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雅金绿色的双瞳笔直地望向他。
爱德格将手指埋入甜美的牛奶糖色发丝中,嗅着飘溢在空气中的清新洋甘菊香,心里感到非常满足。
他给莉迪雅轻轻一吻,以确认自己已经不必放弃她。
这个时候真的好幸福,爱德格不只是满足,更沉浸在幸福感之中,然而当中却混杂着些许不安,似乎缺少了什么。
“我不明白。”她掀动看似柔软的唇低语。
“我们的距离是这么近,但是我却不了解你的心。”
为什么呢?
“你在追求我的同时,却又将生命献给别的女性。”
别的女性……?
莉迪雅,没有这回事,我甚至可以为了你抛弃生命。
“你骗人。”莉迪雅哭着说。
即使将莉迪雅拥入怀里,她仍然不断哭泣。
“别再伤害我了。”
我伤害了你?
我的态度是有点强硬,但是那并非强迫。
“爱德格,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要去妖精界。”
等一下,莉迪雅!
爱德格呼唤这莉迪雅,但是他怀中的莉迪雅却消失了。
当爱德格正要再次呼唤莉迪雅时,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
爱德格松了一口气并坐起身子。
厚重的窗帘禁闭着,使得房内显得有些暗,不过外头似乎已经艳阳高照。
爱德格将凌乱的头发往上拨,而剧烈的头疼让他不禁蹙眉。
他昨夜在史瑞德的俱乐部喝醉才回来,他依稀记得回到家后又喝了几杯,可是后来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唯有紧抱莉迪雅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上。
那是刚才梦中的情景吧。
“没错……一定是梦。”
明明是梦中的情境,但是莉迪雅的表情,抱着她时感受到的柔弱触感,流过脸颊并在油灯的照映下呈现琥珀色的泪珠……这些记忆不知为何,竟真实地呈现在爱德格的脑海中。
爱德格懊悔地想,既然是在梦中,早知道就更大胆一点了。这时他突然发现床上有颗纽扣,于是将它拾起。
他确定这颗扣子不是自己的,而他的记忆也在同时一点一滴的复苏。
昨晚雷温来报告莉迪亚来访,然后……
爱德格一惊,心想自己该不会对莉迪雅做了什么事!?他焦急地走出卧室,来到隔壁的更衣室呼唤雷温,雷温立刻出现。
“早安,爱德格伯爵。”
“莉迪雅昨天有来吧?”
“是的,莉迪雅小姐昨晚有来过。”
“你把她带来我房间的吗?”
“是的。”
爱德格以手压着额头,在更衣室中来回踱步了一会儿。
“那么,莉迪雅是何时离开的?她看起来如何?”
“我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好像是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回去的。”
莉迪雅确实有进入他的房间,而且还用担心的眼神望着他。她从尼可那边得知了雅美的事,因为担心爱德格或许会情绪低落而来探望他。
爱德格认为到此为止,应该都是现实而非梦境。
不过之后的记忆宛如梦境般虚幻,他无法分辨紧抱莉迪雅的感觉以及亲吻,是现实抑或是自己的幻想。
最重要的部分竟然怎么都想不起来。
“太糟了,和心爱的女孩共度的第一个甜美夜晚,我竟然不记得了。”
雷温困惑似地歪着头。
“总之……先换衣服吧。”
爱德格边叹气边说,一旁的雷温迅速将衣物备妥,并且如往常般准备协助主人更衣,此时爱德格制止了雷温并说道:
“我自己穿就好,帮我叫汤姆金斯过来。”
总管立刻来到更衣室,爱德格一面打领带,一边询问汤姆金斯是否知道莉迪雅是几点回家的。
“我也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大概是悄悄回去的吧,我也是今天早上听雷温讲,才知道她昨晚有来过。”
总管询问爱德格是否要问其他侍从,爱德格心想:别开玩笑了。
要是这么做,全屋子的人都会知道他在喝醉之际把莉迪雅拉入房内,而且还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总而言之,莉迪雅不可能主动对他示好,怎么想都应该是自己强迫她。
“这个问题就先搁着。对了,汤姆金斯,听说你曾经结过婚?”
“是的,不过内人十年前过世了。”
“你是怎么向她求婚的?”
“这个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那时我好像问她觉不觉得背上有鱼鳍的小孩很可爱之类的,内人听了便欣然答应了我的求婚,只可惜后来生下的孩子没有长鱼鳍。”
“……这完全没办法当作参考。”
“说的也是。”
汤姆金斯沉思了片刻,然后眨着间距颇宽的圆滚眼睛问爱德格:
“还是说,也去问问其他侍从……”
“不用了。”
“主人,虽然婚后才能有亲密行为是世间的常识,不过也是有许多夫妇稍微忽略了先后顺序,而且,这种事情在两人未来长久的日子里,将会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长久的日子啊……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他就不用烦恼了。然而若是班希死亡预言的对象就是爱德格,说不定他甚至活不过明天。
就算仓促结婚,也有可能害莉迪雅马上变成寡妇。话说回来,要是莉迪雅成了寡妇或许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倘若先有了万一,莉迪雅就成了婚前失贞的不洁女孩。
爱德格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情演变至此,于是立刻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汤姆金斯,帮我准备一束花。”
“您想要哪种花?”
“现在能准备好的都行。我要出门,顺便备妥马车。”
汤姆金斯离开后,爱德格将视线转向站在门口的雷温。
雷温面无表情,但是爱德格看得出他心中的困惑。
“雷温,你昨天为什么要把莉迪雅带来我房间?我应该有说我在休息、不想见她吧。”
爱德格约略记得自己讲过这句话。
因为他那时已经醉的很厉害,要是见到莉迪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于是有所自制。
“我猜想您其实希望见到莉迪雅小姐。您看起来好像为了某件事情而烦恼,假如对方是莉迪雅小姐,我想您或许愿意和她谈谈。”
雷温完全说中了。
所以爱德格才会在雷温不听命令把莉迪雅带来时,忍不住将门打开。
“你能够察觉我心中的想法,我真的十分高兴。”
雷温本来只是不懂人心的杀人工具,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不过你也要体谅一下莉迪雅的心情。当我喝醉、化身为没有自制力的野狼时,你怎么可以把莉迪雅这种纯真的羔羊送过来呢?”
雷温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可是爱德格伯爵,您有不是野狼的时候吗?”
……好像没有。
连爱德格自身都觉得丢脸。
※
宣告来客的门铃声,连在房间内的莉迪雅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急忙跑到窗边,一看到是伯爵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前,就赶紧拉上窗帘。
由于莉迪雅的房间位于大门正上方,因此听得见父亲和客人的对话。
“伯爵,真不好意思,莉迪雅今天感冒身体不适,我正准备派人前去向您请假。”
果然是爱德格来了。
莉迪雅开始紧张起来,并在房内来回踱步。
父亲相信莉迪雅是因为感冒趟在床上休息,爱德格应该不会说些多余的话吧。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特地前来探望她。”
你的借口听起来不是很可疑吗!
“这样啊,所以您才特地过来……一大早就劳烦您亲自驾临,真是抱歉。”
父亲似乎一头雾水。
“请问我能否打扰一下?”
不行,你别进来!可是父亲大概是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让他进来了。
莉迪雅才刚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接着马上有人敲她的房门。
“莉迪雅,伯爵来探望你了。”
要是在这种时候把爱德格赶走,父亲反而会起疑吧。
莉迪雅只好无奈地打开房门,还不忘低着头以免被人看到她哭红的眼睛。
“莉迪雅,听说你感冒,有没有好一点?”
一点都不好。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莉迪雅一离开门边,爱德格立刻走进房间,父亲则先下楼,不过走前并未关上房门。
“……你来做什么呀。”
莉迪雅背对着爱德格说道。
爱德格绕到莉迪雅面前,接着递出一束球形玫瑰花束。
带来探病的花竟然是热情的红玫瑰,父亲看到一定会怀疑吧。
“莉迪雅,请你现在就跟我结婚。”
“你在说什么傻话,想也知道不可能。”
“说的也是,向教区
提出结婚申请之后,一般最少也要等三个礼拜才会发下结婚许可证,不过请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想办法拿到许可。”
“你还在醉吗?”
“我现在很清醒喔。”
“才不清醒呢。”
莉迪雅坚持不收下花束,爱德格只好将花放在桌上。莉迪雅因为爱德格一点一点向她逼近而被逼到窗边,只好将脸别过去。
但是爱德格不以为意,他用指尖轻轻托起莉迪雅的下巴,并且认真地注视着她。
“昨晚的事竟然让你落泪……我有这么强势吗?可能是因为喝醉了才没办法控制自己,平常我不会这样的。”
平常……莉迪雅真想问他,平常的对象又是谁啊?
“这是你的初夜,但是我却没有温柔以对,不过你可别因此排斥我,你不满的地方我会改进的。”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呃……爱德格。”
“总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必须尽快结婚。”
“咦、发生是指……?”
“我们不是有亲密关系了吗?”
莉迪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惊慌地反驳:
“你、你在说什么啊?别乱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莉迪雅甩开爱德格的手并将他推开,试着来开彼此间的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你中途不是突然睡着了?”
就在爱德格喃喃唤着雅美的名字、而莉迪雅别过脸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那时莉迪雅正因为身体被压住而焦急,爱德格后来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沉沉睡去。
于是莉迪雅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吵醒爱德格,再将爱德格埋在她头发内的手指轻轻移开,急忙从床上离去。
莉迪雅回到家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越想越气而大哭了一场。
现在回想起来,她又不由得红了眼眶,但是她不想在爱德格面前掉泪。
爱德格低头俯视莉迪雅,烦恼地将刘海往上拨。
“中途?是到哪里……”
“我、我怎么会知道……总之,你马上、马上就睡着了啦!”
莉迪雅害羞到了极点,像是要打断爱德格的问题似地高声叫喊。
真希望他别用那张美丽的脸,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会让人脸红的话。
“所以,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看来爱德格对昨晚的事完全没有记忆,莉迪雅无奈到都忘记要哭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哭?”
“因为……”
我死也不想说。
“对不起,我想也是。这对你而言应该相当屈辱,毕竟我昨天差点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爱德格自己做出这种结论也好。
另一方面,莉迪雅看到爱德格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空虚。
“嗯……原来如此,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啊。”
“所以你也不用急着筹划结婚的事。”
“啊……也对。”
不用跟我结婚令你这么高兴吗?
这回莉迪雅心里升起熊熊怒火。
“真是太好了,你赶快带着你的花回家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打算收回刚才的求婚……”
“那我可以立刻告诉你答案,我拒绝。”
不等爱德格说完,莉迪雅便一口回绝。
爱德格反常地露出困扰的表情,这让莉迪雅不禁觉得有错的人是自己。
不对,错的人是他。
“莉迪雅,昨晚的事我有些想不起来,但是我还记得我脑海中只有你一人,我绝对没有抱着轻浮的心态,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希望你陪伴在我身边。”
骗人!
“我是认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这种话你明明对任何人都说得出口。
“我对你而言,只是刚好派得上用场的慰藉品,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相信我。”
爱德格会拥住莉迪雅而不是其他恋人,说不定只是因为她刚好在他身边,也说不定是因为只有莉迪雅了解他内心的悲伤。
不管理由是什么,莉迪雅在那时的确被当成了某人的替身。
莉迪雅正要转过身去,肩膀却被爱德格一把抓住。
“莉迪雅。”
爱德格想将莉迪雅拉近自己,她立刻伸出双手抵抗。
“请你适可而止,你心里需要的人并不是我……你抱着我嘴里却呼唤着其他女人的名字,真的是太差劲了。”
爱德格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惊异地放开莉迪雅。
“其他女人……?是谁?”
“你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她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爱德格沉吟不语,不晓得他这么做是因为心里有数,或者是为了避免说出来自掘坟墓。
莉迪雅忍住泪水,回头直视爱德格并说道:
“之前也是这样,每当我改变主意想要相信你的时候,你就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你请回吧。”
莉迪雅拿起花束硬塞在爱德格手里,并将他推出房门,接着用力将门关上。
爱德格在门外不停呼唤莉迪雅的名字,但是她却用背抵住房门。
最后爱德格决定放弃并转身下楼,莉迪雅一边听着他的脚步声,一边看见自己的泪水低落在地板上。
“伯爵,您要回去了吗?”
莉迪雅听到父亲的声音。
“教授,您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束花。”
“什么?”
父亲似乎满腹狐疑,他会收下玫瑰花束吗!?
“我会再择期拜访。”
你不用再来了啦。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莉迪雅的泪腺更加失控。
“莉迪雅,你别哭了嘛。”
床下传来安慰莉迪雅的声音,她看见尼可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摆。
“我可是站在莉迪雅这边的哦。伯爵送我的信套组,我也会全部还给他。”
尼可从床底下缓缓爬出来,他的脸上戴着莉迪雅送给他的面具。
莉迪雅不由得笑了出来,泪水也止住了。
“喂,不准笑!”
“不是啦,尼可你这样好可爱……不对,是很帅气。”
“是吗?”
“很像神秘的怪盗呢。”
“那我再披件斗篷应该会更好吧。”
尼可以双脚踏着小小的步伐走向莉迪雅,莉迪雅揉着眼睛、拭去泪水,接着蹲下身子握住尼可的双手。
“谢谢你,尼可,我已经没事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剩余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爱德格心想,假如班希的预言成真,那么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爱德格心中也暗自庆幸着,还好他和莉迪雅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尽管爱德格急着与莉迪雅结婚,但若是这么做,就会害莉迪雅被班希的预言波及。
只要事关莉迪雅,爱德格就无法好好思考后再行动。
他从一开始就老是犯下失误,最近更是失态连连。
爱德格明白原因出在他心中的犹豫,然而在误会无法冰释的情况下,只会让莉迪雅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
“爱德格伯爵,您找我们吗?”
雷温和雅美一同来到爱德格的书房。
现在可能已经无法澄清误会、取回莉迪雅对自己的信赖了,但是爱德格尚有应尽的事未完成,他必须让所剩无几的时间发挥最大的效用。
爱德格重新振作起精神,对两名随从下达命令。
“把这个贴在波尔之前被囚禁的空房里。”
爱德格将附上亲笔签名的信递给雅美。
“我知道了那颗琥珀了,信上写着想要就来拿。”
两名随从毫不惊讶,静静地等待爱德格接下来的吩咐。
不过爱德格说找到了琥珀只是在虚张声势,他打算以此引诱悠里西斯采取下一步行动,并且单独和他对决。
“我知道琥珀的下落,但是在哪里找到的、或是琥珀现在在哪里,这些都是相当重要的情报,我无法告诉任何人,而且我打算直接和悠里西斯进行交易。”
“爱德格伯爵,这么做不会太冒险了吗?悠里西斯会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
雅美的语调和表情都和平常一样。
“我会用机智取胜。你觉得悠里西斯赢得过我吗?”
“……您说的是。”
雅美点头赞同,看不出她心底是否真的这么想,反正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么雅美,这封信就拜托你了,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是的。”
“雷温,我要去史瑞德的俱乐部一趟,你也一起过来。”
等雅美离开后,爱德格走向留在原地的雷温。
爱德格凝视着他的脸,而雷温依旧动都不动,静候主人的吩咐。
为了保护这个忠诚少年,爱德格衷心希望能利用剩下的时间为他做好最好的安
排。雷温应该不再唯独对爱德格敞开心房,只要他自己能注意到这点,大概不会再被王子操纵。
“雷温,我信赖的人也是你的同伴,你懂吗?”
“是的。”
“而且莉迪雅和汤姆金斯都把你当成普通人看待。”
雷温似乎心存疑问地抬头看着爱德格,并且开口询问:
“莉迪雅小姐没有生我的气吗?”
“嗯,她只有生我的气。”
“追究起来都是我的错。”
“别介意,莉迪雅能体谅你的心情……对了,雷温,你知不知道我在说梦话的时候,有可能说出哪位女性的名字吗?”
“知道。”雷温不假思索地回答。
“请你……务必告诉我。”
“照字母顺序说出来可以吗?”
“……还是算了。”
爱德格不禁反省起了刚才问的问题以及自己过去的行为,他拍了拍雷温的肩膀,接着走出书房。
爱德格今天之所以造访史瑞德的俱乐部,是因为他想起了昨天自己喝醉时,心中仍然有一件事耿耿于怀。
爱德格带着雷温来到了俱乐部最内侧的房间,史瑞德和波尔已经在这间不对外开放的交谊厅里等候着他。
这件会员制的俱乐部只限男性入内进入,因此即使不带雅美来,她也不至于起疑,可说是绝佳的密谈场所。
“伯爵,您说的是这幅画吗?”
史德将一幅早已拿进交谊厅的画给爱德格过目。那是一幅少女手持盾牌的画像,爱德格一直很在意的就是这幅肖像画。
“上面没有作者的署名,你们知道是谁画的吗?”
这幅正方形的画非常迷你,每边长度只有八英寸,爱德格将整幅画拿在手中细细观察。
“呃……这是家父的遗物,不过看笔触应该不是他画的,大概是画家的友人送给他或请他保管的吧……”
波尔向爱德格说明。
“为什么你父亲的遗物当中、只有这幅画收在俱乐部呢?”
“因为我一直查不出作者,所以十分在意,刚好听说俱乐部的客人中也有外国的鉴定师,所以前几天就把画寄放在史瑞德先生这里。”
“结果还是不知道作者是谁,而且俱乐部里装饰用的作品不足,我就将它挂在撞球室了。”
“伯爵,这幅画有问题吗?”
爱德格点头,接着轻轻将画放回桌上。
“其实我以前曾经看过这幅画,我想过去应该是挂在席尔温福特公爵家的庄园宅邸里。”
“咦,难道是席尔温福特公爵交给家父的吗?”
“我不知道父亲是何时发现王子的阴谋、得知公爵家被王子盯上,但他应该是感受到危机,才会将重要物品交给奥尼尔保管吧。奥尼尔原本和公爵家还有青骑士伯爵家毫无关系,所以这或许就是害他被王子爪牙杀害的原因之一。”
“您是说,琥珀在这幅画里吗?”
史瑞德立刻着手调查图画。
他正要拆掉画框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下手。
“对了,这幅画原本没有画框,这个框还是我加上去的,所以琥珀不可能藏在里面。”
“原本只有画吗?”
“是的。”
爱德格失望地坐到椅子上,似乎想要放弃。
“不过这幅画很奇怪,该怎么说呢,构图不是那么好。”
身为画商的史瑞德也赞同波尔的意见。
的确,爱德格也觉得这幅画看起来缺乏均衡感,与少女相较之下,银色盾牌过于抢眼。
“仿佛盾牌才是整幅画的重点。”
将脸凑近仔细端详后、可以发现盾牌上的漩涡图案是由线圈般的线条组成,而且在复杂的花纹中,到处可见宛如文字般的线条。
“上面该不会写着某些讯息吧?你们看,这个字是G,这个是A、D、Y……GLADYS,葛拉蒂丝?艾歇尔巴顿?”
爱德格一边念出拼音,一边转过头看向史瑞德。
“拿放大镜过来。”
史瑞德迅速离开,没过多久立即回来。
爱德格将煤油灯的灯光转亮,开始逐字阅读,波尔在一旁记录爱德格念出来的字母,并将字母组成单字,若字母不够就再检查是否写在别处。
当爱德格顺着蓝色的线条组成的图样逐字搜寻后,发现花纹是一篇别有意义的文章。
在房外的豪华交谊厅里,来到俱乐部打发漫漫长夜的绅士们,正一边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一边饮酒作乐,欢愉的说笑声不时传过来,但是一墙之隔的三个人却陷入逐渐高涨的紧张气氛之中。
房间内只有爱德格念出字母的声音,以及波尔用铅笔抄写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文字被挤在小小的画布上的银色盾牌内,爱德格好不容易抄写完后,将整篇文章朗读出来:
“一七四七年,受诅咒之人降临人世,他是和邪恶妖精定下契约的灾厄王子,我必定会尽全力将此邪恶灵魂逐出英国,但是正如班希的预言,再过不久我将命丧黄泉,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命运的安排吧。灾厄王子总有一天会设法回到英国,继承了青骑士伯爵之力的人啊,断绝王子的血脉吧,唯有我族的力量才能将恶魔永远埋葬,我衷心的期盼新任继承人的出现并继承艾歇尔巴顿家族的一切。葛拉蒂丝?艾歇尔巴顿。”
三个人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灾厄王子指的就是美国那个王子吗?”
“不过这是一百年前的事啊,伯爵,王子有这么年迈吗?”
王子确实不年轻,可是并没有这么老,以逻辑来推论,现在的王子大概是灾厄王子的儿子或子孙吧。
“总之,写这篇文章的人绝对就是一百年前出现的青骑士伯爵——葛拉蒂丝伯爵,画中的女性也应该是她。
“也就是说,她为了把灾厄王子从英国赶出去而力竭而亡吗?”
“然后,青骑士伯爵的血脉也因为她的死亡而断绝,而且她大概知道伯爵家已经没有其他继承人,所以才会留下这个讯息吧。”
“所以说,她希望有人能够继承伯爵家的力量,即使与伯爵家没有血缘关系也无妨……”
令人费解的是,少了伯爵家的力量,不就无法阻止王子的阴谋了吗!?
王子的诞生和妖精的魔力有关联,而事件的起因似乎就在于此。青骑士伯爵家族通晓妖精的魔力,一旦少了伯爵家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王子。
葛拉蒂丝衷心期待下一任伯爵继承人的出现,她一定是将能得到青骑士伯爵力量的关键,连同班希的记忆一同封印在琥珀内。
班希的琥珀正是阻止王子阴谋的盾牌。
琥珀一旦交到悠里西斯手中,他将会继承伯爵家的一切,这个世上将再也无人能阻挡王子的野心了。
爱德格必须找出琥珀,而且不能让它落入悠里西斯手中。
只不过有件事让爱德格有点在意。
也就是关于葛拉蒂丝希望断绝王子血脉这点。假设青骑士伯爵为了消灭王子而得连王子的血脉一并铲除,那么爱德格本身是否也包含在要被消灭的对象之内呢?
斯图亚特王朝的的詹姆斯二世在光荣革命中被逐出英国,而王子似乎是他的后代子孙。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脉应该早已断绝,然而王子却为了得到与詹姆斯二世有血缘关系的人,因此盯上爱德格的母亲。
爱德格的母亲与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脉以及王子,似乎都有很深的血缘关系,她后来改嫁给席尔温福特公爵。爱德格的父亲——席尔温福特公爵本来即是王室的近亲,和斯图亚特王朝也有些许血脉相袭。
因此,她和席尔温福特公爵结婚之后生下的孩子——爱德格,不仅和王子、也与王室有深厚的血缘关系,对王子来说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或许断绝自己的性命才是毁灭王子的捷径。
班希的死亡预言;
雅美的可疑举止。
爱德格感觉自己正面临人生的分歧点。
若他真的不配当青骑士伯爵,却占着这个爵位不放,应该会阻碍到有能力灭绝悠里西斯和王子的人出现。
那个人才是名副其实的青骑士伯爵,只有他才能找到琥珀、恢复班希的记忆。
这些都是爱德格无能为力的事。
或许,坦然接受死亡,才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中最重要的。
爱德格一面思考,一面在心中呼唤着莉迪雅的名字。
死了也无所谓,他早已做好随时丧命的觉悟,唯有莉迪雅最让他放不下心。
幸好他和莉迪雅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此一来,莉迪雅既不用成为寡妇,也不会被当成不检点的女孩。
所以爱德格才会突然放弃结婚,但是这似乎让莉迪雅以为求婚只是一场闹剧。
她觉得爱德格是因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迫于无奈才来求婚的。
然而,既然两人之间是清白的,那么爱德格将再也不能把莉迪雅强留在身边,更何况他也不能将班希的预言告诉莉迪雅。
“伯爵,您打算怎么做?”
波尔的声音让
爱德格好不容易将莉迪雅的事赶出脑中、恢复意识。
“把这幅画送到伯爵宅邸。”
“是的,我知道了。”
“史瑞德,接下来同样要请你全力找出琥珀…波尔,班希很信任你,若是她回到你身边,你要和莉迪雅同心协力保护她。”
波尔满脸诧异,心想班希还会回来吗?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爱德格的要求。
爱德格走出交易厅,和雷温一道离开俱乐部。
如同昨夜一般,白雪不停地自灰暗的天空飘下。
伦敦街头一片雾茫茫,即使有煤油灯的照耀,眼前依旧是一片朦胧,连脚边的石阶也看不清楚。爱德格走下阶梯正要朝马车走去时,忽然有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他的面前,仿佛是瞬间自黑暗中冒出来的。
雷温立刻有所戒备,他手握小刀挡到爱德格面前,此时马车开启,一名年约十岁的少年走下来。
“哦?吉米,你还活着啊?”
这名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听到爱德格的话,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少年是悠里西斯的手下,他并非人类,而是妖精黑妖犬,他以前曾被格鲁比狠狠咬伤,应该已经丧命了才对,没想到又再度现身。
“勋爵,我来接您了,我们的主人正等候您的大驾光临。”
看来贴在空屋上的纸已经交到悠里西斯手上了。
动作还真快。爱德格喃喃自语,并轻拍雷温的肩膀,阻止他冲上前攻击吉米。也有可能是雅美直接将信交给悠里西斯,所以也不能完全说是对方动作迅速吧。
“可以请随从大人留步吗?”
爱德格原先就预料到事情会演变于此,而且他也无意让雷温一同前往敌阵。
因此爱德格立即点头。
“爱德格伯爵,千万不可以,您若是冒险前去会被杀掉的。”
吉米一脸嫌恶地和杀气腾腾的雷温保持距离,不过既然雷温身为人类,要加害妖精应该是不可能的。
爱德格当然不打算轻易送死,但是如果让悠里西斯发现他并没有找到琥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就算悠里西斯没有杀掉他,他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有一赌的价值。
“雷温,我必须去,你会让我去吧。”
雷温沉默不语,而他之所以无法全力阻止爱德格,或许是因为他的心中也很混乱。
最后爱德格独自乘上马车。
少年——黑妖犬将马车门关上。
※
“莉迪雅,今晚的月色真不错,我们一起去玩吧。”
格鲁比在半夜敲着莉迪雅房间的窗户,莉迪雅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他的叫唤声,接着翻了个身。
你在说什么呀,外面在下雪,根本看不见月亮,而且寒风呼呼地吹个不停。
再说,我现在正在睡觉。
“那不是正好。”
莉迪雅吃了一惊,接下来已经置身于黑色骏马的背上,奔驰于月光照映的草原中。
芬芳的微风舒服地吹拂在脸颊上,而且完全没有下雪。
我在做梦吗?
格鲁比擅自闯入莉迪雅的梦中,扩展了她的梦境。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包住了莉迪雅,因此无论格鲁比怎么奔跑,莉迪雅也觉得自己不会从他的背上摔落。
穿越草原后,眼前出现一座盛开着缤纷花朵的山丘。
格鲁比停止奔跑后,莉迪雅轻轻跳下马背,奔向绽放花海的山丘。
身上带有光圈的花之妖精翩翩起舞,莉迪雅看着妖精们的舞姿,不禁笑逐颜开。
“开心吗?”
“嗯,好漂亮喔~~!”
格鲁比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伫立在莉迪雅身旁。
“那就好。”
莉迪雅微微抬起头来,可是也只能看到身旁格鲁比的胸膛,她再将头往上抬,总算看到身材高挑的格鲁比那一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黑卷发。
格鲁比突然俯视莉迪雅,并伸出修长的手臂抱紧她。
“……怎么啦?”
格鲁比当然不知道人类有相互拥抱的习惯,更不知道拥抱代表的意义,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讨莉迪雅欢心才特别学的。
格鲁比不可能理解人类之间的爱,却懂得用自己的方式珍惜着莉迪雅。
“我只要抱着你,就会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心情很平静,但是却又莫名地心跳加速。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是、是吗?”
“那你又有什么感觉?”
莉迪雅觉得,自己有如被平静无波的水完整包覆住。
她茫然的思考着,这和爱德格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
就是因为格鲁比与爱德格不同,所以莉迪雅和格鲁比在一起时,既不会感到心痛也不会难过,因为妖精不会说谎也不会违背诺言。
“莉迪雅,我们去月亮旁边吧。”
“月亮旁边?没办法啦,我又不会飞。”
“你快看嘛。”
在格鲁比的催促下,莉迪雅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湖畔。
“我们去那里吧。”
“但我不会游泳。”
“这里是梦中的世界,更何况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啦。”
格鲁比拉着莉迪雅的手向湖畔走去。
莉迪雅的心中掠过些许不安,和格鲁比一起进入水中好像不太好,不过莉迪雅知道格鲁比不会把她吃掉。
更何况这里是梦境,只要醒来一切就会消失。
“大小姐~~请留步!”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呼唤莉迪雅的声音。
莉迪雅停下脚步,有个娇小的物体正拨开草垛,奋力地奔向莉迪雅脚边。
“您千万不能跟格鲁比到水里!”
头戴三角帽、留着乱糟糟胡须的矿山哥布林重重地跌了一跤,可是他毫不在意,慌忙起身并再度劝阻利迪雅:
“那家伙企图将大小姐拉进妖精界的水底,您会永远回不到人类的世界的!”
格鲁比啧了一声。
“矮冬瓜,你给我闭嘴!莉迪雅、我们快走。”
“格鲁比、等一下,再过去就是妖精界,而不是我的梦境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我回不了人类的世界就糟了呀!”
于是莉迪雅往后退,打算离开湖畔,然而格鲁比却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
“我不会再让你待在那个伯爵的身边了,他根本无法保护你。”
“你、你在说什么?”
“我认为他根本斗不过悠里西斯那家伙,他只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没用的男人。”
格鲁比凝视莉迪雅的双眼中带着魔力,他平常绝对不会以魔性之眼直视她的。
“只要你在他身边一天,难保不会被害死,我无法坐视不管,我不想失去你!”
莉迪雅深陷格鲁比的魔力之中,开始慢慢向湖边移动。
“格鲁比大人,您千万不能这么做!大小姐可是青骑士伯爵的未婚妻啊!”
“啰嗦,我已经确认她手上没有戴月光石戒指啦。”
对了,月光石戒指已经被爱德格取下来了。
若是莉迪雅就此和格鲁比一起进入妖精界,爱德格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我是认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爱德格的语气难得如此强硬,这句话也因此残留在莉迪雅的脑海里。
可是,那应该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吧。
莉迪雅回想的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矿山哥布林抓住机会,飞快爬上莉迪雅的裙子。
他努力沿着裙子向上爬,然后拿出月光石戒指。
“大小姐,快点!快把戒指戴上!”
“你这家伙真烦!有婚约又怎么样,反正那个伯爵只有几天可活了。”
莉迪雅不禁停下脚步。
“……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啦,那家伙拥有无法燃烧的班希眼泪嘛。伯爵家的人不是只剩下他吗?反正只要他一死,婚约也就失去效力。莉迪雅,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万一他死的时候连累到你就糟了。”
爱德格会死吗?他居然持有班希预言死亡德琥珀?
他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把订婚戒指从我手上取下来的吧?
爱德格突然说要在三天之内完婚,又在知道自己和莉迪雅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之后马上放弃。
说不定这一切都和班希的预言无关,纯粹只是他心血来潮罢了。不过爱德格曾经问莉迪雅,班希的预言大概几天会实现,那是他一定就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
“格鲁比,我必须回去了。”
“莉迪雅,别再替那家伙着想了,你只会被他利用啊!”
格鲁比说的没错。
即使心中如此认为,莉迪雅依然主动将月光石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她随即自格鲁比的魔力中解放,眼前的湖泊也跟着消失了。
莉迪雅的梦境渐渐退去,格鲁比放开了莉迪雅的手。
“为什么?”
是呀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伯爵家的妖精博士,不过,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莉迪雅自己也百思不解,当她慢慢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莉迪雅终于从梦中醒来,她疲倦地坐起身子。
“啊~~还好赶上了,真是太好了。”
矿山哥布林站在莉迪雅的膝盖上,心满意足的抚摸着她无名指上的月光石。
“小弓告诉我,大小姐正深陷危机,然后我发现格鲁比打算掳走大小姐,所以才赶紧进入您的梦中。”
现在虽然是清晨时分,但已经不是沉睡的时刻了。
莉迪雅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