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Ⅰ没有笑容的女神——
「我爱妳。」
这句话——令我无法动弹。
「打从心底爱着妳。」
这句话,令我完全无法动弹。
「我爱妳所有的一切。」
这句话令我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动弹。
可是,他说那就是「爱」。
但其实让人感到恐惧万分……
可是他说,那真的是「爱」。
但如果那真是所谓的爱,那么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真的都只是绝望……
她如此认为。
没错。
她随即想起有那样一首诗。
接着光芒弹现,做了一个如瞬间那般短暂的梦——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爱……妳……』」
她看到写着这句话的诗。
「…………爱?」
少女狐疑地歪着头。
一位楚楚可怜到令人无法招架的少女。
光泽耀眼的金色长发,还有在阳光底下宛如就要变得通透的白皙肌肤。
浓长的睫毛,配上细长的蓝色眼睛。
一种具有压倒性力道的美。
凡有不认识她的人看到她——看到这个才刚满十四岁的少女的话——恐怕不敢相信她跟其它人一样都是人类吧?
是妖精吗?
或者是美丽的精灵?
总而言之,那个少女,菲莉丝-艾利斯的美就有这么地超乎寻常。
过度完美的美。
然而她的美……
却宛如是精雕细凿出来的傀儡一般。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感情。
傀儡一般的脸孔。
宛如把心遗忘在某个地方般,毫无生命力的美。
死亡的美。
不,不只是她。在这里的每个人……
心都是死的。
菲莉丝那还带着稚嫩色彩的眼眸微微罩上阴影,她说:
「这上头写的『爱』是什么?哥哥。」
「嗯?」
在她面前,一个一样在看书的青年抬起头来。
年纪看来应该是比菲莉丝大一点吧?
一样有着金色的头发,以及一对比菲莉丝更让人感觉不出有任何感情的细长眼睛。
菲莉丝知道,这对眼睛看似映不出什么东西,事实上,却是看透了所有的事情。
哥哥路西尔-艾利斯。
他将用艰涩的古代文字书写的书合起来,对她露出浅浅的微笑。
「菲莉丝不懂什么是『爱』吗?」
好沉静……真的是好沉静的声音。
不过,这句话问得可真奇怪。
因为,菲莉丝一定不可能知道的。
菲莉丝不知道什么叫爱……不,她几乎连其它的感情都不知道。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艾利斯家。
洛兰德帝国的大贵族。
世代只服从、护卫这个国家的国王,被誉为「剑道一族」的世家。
可是,连这件事对他们而言都不具任何意义。
因为存在这里的只有……
此时,路西尔说话了,仍然用平静的声音说:
「我想,我为菲莉丝着想的心情一定就是爱。」
「哥哥?哥哥爱我吗?」
「当然,因为我们是关系非常亲密的兄妹呀,而且我想父亲及母亲也爱菲莉丝。」
「…………」
菲莉丝闻言,眼中的阴影变得更浓了。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身体。
穿着用白色和蓝色交织而成的干净道服的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和瘀青。
那是在每天的剑术训练当中,被父亲和母亲以及路西尔殴打、重击而来的伤痕。
伤,伤,伤,伤。
对她而言,这就是生活的一切。
早上起床,立刻开始进行训练。
当身体已经再也动不了的时候,一天也结束了。
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变强壮。
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变厉害。
唯一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变得又强又厉害,以免辱没了剑道一族的名声。
除此之外,没有人教她任何东西。
不,他们认为除此之外都是不必要的。
这里有的,就只有「那个」。
就只有每天遭殴打、受伤……
「那就是爱吗?」
菲莉丝说完,路西尔便站起来,将拿在手上的书放回书架之后,慢慢地转头过来,凝视着菲莉丝。用仍然温柔无比的声音说:
「训练很辛苦吗?」
菲莉丝摇摇头。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不认为训练是很辛苦的。
本来,她就没有学过什么样的感觉叫「辛苦」。
所以,当她知道对父母而言,自己是不需要的存在时,她也一点都不觉难过。
路西尔虽然不及父亲那般优秀,但才能也不至拴让艾利斯家蒙羞……
菲莉丝和哥哥经常被拿来做比较,而当父母知道她毕竟追不上路西尔时,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对待垃圾一样冷淡。
尽管如此,训练依然没有中断。
持续地、不知何时才会结束,只能用疯狂来形容的训练课程依然没有间断。
然而,菲莉丝从来就不觉得辛苦。
因为她不知道何谓辛苦。
所以,菲莉丝摇摇头。
路西尔见状,盈盈地露出微笑。
「是吗?菲莉丝真是了不起。」
他抚摸着菲莉丝的头。
「嗯?你是在夸赞我吗?」
「……不,是爱着妳。」
路西尔这样说道。
菲莉丝闻书,闭上了眼。
有人这样摸着她的头,让她觉得很舒服。
至少比被打、被砍的感觉要好……好多了。
菲莉丝一边接受路西尔温柔的抚摸,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爱吗……」
路西尔闻言,很愉快似的说:
「嗯,这就是爱。」
「唔,感觉不坏呢。哥哥也想要人家这样抚摸吗?」
「啊哈哈哈哈。」
「咦,怎么突然这样笑?」
见路西尔突然仰天长笑,菲莉丝不悦地说道。于是他停止了摸头的动作。
「我觉得菲莉丝好可爱啊。」
「嗯?我很可爱吗?」
「很可爱啊,所以我爱妳啊。」
「所以才摸我的头?」
「嗯。」
「那,我也去爱爱伊莉丝吧。」
说着,菲莉丝站起来,作势要去妹妹伊莉丝的房间,路西尔闻言又笑了。
「唔,有劳妳了。」
菲莉丝正待离开书库……可是,此时她回头了。
只见路西尔仍然凝视着菲莉丝……
好温柔的眼睛。澄澈、跟菲莉丝一样的蓝色眼睛。
菲莉丝问道:
「哥哥不来爱伊莉丝吗?」
然而——
路西尔轻轻地摇摇头。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菲莉丝跟伊莉丝一起早点睡吧。」
「有事情要做?做什么?」
面对菲莉丝这个问题……
路西尔带着几乎没有改变的温柔笑容说:
「我要去看世界的深渊。」
「…………深渊?」
菲莉丝不懂。
话又说回来,路西尔所说的话一向都很艰涩,让人摸不着头绪。
尽管如此,菲莉丝还是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微微地歪着头思索,企图理解路西尔的话,路西尔见状又笑了。
「啊,菲莉丝不用担心。哪,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菲莉丝一听。
「嗯。」
她率直地点点头,兄妹之间的对话就此结束。
就这样,她离开了房间。
她前往伊莉丝的房间。她刻意掩盖住气息,避免吵醒伊莉丝。
她坐到躺在床上发出可爱鼻息声的妹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伊莉丝微微地睁开眼睛。
「…………唔……啊?!姊姊!妳来陪我睡吗?太好……」
瞬间,伊莉丝精神奕奕地看似就要一跃而起,然而菲莉丝仍持续抚摸着她的头,也许是太舒服了吧?
「太……太好了~~姊姊……最……喜……唔……」
伊莉丝就着抱住菲莉丝的动作,又睡着了。
菲莉丝见状,露出微微的笑容,一边抚摸着伊莉丝的头,一边躺到床上去。
睡觉的时间并不多。
她几乎没有个人的自由时间。在结束训练之后,如果想看些书,睡眠时间自然就会被削减。
可是,如果不睡一下觉,可能会撑不住吧?
在训练的过程当中,总是与死神毗邻而居。
只要一稍松懈,就会没命。
为了存活下去,无聊的感情是没有必要的。
爱。
友情。
恋情。
痛苦。
辛苦。
悲哀。
这种种感情都被压抑下来,只能心无旁骛地完成训练。
每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然而,菲莉丝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伊莉丝的头,一边轻声地说:
「……这就是爱吗?」
她微微地将伊莉丝的身体抱过来。才五岁的妹妹身体好温暖。那种小小的体温所带来的舒适感,让菲莉丝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所谓的爱的感觉。
「……唔。」
然后她闭上眼。世界为黑暗所笼罩。
这片黑暗瞬间让她想起哥哥的话——
世界的深渊。
她还是无法理解个中含意。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因为,当她再度睁开双眼之时,一如往常的每日生活就会开始了。
一如往常的……
菲莉丝这样想着。
那事实就是……
光芒再度迸裂。
中途,身体有了感觉。
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晕眩。
紧接着立刻产生一阵强烈的疼痛戚。
菲莉丝不断地遭到木刀的痛击,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直接滚倒在地上。
「唔……啊……」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
她企图站起来,但膝盖却不停地抖着,使她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此时,她闭上眼,将意识集中起来。先确认全身上下有哪些地方受了伤,然后将意识从伤口上转移,消弭「疼痛」的感觉。
痛感立刻消失了。
她已经很习惯去消弭掉疼痛感。但是,这次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
肋骨大概断了几根了吧?
最大的问题是头部的损伤。第一击使得她的意识被弹飞开来,然而在失去意识的数秒钟期间,头部可能又遭到多次的痛击。
脑袋不停地晃动着,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不妙……
她这样想。
再这样下去,铁定会被杀……
菲莉丝抬起头来。
于是,她看到父亲和母亲顶着非常沮丧的表情站在她面前……
他们有着菲莉丝家的特征——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还有超乎寻常的美貌。
然而,那两张美丽的容貌却是扭曲的。
母亲带着失望的表情凝视着菲莉丝说:
「妳总是让人失望。身上流着艾利斯家的血……不,流着以前被誉为天才的父亲和我的血脉,为什么竟然连这种程度的剑招都无法承受呢?」
说着,她慢慢地将剑举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唔……」
菲莉丝将手边的木刀拿起来……
但当她举起木刀时,母亲的剑已经打了下来。
菲莉丝企图防御,然而一次、两次、三……
不,没有第三次。
「……妳的剑招太单调、太慢了。」
之后——
喀的一声来自菲莉丝的左手臂……
「…………?!」
她闻声,瞪大了眼睛。
折断了。
而且不只是手腕,连前端的肋骨……
剧痛窜过全身。
菲莉丝忍不住就要尖叫出声……
母亲立刻将剑往她脸上一击,菲莉丝连惨叫都来不及,便倒趴在地上。
母亲见状,说道:
「啊,已经站不起来了?这样就结束了?真是丑陋啊……真的很丑陋。我真觉得羞耻,竟然会生出一个像妳这么愚笨的孩子……」
这已是菲莉丝听腻了的话。
丑陋。
羞耻。
愚笨。
「为什么我们会有妳这样的孩子?」
每次进行训练,菲莉丝都要遭到母亲这样的责骂。
「为什么在生过路西尔之后,会生出这么愚蠢的孩子来?」
她并不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有多让人难过。
她不认为这些话有多刺耳。
不,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叫「难过」。
所以,她不觉得难过。
不觉得难过。
不觉得难过。
她不想……让自己觉得难过。
因为,如果这样想的话,她早就站不起来了。
因为,如果她有这种感觉的话,又会被骂愚笨、资质驽钝。
所以,菲莉丝不觉得难过。
不论面临什么状况,都不会失去冷静、不会感到疼痛、不会失去高傲,以免让艾利斯家蒙羞……
于是,她失去了表情。
不论多辛苦、多么疼痛,她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我现在就站起来。」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然而,木刀再度挥落。
骨头折断的声音再度响起。左手臂从肩膀处以下整个无法活动了。
确认这个状况之后,母亲说:
「这个资质愚昧的孩子真的……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我好担心啊。」
于是父亲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期待的……」
说着,他便凝视着匍匐在地上的菲莉丝。
他有着一样的蓝色眼睛,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失望。
「不能符合艾利斯家期待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妳应该也明白吧?」
她当然明白。
菲莉丝抬头看着父亲,然后说:
「…………我会被杀吗?」
父亲闻言耸耸肩。
「或许……不过,我爱妳。就算妳再怎么愚笨,妳都是我可爱的女儿。」
他这样说。
父亲说,「他爱她」。
菲莉丝闻言,瞇细了眼。
路西尔昨天也这样说过:
「父亲和母亲,连伊莉丝也一样,我想他们都是爱妳的。」
她想起这句话。
爱……
她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可是,让人如此失望,却仍然被获准存活下去……这就是因为被人所爱的缘故吗?
母亲说:
「可是,资质这么差的人真的可以生出优秀的孩子吗?」
父亲回答道:
「至少菲莉丝身上流有继承了从遥远的以前,艾利斯家成立之后就有的才能——曾经是兄妹关系的我跟妳的血脉。如果再加上我的血脉的话,应该还有可能吧?总之,我需要有能力超越我的孩子。照现在的情况走下去,路西尔也许有他的潜在性,可是……还不够。因为我在路西尔的年纪时,实力就已经超越父亲了。」
「可是,那是因为哥哥是天才。啊,如果我能再度怀哥哥的孩子的话……」
母亲这样说……
可是菲莉丝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孩子?
兄妹?
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此时母亲看着她说:
「妳要把这件事当成是妳的光荣。能生下父亲的孩子是妳的光荣……哪,妳还磨赠什么?赶快把衣服脱掉。」
菲莉丝闻言,更加混乱了。
「父亲跟母亲到底……」
可是,母亲的表情却更加扭曲了。
「啊,真是受够了……笨到这种地步……妳究竟像谁啊?废话少说,把衣服脱下来!」
母亲这样命令道。
可是,菲莉丝没有动。
有某样东西在抗拒着某样东西。
身体当中的「某样东西」对某种东西感到恐惧。
身体在颤抖……
「动作快一点!」
她闻言……
一跃而起,往前疾奔。
路西尔的话在脑中回响。
回响。
回响。
「我想父亲和母亲也是爱妳的。」
这句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
爱。
爱。
爱。
可是,这句话每在脑海中回响一次,她就涌上一股恶心感。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是的,那是恐惧。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果然是不中用的孩子……」
下一瞬间,母亲就出现在全力想要逃离现场的菲莉丝面前……
菲莉丝见状,用那只没有折断的右手挥起木刀,使尽所有的能力砍上去。
然而,母亲轻而易举地用木刀砍断了菲莉丝的木刀,菲莉丝的右手臂也随之骨折了。
「妳这个没用的孩子,妳的剑哪伤得了我?」
母亲说完,手中木刀挥舞了好几下,瞬间,菲莉丝的衣服被划落,掉落地上……
接着她头发又被抓住,三两下就被撂倒在地上。
她已经无能抵抗了。
双方的力量相差太悬殊了。
而且父亲的实力又比母亲,还有哥哥路西尔强。
以菲莉丝的力量,根本拿这种状况莫可奈何。
但即使如此,菲莉丝还是想逃离现场。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
恐惧……
母亲说:
「哪,哥哥。」
恐惧……
父亲点点头,松开了披在身上的上衣腰带……
恐惧……
菲莉丝拚命地挣扎着。可是,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
两只手臂都断了,又被母亲制压住……
「唔……唔……」
她好想狂叫。
可是因为太过恐惧,她发不出声音来。
只知道颤抖。
然后呻吟似的……
「唔、唔哇……啊……」
父亲慢慢地把手伸过来。
他慢慢地把手伸向一丝不挂的菲莉丝,企图抚摸她。
插图016
下一瞬间。
她以为自己疯了。
不是因为要被父亲抚摸。
而是因为整个视野突然染成了鲜红。
真的一片鲜红。
可是,她立刻就发现,那是血。而且是制压住菲莉丝的母亲的血。
母亲的身体随着哆的一声进入菲莉丝的眼帘。然而,她只看到母亲的身体。
头颅并没有连接在她的身体上……
父亲的表情当着菲莉丝的面整个变了。
「啊…………你、你……」
可是,此时声音响起。
一个沉静,真的好沉静的声音……
然而那个声音却有股强大的压迫感,宛如可以靠着声音就抹杀掉一切似的。
「……我说父亲啊,您到底在做什么?艾利斯家的人不能带着那种表情做出这种事情。人们会说那是很丢脸的事吧?」
是路西尔。
可是,他站在距离菲莉丝相当远的地方。
然而他的手……却提着因为恐惧而表情变得扭曲的母亲的头。
父亲见状,立刻恢复平静的表情,凝视着路西尔。
「……所以呢?你想怎样?我知道你的实力比母亲更强。可是你碍了我的好事,以为还能活下去吗?」
路西尔闻言,淡淡地笑了。
一如往常的笑容。
菲莉丝非常熟悉的,一如往常的笑容。
但此时看在她眼里,那种笑容已不同以往。
就好像是在黑暗的深渊笑着,如恶魔一般的笑容……
「你说呢?」
路西尔仍然用沉静的声音这样说。
父亲闻言,露出喜悦的表情。
「哦?你想说的是,你的力量已经超越我了吗?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也可以由你跟菲莉丝交配……」
然而,路西尔打断了父亲的话。
「不要……用你肮脏的话语污辱我可爱的妹妹。」
路西尔狠狠地瞪着父亲。
父亲闻言,整张脸扭曲了;和母亲一样,令人厌恶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是一个无法理解艾利斯家的愚蠢孩子啊?」
说着,他捡起母亲落在地上的木刀。然后说:
「资质愚昧的人不需要存在。」
话声未落,父亲的身影便消失了。
至少看在菲莉丝的眼中是这样。
双眼根本无法追上他的动作。他的动作之快远远超越了母亲。
莫可奈何。
真的是莫可奈何。
就算是路西尔也……
然而路西尔却仍然带着笑容……
「动作真慢啊。」
随着咻的一声,他用母亲的头挡住了父亲突然刺过来的剑……
然后又笑了。
笑。
笑。
笑。
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剑,但路西尔只是微微地移动身体,轻而易举地就闪避了所有攻击……
最后,路西尔徒手接住了木刀。
「哈哈。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自认为天才?」
「啊!这?!这到底是……」
父亲的表情变了。焦躁和困惑。这是菲莉丝第一次看到父亲有那样的表情。
然而,很快地父亲的表情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在他身旁!路西尔轻声地,真的是轻声地启口说道:
「………………一开始是破坏,接着终结再生……破坏……再生……破坏……再生……破坏……再生……破坏……再生……破坏……再生……呼、呼呼……呼……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似的笑着。
疯狂似的笑着。
疯狂似的笑着。
菲莉丝恐惧得目睹这一切。
父亲也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你难道……」
路西尔以宛如嘲讽整个世界似的口吻说:
「你说我是无法理解艾利斯家、资质愚昧的人?那是你吧?一切都结束了。无能的父亲。艾利斯家令人忌讳的血缘诅咒和任务都在我这一代结束了。让我一人来承担这受诅咒的枷锁吧!所以,老去之人,请就此安心退场。」
说着,他将手一举。
「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你……你……」
路西尔将手往下一挥。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的身体从内部破裂、飞散出来。
视野再度染成了鲜红……
菲莉丝无法动弹。
现在的状况是……自己被路西尔所救吗?
可是,菲莉丝却无法动弹。
只知道颤抖。
眼前哥哥的模样,让她只知道发抖。
父亲死了。
母亲死了。
而全身染着父亲和母亲飞溅的血水、浑身鲜红的哥哥,带着温柔的表情,回过头来说:
「……不用再害怕了,菲莉丝。一切都结束了。今后我将会守护妳。」
她因为这句话而全身发抖。
突然,菲莉丝想起昨天读到的那首诗——
第一章他发现了
那个地方简直就像个天堂。
洒落一地的阳光是那么温暖舒适。
缓慢而沉稳流过的时间。
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拍打、退去的海浪声,以及海鸟的叫声。
「啊……」
莱纳-龙特说:
「……看来真的是不妙啊。」
话是这么说,他的声音却散漫怠惰到不行。
睡得乱七八糟乱的黑色头发。
微微驼着的高大瘦长身材,不知为何竟然穿着只有洛兰德帝国的魔法骑士团,才获准穿着的白色铠甲配上长袍的奇怪战斗服……
他用没有一丝紧张感的怠惰姿势躺在沙滩上。
「总之,事情可不妙啊~~」
总而言之,事情好像真的不妙。
他的伙伴闻言回过头来。
在阳光底下闪着金光的金色长发,配上如陶器般光滑而白皙的肌肤。
长长的睫毛,还有细长的蓝色眼睛。
一个足以压倒众人的美貌。
一如妖精般,太过完美的美。
可是那种美……就像精雕细凿出来的傀儡一样。
睑上没有表情。
脸上没有感情。
像傀儡一般的脸。
就好像把心遗忘在某个地方的无生命力的美。
可是,莱纳很清楚——
清楚这个美如妖精一般的女人,菲莉丝-艾利斯的本性。
也不知道菲莉丝在高兴些什么……
从刚才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闪避被打上岸的海浪,跟浪头玩着追逐的游戏。
但是因为莱纳说话了,使得她一分神,脚便被弄湿了……
她将那没有表情的美丽脸孔转向莱纳,用澄澈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杀了你。」
「别杀我。」
莱纳只回她这么一句话,不把菲莉丝的话当一回事。
他已经很习惯了。
菲莉丝一听,凝视着莱纳的脸好一会儿……
然后抬头看着一望无际、让人心情愉快的天空。
「唔。」
她随即点了一下头,好像有什么领悟一样。
虽然莱纳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领悟……
接着菲莉丝再度看着他,说道:
「所以呢?什么不妙?」
「嗯?啊,就是那个啊。妳问我什么不妙啊?我现在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发现?」
「嗯,发现。一个伟大到妳可以说是世界的真理,也不为过的发现。啊,我真的非常有天分耶!我现在好像可以解开任何问题了哦,原来我已经天才到这种地步了呢……妳想听听我这个发现吗?」
插图022
「唔,你倒是说说看。」
莱纳一听,指着天空。
「那么妳看看天空。妳有什么想法?」
菲莉丝率直地值言看着天空。
「何谓什
么想法?」
「天很晴朗,对吧?」
「是很晴朗。」
「很蓝吧?」
「嗯。」
「很漂亮吧?」
「嗯。」
「而且海浪的声音好安静……感觉这么地好,不就会让人什么都不想做,忍不住就想一边睡午觉,一边融进沙子当中吗?」
但菲莉丝显然还是无法理解莱纳的意思吧……
她歪着头说:
「……是这样吗?」
可是莱纳不予理会,继续说道:
「那现在妳稍微回想一下过去吧?回想一下我们在鲁纳时,把阿尔亚他们委托给伊莉丝带回去的那一段。当时妳突然说出的那句话——『我们两人终于可以独处了耶』……妳记得吗?」
「不记得。」
「骗人!我明明觉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生活在地狱当中了……」
在此告诉各位,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我们两个人终于可以独处了耶。」
「……咦?咦引妳说什么!妳讲话的语气干嘛突然变得那么有女人味?」
「嗯?少女爱心炸裂的语气,果然最对传闻中的色情变态狂的口味吧?」
「不不不,我是不懂妳话中的意思。『传闻中的色情变态狂』?那是什么?』
「唔,唉,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觉得,我们必须把延迟的进度赶回来才行。我在想,我们也该认真去找勇者的遗物了。」
「哦,认真?赶回进度?那,怎么赶?」
「唔,总而言之,就是『把马子』。很简单吧?」
莱纳回想起这段对话,不禁皱起眉头。
「妳以为我们可以突然闯进鲁纳的城堡里,说服鲁纳国公主,把勇者的遗物项链抢过来吗?不可能啦。而且我们还白白浪费一堆时间——一下子把整座山化为乌有,一下子又白浪费时间爬山,再来又白浪费时间不吃饭,白浪费时间在邻国耶特共和国那些变态人身上。
如果有人问我们,结果有拿到勇者的遗物吗?答案是连个子儿都没有。最后还要被洪水冲到海里面去,经历险恶的遭遇之后,所到的地方竟然是在绕了一大圈之后回到原来的洛兰德,而且还是属于妳家的领地……
我所发现的真理,妳觉得怎样?」
「唔?结果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就说嘛,结果这几个月下来,我们这么忙,到底是在忙什么?事情不就变成这样吗?」
菲莉丝闻言,依然不解地歪着头。
「会这样吗?」
「会吧?因为那个啊?我只是拿个比喻来说,假如当时我们不跟阿尔亚分手,一起回洛兰德的话,那跟我们两人到这座岛上渡假,像现在这样舒服地在沙滩上躺个两个月,痛快地睡午觉,情况不是完全一样吗?妳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菲莉丝闻言,很干脆地说。
「总而言之就是那个吗?你的人生一无是处?」
「………………快别这么说……」
莱纳很沮丧地说。
可是,菲莉丝闻言点点头。
「不过,这个真理倒真是挺了不起的。」
「我就说吧?那么,我们从这里继续往下想。为什么我们老是被迫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我想,就从『推测元凶的专栏』开始推理。」
菲莉丝瞬间陷入沉思。
她微微地闭上没有表情的双眸……
然后立刻啪地一声,击了一下掌。
「是那个吗?我记得你所到之处确实都会发生妇女暴力事件,所以你落得不能定居同个地方,必须不停『跑路』的下场,对吧?」
莱纳闻言,用力地点点头。
「对!一切都是因为掌握我们弱点的西昂那家伙,命令我们去做收集勇者遗物什么的麻烦事!」
他根本不理会菲莉丝所说的话。
她闻言——
「…………你、你……」
说完,她一如往常,把手伸向腰间的剑。
可是——
「啊,我已经听腻妳那段说词了。」
剎那间——
菲莉丝竟露出一脸打击。
莱纳见状笑了。
「哟?有点受到冲击?」
菲莉丝一听,莫名地露出畏缩的表情说:
「唔,这个……那个……原、原来如此!你把我带到这种无人岛上,究竟想干什么?!」
「…………啊,妳就别勉强又想从那个方向重头来一次了……」
莱纳顶着愕然的表情说。然而,菲莉丝还是紧咬不放。不知道为什么,她带着有点紧张的表情说:
「我、我是知道的!因为上次我在图书馆里看到了……『凌辱-无人岛教室——男人们在位于无人岛上的学园里,凭着本能为所欲为……』」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学园!话又说回来,别把那种书放在图书馆啦!」
当莱纳这样叫的瞬间,在来回拍打着岸边的海浪当中……
菲莉丝任那一头闪着美丽光芒的金发往后飘飞,顶董让人莫名感到生气的胜利表情说:
「哼。」
「……唔,妳哼什么?我、我输了什么吗?」
「你一直都输了。输家输家男。」
「…………啊……我现在好像有点白浪费时间在不甘心……算了,如果这样妳就满足的话,那就算了……哪,我可以继续往下说了吗?」
菲莉丝一边从海岸走回来一边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让我们想办法对付国王那家伙,对吧?」
「没错!就是那样!很明显,所有事情的元凶就是那家伙,不是吗?害我们每天都这么辛苦……」
「唔。而且那个国王竟然拿我最喜欢的丸子店当人质,威胁我『如果不听我的命令,我就将丸子店给毁了』……拿丸子店当人质,有多少脆弱的妇女姊妹会痛哭啊……」
「唔……我不认为拿丸子店当人质会有多少妇女姊妹会流泪……不过,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结果就因为那家伙,才害我们被迫净做些麻烦事!」
「唔!」
「那么,我们怎么做才能挣脱那家伙的诅咒?」
「暗杀吗!」
「正确解答!」
两人很快就达成这个结论。
不过这几个月当中,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有这个结论了,所以在好不容易回到洛兰德的现在,他们会达成这个结论也理所当然……
可是,这次的结论与往常不同。
莱纳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充满干劲地说:
「这次,我可是说真的!走,我们到王城去杀西昂吧!」
菲莉丝也跟着回以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说:
「唔。去杀了他。」
面无表情的她说这种话,就表示再也没有其它事比这个更大条了。
完全的面无表情。
脸上没有表情。
脸上没有感情。
任谁都会这样说吧?
然而……
莱纳看着她那没有表情的脸,轻轻地笑了。
因为打从认识她之后的几个月下来,他已经知道……
她的面无表情其实并不是没有表情。
其它人也许不会注意到。
其它人看到她,或许都会这样说——
她那张如妖精般美艳的脸孔,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
然而,莱纳看着那张脸却轻轻地笑了。
每天、每天——
看着她那宛如艰深的谜题一般,每时每刻微妙地产生变化的表情……
莱纳轻缓地笑了。
此刻,菲莉丝好像为着什么事情而感到欢欣。
是因为这一片蔚蓝晴朗的天空吗?
或者因为这里是菲莉丝的老家艾利斯家的领地,让她感到怀念不已?
或者,是因为和莱纳这样的对话……
可是,总而言之,她是很快乐的。
莱纳又发现了一个其它人所不知道的她的表情……
「啊,唉……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得到的只是这种微妙观察能力,看样子,我的人生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当他这样说时,她已经往前走了。
接着回过头来,仍然面无表情地说:
「莱纳,怎么了?赶快走啊!去救国家了。」
态度仍是那般冷漠。
可是——
「…………不过,也许也不算是那么浪费时间吧……」
莱纳又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跟着她往前走。
目标是洛兰德帝国的王城。
目的是去暗杀那个极恶非道的帝王,西昂-阿斯塔尔。
☆
在那个地方。
每个人都像生活在梦境当中一样。
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找到了生存的价值。
而且,那个国家开始有了巨大的改变。
一开始,是这个国家策立了新的国王。
新国王……
不是普通的国王。
这个国王是个英雄。
靠着一个人的力量拯救了国家的英雄王。
年轻的英雄国王,西昂-阿斯塔尔。
十九岁的弱冠年纪,却拥有身为一个国王该有的所有特质。
魅力、实力、容貌。
而且建立了实际的功绩。
他让这个国家……这个之前由暴君统治,只为贵族们的快乐而存在的这个国家为之丕变。
他虽然出身前任国王的侧室之子,却在与艾斯塔布尔王国的战役当中建立莫大的功绩,一口气升到洛兰德帝国军队的高层。
最后他废掉了前任国王,就任新国王。
然后并吞艾斯塔布尔,又与邻国尼尔法王国建立起友好关系。此外还强化了跟鲁纳帝国的同盟关系……
他排除了从事非法勾当的贵族们,修正以前的恶法。
其手法之高,鲜明又快速。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他,是真正的英雄。
他是每个人引颈期盼的理想国王。
而且……
「……是的,我是理想的国王。」
西昂在没有人听得到的情况下,这样轻声说道,微微地笑着。
银色的长发,搭配匀称的容貌。
最重要的是,那对栖着坚定意志的眼睛已经拥有身为王者的风范。
他是这个国家当中最高贵、最值得尊敬的存在……
所以他笑了。
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对着眼前的部属——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年纪看起来跟西昂差不多的青年说:
「然后呢?」
于是那名部属便带着宛如做梦般的神往表情说:
「北部增水的……」
然而他只说到这里,西昂立刻回答道:
「啊,那件事已经交代卡尔尼去处理了,你去找他商量。预算方面也尽量灵活周转。啊,还有,你的报告写得简单易懂。但我处理的步调慢了点,不好意思。」
部属一听,露出惊慌的表情。
「哪、哪里的话?已经很迅速了。陛下此言小的承担不起。那、那么,我就此……」
说着,部属低头致意,西昂点点头。
部属作势要退下……
可是,中途他又回过头来,仍然带着做梦一般的眼神说:
「啊,那、那个,请容小的再说一句话。」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西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样的话。
「我、我能为陛下工作实在太幸运了。为了陛下,在下甚至不惜一死。没想到陛下竟然连我所在的边境之事,都掌握得如此清楚,还花了那么多心思……」
他顶着真的好像在做梦似的眼神,凝视着西昂这样说道。
西昂对他温柔地笑了。
「谢谢你。我也拥有很好的部属。」
部属一听,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低下头去,然后快速离去。
西昂见状,又轻轻地笑了。
「……为了理想的国王,不惜一死吗……」
轻轻地……却又带着自嘲的笑容……
部属看着他,如同做着美梦。
理想的国王。
完美的国王。
只要信任这个国王,一切都会长保安泰,国家会往明确而稳定的方向前进。
就在不久之前,也有部属对他怀抱着这种梦想。
他说过,为了西昂,他连性命都可以牺牲。
费欧尔-福克尔。
他在西昂身上看到了梦想。
在西昂建立的国度当中看到了梦想。
在生活于这个国家当中的妹妹身上看到了梦想。
最后,他被憎恨西昂的贵族们肢解了身体,惨遭杀害。
「…………」
尽管如此,他还是信誓旦旦地说,为了西昂,不惜一死。
刚才那个部属一定也一样会说,只要是为了西昂建立的国家,他不借一死。
为了完美的国王所建立的完美国家。
为了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国家。
为了可以让每个人笑逐颜开的国家。
「…………而我却将这些为了这个理想,扬言不惜牺牲生命的人们的生命,放在天秤上衡量……」
想到这里,西昂不禁觉得可笑得不得了。
「哈哈……」
为了建立一个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国家,他杀了这个国家的贵族们。
因为有此必要。
为了建立一个每个人笑逐颜开的国家,他杀了掀起叛乱的艾斯塔布尔的士兵们。
因为有此必要。
而且今后将会继续杀戮。
杀人。
继续杀人。
然而,都已经杀那么多人了,这个国家却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何者的性命为重?
何者的性命为耸?
他将人命放在天秤上衡量,今后也将会继续制造死亡。
不……就因为西昂坐上国王的宝座,才一定会有超过以往数量的人死去。
就像国家壮大就会互相竞争一样,人会大量地死亡。
但每个人却都认为这个国王是完美的。
「哈哈哈……」
他们真的认为这个国王会为大家建立一个不伤害任何人,可以一直欢笑度日的国家。
杀人的国王建立一个拯救人的国家。
这就像……
「简直就像一出闹剧……」
西昂嘟哝着说。
就算杀了贵族们,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没有现身。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本来已经建立起友好关系的尼尔法王国,总有一天也免不了会燃起战火吧?
不但如此,原本是同盟国的鲁纳帝国今后将会有什么变化都不得而知。
不,这整个梅洛利斯大陆眼看着就要卷起战火的风暴了。
北方大国史特欧尔,被一个叫佳斯塔克的新兴国家给歼灭了。
照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像佳斯塔克那样的小国家,竟会突然脱胎换骨,歼灭了大国。
是因为出现了相当、相当优秀的国王吗……?
总而言之,佳斯塔克的气势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
接下来,他们会不断地扩张领地……
各国因此产生了危机意识,相继开始增强军备。
恐惧产生了连锁效应。
恐惧将大幅地扩张开来,再这样下去,只怕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吧?
所以,西昂为了与这种势必会形成的发展对抗而四处奔走。
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至少减低一些损伤?
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减少一点纷争?
然而世界却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愈是奔波,极力避免发生纷争,其它国家的人们愈是对洛兰德产生恐惧。
就跟佳斯塔克一样。
洛兰德愈是培植实力,其它国家就愈是恐惧洛兰德。
人们怀疑——完全并吞了艾斯塔布尔,一口气跻身大国之列的洛兰德,接下来是否会再进攻其它国家?
是否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对抗洛兰德?
至少在大陆南方,战争的火种不在佳斯塔克……
是在洛兰德。
已经无能制止了……
但此时,西昂摇了摇头。
「真是可笑,还是有办法的……」
他说着,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微微地吸了一口气,眼神转为锐利。
「是的。还是有办法的。」
他轻轻地自语道。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无论如何都要将虽然已经并吞,然而目前尚无法整顿的艾斯塔布尔的军队重新进行编制。
时间所剩不多。
洛兰德必须以数倍于其它国家的速度,来推动所有的政务以加强实力。
克劳现在应该已在进行整合艾斯塔布尔军部的工作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艾斯塔布尔的贵族们……
要让贵族们听话,是否还是需要西昂亲自出面呢?
可是,如果此事能顺利进行的话,就实际的层面而言,洛兰德也许可以得到两倍于之前的……不,也许可以经由合并两国的魔导研究,而使得研究进度大幅推进,得到三倍于之前的力量。
如此一来,对邻国鲁纳或尼尔法……甚至对之外的卡斯拉都可以造成一股压力。
而如果可以在战火蔓烧过来之前,塑造一个各国可以相互协助的局面的话,或许……
就在西昂想到这里时,他发现大厅的门口出现一道黑影。
他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拥有一头漆黑而美丽的长发的男人。
线条纤细、华奢的高大身材。
修长的手指戴着难得一见的黑色戒指。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对眼睛。
宛如冻结了一般的深蓝色冰冷眼睛。
那对仿佛睥睨一切、冰冷得几乎可以伤人的双眼看着西昂。
「臣回来了,陛下。」
依然冰冷的淡然声音。
西昂闻声。
「弗洛瓦德吗……我等你好久了。」
他小声地这样说。
米兰-弗洛瓦德中将。
这个即便在西昂的众多心腹当中也绽放异彩的男人。
他扬言不只要让西昂坐上洛兰德帝国的宝座,更垩让他成为势力遍及整个梅洛利斯大陆的大洛兰德帝国的国王。
西昂因而将他延揽重用。
他自愿承担制霸之路上所有挡在前方的黑暗、脏污的工作。
而弗洛瓦德也依言完成了工作。
他设下陷阱让艾斯塔布尔的贵族们跳下去,让他们掀起叛乱再加以格杀……
然后又将洛兰德境内所有反抗西昂的贵族势力一并消灭。
当中甚至包括了他自己的父亲弗洛瓦德侯爵。
他追求的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效果最好的方法。
为达此目的,再怎么脏污的事情,他都可以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这就是这个叫弗洛瓦德的男人的作法。
当然,西昂以前的心腹们非常不层他这种作法。
不,看在任何人眼里……就算是人民,一定也会厌恶到整张脸都扭曲了吧?
然而,西昂却接受了他的策略。
因为他知道,弗洛瓦德的策略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将生命放在天秤上衡量……
西昂接受了那些效率奇佳的策略。
一边给自己一个理由——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我没有错……
一边告诉自己,这一定是牺牲最少的方法。
可是——
可是,我到底在给谁一个理由呢?
我到底是在告诉谁,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
弗洛瓦德慢慢地走上前来,不知为何竟然顶着一脸担心的表情。
「……陛下的脸色不是很好。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您是否工作过度了?陛下。」
难得他会讲这种话。
西昂闻言,露出笑容。
「你会追随一个无能的国王吗?」
「就因为知道您有能力,我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陛下。但是,陛下有点太过有能了……陛下的身体追不上您的能力。」
「唔,听起来不像是夸赞之词。」
弗洛瓦德闻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因为我没有夸赞您啊。健康管理也是国王的工作之一。还有,制造继位者。」
西昂耸耸肩。
「现在还没有时问可以想到结婚的问题。」
可是弗洛瓦德却回答得很干脆。
「制造孩子不一定要结婚……」
「够了,别再提这种事……」
可是,弗洛瓦德又打断了西昂的话。
「对陛下有好感的女性应该很多吧?因为您毕竟是英雄王。贵族的女性……」
「我就说……」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筛选人选……」
「弗洛瓦德!!」
西昂此时大叫一声。
于是弗洛瓦德用他冰冷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西昂的脸……
「啊……脸色似乎好多了……我放心了。」
他竟然讲这种话。
西昂闻言,带着惊愕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嘲讽我就为了这个目的?」
弗洛瓦德却用淡然的语气说:
「我只是学一下克劳-克洛姆元帅阁下的作法而已。」
「他人不在,就不用学了。」
西昂皱着眉头说,但弗洛瓦德还是顶着严肃的表情。
「可是,克洛姆元帅阁下不在陛下身边可是件大事呢。」
「嗯?什么意思?」
「陛下的身边需要个性比较粗线条一点的人。因为陛下有时会想太多。」
「…………」
瞬间,西昂的表情变了。
想太多……钻牛角尖的地方太多了……
弗洛瓦德又追剿似的说道:
「所以,我做了一些调查……想要消除精神上的疲劳……和朋友一起外出,或者和女性交际仍然是最好的方法。大约有四个女性……」
「我就说那个话题够了!」
西昂再度大叫,说道:
「真是的。你不会是为了调查那种无聊事才这么晚回来吧?」
说着,他凝视着弗洛瓦德。
是的。
这几个月来,弗洛瓦德奉西昂之命前往鲁纳帝国出差。
任务是确认和鲁纳帝国之间的同盟关系。
这是今后让洛兰德不被卷入战火中,好整以暇地蓄积力量所不可欠缺的工作。
反过来说,如果洛兰德可以避免和各国征战,不断地累积力量的话,总有一天可以结合鲁纳和尼尔法的力量,和其它强国对抗……
插图034
可是。
弗洛瓦德此时说:
「鲁纳已经和佳斯塔克连手……」
瞬间。
「胡扯!」
西昂不由自主地大叫。
「不会吧……这是事实吗?」
如果是事实,事态就急转直下了。
当然,之前鲁纳就弥漫着不稳气息。
但鲁纳和佳斯塔克连手若是事实,而且是由以大使身分前往的弗洛瓦德带回这个事实真相的话,那就表示不稳状况已非寻常层级了。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而言,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征服了北方大陆的大国史特欧尔……佳斯塔克,不,连史特欧尔都是遥远彼方的北方国家。
背叛了对鲁纳而言最接近的大国,和佳斯塔克连手……
在目前这种局面,这样做对鲁纳有何益处?
弗洛瓦德继续说道:
「当然,官方表面上并没有公布与佳斯塔克连手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
西昂闻言说。
是的。
不可能会公布的。
就算目前有些对国王心存反感的人们,私底下和佳斯塔克连手的传闻甚嚣尘上……
鲁纳本身目前不可能明着和洛兰德为敌,与佳斯塔克连手。
可是……
西昂皱起了眉头。
状况似乎非常不乐观。
弗洛瓦德前往鲁纳只是去确认两国之间的同盟状况。
如果发现对方有些许的不稳迹象……
就展现目前洛兰德的军事力给他们看,施加一点压力。
而所谓不稳的迹象,指的应该是洛兰德的贵族和鲁纳的贵族们连手,企图暗杀西昂之类的事情。
可是,弗洛瓦德出这个任务却花了二个多月的时间,迟迟未归。
在他定期传送回来的报告上,也只是写着正在调查鲁纳的详细情势……
西昂稍微恢复了平静,问道:
「那么,鲁纳的国王怎么说?他是否说了,想跟我们维持友好的关系,就算只是表面话?」
可是,弗洛瓦德却摇摇头。
「我没能见到鲁纳的国王。据公主所言,国王出国了……」
「出国……当然不是到洛兰德吧?尼尔法,或者是卡斯拉吗?」
「不……」
「那他人在何处?」
弗洛瓦德很干脆地回答道:
「鲁纳。根据我的调查,鲁纳的国王躲在鲁纳的某座城里。是受到来自佳斯塔克使者的威胁……」
然后他又顶着不明究理的表情说: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距离遥远的佳斯塔克的使者,能不动用一兵一卒威胁鲁纳……这种事有可能吗?」
弗洛瓦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而,西昂闻言却说不出话来了。
来自佳斯塔克的使者……
也曾经来造访过西昂。
当时杀手被长期护卫西昂的路西尔给轻而易举地击退了……
然而,其力量已然超乎寻常。
几只用雷电制造出来的野兽出现在王座大厅里,企图杀害西昂。
以目前的魔导研究层级而言,那种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的。
也就是说……
那个东西就是「勇者的遗物」。
大幅凌驾目前的魔法体系的力量。
是他命莱纳他们去寻找的东西。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西昂不想使用这些东西。从莱纳他们传送回来的报告来推测,很明显的,遗物拥有太过强大的威力。
大到足以堪称是……恶魔力量。
对人类而言,太过巨大的力量。
如果拿来使用,会死伤惨重。
而且人命会宛如垃圾般的不值钱,瞬间就会死掉许多人。
就跟那时候一样。
跟莱纳的「复写眼」失控,歼灭艾斯塔布尔的魔法骑士团时一样。
当时确实是靠着些许的牺牲,使得洛兰德得以并吞艾斯塔布尔的。
可是……这种事情不可能一再发生。
然而,却已经有国家开始使用那种力量了。
不……那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实
。
据莱纳他们传送回来的报告,他们似乎已经跟使用那种力量的人们交过几次手了。
不过这些事也还不是完全明朗。
应该说,他们的报告欠缺正确性……
说得更贴切一点,就是欠缺认真性……
弗洛瓦德的报告上,曾有一次提到跟可能是莱纳和菲莉丝的人物交手过,但是莱纳他们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说得更清楚一点,他们时而稍回来的报告都还是用菲莉丝的妹妹伊莉丝,所画的画本形式呈现的……
不过,西昂知道他们在鲁纳曾经和使用遗物的人交手过。
而且使用遗物的人还主动报上佳斯塔克这个名号……
所以西昂知道发生过这些事。
但是,他还是不想使用那种力量。
如果使用那种力量发动战争的话……
世界也许会整个破灭。
因为他知道有这种可能性。
世界绝对不会按照莱纳的报告内容发展。
使用这种力量,不可能创造和平。
反而可能会导致世界灭亡吧?
只要曾经目睹那种力量,应该就会了解,那不是人类可以掌握的力量。
所以西昂并没有对弗洛瓦德提及遗物之事……
或者说,他几乎也没有对任何心腹提及此事。
当然,如果他国拥有遗物的话,那么洛兰德也必须拥有,以做为防卫的手段。
所以,他才会命莱纳去收集。
然而……
西昂瞇细了眼问道:
「足以令鲁纳国王屈服的威胁吗?有多少人死了?守护国王的士兵……」
弗洛瓦德闻言,凝视着西昂。
用他那阴沉冰冶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西昂……
「守城的士兵好像都……」
他只说到这里,但是西昂已然明白。
被杀了。
都被来自佳斯塔克的使者……
弗洛瓦德继续说:
「今后才是问题。据情报显示,据说佳斯塔克对史特欧尔的大军使用了类似魔法的奇怪东西……」
「类似魔法的奇怪东西?」
「是的。那个魔法……说起来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听说佳斯塔克只发动一发,就消弭了史特欧尔的大规模魔法,而且歼灭了数万名士兵……」
「…………」
西昂再也说不出话了。
数万名?!
只靠一个魔法就有数万人……
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弗洛瓦德凝视着西昂,又继续说道:
「如果此事属实,那么,来自佳斯塔克的使者让鲁纳屈服一事,很明显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
「状况有点不妙。我们必须尽快找出可以对抗那种奇怪魔法的防卫手段。」
西昂闻言,轻轻地说:
「……我明白。」
可是,弗洛瓦德并没有就此打住。
他仍然用他那冷淡、阴郁的眼眸凝视着西昂。
「就这种状况来看,不只是鲁纳,我们也得比以前更注意尼尔法的动向。在受到佳斯塔克威胁的各个国家发动侵略,让洛兰德遭到毁灭性打击之前……我们必须主动进攻……」
「我说我明白!」
西昂不由得怒吼道。
弗洛瓦德见状,低下头去。
「……可是,现在请陛下先行休息。我们还有时间。如果能够在被歼灭之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多少还是有转寰的空间。那么,我先去把调查鲁纳的结果做成报告……」
说完,他旋一转身。
西昂凝视着弗洛瓦德的背影……
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疯狂的世界、疯狂的国家。
那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世界。
一如他在成为国王之前,这个国家的状况。
疯狂的世界、疯狂的国家。
而人也开始疯狂……
得到疯狂的力量,人也跟着疯狂。
是的。
还有转寰的空间。
可是……
西昂以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呻吟着。
☆
「…………」
本来……
他这样想。
本来这个世界的大部分都是打一开始就疯狂的。
至少他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疯狂的。
生下他的父母。
养育他的养父。
这个叫洛兰德的国家。
还有,为欲望而失了心智的人这种生物……
「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弗洛瓦德轻语道。
他转身慢慢地离开王座大厅,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脑海中盘旋着这些念头。
可是,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人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
为了存活下去而啃蚀他人。
然而,这样还不够。
为了食用更好的东西,人们继续啃蚀他人。
可是,那样还不够。
为了拥有更好的衣服……
不够。
为了拥有更好的住居……
不够。
要更多、要更多、要更多、要更多。
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就好像为欲求一事标上义务一样,疯狂似的索求着。
可是,弗洛瓦德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只要活着,自然就会有这种欲求产生。
想要更好的生活……
想要更好的国家……
想要更好的国王……
而弗洛瓦德找到了最好的国王。
那位国王比任何人都清心寡欲。
他比任何人都体贴,比任何人都脆弱。
一个聪明、了解他人痛苦的国王。
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他才是弗洛瓦德追求的国王。
光是想象由他所治理的国家,弗洛瓦德就觉得全身窜过一股麻痹感。
光是想象他所治理的世界,他就全身发抖。
真是好一个美好的世界啊?
他所治理的国家一定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会是一个没有人哭泣叫喊,充满了体恤,完美而和平的国家。
会是那样的国家吧?
那样的国家……
这是个充满伪善和欺瞒的疯狂世界。
而且……
而且那对他而言……
对他而言……
「…………」
弗洛瓦德瞇细了他那深蓝色的眼睛。
锐利地瞇细、瞇细、瞇细……
然而却又莫名地带着几许恍惚的表情……
「可是,对一个要达到那个目的的人而言,陛下……有点太过体贴了……」
弗洛瓦德再度把目光转向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就是鲁纳帝国。
而鲁纳帝国前头还有佳斯塔克王国。
从国王刚才的反应,他敢确定。
国王知道佳斯塔克拥有遗物。
也许就是那个写勇者遗物报告的「复写眼」拥有者!
莱纳-龙特所送回来的情报吧?
可是,国王却没有把遗物一事告诉弗洛瓦德。
不但如此,连对其他的心腹也都没有提到过……
「…………果然是太体贴了……」
当然,也就是因为他这种体贴的特质,才使得弗洛瓦德愿意追随他。
可是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无法成为梅洛利斯大陆的霸者吧?
现在,佳斯塔克已经开始使用遗物,开启了战争。
事情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之前在鲁纳时所交战过的两个佳斯塔克的间谍,史依及小珂,已经完全熟悉勇者遗物的使用方法了。
当时见状,弗洛瓦德是有些惊讶。
弗洛瓦德把目光转向戴在自己手上那枚奇怪的黑色戒指。
然后……
「没想到除了这个之外,还有这样的道具……勇者的遗物……或者以佳斯塔克人的说法是『忘却欠片』?而且佳斯塔克的国王更以那股可怕的力量,屠杀了几万名敌人……」
弗洛瓦德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容。
阴暗、冰冷、如恶魔般的笑容。
「使用威力如此巨大的力量……佳斯塔克国王到底想拿这个世界怎么样?他做的是什么样的梦啊?利用那个巨大的力量控制这个大陆……然后,建立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
他自语着,然后又笑了。
「……呼、呼呼呼……真有趣。所以我就说这个世界太有趣了。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一次就屠杀了数万人,然后满嘴和平。
真是好听得让人感动啊。
北方的佳斯塔克和南方的洛兰德……
存活下来的会是哪一方呢?
或者,双方玉石俱焚?
然而,那就是整个梅洛利斯大陆消失的时候吧?
可是,绝对不能变成这样
。
绝对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
佳斯塔克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们太早对洛兰德出手了。
让弗洛瓦德注意到了「那个」。
既然如此,还是有进行的价值。
不论是对鲁纳,或者是对佳斯塔克。
而且国王也注意到了。
不,他应该一直都知道的。
是在知道佳斯塔克拥有遗物的时候呢……或者说得更明确一点,是知道莱纳-龙特和弗洛瓦德交过手的时候?
不,应该是更早之前……
以他那样的头脑,在看到莱纳-龙特的报告时,他应该就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了。
而他当时不予理会。
因为他太善良了。
因为他知道……使用这种恶魔的力量,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予以漠视。
那种良善是从何而来的?
让他脆弱的因素是什么?
是什么东酉让他眼中罩着乌云?
他的心灵归向何处?
弗洛瓦德思索着。
于是……
「首先……」
去掉莱纳-龙特。
可是——
「不对。」
他轻轻地摇摇头。
根据情报显示,莱纳-龙特好像回到洛兰德来了。
既然如此,要去掉他应该易如反掌吧?
可是,这样做并没有意义。
如果因为他的死,而使得他更成为国王心灵的依归的话就伤脑筋了。
必须以更自然的形式,让他离开陛下身边。
那么,该怎么做?
此事其实并不难。
弗洛瓦德曾经和莱纳-龙特交手过,他也把此事报告给西昂了。
但是,莱纳-龙特并没有提出报告。
没有向西昂提及,关于弗洛瓦德那枚黑暗戒指的事……
此人太危险了。
太过不确定、太容易牵动全局。
既然如此……
此时弗洛瓦德闭上了眼。
「还是只能从连系着这层关系的楔子……」
拔除让莱纳-龙特不离开西昂的楔子……
蜜儿可-卡拉德。
或者路克-史塔卡特、拉赫尔-米勒……
可以做的事情是很多,该从哪里下手呢?
「唔,该从哪里……开始毁掉呢?」
弗洛瓦德喜孜孜地自语道。
第二章确实发现了
怎么办?
西昂苦恼着。
再这样下去可不妙。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随波逐流。
就算世界整个疯狂了,但若连洛兰德也跟着乱了步伐,下场就是破灭。
如果以蛮力对抗蛮力,结局就只有破灭。
力量……
只靠力量往前进。
如此一来……
攻进鲁纳,得到力量,可是还是不够。
攻进尼尔法,得到力量,可是还是不够。
利用遗物的力量前往卡斯拉,再继续往前推进,扫光所有的一切……
最后与佳斯塔克正面冲突。
而佳斯塔克的前头……
究竟有什么?
一定是什么都没有。
就算获得了胜利,一定会发现什么都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父亲……以前这个国家的国王在位时,造成的堆积如山的尸体。
而西昂则仰躺在这些尸体的上方……
然而,真的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吗?
就算使用遗物,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吗……
西昂走在从王座大厅前往办公室途中,那条巨大又冰冷的漆黑回廊上,不停地思索着。
「有什么……什么方法……」
但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却始终看不到另一条路。
就好像这条回廊一样……
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回廊。
不管得到多少东西,还是看不到前头。
佳斯塔克的国王已经拥有巨大的力量,且开始运用在战争当中……可是,光是这样一定不会让他感到满足的。
一旦拥有巨大的力量,就会想要使用这个力量。
他非常清楚,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拥有庞大之力,如何运用?一切发展都与之息息相关……
可是……
西昂停止了思考。
「…………如何运用那个力量?……可是,如果佳斯塔克的国王打算利用那力量拯救世界的话,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他拥有巨大的力量,然后打算用那个力量创造一个没有纷争的和平世界的话?我要跟那股力量正面冲突吗?那么……」
那么,整个事情就真的没救了。
那才是真正的闹剧。
太过可笑到让西昂忍不住浮起僵硬的笑容。
拥有同样的想法和思绪,却相互杀戮?
而且是赌上几万、几十万人的性命。
「如此可笑的事……」
可笑的事……
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
已经没有办法了……
碰——立即一个钝重声音响起。
西昂用力地敲击着墙壁……
「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血水从拳头当中渗出来。
然而,他感受不到痛楚,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愤怒。
对自己,还有对世界的愤怒。
世界疯了。
他没有天真到不知道这个状况,因为他一路一直是这样看过来。
看到别人对待母亲的态度连狗都不如的模样;看到人民拚命地想活下去,可是,却又像垃圾一样被糟蹋至死的惨状。
还有他的同伴……
看到莱纳、姬法、泰尔、汤尼、法露挣扎痛苦的样子。
不管是杀人的人,还是被杀的人,都挣扎痛苦得几乎要发狂了……
所以,他坐上国王的位子。
为了改变所有的一切。
为了改变这个疯狂的世界。
如今,他好不容易成了国王……
结果现在才告诉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别开玩笑了……」
他呻吟似的轻喃道。
简直可笑。
既然如此,那根本就不需要国王了。
如果要在这种时候停下脚步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国王了。
果真如此,那让弗洛瓦德当国王就好了。
什么改变都不用做。
不,只要选择随处可见的,被欲望迷了心智的无能贵族当国王就好了。
可是……
国王是西昂-阿斯塔尔。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就改变吧!」
他怒吼着,再度敲击着墙壁。
插图047
一定还有路可走的。
情况不能变成弗洛瓦德所说的那样。
事情不能变成佳斯塔克的世界所代表的那样。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毕竟还是需要最低限度的力量吧?需要足以与佳斯塔克相抗衡的力量……
然而,使用力量的人却左右着力量的使用方法。
如何使用巨大的力量,影响了整个情势。
他并不想以正义为名做些什么。
但是,他要找出一条至少能减少人命伤亡的道路。
以连佳斯塔克都为之惊愕的速度整备南大陆,防止其入侵。
应该还有路可走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完全掌握艾斯塔布尔是第一步。
近日内,他必须前往艾斯塔布尔的领地,收拢那些贵族们……
此举必当伴随相当大的危险性。
在洛兰德境内,即便是使用遗物的佳斯塔克的暗杀者,都没能伤害到西昂。
是因为有路西尔在。
只要他人在洛兰德,不管是什么样的怪物,也许连想要接近西昂都比登天还难吧?
可是……一旦他离开洛兰德,进入艾斯塔布尔的领地……就会失去路西尔的庇护。
佳斯塔克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吗?
但要完全掌握艾斯塔布尔,西昂还是有必要前往该国领地……
这是一种赌注。
但是,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算。
克劳现在也在那边。只要有他在,应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陷入危机……
唔,这么一来,现在也得开始考虑留守洛兰德的工作负责人了……
当他的思绪再度往前推进时,顿时觉得所有事情似乎都能够再顺利进行。
西昂在脑海中处理了几个问题,一边拟定前往艾斯塔布尔的计划,一边走向办公室。
位于回廊途中有一扇小门。
真的是一扇朴素、没有任何装饰的门。
那是他几乎度过所有时间的办公室的大门。
不了解西昂真正性格的人,看到这个朴素的房间的话也许会很惊讶吧……他反倒不习惯华丽绚烂的房间。
这是出于对以前凌虐国民,极尽
奢华之能事的父亲的一种反弹吗……
或者是受到整个人生被父亲玩弄、践踏,但是却又拥有比任何人都崇高圣洁灵魂的母亲的影响?
总而言之,房间的面积只要大到可以让他工作,可以让他睡觉就够了。
当他这样表示,选择这个房间为主要生活场所时,连费欧尔都说:
「如果陛下在这种地方作息,那我岂不是只能睡在路边吗?」
西昂闻言,一边伸手摸上办公室的门把,一边露出微笑。
那时候还在做梦,费欧尔对他还有梦想,而且毫无根据地相信他可以响应他所有的梦想……
「……我大概也……变脆弱了啊……」
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能做得来任何事情。
即便是再怎么不可能的事,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大家都说那是不可能的呢?
那不是很简单吗?
只要往前进就好了。
他是这样想的。
可以让每个人幸福地欢笑生活的世界,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而现在——
「…………」
他的嘴角淡淡勾起一抹悲哀的笑。
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吗?
或者是对不如预期一样前进的世界感到绝望?
可是,他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了。
他把手摸上办公室的门。然后,作势就要打开门……
「嗯……」
然而,此时西昂停下了手。
门的开启感觉有点笨重。不但如此,里面甚至有人的气息。
暗杀者吗?
西昂瞇细了眼。
可是,是哪里的暗杀者?
人数有多少?
他集中意识,企图探索着房间里的气息。
可是他随即摇了摇头,能力足以潜入洛兰德城内的暗杀者,不可能没办法消除自己的气息。
目前他能感受到的气息只有一个人……不过,那可能是陷阱吧?
难道对方的如意算盘是让他误以为来人只有一个,而心生松懈吗……
或者,对方把他当成傻瓜,认为一个放松下来的一国之王,根本不会发现到他们的气息?
不,不会是这样吧?
这种气息摆明了是为了让他发现而释放的。
可是,那么到底答案是什么?
他该直接走进去吗?或者去找人支持?
「…………唔。」
如果他发现这股气息本身就是一个陷阱的话,那对方的用意就在诱使他前去呼救,而不进入房间……
可是,此时西昂露出浅浅的笑意。
「路西尔……你在吗?」
他轻声问道。
「…………」
没有回应。
不过,他在。
他就是这样的人。
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会现身……但是,他确实在。
「我想是。」
西昂苦笑道。
……不,也许他真的不在。
只是,若路西尔现在真不在西昂身侧,这大概就代表他认为在办公室里的人不至于对西昂造成威胁吧?
这里是洛兰德-路西尔奉西昂为王,只要他不觉得西昂不称职,那么在这个国家的领地之内,西昂都不至于陷入险境。
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西昂又问了一次。
「你是要我一个人面对?」
「…………」
还是没有回应……
西昂见状说:
「可别太高估我了。跟你相较之下,我可是很脆弱的哟?」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西昂却显得有点喜悦般,把力量灌注在全身。
真正的战斗……已经有几年没有过了?
虽然他还不至于完全停止锻练身体,然而……那也已经是十六岁时的事情了。
与当时跟莱纳及姬法等人一起度过,王立军事特殊学院的时期相较之下……
「也不知道钝化到什么程度了。」
气息依然存在。
对方应该已经发现到目前的状况了——
发现到西昂站在房间前面,迟迟不走进去。
对方已经准备了几个陷阱,在里面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吧?
西昂愈发感到喜悦。
「很好,就来试试身手吧!」
然后,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咻!」
他用力地将气吐出来,同时打开房门,走进里面。
顿时,气息来自上方。
西昂把头一抬。立即,一本书往他身上直掉下来……
书是放在门扉上方。就像以前在学校里,那些恶质的小鬼头们对老师所做的恶作剧一样,别脚的恶作剧……
西昂见状。
「啐!」
他皱起了眉头,表情绷了起来。
意识朝向那个方位这件事,本身就完全中了对方的计。
如果这是真正的陷阱的话,落下来的应该是沾了毒的刀子吧?
可是,对方清楚,他不会中那种计。
对方的目的只是要把西昂的意识拉向那个方向。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一本书就够了。
而且,那本书是本来就放在西昂房里的书……
「……看来玩真的啰?」
他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下一波的攻击就会紧接而来吧?只要能够躲过接下来的一击,就可以想办法进行反击……
西昂紧绷全身,左手护头,右手护住胸口窝,摆好了备战架势。
只要要害不受到攻击,情势犹有可为。
可是……
「…………」
迟迟不见攻击。
他环视四周。
连敌人都不见一个。
只看到堆积如山的文件,以及椅子、桌子、书架,还有半开着、通往隔壁休息室的门。
而气息就从门后泄出来……
「…………」
西昂不发一语,凝视着那个方向。
顺便提到一点,休息室的门扉上方也放了一本书,而且是一本厚重的字典……
「…………」
西昂仍然不发一语。
他缓步向前,朝着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接着拿下门上的字典,继续往前走。
休息室是一间只摆放了一张床的狭窄房间。
只要站在门口,就可以一眼望尽整个室内。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不,如果想要躲到床底下的话,或许还勉强可以藏身……
应该没人会躲在那种可笑的地方吧?
这么说来,发出气息的人当然……
「……………………」
可是,西昂还是不发一语。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劲爆了。
确实是有暗杀者——在休息室当中。
可是,那个暗杀者……
那个暗杀者并没有躲在床底下。
甚至还在床上。
既然要这样,至少也可以躲在棉被里面吧?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棉被竟然远远地飞离床铺,飞到房间的角落去了。
而那个暗杀者……
有着一头因为不良的睡癖而乱得不能再乱的黑色头发,加上完全紧闭的,让人不禁要怀疑是不是就此不再睁开的眼睛。口水还从散漫地张开的嘴里流出来,濡湿了西昂的枕头……
这个暗杀者的样子着实很惹人厌……
「………………呼……」
西昂顶着惊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看到自己手上有本字典。
西昂见状。
「哦?」
他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然后轻轻地将手上的字典丢出去,让那本字典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拋物线飞了出去。
「哦~~」
那本字典直接命中暗杀者的头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莱纳!啊什么啊!不快点起床,会赶不上上课哦!」
西昂大声喝道,莱纳顶着惊讶的表情说:
「咦?嘿?学、学校?咦?今天要上课吗?咦……」
他顶着半睁开的睡眼,陷入混乱当中似的打量着左右方……
打量着……
打量着……
最后,他终于一脸愕然地看到了西昂。
「………………啊,西昂,早。」
「早。」
「……这里是那个吧?是西昂的房间,对吧?」
「嗯。」
「………………咦?那,我已经不用上学了……啊,我想起来了。没错没错……」
「啊,你终于清醒啦?那么把事情……」
「…………啊,可是,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那就这样。」
说着,他再度闭上眼睛,飞往梦世界去了。
西昂见状,唔了一声,点点头,离开了休息室。
然后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大小足足有刚才那本字典十倍以上,大得离谱的书。是西昂的
房间中最大的一本书……
书本沉甸甸的感觉议西昂忍不住全身颤抖。
「没、没想到会这么重?一个不小心,我可能会在这里犯下杀人罪……可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在这时候停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双手将那本大书高高举起……
插图053
莱纳微微地睁开一只眼睛。以惺忪的眼睛看着西昂……
随即莱纳睁大眼睛,因为过度的惊愕而发抖。
「你、你是白痴吗?!丢、丢那么重的东西过来……不要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狂叫着,一边拚命地从床上逃开。
动作之机灵敏捷无人能比,目前行动已经钝化不少的西昂……不,恐怕连以前在王立军事特殊学院里,被誉为天才的西昂都无法与之匹敌吧?
简直是不同次元的差异。
如果与他为敌,一定是个相当棘手的对手吧……
「你、你想杀我吗?!」
莱纳大叫,西昂见状微笑道:
「啊,早啊。」
「早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差一点就真的被你给杀了耶!!」
莱纳怒吼道。
西昂见状耸耸肩说:
「可是,你不是也想杀我吗?哪,你不是把书放在门上吗?」
莱纳闻言,拿起滚落在床上那本普通大小的字典,带着有些阴郁的表情说:
「…………下一次,我要把字典挖空,里面放条蛇什么的……还有青蛙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思好像都灌注在门上的陷阱。
唔,姑且不说这个了。
西昂再度环视了一下房间,然后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
莱纳以跟刚才判若两人似的,但是西昂非常熟悉的佣懒动作再度坐回床上。
「今天早上。」
「然后呢?」
「嗯?然后?然后觉得很累,所以就睡了。结束。」
说着,莱纳作势就要再度躺下来,西昂见状一脸惊愕。
「我说你啊……你去找勇者的遗物几个月了。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只丢给我一句,『觉得很累,所以就睡了』,有这种事吗?难道就没有什么报告吗?譬如其它国家的情报或遗物的情报,还有你们曾经交手过的佳斯塔克杀手的详情……唔,话又说回来,前一阵子你们应该还在耶特共和国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些都不用报告吗?」
「啊,有道理。」
莱纳闻言,率直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交抱起双臂。
苦恼了几秒钟之后,也许是终于有了整合的答案吧?双手啪地一声击响。
「对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真理哦。」
「真理?」
「嗯。话说某一天,我在海上遇难,昏死了过去……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个感觉很舒服的沙滩上了。」
「哦。沙滩?」
「是的,沙滩。据说,那是艾利斯家的沙滩……」
「嗯?菲莉丝家的?」
「是啊。菲莉丝家的。那片沙滩真的好舒服啊……我在那边睡了一下午觉。要说有多舒服,我告诉你,天好蓝,又好高。能听到的声音只有海浪声和海鸟的叫声……」
莱纳说明时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地舒服,令西昂也试着去想象了一下那种景象……
「啊……听起来好像挺舒服的。」
想象中的景象似乎真的很舒服。
他的脑海中浮起了自己跟莱纳一起躺在沙滩上,趁着莱纳熟睡的当儿,把寄居蟹搁到他脸上的模样……
「好像很快乐。」
可是,莱纳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脸上被放了寄居蟹。
「我说吧?」
莱纳说道:
「一躺到那么舒服的沙滩上,不是就会让人想睡午觉吗?」
「嗯。」
「结果,我的脑海中就浮起了许多想法。譬如,我的人生可以这样下去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海是这么地广阔,可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碌……」
「啊,我懂我懂。」
西昂不由自主地附和道,猛点着头。
莱纳继续说道:
「我就想,为什么会这么忙?元凶究竟是什么?我就这样,时而想想,时而睡睡,时而想想。」
「唔唔。」
西昂又点着头。
「于是,我终于发现了!是那家伙!都是那家伙害的!一切都是那个极恶非道的洛兰德帝国国王,西昂-阿斯塔尔害的!」
「原来如此啊。」
他用力地点着头,就好像再也没有比这番话更有道理的了。
然后,西昂凝视着莱纳。
「那么,你想杀我?」
「嗯。」
「用字典?」
「用字典。」
「这就是你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发现的真理?」
「你不觉得真的很棒吗?」
莱纳充满自信地说道。
西昂见状,轻轻地压着额头。
过了一会……
「………………嗯,是很棒,真的很棒……」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时候的表情是绝对不会让部属们看到的表情。
不会让贵族们看到。
也不会让人民看到……
甚至,连费欧尔也不曾看到……
那是一张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不可能、做不到的事情,还在做梦时的少年一般的笑容……
可是,那张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西昂用宛如可以穿透人似的锐利眼神定定地看着莱纳。
「可是,莱纳,你也未免太性急了一些。怎么说我都是一国之王啊?而且是街头巷尾称许有加的英雄王……企图暗杀这样的人可是犯了相当重的罪啊……」
「哇,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你刚才说自己是英雄王?哇,真让人难为情。我一直都在怀疑,你的自信心是打哪儿来的?」
可是西昂闻言却顶着认真的表情,用力地挺起胸膛。
「就是那个啊~~因为我天生就是生而为王的人。」
「啊,所以我就问你,讲这种话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这是事实,有什么办法呢?我散发的光芒就是与众不同。该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由纯粹的心灵产生出来,圣人君子的光芒……」
「不~~~~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你不觉得羞耻,听的人反倒觉得很难为情。总之,我就是要杀你。最后,我就为这个国家带来和平。」
可是,西昂还是不放弃。他盈盈地笑着说:
「啊,我要多说一点。我要在你耳边多说一点,听得你难为情到想逃。」
说着,西昂便袭向躺在床上的莱纳……
「哇!你、不要……救、救命~~有人要强暴我~~」
莱纳一边说着,一边抓住毫不犹豫就袭击过来的西昂的手,然后顺势使力地,企图将西昂摔到床上。
「哦?我是不会认输的。看我的逆摔……哇?!」
可是,也不知道哪个地方被怎么弄的,西昂的身体在半空中飞舞,整个人直接翻倒在床铺的正中间。
瞬间,天花板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
他愕然地凝视着那片空虚、白色的天花板好一会儿之后……西昂转看向旁边。
「嗯,现在要强暴我吗?不愧是传说中的色情狂。」
他这样说……
莱纳半睁着仍然惺忪的双眼,凝视着西昂的脸。随即他叹了口气,再度坐到床上。
然后——
「西昂。」
「嗯?」
「……你很累吧……」
「是吗?」
「嗯。是很累。」
西昂闻言,再度凝视着天花板。
白色,真的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床铺的柔软触感感觉好舒服,让他一瞬间差点失去了意识。
对了,上一次躺到这张床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试着回想,可是却始终想不起来。
仔细想想,最近多半都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打盹儿,鲜少用到床铺。
可是,感到疲累的理由不在这里吧?
他经常连续几天不睡觉,忙着工作。
真正的理由是……
西昂小声地说:
「……嗯,也许……也许我真的累了。可是,已经没问题了。」
「咦?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躺在床上了。」
「啊?这样就能复活了?要是我,一天就得睡五十个小时呢。」
「一天五十个小时?那可真是高超的技术啊……」
莱纳一听,很得意地说:
「谁叫我是专家呢?」
「哦,专家。听起来好像挺酷的。我也可以吗?」
莱纳很干脆地回道:
「你是没办法的。」
「……我想也是吧?可是,就让我多做一下好梦吧。」
「那就先暂时搁下所有的工作。」
「……不行,这么一来……」
「那就没办法了。」
莱纳依旧回得很干脆。
西昂苦笑了一下,然后说:
「听你这样说,有些受到冲击。」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莱纳也跟着往上看。
「有什么东西吗?」
「天花板。」
「啊,天花板啊?唔唔。你果然是累了。」
可是,西昂闻言……
「好,复活!」
他一口气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银色头发,用力地吸吐着气。
接着对坐在他旁边的莱纳说:
「哪,现在该谈谈工作的事情了吧?」
「啊?你、你……不会是怪物吧……啊,看起来你好像真的没有倦意了……」
莱纳看着西昂的脸,皱起了眉头。
西昂见状,笑着说:
「我很行吧?我不是一向都恢复得这么快的……一定是莱纳陪睡发生了效果。」
「哇!好个令人讨厌的效果啊……」
莱纳的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
西昂也说:
「也许吧?我自己说完也感到很后悔。」
他笑了。
可是……这是事实。
拜莱纳之赐,他得到了救赎。
他真的这么觉得。
这一阵子,也许是有点钻牛角尖过度了。
可是,一定会没事的。
他可以再度想起以前的自己了。
就算世界整个疯狂了,也不用这样钻牛角尖。
因为,一定有路可走的。
因为,他又可以回想起能够相信这件事情的自己了……
在莱纳面前,西昂打从心底笑了。
而莱纳则顶着不悦的表情看着多少恢复了一点元气的他……
西昂愈发地有精神了,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莱纳看。
「那么,关于工作的事情……」
「啊,我不是说,这阵子我工作过度,几乎就要过劳死了,所以就别再谈工作了……」
可是西昂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说道:
「说的也是,难得莱纳回到洛兰德,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不是有没有的问题……」
「对了,菲莉丝呢?既然你人在这里,就表示菲莉丝当然也回来了吧?」
「你……好歹听人家说话嘛……」
莱纳沮丧地说着,然后又道:
「菲莉丝那家伙就那样啊~~她一如往常跟我说,『我不像你那么闲。我要去个地方。你先到西昂的房间去做好暗杀的准备工作,我待会儿就去』,明明这样跟我说,可是又迟迟不见人来……再加上你也不来……」
西昂闻言点点头,然后接着他的话说道:
「所以,等着等着,睡意涌起,你就睡着了?」
「不,我马上就睡着了。」
「啊……这样啊。那菲莉丝是去买丸子吧?」
莱纳闻言,又皱起了眉头。
「啊,什么东东!什么东东!菲莉丝=丸子。莱纳=睡午觉。你的脑海中现在一定浮起了这个简单的公式,对不对?」
「嗯?有错吗?」
西昂问道。莱纳瞬间思索了一下,也许是想通了吧?
「……唔,应该是丸子吧。」
「那可以继续往下说了吗?」
「嗯。听起来是很让人反感,不过无所谓啦。」
雨人的话题终于取得一致,西昂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唔,你们刚回来就把这种工作推给你们,实在是有点让人不忍……」
莱纳闻言,立刻回答道:
「那就别推过来。」
可是,他的抗议还是不获理会。
「我要莱纳跟菲莉丝陪我一起去艾斯塔布尔。」
「咦咦咦咦?!我们才刚回来耶?你是鬼吗?太麻烦了,我不要。」
「嗯,我先把目前洛兰德所处的状况说明一下……」
「唔,你刚才的『嗯』是什么意思?我明明都说不去了,你为什么要开始说明?!」
西昂仍然不予理会。
「总之,我需要护卫。因为洛兰德境外的地区太乱了。现在你们刚好回来了,我也放心了。你不是经常说吗?你说过,『我为了陛下,不惜牺牲生命,肝脑涂地!』」
「谁啊?!谁说过那种话?!」
「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啊!」
「你……」
「当然,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会将国王的权力行使到极限,做出让你不喜欢的事情。」
西昂斩钉截铁地说道。莱纳闻言。
「………………你、你现在是故意说狠话,对不对……?」
莱纳用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声音说。
西昂的精神现在看起来好到最近着实难得见到。
相对的。
「………………啊……」
莱纳的元气却大幅地缩减了……
西昂见状笑了。
「哪,反正也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要立刻出发,所以你可以休息一下。」
「……………………啊……」
「啊,对了,你要伊莉丝带回来,那个叫阿尔亚的两个孩子,现在在艾利斯家的领地之内,跟伊莉丝好像处得很融洽,去见见他吧?」
莱纳闻言,终于有一点反应了。
「……艾利斯家?你是说菲莉丝的老家吧?阿尔亚在那边?那我去看看他吧……」
「不,先帮我个忙……」
莱纳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啊!对、对了!我找阿尔亚还有事呢!就、就这样,再见了,西昂。」
说着,莱纳一副完全失去元气似的样子,步履蹒跚地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之后,西昂也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
话才说到一半……
可是,他住嘴了。
他转看着掉落在地上那本大得离谱的书……
「啊,莱纳~~我只是要你离开之前帮我把这本书拿起来而已啊。」
他说道。
☆
在这不久之前。
地点在艾斯塔布尔境内的军部机构里。
话是这么说,不过实则是艾斯塔布尔的军队早巳被解散,分置在国境各地,避免主力部队掀起叛乱……
总而言之,地点是在艾斯塔布尔军队的机构当中。
洛兰德军队的设施多半都是以黑色为基调的建筑物,而艾斯塔布尔的设施则都有相当多的装饰。有些地方有文字般的图案,有些地方则由几个正方形的图样组合而成。
一看到那些图案,大脑自然就会产生作用,甚至唤起人们「服从」及「昂扬」的感情……
望着描绘于军队的中央总部里,那座大厅墙上的图案——
「…………这些图案就可以发挥『服从』和『昂扬』……的感觉吗?」
男人狐疑地说道。
他有着一头火焰般鲜红的头发和锐利的眼睛。
如钢铁一般紧绷结实的躯体外穿着洛兰德的军服。
总之,这个男人的一切都给人锐利的印象。
虽然,他目前是担任洛兰德帝国军的元帅……
但在艾斯塔布尔,这个名字反倒比元帅之名更有名吧?
红手指克劳-克洛姆。
在这一带,这个名字所隐含的意义堪称与恶魔无异。
在许多战场上,手被敌人的血溅染成红色的恶魔……
克劳现在正奉西昂之命,带着一支军队进入艾斯塔布尔的境内。
任务是将艾斯塔布尔的军队重新编制,如果找到有希望的人才,就在洛兰德的军队当中为其安排适当的职位。
西昂表示,如果真的有足够的才能,甚至可以给于元帅之位。
于是现在,他正在对在艾斯塔布尔境内也被视为有能的人才进行面试……
「啊,可是始终没看到足以担任元帅的家伙啊……」
克劳耸耸肩,回头看向后方如此说着。
他身后,一个女子站了起来。
一个有着一头在洛兰德帝国境内鲜少看到的深蓝色长发的美女。
祥和的美丽容貌配上一对让人看不出才十七岁,通情达理的聪明眼神。
她就是前艾斯塔布尔的公主,娜亚-安。
她为把民众当成人质,行为失控的艾斯塔布尔的贵族们感到痛心,单枪匹马与之抗衡,平息了叛乱。并经由谈判投降的管道,成功地将损伤减到最小,因而被视为救国的英雄,被封为洛兰德的贵族,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台面上是这样被传颂着,然而……
事实上并不尽然。
娜亚为了保护中了弗洛瓦德的计策,而误人陷阱的艾斯塔布尔的人民……明知道会遭到人们的批判,她却义无反顾地成为洛兰德的贵族。
而批判的声音果然出现了。
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