的歌声。
突然,脑海中浮现对音恩动手的画面。
她打了朋友耳光。
执拗地压住朋友的胸口。
鼓起勇气去道歉吧。
心爱缓缓提振起这股心情。
音恩和南风应该是住在一楼的通铺,据说最低阶层的神触人会睡在一楼的通铺,住进特待生房间的神触人则是可以睡单人房,尽管她想自己睡通铺房就好,由于这是泉女的规则、也是青龙寮的规定,所以她们不答应心爱这么做。
就算是这样,只要强行潜入通铺房间不就好了,只要好好低头拜托,应该就会很开心地欢迎她搬进去才对。
虽然一开始可能会觉得有点尴尬,只要好好聊一聊,应该就能言归于好。
毕竟她们同年龄、同住在青龙寮、又同样是神触人,所以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卡农》,要替我加油唷。」
向无法看见,却是她最重要的守护神《卡农》说话后,心爱从包包中拿出她带来的衬衫和短裤穿在身上。
接着……
「哥哥,我会努力的。」
也向远方的哥哥说出这句话。
哥哥一定会这样和她说。
『心爱就照心爱的方式去做就好。』
自己就照自己的方式。
既然想将想法传递给某人,那就必须采取行动。
心爱拿着运动包包来到走廊。
窗外透入的微弱光芒巧妙地形成诡谲阴影……她稍微有些害怕,特别是在楼梯附近,好像有某种淡淡的阴影盘旋……
要是有鬼怪出现怎么办?
鬼灯岛是聚集了大量女神的岛屿,就算有鬼怪在也不奇特,毕竟中午的时候还出现了邪鬼……
可是为了要到通铺房,就得经过走廊、走下楼梯、横越大厅,然后去敲门。
就算一个人在这磨磨蹭蹭也无济于事……只好行动了!战斗既然会怕,那么就用跑的,心爱在脚上灌注力道时……
「哇!?」
一道白影隐约出现在走廊前方。
出现了!
鬼怪!?
心爱顿时全身僵直,就连尖叫也发不出来。
逃回房间里?就这样看看情况?试着和对方说话?召唤《卡农》?
各式各样的选择于脑海中高速闪过。
那道白影则是啪踏啪踏地逐渐走来。
西洋风!?有脚的鬼啊!
不逃不行……虽然这么想,两脚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道白皙模糊的影子,缓慢地构成轮廓,一身白袍和长长黑发……
啊哇哇哇哇……啊哇?
是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南风。
「南风?」
「要回去吗?」
南风将视线看向心爱提着的运动包包上。
「才、才不是要回去。我是等一下,那个……说不定要到通铺房去……这样……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不会。」
「真的吗?」
「你看窗外。」
「?窗户外头?」
心爱就依她说的朝窗外看去,山林化为一片巨大阴影,逐渐地覆盖四方,窗外应该就是指邪鬼出现的停车场。
「严格来说,是从窗户往地面看。」
听从南风的指示,心爱走向窗户,从那里俯瞰停车场。
「那个是……」
看到了《爱知》的身影,当
然,音恩也在一旁。
穿着白色T恤搭配蓝色短裤的音恩面向《爱知》尽情敞开双臂。
《爱知》也十分舒服的表情敞开双手,让全身沐浴在夕阳之下。
音恩的上衣湿淋淋得如同刚刚冲过瀑布一样,从二楼窗户看去也能清楚看见紧贴于纤细身躯上的T恤形状,还有隐约浮现的运动内衣线条。
「音恩她一个人在练习吗?」
「嗯,自主练习。」
「那、那么,我也一起过去。」
「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是擦汗。」
和南风说的一样,《爱知》很快就失去踪影,音恩也在同时朝合宿所的大门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心爱她们正从二楼看着。
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音恩正在努力,一个人独自努力,就连和心爱吵架之后她也立刻切换情绪进行自我锻炼。
自己居然疲惫到倒头大睡,总觉得真是太没出息了。
受到不安与寂寞压抑而心情萎靡的自己,真是令人不耐烦。
「说到这里,你洗过澡了吗?」
南风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嗯?」
她被南风带到的地方是邻近一楼通铺房的公共澡堂。
借用摆放在那里的毛巾,心爱在脱衣间脱好衣服后就小心翼翼进入澡堂。
虽然这里的装潢和青龙寮特待生楼层的SPA相较之下显得相当单调,却也十分宽敞,浴池宽得足以让五、六个人同时伸展手脚。
由于她只有在脱掉湿答答的泳装后有稍微冲了下澡,所以就算再洗一次也完全不用在意,况且她很喜欢这种大浴池,加上是和朋友一起,所以就更喜欢了。
「你很慢呀。」
心爱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坐在椅子上的音恩正在用莲蓬头冲洗头上的泡沫,这句「你很慢呀。」不是对心爱说的,因为她正面向地板,闭着眼睛在洗头的关系,明明刚才还练习得满身大汗,她的声音和洗头的动作却丝毫不显疲态。
由于听到澡堂入口的拉门声音,所以误以为是南风进来了,虽然用毛巾挡在胸前的南风确实是进来了,但自己也跟在一旁。
「因为我去带心爱过来。」
南风的回答令音恩的肩膀微微抖动。
心爱就将毛巾紧紧压在胸口上等待音恩回头,等到眼神交会,就立刻道歉吧,自己要和她说:「对不起。」
音恩苗条细致的身体令人羡慕,明明同样是十四岁,她的胸部却已经这么大了,修长的腿也漂亮。
真想和她成为朋友。
音恩在将她那头绿色秀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用置在柜子上的毛巾迅速将头发盘在头顶上后,就看也不看心爱一眼进到浴池里头。
心爱和南风对看一眼。
南风就只是轻轻耸了耸肩,不发一语将毛巾放在柜子上开始冲澡。
心爱也在南风旁边开始冲澡,为了要将这股悲伤心情冲走。
不行动是不行。《卡农》,要替我加油唷。哥哥,我会努力的。
她在祈求之后关掉水龙头,转身面向浴池,以音恩为目标的笔直突进。
鼓起勇气泡在音恩身旁。
对不起,我打了你。
就在心爱想这样向她陪罪时,音恩就咕噜咕噜地沉进水中,很明显想要逃开。
《卡农》,帮我加油。
心爱忍耐想哭的心情,自己也立刻将屁股滑到浴池底部,在大口吸气之后潜入水中。
她在水面下窥探音恩的表情。
到了这里,音恩才总算是肯和她四目相对,不过却没有让脸浮出水面的打算。
心爱憋住呼吸持续注视音恩。
音恩正面迎上心爱的视线。
在荡漾不止的水面下,心爱就与音恩两人对看起来。
「「…………………………………………………………」」
呼吸…………………………………………………………憋不住了。
空气咕噜咕噜地从鼻子、嘴巴里漏了出来。
音恩轻松地望向心爱,似乎对肺活量很有自信的样子。
忍不了的心爱浮上水面,大大吸了一口潮湿的热气。
音恩马上就在水面上浮出半张脸,由于鼻子和嘴巴都还在水面下头,所以她直到现在都还在憋气。
她用夸耀胜利般的眼神仰望,不只如此,还在水中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心爱的左胸。
「呀?」
揉呀搓。
在揉了两、三回后,就在水面下浮现「哼,是我赢了。」的笑容。
总觉得很不甘心。
虽然这么想,音恩的眼睛正向这边看来,要道歉就得趁现在。
「音恩,那个……」
「我先!」
突然从水中站起的音恩顺势离开浴池,接着一手抓住拉门的握把,不过就当她准备要开门的瞬间……她却停下脚步。
「《爱知》?」
彷佛呼应她的呢喃,满溢情纯感的《爱知》现出身影。
接着心爱感到一股有如体内的细胞开始骚动般、微微搔痒地、有些疼痛、有些愉悦、有些窒息般的感觉。
心爱在水中紧握双手。
要出来了。
她感受到这一点。
就在水蒸气轻轻晃动之后,明明没有召唤,《卡农》却浑身散发出柔和光芒出现了。
为什么?
总是严厉露出锐利目光的《卡农》,此时却用温和眼神俯视心爱。
心爱从水中站了起来。
在拉门前方,音恩也呆滞地仰望自己的女神。
嘴唇微微僵硬的南风分别朝向《卡农》与《爱知》看去,她拿在手中的莲蓬头不断喷出热水。
《卡农》在将视线从心爱身上移开后就威风凛凛地面向《爱知》。
《爱知》也温柔微笑。
女神们开始动作。
她们在空中缓缓朝彼此靠近,在心爱与音恩之间连成的直线中央,轻轻举起双手将彼此的两手掌心互相贴合。
女神们将左右手掌心互相贴合起来的行为,代表的意义是……也就是说……是这样子对吧?只在片刻之间,女神们将手掌心紧紧贴合,残留下些许友爱芬芳,最后在水蒸气中雾散。心爱紧紧抱住那颗撼动不已的心,用力将即将决堤的泪水吞下。
因为音恩深深向她低头道歉了。
「抱歉,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心爱你一点错也没有,明明是我应该要去更加更加地努力才对,结果却迁怒到你头上去,我真的很抱歉。」
她和心爱一样同身为一名神触人,所以也能在内心深处理解到女神们想要倾诉的事情,她将自尊、忌妒和羞耻心一脚踢开,毫无畏惧展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我、我也是,打了你、真的很……呜……」
不道歉不行,必须要好好说出「打了你,真的很对不起。」道歉才可以,虽然是这么想,但是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要是勉强出声,她一定会哭出来。
抬起头的音恩嘻嘻笑了出来。
「心爱你要哭我是不会介意啦……但我不会哭喔,因为我不喜欢哭,要是哭出来的话,总觉得就会变得越来越软弱,要有时间哭,还不如向前冲刺。」
「想哭的时候,就哭吧,想笑的时候,就笑吧。」
眼神在微笑的南风面向心爱。
「在泉女哭出来的话就输了。」
音恩也跟着露出笑容。
「我很容易就会哭出来……」
心爱用着手背使劲擦拭眼角的泪光。
「每个人不一样。」
南风边将莲蓬头关起来,边走进到浴池里头。
「我也再暖一下身子好了。」
音恩也回到浴池。
心爱再度让身体浸入水中,对着音恩和南风露出笑容,同时也流畅地靠到她们身旁,分别在她们各自的额头上轻轻、轻轻用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碰触。
额头轻触。
「「?」」
音恩和南风都以「刚刚那是什么呀?」的眼神看过来。
「嘿嘿嘿,这个,是向能和我成为朋友的你们表示『谢谢你』的意思。」
听见这句话的音恩马上笑了出来。
南风也跟着笑了笑。
她也想和《卡农》说一声谢谢。
发自内心说一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