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重要的东西了。
也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所谓的千年,就活着来说太长,对崩坏来讲却又太短了。漫长的岁月将高兴的事、幸福的事、希望、奇迹、这些温暖柔和的概念一点一点地夺走,最后只剩下空洞的自己。空洞——所以只能将伙伴们的苹果,保存在肉体制成的空洞里,不知道为何活着,只是漫不经心地像妖怪一样活着的自己,早已不是人类了吧!
因为,笑不出来啊。
因为,没有一件快乐、幸福或是重要的东西啊。
笑不出来,没有重要的东西,这样的生物能称为人类吗?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究竟想干什么?”
——像这样,一旦被问及根本上的问题,就会突然语塞。
鞋带绑不好。当然了,毕竟有好一段时间没做过这种细腻的动作,因此眼球掘子在私立观音逆咲高中昏暗的鞋柜前,坐在木制地板上,绑着始终系不起的蝴蝶结。从刚刚开始试了十分钟左右,还是绑不好。印象中以前似乎很会绑,不过现在早已忘了绑法。
过去的记忆里,只塞满了无法忍受的悲伤,以及好像会被压垮般的无力感,因此阿掘拼命想忘掉过去。
距离上学时间还很早,楼梯口空无一人。阿掘为了练习绑蝴蝶结而提早到校,可是不管再怎么试,鞋带都不会变成蝴蝶结,反而像垮掉的面团,让阿掘意兴阑珊。
阿掘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前方了。
低头苦战的阿掘直到自己被黑影笼罩,才终于意识到有人站在前面,她慢慢抬起头。
那是个高挑的男性,有张漂亮的脸蛋,阿掘从没见过这么端正的人。不过,阿掘就算被这样注视,也无动于衷。拥有无穷尽生命的自己,不需要异性的兴趣或是爱情之类的东西,所以那种感情已经消磨到不可能修复了。
然而,她却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原因。
“……你在等我?”
阿掘静静地说。自己只做的出这种不可爱的反应。
像宇佐川铃音般惹人怜爱、天真无邪的反应,早就遗忘在很久以前了。
“没想到你会那么早就出现。喔,鞋带吗?”
男人——贤木愚龙把视线移到阿掘乱成一团的鞋带,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近她,迅速地蹲下伸手解开那团线,非常灵巧地从反方向完成了蝴蝶结。
接着一脸冷淡地对着坐直了身子的阿掘说:“你这家伙,连这种事也不会吗?”
“罗、罗唆!你有什么事?”
可恶,阿掘心想,竟然被这家伙救了,更可气的是自己还有点高兴。明明和这家伙要好也没有用的。
明明不可能变成好朋友的。
明明再怎么要好、再怎么苦恋,感情也绝对不会实现的。
这种事阿掘很清楚。
阿掘从贤木近在咫尺的脸上移开视线,低下了头。贤木立刻站起来,摆出两腿向前伸,身体向后仰的自大姿势,俯瞰着阿掘。
“如同我一开始说的,我要问出你这家伙的真面目、行动理由以及行动的目的。”
平稳但嘹亮的清澈嗓音。那是凌驾于人的支配者之声。
不过,阿掘并不恐惧。
“没必要告诉你。”
“没必要也得说……就算动用武力。”
“你以为你赢的了我?”
啊啊,真是的。
为什么我会摆出这种态度呢?
阿掘摇曳着水手服慢慢起身,瞪着贤木在自己视线以上的脸。贤木也以燃着熊熊烈火的碧眼回看。
眼睛漂亮的人,一定长得很漂亮。
阿掘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拾起地板上的书包。
“……你为什么想知道?好奇心?兴趣?”
“不是好奇心也不是兴趣。促使我行动的只有爱情和使命感。”
“……你担心宇佐川铃音?”
“没错。”
“喔……”
斩钉截铁,那是能够这么干脆回答的事吗?
那么爱她吗?
阿掘微微一笑。
“……真羡慕啊,宇佐川也是,你也是。”
“什么?”
“我在自言自语。”
语罢,阿掘再次看向贤木,用纯真的声音如此说:“既然这样,与其防范我,不如对那些‘虫’提高警觉。我杀不死宇佐川,也不会再那样做,不过那些家伙一定不会放弃苹果的。”
“‘虫’……”
“是啊。”
虫——敌人的名字。
接着阿掘摆出严肃表情,像要射穿贤木的眼睛般瞪着他看。
“那些家伙是‘虫’——不但到处都有,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绝对不要怠忽警戒——阿掘内心暗自祈祷着。
负责一年B班的老师中,有位叫做贤木愚龙的老师。他端庄俊秀,貌似潘安,是天下无敌的特别教师。若要说他哪里特别,就是他身为历史老师,却几乎兼任所有科目的教学。“我们是小学生吗?”学生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着这件事。至于他为何会做出这种怪异行径,原因就出在宇佐川铃音身上,理由是他希望能多有一点和她相处的时光,所以举凡生物啊、体育啊、音乐啊,他都一视同仁地执起教鞭,而且教学方式丝毫没有引人非议之处,一年B班学生成绩直线上升的情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那当老师有点浪费的美貌以及洋溢的才华,即使个性有点冷酷,但是基本上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很受学生欢迎,因此贤木是特别的存在。爱说长论短的老师们因为嫉妒,称这样的他为“NeptuneKing”【注:漫画《肌肉人》里的角色,身为完美超人的首领。】,即完美超人的首领,不过生长时代不同的学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位出类拔萃的贤木愚龙老师,却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毛病,那就是“宇佐川铃音至上主义”,或说是“世界以宇佐铃阁下为中心运转”般的感觉。他异常爱恋一年B班里的一位学生,应该说实际上贤木愚龙这男人,就是为了待在那个学生——宇佐川铃音身边,才去考教室资格的。他对铃音的爱在观音逆咲高中早已是公然的事实,加上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就连教室资格也是运用权力、财力、实力得到的。
这样的他,午休时间也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一年B班教室,因为他要和宇佐川铃音一起吃便当,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宇佐川铃音究竟是哪一点让这个完美的男人疯狂到如此地步?和中国古代的杨贵妃有什么关系吗?学生间流传着各式各样的传说。总而言之,他是个总是出在话题中心的男人。
由这样的男人负责的一年B班,在平凡的午休时间——
发生了一件流传到日后,被称为“十一月十五日事件”的空前绝后的事件。
快点。
老师怎么还不快点来啊,宇佐川铃音心想着。
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一。好好今天教室很暖和,铃音心平气和地微笑,将两个便当盒放在桌上等着贤木愚龙。
午休时间,不理会学校提供的教室便当,贤木总是出现在这间教室,一边吃着铃音做的便当一边谈笑。铃音很喜欢做菜,做两人份便当并不会觉得麻烦,不过她偶尔也会觉得就一般师生关系而言,这样似乎有点奇怪。贤木是在层层保护中长大的有钱人家少爷,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有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举止,引起周围骚动。
不过在铃音心中却暗暗觉得这样的贤木很可爱。这么想虽然不应该,但是看到完美的贤木偶尔表现出一些奇怪的行为举止,反而会让她安心。贤木愚龙也是人类,和自己一样是人类。因为能这么想,所以铃音非常喜欢贤木可爱的笨拙。
喜欢,铃音喜欢贤木。贤木是老师,铃音是学生,虽然有身份上的落差,或者该说是一小道墙,不过贤木爱着铃音,铃音也爱着他。那是信赖,也是约定,而这份信赖和约定,就会连接到幸福。
宇佐川铃音是幸福的。
尽管偶尔会感到不安。
但还是很幸福。
人声嘈杂,即使是聚集了许多乖巧学生的观音逆咲高中教室,一到了午休时间,也会突然变得吵吵闹闹。这所高中不算太新,所以墙壁和地板也有点脏脏的,留下很多不知道是昔日哪个学生写的留言。尽管爱干净的人看到这间教室恐怕会扬眉动怒,但铃音还是很喜欢它,因为她觉得可以从中感受到历史的沉重,以及许多曾经在这件教室里生活过的人们的气息。
冷风入侵,把窗帘吹得鼓鼓的。铃音思忖,即使看起来很暖和,其实早已入冬了。
就在铃音这么想时,贤木愚龙出现了。
大概是赶着过来的吧,所以贤木的头发有点塌。
贤木才拉开门,还没踏进来就大叫:“对不起我迟到了——”
“不,没关系,我不介意。”
铃音笑了笑,温柔地回应。虽然她其实正因为贤木迟迟没来而感到非常担心,脸上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贤木仍一脸歉
意,穿过那些因为导师轰轰烈烈登场而安静下来的学生们,笔直朝铃音的桌子走去,借了一张铃音前面的椅子坐下。
“真的很抱歉,宇佐铃阁下。因为客人在不凑巧的时机出现。说是教育委员会的谁之类的,是一个好像立刻会挂掉似的老头子。讨论一直没有进展,他大概是耳背吧,结果教务主任就把他推给我。”
贤木若无其事地说出刻薄的话,一边叹气。
“哼!可是啊,仔细想想为什么我非得接待客人不可?而且还是在宝贵的午休时间。我想这八成是办公室的其它家伙想要整我的吧!”
铃音手捂着嘴苦笑。
贤木困扰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老师,你最好不要觉得是别人在整你,或是说你的坏话,因为那多半是被害妄想症的前兆,光是想想就会很不舒服哟!”
“是啊,宇佐铃阁下说得没错。哈哈,这下搞不清楚谁是老师了。”
“宇佐铃阁下”,不知为何贤木如此称呼自己,其原因不明。再说到为何叫做“宇佐铃”,好像是从自己的全名——宇佐川铃音中,取出姓氏及名字最前面的字变成宇佐铃。为什么日本人会想省略一切专有名词呢?例如CALL机、个人电脑、性骚扰、便利商店。【注:日文将pocketbell简化成POKEBERU。个人电脑(personalcomputer)简化读成PASOKON。性骚扰(sexualharassment)简化读成SEKUHARA。便利商店(conveniencestore)简化读成KONBINI。】阿掘这名字——也是吧!
铃音思索着名叫阿掘,不可思议的转学生的事,那个杀了自己(?)的女孩,不过铃音不太记得那个晚上的事,好像是独自在看电视时,门突然被打开,就在自己转头的同时,右眼被某种东西插到,然后失去了意识,等到醒过来是贤木已在身旁,房间里都是血,其它就……不记得了。
自己究竟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那个叫做阿掘的女孩到底是谁呢?铃音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想特别追究。只是对于与贤木的和平生活受到威胁这点,感到有些不高兴。如果她的目的是杀了自己,那就真的是非常恐怖的事了,因为铃音很清楚死亡有多么可怕。
不过,只因为非常可怕就恐惧不已,那么也太蠢了,况且阿掘也没有要再次展开行动的样子——话虽如此,她转来才过了两天(连假日的话是四天)而已——所以铃音不怎么防她。
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贤木都会保护自己。这是信赖和约定。
铃音一边沉浸在幸福感中,一边打开便当,和贤木闲话家常。铃音很穷,没办法做出豪华的便当,可是贤木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他像小孩子般双手合掌说着“开动啦”便开始享用,让铃音不禁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就这样平稳地过了一段时间。
贤木一边大口大口吃着四季豆,一边开心地说:“对了阁下,被鲜血弄脏的墙壁怎么样了?已经弄干净了吗?”
铃音将麦茶注入水壶的杯子里,一口气饮尽后答道:“那个呀,因为血液里有掺杂脂肪成分,光用水是洗不掉的。就算用抹布擦也没有用,所以我重新贴了壁纸。”
“很贵把?”
“好贵哟,积蓄全飞了。因为榻榻米也变成红色的,所以一起换掉了,这个也好贵。对穷学生来说,是足以致死的金额。”
“原来如此,我饶不了阿掘那家伙。话说回来,叫那家伙付钱不就好了?”
面对似乎真的发火的贤木,铃音耸了耸肩。
“开枪的人是老师啊!而且——阿掘大概比我还穷呢。她很像是游民,而且她曾经说过因为没钱,所以连文具用品也买不起。”
“……你们经常聊天吗?”
“因为坐在隔壁呀。我看她下课时好像很闲,所以找她讲话。”
铃音的天真让贤木顿时失去了力气。
“宇佐铃阁下的缺乏警戒心,总是让我非常吃惊呢!可是我不是说过别跟那家伙说话的吗?我说过和她说话,眼球会被挖掉的吧?”
我会把眼球挖出来喔!
那是真实的死亡宣告。
不过,铃音并不害怕。
“那种事,当然是开玩笑的啊。因为我知道,那孩子一定非常怕寂寞。她之所以远离别人,是因为怕会伤害到别人,我以前也是这样。我认为小掘一定也很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的。”
铃音打心底这么想,然而贤木的反应很微妙。
他一边叹息,一边仰望着天花板。
“我总觉得阁下的判断太天真了……应该说我认为那家伙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的,实际上阁下就曾经一度被那家伙挖出眼球呢!”
“老师说的话是没错啦!”
铃音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喀”一声放下水壶杯。贤木似乎非常敌视阿掘,不过铃音对阿掘的印象并不坏。她认为阿掘会挖掉自己的眼球,一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
“倒是阁下,你不吃便当吗?你从刚才就光喝麦茶而已。”
贤木一脸不可思议。放在铃音面前的便当不但没有动,连盖子也没打开,难怪贤木会觉得讶异。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
“……不、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差点被小掘杀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食欲了,其实就连喉咙也不会觉得渴。老实说,我已经四天左右没吃东西了。”
“什——”
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虚弱。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饿。这样子……很怪吧?”
铃音看着贤木。贤木一脸苍白。
贤木曾告诉自己被阿掘挖掉眼球后,马上又再生的事。加上自己,又失去了饥饿感,这、这应该很不得了吧!那也就表示,自己不再是人类了。
发现自己失去空腹感时,铃音害怕到再三冲进家中厕所,拼命地照镜子,确认自己是否还是人的模样,有没有变成怪物。
如果变成怪物,一定会被贤木讨厌,那是比死亡或其它事情还要可怕的事,所以铃音至今一直没说出来。
“老师……”
铃音看着贤木。贤木一句话也没回答。
铃音很清楚,即使是贤木也会有不了解的事,可是就算什么都不了解,她还是希望贤木能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声“没问题”,或是“别担心”之类的话。因为只要这样,她就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然而——
门“喀啦”地被打开。
阿掘站在那里。受到台风袭击般的狼剪乱发,仿佛在说一切都无聊至极似的,一副满脸不耐的表情,一双枪口般的双眸,奇妙的转学生——眼球掘子。
她的目光停留在教室正中央,面对面而坐的两人——贤木愚龙及宇佐川铃音身上,那一瞬间,她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般一脸惊愕。就一向面无表情,连眉毛也不动一下的阿掘来说,真是很稀奇的真情流露——惊愕。
最近独占本班话题的这位奇妙转学生,一发现校内最有名的情侣档贤木及铃音所在位置后,便大步走去,目光锐利地看向贤木,仿佛是在质问重要案件相关人的警官一样,情绪激昂地问:“你吃了吗?”
“……啊?”
“我问你吃这个便当了吗?”
阿掘的表情非常认真。加上她嗓门又大,班上的同学全都看了过来。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什么?什么?那个转学生又要做什么了?”教室突然变得很安静,贤木虽然觉得莫明其妙,还是回答了阿掘的话。
“吃了。”
“是吗?”
她喃喃自语。
阿掘突然低头夺去了贤木愚龙的唇。
“啊……”、“咦……”。
贤木睁大了眼。铃音一脸错愕。同学们骚动不已。
“嗯……”
“嗯……嗯……”
阿掘双手固定住贤木的头,夺去了他的唇,说白一点就是强吻他,就在午休时间的教室中央,就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她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个叫做眼球掘子的奇妙转学生,在转学的第二天就夺去导师的唇,而且还是在那位导师最爱的人——宇佐川铃音面前。这下不管她的目的为何,但看在同学眼里,此举就像是转学生在向铃音宣战似的,应该说同学们肯定会这样诠释,话说回来,阿掘的下一个动作更是不妙。
“锵——”
有这种事!
阿掘把贤木正在吃,装满了铃音之爱的便当翻到,将里面的饭菜全部倒了出来。接着又把放在铃音面前的便当打翻,更过分的是还用脚踩烂便当里的饭菜。
最后丢下这句话:“不准再吃这家伙的便当!”
这样一来——
该怎么说呢,硬要做别的解释才难吧!阿掘就那样趾高气昂的掉头走出教室,留下惊愕的贤木,而铃音则是一脸苍白。于是拥有“手机”这个最强情报传讯媒体的高中生们,立即用电话或是短信,将这件事传遍了全校:宇佐川铃音的情敌登场!那位名叫眼球掘子的女孩,在转学的第二天就夺去了贤木愚龙唇,还
把铃音做给贤木的便当打翻,还说:“不准再吃这家伙的便当!”看样子这件事会很有趣喔!
这就是——一直被流传到日后的“十一月十五日事件”的始末。
平静的高中生活,此刻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骚动。
“真是让人开心的余兴节目啊!”
像男人的假音,又像女人的低音,是一个散发着奇特魔性的嗓音。
“你打算干嘛——‘虫’?”
不含杂质的纯真声音,嘹亮到像要贯穿奇特嗓音似的。
在私立观音逆咲高一年B班的教室面前。尽管多少隔绝了教室里的尖叫声,以及其它骚动声,走廊上还是回荡着些许学生们若人厌的声音。那里站着两个人,两边都有着人类的外型,却又都不是人类。一个是化身成人形的“虫”,一个是以前曾经是人类,而现在只是如同人类般的生物——眼球掘子。两个非人类在人声嘈杂的走廊上,不带半点表情地面对面站着。“虫”身穿水手服,一头短发,和蔼可亲的脸庞,相貌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然而她的眼睛却闪烁着红光。
“虫”那宛如昆虫般不带感情的脸,正发出奇妙的声音。
“这是在确认呢!只是确认,毕竟‘我们’是不容许失败的。我们认为有必要确认宇佐川铃音的苹果,是否真的在她的灵魂里生根了。你也知道我们是不择手段的吧?”
“……一旦死亡,灵魂就会和肉体分离。苹果是寄宿在灵魂里,所以——只要死亡就能夺走灵魂,是吧?可惜宇佐川铃音的苹果,早就在灵魂深处生根了。这点我已经确认过了。”
“可是‘我们’还没确认呢!我们不相信我们以外的生物,基本上呢,你说的话哪能信啊!”
“虫”用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淡淡地说着。他们没有个体,因为没有个体,所以也不带情感。
成群结队的终结装置,那就是虫。
“就算不择手段也该有个限度——你打算杀掉贤木愚龙吧?”
“因为不知道宇佐川铃音会吃哪一盒便当,所以只好两个便当盒都掺了‘毒’进去。嗯,这是不得已的牺牲啦!我们‘虫’一向不择手段,和罗曼蒂克的你不一样呢。只要能抢到苹果,那管得谁哭泣谁死掉。”
阿掘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们。”
“是啊,可是我们也不想让你喜欢。”
两个非人类释放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势。那股气势的余波,把走廊窗户震得“咯嗒咯嗒”作响。
阿掘抱着双臂,直直瞪着“虫”。
“不过你失败了。宇佐川铃音早已失去食欲,就算在便当里下毒也毫无意义,只有贤木愚龙会死,即使是那个贤木——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他死掉。哪能让你们得逞。”
“呵呵!”“虫”笑了。
不带感情的“虫”,会笑的唯一理由就是——挑衅。
“你直接从贤木口中消除毒素时,真让人惊讶啊!你似乎渐渐变成卖艺高手了嘛,这招到底实在哪学的?”
“罗唆!你害我在同学间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虽然说没有其它办法——为何我老是抽到坏签啊!”
“因为你平常的行为太坏了。”
“大概吧!”
阿掘闭上眼睛,然后如梦似欢般,望着虚空喃喃说道:“因为我被老天爷讨厌呢。”
接着从裙子口袋拿出汤匙,以快到肉眼看不到的敏捷动作把汤匙掷向“虫”。汤匙深深插入扮成女高中生模样的“虫”的眼球里。汤匙的力量没有被眼球消弥,反而以常可怕的破坏力从她的眼球潜入脑袋里,最后竟然贯穿了头盖骨直达后脑勺。这不是人类做的出来的。“虫”最后微微一笑,颓然倒下,然后在快倒到走廊地上前,身体就被空气分解消失了。
沾满鲜血的汤匙锵地掉下。
“……我知道不会得到回报,也很习惯被人讨厌了。
于是阿掘朝屋顶走去,决定跷掉下午的课去睡个午觉。
这是当天放学后的事。宇佐川铃音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踩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想着午休的事——阿掘吻了贤木愚龙,还叫他不准再吃自己做的便当。铃音不知怎么地心跳得很快,这种不安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感到反胃呢?
“为什么……
阿掘为什么要吻贤木呢?有什么理由吗?要有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她这么做呢?铃音笑了笑。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愉快呢?贤木和别人接吻了,只不过是看到了那个景象,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讨厌呢?
“真讨厌……”
铃音意识到自己在嫉妒阿掘,心里感到有些自我厌恶。应该说,这就像是最重要的东西被伤害了的感觉吗?铃音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情感,所以无法贴切地用预言表达,她觉得最贴切的形容就是“嫉妒”。铃音喜欢贤木,看到心仪的人和其它女孩接吻的场面而感到很痛苦,非常痛苦,打击大到甚至暂时不想和贤木说话。
并非贤木变了心,也不是自己被讨厌了,然而心情却是如此地沮丧。察觉到自己正没道理地生着闷气,铃音郁郁寡欢地烦恼着,想来想去得到的结论是,自己现在这种不愉快的心情,就像“自己为了好好享用而留下来的饼干,却被别人吃掉”时的心情般——大概是这种感觉吧!铃音只和贤木接过一次吻,就是在贤木生日的那一天,铃音以为那会成为两人的羁绊,成为那个任何人皆不被允诺,只有自己和贤木接过吻的事实。
然而羁绊被复制了,阿掘在铃音面前吻了贤木。
“我真没用……”
好像哭,好像快哭了。铃音发现原来自己那么脆弱,是会为了这种事、只为了这种事就动摇的弱小人类。即使身体可能已经变成不死之身,内心却依然软弱无力,还是那么脆弱,真是窝囊!
再烦恼下去可能会崩溃,铃音决定不再想了。决定了!今天虽然因为心存芥蒂,不想和贤木照面而躲着他,但是明天就用笑容迎接他吧!一旦决定后,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穿过吵嚷的商店街,走在崎岖的道上。不论什么时间都没有人烟,随处可见,看起来很微妙,只是杂草丛生,既非田地也不是停车场的空地。铃音呆呆地望着在不熟悉时,经常会迷路的一成不变景色,一边拉拉杂杂地想起以前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喂,喂,那边的小姐。”
有声音。铃音朝声音方向转头一看,之前还空无一物的空地上,有一个奇妙的摆贩。该说是摆贩——还是摆地摊的呢?那种像帐篷般只覆盖上塑料布的东西。在紫色的奇妙帐篷里有个令人感觉诡异、披着长袍的人坐在水晶球面前。那个人的前面立着“占卜,一百日元”的牌子。
“喂,喂,那边的小姐。”
铃音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盯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摆贩。
记得今天早上去学校时,这个地方并没有这个奇怪的摆贩。
迷样占卜师展开双手,用难以辨别男女的声音说:“对,占卜。从天运、凶运、命运占卜到速配度占卜,什么都算哟。以小姐这样的年纪来说,应该比较知道十二星座或是血型占卜吧!其它还有塔罗牌占卜、扑克牌占卜、花朵占卜,比较与众不同的是水流占卜,另外也看面相、手相、服相、家相。只要告诉我你的姓名笔划,就能占卜出运势哟!”
要算算看吗——奇妙占卜师径自喋喋不休地说。他相当地多话,八成是非常闲吧?
铃音心想一百日元应该没关系,不理他也太可怜了,便毫无戒心地走入帐篷里。帐篷内充斥着朦朦胧胧的诡异光芒,占卜师先注视铃音,然后盯着大颗水晶球说:“哎呀哎呀,这可不好呢!”
“什么……”
铃音惊讶地想,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占卜师一副很高兴似的直呼着“不好呢!不好呢!”一面举起了水晶球。
“这可不妙呢,不妙呢!宇佐川铃音小姐,你的运势真是无可救药,如同地狱般的凶运,恒星的运行——很糟糕!”
“名字——”
我有报上名字吗?不,我没有报上名字。
占卜师似乎没有发现铃音的内心已经动摇了,继续淡淡说道:“人生啊,就像恒星一样,时而暗淡时而明亮,有的大有的小,形形色色呢。当中不幸的是,小恒星受到大恒星的重力吸引,而去撞击它,一撞击就会粉碎呢,最后只剩下碎片。”
占卜师原本被风帽遮住的眼睛看向自己,那是一双不可思议的红色眼睛。
“有些庞大的存在是不可以接近的,由于它实在太小了,小恒星会被压碎。恒星的运行很糟呢,明明不要接近什么庞大的存在就好了。重力这东西很可怕的,如此被粉碎的恒星非常多。明明好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就能光彩耀眼地死亡。”
“那——”
铃音站着,盯着盘脚席地而坐的占卜师说:“那是——”
“没错,那不是什么比喻,而是在说你的事呢!”
披着紫色长袍的奇妙占卜师,用不男不女的阴沉嗓音说:“要是不接近、手不去触碰,就能死得更漂亮了。”
铃音意识到眼前这位占卜师是非常危险的人物,可是,她还是想问些什么,想向似乎已看透一切的这个人确认清楚。
“你说的大恒星是指老师?小恒星是指我?我……不可以接近老师?”
听到铃音用虚弱欲泣的声音问,占卜师的嘴角扬成半月形,笑了起来。
“你好像有些误解了。”
所谓的大恒星——
“当然是指伊甸园的苹果啦”
声音从背后传来。
铃音缓缓回头,深厚约莫站着十位红色眼睛的人。
那是幅奇异的景象。不知不觉间,在摆贩的帐篷对面,铃音背后排列了十位长相仿佛缺乏情感的、昆虫一般的人。那些人的外型几乎没有共通点,有小孩子也有大人,还有弯着腰的老太太,一副买完东西好像准备回家的太太,或是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他们像是毫无自我般,虽然全都有着红色的眼睛,却很难把他们想成拥有相同目的的基因。
铃音一边轻声尖叫,一边往后退。好可怕,这些人要干嘛?铃音没有从贤木那里听到有关他遇见名叫“虫”的奇妙占卜师的事,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的反常事件。铃音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已经脱轨,现在已不是昨天以前生活的那个和平世界,不可思议的逻辑强行介入,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世界。自己究竟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做什么呢?
铃音颤抖着,背后传来占卜师淡淡的声音:“我觉得抵抗也没有用喔!我们‘虫’虽然没有人类之上的力量,却也绝非在人类之下,你是寡不敌众呀!”
“你们打算对我做什么?”
“要请你去死。”
站在正面,扮成上班族模样的“虫”——用完全一样的声音回答。他的残酷回答让铃音非常震惊。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恐惧感急剧上升。
“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会用想得到的一切方法杀掉你——宇佐川铃音。勒死、揍死、毒死、刺杀或枪杀造成大量失血死亡,也可以试试溺死和烧死。如果这样还死不了的话……再想别的方法吧!先开始进行确认。”
宇佐川铃音最先想到的,是向贤木求救。贤木的电话号码早就输入手机了,只要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就能联络上他。
可是,铃音不认为眼前这些家伙会给她三十秒。
占卜师“虫”仿佛读出她的想法般,哦能够刻薄的口吻说:“我不会让你去求救的哟。况且——贤木愚龙暗中请来保护你的保镖们,应该早就被其它‘虫’解决掉了。就各种意义来说,你就算求救也没用。可怜啊——”
如排上到海而来的恐惧与绝望,让铃音嘶声尖叫。
上班族外型的‘虫’将手放到铃音尖叫着的纤细脖子上。好可怕,害怕到就无法动弹。干扁的手指掐入铃音的白皙肌肤,不断地压迫,压迫,好痛苦。
“先用勒的。哎呀,好像还有痛觉,你的运气真背……”
某个“虫”如此说道:“会很痛苦呢!”
脖子被难以置信的力道掐着,那已经不是痛苦,而是剧痛,脖子简直要被扭断了。
铃音无力抵抗,只是一味感到痛苦,完全无法思考。唔、唔,喉咙发出刺耳的呻吟。
“……还早呢,你就抱着畏罪的心情去死吧!”
罪?
我犯了……罪吗?
所以才必须如此痛苦,在这么不合理的情况下被杀吗?
既然如此——那个罪,是什么?
眼前一闪一闪,头晕目眩,也不清楚还有没有意识。脖子吱吱作响。痛苦,好痛苦。
宇佐川铃音很自然地想起贤木愚龙,所以此刻只想把自己的思慕之情献给他——然后死去,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接着就——
一道闪光。
耀眼的闪光射向掐着铃音脖子的“虫”的后脑勺。若要用那个闪光停止“虫”的生命活动,需要嵌入足够的深度,紫色的奇妙帐篷然满了鲜血。一瞬间,“虫”像粉碎般似地被消灭了。铃音因为“虫”突然松手而站不稳脚步,当场瘫坐在地上,狂咳不已。咳咳咳,无法想像是从自己喉咙发出的,严重咳嗽声。铃音擦了擦口水,没有拭干眼泪便抬头环顾四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她的眼前的东西——
滚动着。
沾满鲜血的汤匙掉落在地上。
杀死“虫”并且救了铃音的闪光物的真面目是——
——汤匙
“……你们这群下三烂到底要我说几次?杀死宇佐川铃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虫”一起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铃音也看了过去。声音来自空地的入口处。
眼球掘子站在那里。
她似乎非常不高兴地板着脸,狼剪发型因为刚睡醒而更加凌乱,再看看水手服上的脏污,刚刚大概是再某个地方睡午觉吧。如枪口般的双眸,手上拿着汤匙,一年B班座号十一号的眼球掘子,用纯真的声音威风凛凛地喊着:“真是不能大意,连睡个午觉都不行,难得我睡得正舒服的……怎样,你们做好觉悟了吗?”
就在说话的同时——
“咻。”
正觉得——眼球掘子的右手动了,原本握在她手上的三只汤匙全都插入了呆站着的“虫”的眼球里,丧命的“虫”群和刚才一样,一瞬间爆开后消失了。铃音愣愣地想着:好像那针戳气球哦。
就在铃音这么想的时候,原本在她脖子上留下的淤青或是疼痛之类的感觉,像倒带似的消失了。“虫”啧啧咋舌确认这点。
“真的——不会死呢,这可真麻烦!”
“汤匙用完了。”
阿掘无视于“虫”说的话,表情非常冷酷地小声嘟嚷着:“……所以接下来是肉搏战。拳头和汤匙不一样,光靠拳头是不能一击毙命的,会很痛苦,很痛哟,你们这群‘虫’,要是不想被揍,就快夹着尾巴滚吧!”
阿掘的话里,含有足以震撼他人的强大威吓感。那是绝对的自信以及背后蕴含着的强大杀气,铃音不禁吓得背脊僵硬。
“可惜——”
然而“虫”群却丝毫不畏怯。
“——疼痛及痛苦都不构成阻止我们的理由呢!”
“我知道,那就——全部歼灭掉吧。”
于是阿掘冲了过来。
铃音害怕地紧闭双眼。
从澡堂出来,身体热呼呼地回到公寓的房间,宇佐川铃音把毛巾及换洗衣服,丢进放在房间前面的洗衣机里。这是之前住在这个房间的人留下的,虽然常常故障,不过还是很耐用。铃音拿起藏在洗衣机下面的钥匙开门,门吱吱作响开了。室内一片漆黑,当然也没有人在。铃音点亮房间的灯后送了一口气,因为她一直很担心,万一去澡堂的回程中再度被袭击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她无意识的摸了摸早就不会痛的脖子。
“唉……”
铃音感到无可奈何的空虚而呆立着,接着甩了甩头,把暖桌移到房间角落,从壁橱里拉出棉被铺好,放上枕头,然后拿起始终放在暖桌上的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PM10:02。顺带一提,这只手机是贤木买的,电话费不是铃音支付的,因此她尽可能地避免使用它,不过在今天这种内心空虚的时候,就会想打电话给贤木。铃音盯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到底是要打,还是不要打呢?总觉得不好意思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过去。
就在铃音犹豫不决的时候,门铃竟然响了起来,传来“叮咚”声音。铃音惊讶地盯着门看。顺便说一下,这个门铃是之前住的人安装的,其它房间并没有安装,或者说是没有这个必要,只要敲门就听得见了。
那会是谁呢?
铃音想起白天的惨剧而发起抖。令人毛骨悚然的占卜师,勒脖子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杀了他们的眼球掘子,那些叫作“虫”,会在死亡瞬间炸开、消失的人们。铃音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太想知道。占卜师的话在脑中莫明其妙地回荡着,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触碰的,有些东西是不可以接近的。
叩叩叩,有敲门声。铃音一边慢慢起身,一边问道:“是谁啊?”搞不好是隔壁房间那位自称音乐家的邻居,又跑来要米了也不一定。
门“喀喳”地被打开。对了,门并没有上锁。
门一打开,沉默地站在那里的是——
“小……掘”
“‘小’是多余的。”
眼球掘子用尖锐的语气说,还装出一副很不高兴似的不满脸孔。
铃音虽然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的对象出现而感到困惑,但想到她今天救了自己,应该不用提防她吧,表情便缓和下来。
“怎么了,这种时间……”
“外面很冷。”
“咦?”
“让我住下来。”
“……咦、咦?”
铃音没办法回答阿掘这种自作主张而且不合理的要求,阿掘见机不可失,便毫不客气地踏进屋里,脱下肮脏的鞋子,然后关上门,坐在榻榻米上。
“……呃……那个,小掘,这是怎么回事?”
“嗯……”
有那么一会儿,阿掘露出在思考似的表情,不
过很快便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抓了抓脸颊,用纯真的声音解释道:“嗯,我最不会说谎,那就实话实说了。我是来保护你的,宇佐川铃音。看来‘虫’似乎把你的苹果当成目标,而且——好像还有其它目的,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虫’的数量很多,因为形势太险恶我不禁开始担心了。就监视及保护你这两方面的意义来看,我觉得住在这个家里最理想,所以我要住在这里。你若觉得碍眼,可以当我不存在,那我就随意住下了。”
真的是很随意。
铃音不由得被盯着自己看的阿掘吓到目瞪口呆,然后腼腆地笑了笑。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似乎多说也无用了。
“你一开始说‘外面很冷’是指?”
“我原本想用这个当作住下来的借口,可是没办法,我最不会说谎了。其实一点也不冷,我的知觉早已麻痹,就算在南极睡觉,应该也会死不了,而且也不会感觉到寒冷。因为说实话……会有点不好意思。”
“为了保护你而来”的确不是阿掘的作风吧。铃音不由得这么想。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阿掘愣愣地看着偷偷笑着的铃音。
“你在笑什么……算了,我想你一定很困扰,你就忍耐一下吧。只要看穿‘虫’的目的,然后把它们扑灭掉,我就会离开……咦?”
阿掘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间,眼光投向房间角落。那里放着用柔软毛巾包裹着的巨蛋,那是布满几何图案,宛如人工制造的蛋。
铃音战战兢兢地询问突然沉默的阿掘说:“呃,怎么了?小掘。”
“……没有。”
阿掘乱抓着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
“梦界兽的蛋吗,真稀奇,不过——应该没有危险吧,它不是恶兽。”
说完这不明究理的话,阿掘擅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总之——那些‘虫’难缠得很,必须花上一段时间才解决得了吧,这段时间我就待在这个壁橱当食客。”
阿掘掀开壁橱的布帘,躺了进去。又不是猫型机器人!再怎么也不能让女孩子睡在那种地方。
铃音想尽办法说服,把客气的阿掘从壁橱里拉出来,坚持两个人一起睡棉被。这个房间只有一组棉被,铃音把枕头让给阿掘,自己把座垫放在头下睡。阿掘一开始很不愿意,不久便对顽固的铃音露出死心的表情,窝进被窝里,很快就发出安稳的呼吸声。
铃音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曾经被她杀过一次,而今天早上她还夺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唇。尽管如此,不知为何,铃音总觉得她不是坏人。温柔地抚摸香甜睡着的阿掘的头发,铃音感到莫名安心。
然后铃音灵机一动,按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传了封短信给贤木,传完才闭上眼,一边感受着阿掘的体温,一边静静地进入梦乡。
FROM★宇佐铃
TO★老师
主题★圣旨
内容★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是宇佐铃。老师,今天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我被一群叫做“虫”,不知是什么的一群红眼睛的人攻击了,脖子被勒住,差一点被杀掉,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差点死掉了。该说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这么多次濒临死亡我却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要活下去才行。老师,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关于午休时的事,我想小掘应该是有什么考虑才会那样做的。我不知道班上同学怎么想,但我觉得小掘应该是不会心怀不轨做出那种事的女孩,所以我打算明天去问问小掘真相。虽然老师说过不要太常和小掘说话,我还是想和她说话,想和很像以前的我的她说话。
老师,我不知道我们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弥漫着可怕的阴谋,不过我不会绝望的,因为有老师在。只要老师在,我就会一直抱着希望,这是信赖和约定。我喜欢老师。
附注:我家增加了家庭成员。不是猫或狗,是家人。老师,你想会是谁呢?明天再告诉你,我想你听了一定会吓一跳的哟!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