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遇见她之后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拉赫尔-米勒少校想着这件事。
他有着一张总是充满了苦涩,五官轮廓非常深的精悍脸孔,还有一副看不出已经超过三十岁,经过严格训练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
他挺直背部正襟危坐的样子使其散发出严峻和秩序感。
地点在破戒追击部队官舍的一个房间。
他的办公室整理得几近完美,连书籍的排列方式、文件的叠放方法都显现出他的合理性和效率感。
但是,「她」却不断地破坏这个依合理性堆彻而成的房间。
「真是的。你这个人连房间里都这么一丝不苟。」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叠放在桌子上的文件看着,看完之后,就随意散放着。
米勒闻声抬起头来。
「……这里面也有极机密的情报。我希望妳不要擅自翻阅……」
他顶着苦涩的表情看着她。
然后再度在心里想着……
遇见她之后经过多少岁月了?
十年。
不,应该更久吧?
可是,她的容貌与当初认识她时丝毫没有改变。
长及肩膀的蓝色头发,配上一对锐利的双眸。而且,她总是恶作剧似的笑着。
「哟?什么什么?不能让我看的极机密任务是什么呀……你不会在外头拈花惹草吧?」
米勒闻言。
「……别胡说,妳应该最清楚,我根本没有拈花惹草的时间吧?洁儿梅-克雷斯洛尔。」
他顶着不悦的表情对妻子说道。
洁儿梅的表情顿时阴郁了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改掉用全名叫我的坏习惯吗?而且,我已经不姓克雷斯洛尔了。是你的妻子……米勒夫人耶?」
说着,她有点难为情似的笑了。
「……讲这些话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情呢」
米勒一听。
「……是啊。说的也是……」
米勒点点头,看着她的肚子。
她的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已经是第二个孩子了。
第一次见到她时,从没想过竟然会和她成为夫妻。
不,不但没想过,他甚至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个疯狂的国家当中建立一个家庭……
无法想象。
所以,到现在他都还叫她洁儿梅-克雷斯洛尔。
因为和她做同志的时间比跟她做夫妻的时间还长。
是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还在当军队的训练生的时候。
她很有才能,特别抢眼。
正式进入军队之后,她的活跃程度更形耀眼,人们为她取了几个称号。
冰山暗杀者。
美貌的魔导师。
发酒疯的女豹。
米勒也很赞成最后那个称号。让她喝酒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好几次他都差一点被她无法平息的暴力和牢骚给杀了……
可是,那些称号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她深烙在米勒记忆中的第一个印象,是身为那些孩子们的老师。
那些被安排住进洁儿梅-克雷斯洛尔训练设施的孩子们。
皮亚-巴利亚。
佩利亚-佩鲁拉。
来纳-龙特。
「…………」
时间过得好快。
那时候距今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而且那个时候,最没有才能、孱弱的少年正在这个国家的中心地区挣扎求生存。
一个叫来纳-龙特的复写眼拥有者。
此时,米勒抬头看着洁儿梅。
她还是擅自拿起米勒桌上的文件来看。
就在她作势要拿起下一封文件的时候——
「不要再拿了。这里的文件真的是不能外漏的。」
米勒从洁儿梅手上将文件一把抢过来。
于是洁儿梅不悦地鼓起脸颊。
「啊!看你藏成那样,果然是拈花惹草哦!」
插图083
米勒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就说我根本没有……」
可是,洁儿梅打断了他的话。
「那种时间……对吧?我知道啦。我最了解你了。我一直、一直,真的是一——直看着你一路走过来的。你是一个眼中只有工作,非常令人讨厌的人,从你是一个把我耍得团团转、不解风情的家伙开始,我就一直很了解你了!」
「不、不解风情……?」
米勒问道,她便咯咯咯地笑了。然后,露出悲哀的表情。
「所以……我是特地跑来妨碍你工作的。你这阵子是不是有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国家的情势会愈来愈糟糕……可是,你没有必要把责任全部都背负起来吧?」
「不,我并没有打算一个人背负……」
「别说谎。你总是顶着这种苦涩的表情,企图背负起所有的责任。」
说着,洁儿梅皱起了眉头,试着模仿米勒的表情。可是她的脸实在跟米勒一点都不像。
眉头再怎么皱,总还是有几分娇嗔样。
米勒这才发现,以前她的轮廊好像比较尖锐一点,难道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都会有些许改变吗?米勒心里这样想着。
此时,她不再学米勒的表情,反而顶着担心的表情说:
「哪,把一些工作交给别人做吧?我也还可以工作……至少可以帮你分摊一半的工作……」
可是,米勒却摇摇头。
「不行。妳肚子里有孩子啊,我不能让妳工作。」
「可是,距离生产还有好几个月……」
「不行。」
「可是你……」
「不行!」
米勒不由自主地怒吼道,洁儿梅遂不再说话了。
米勒见状慌了。
「……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被我刚才的声音给吓到了吧……」
可是,洁儿梅只是悲哀地笑了。
「……真是的,别连那种事情都放心上。这种阵仗是吓不倒我们的孩子的。」
可是,米勒又说了一次:
「……对不起。」
他这样说,洁儿梅闻言,露出很困惑似的表情。
「别这样……我不是来听你向我道歉的……」
米勒一听,凝视着洁儿梅。
看她一脸担心的表情。
米勒心想,自己真是失败啊。难道自己进退维谷的样子已经到工赞她这么担心的地步了吗?
他想起这几天来自己所做的工作……
「……啊,说的也是。我知道了。就请妳帮我一点忙吧?不过,今天的计划已经都排满了,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商量,可以吗?」
顿时,洁儿梅的表情亮了起来。
「真的吗!是真的哦?!真是的,你老是把我关在家里,害我闲得发慌!」
「啊……这是妳的真心话吗?」
米勒带着苦笑说。
不,他当然知道她是真的为他担心才来这里的。
可是……
「哪,今天妳就先回去吧?」
「咦?我想多跟你在一起……」
「洁儿梅。」
「……是——」
她露出无趣的表情,耸了耸肩后,直接离开了房间。
她打开房间的门,从门缝里探头进来说: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一定要跟我商量哦!」
「嗯。」
「也不可以太勉强自己哦!」
「妳回去的路上才要小心呢。」
「啊,有人这么爱我吗?」
「…………」
「既然如此,拉赫尔,我好爱你哟。」
「…………」
「唉哟?没有回应?」
「好了啦,快走!」
「是——☆」
于是,洁儿梅离开了。
确认妻子离开之后,米勒把目光落在从洁儿梅手上抢过来的文件上。
上头这样写着:
「来纳-龙特回国。关于此事之处理事宜」
可是,他不能让洁儿梅知道来纳-龙特的行踪。
因为她……太过心软了。
就因为这样,他才把她摒除在前线之外。说得明确一点,对今后的洛兰德而言,她的存在形同是阻碍。
「…………」
米勒将来纳的相关文件砰的一声往桌上一丢,然后眺望着窗外。
逐渐西落的阳光。
宛如暗示着这个国家将来的走向。
永远的和平。
可是,那只是表面的平稳。
等着这个国家的未来的是……
「……不,为了阻止这样的演变,我……」
米勒瞇细了眼睛。
温柔、情、爱……这些感情在狂乱至此的世界里都是负面的能量。
洁儿梅如果珍视以前的学生……来纳的话,本来应该顺利推动的事情也会停滞不前了。
如果米勒珍视洁儿梅……就会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来动手脚。
举例来说……
「…………」
这时,米勒再度将目光从窗外拉回桌子的方向。
于是,他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
一头漆黑的长发。
线条纤细的高大身躯,配上一张端整得让人为之一惊的脸孔。
年纪尚轻,比路克年轻,大约才二十二、三岁左右吧?
可是,那对眼睛……
深蓝色,宛如睥睨一切似的,冰冷得近乎锐利的黑暗眼睛。
米勒抬眼看着那对眼睛。
「……我没有说你可以进来。」
男人一听,脸上露出笑意。
一样是用恶意堆砌而成的阴暗笑容。
「……真是失礼了。因为门开着……」
「哼。因为门开着,所以呢?因为门开着,所以你就刻意掩盖气息,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溜进来看看?米兰-弗洛瓦德中将。」
可是弗洛瓦德仍然维持着他的笑容。
「……是的。我本来想,如果我掩盖掉气息溜进房间,而你又没有发现的话,我就把你给杀了……」
说着,他环视四周。
房间的四个角落。
四个角落分别都刻着小小的魔方阵。弗洛瓦德一个一个做过确认之后,耸耸肩说:
「魔导陷阱……吗?路克-史塔卡特中士也这样做……你们的预防措施真是做得滴水不漏啊。这么看来,我好像挺难下手的。不愧是被誉为革命时期的大功臣……我说的没错吧?」
「呵,好无趣的客套话啊。」
米勒不屑似的说道。
弗洛瓦德一听,淡淡地笑了,然后说:
「啊,你发现了?没错。我实在是不怎么会说客套话……所以谋起生来相当辛苦。」
「就说吧?看起来个性也挺阴郁的。」
「哈哈。说的好……不过,我可是呼应你的呼唤,刻意跑来的。而你竟然这样说……看来你的处世手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啊。」
米勒闻言皱起眉头。
处世手法……
「……唔。唉,算是不擅长吧?」
「我说吧?一个真正懂得处世之道的人,是不会把自己重要的东西曝露在……敌人面前的。」
这时,弗洛瓦德的笑意加深了。一种宛如蔑视米勒似的微笑。
接着——
「譬如……怀着身孕的漂亮女性。」
说着,弗洛瓦德回头看着房门。
米勒闻言,心里想着——看吧,果然来了。只要稍微曝露一下弱点,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可是,米勒却很干脆地说道:
「她不会成为我的弱点。」
弗洛瓦德一听,再度转头看着他。
「是吗?」
「是的。」
「如果夫人突然被绑架的话,你不会担心吗?」
「不会。」
「真的?」
「嗯。」
米勒点点头。
他说的是事实。
如果洁梅儿被绑架……
如果,蜜儿可被绑架……
都是一样的。
他不会担心。
弗洛瓦德看到他的反应,用冰冷的声音说:
「真是冷酷的人啊。」
「哪轮得到你说?」
「我可是在夸赞你哟。」
「没有道理让你夸赞。」
「说的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弗洛瓦德喜孜孜地说:
「你果然跟我是同一类人……」
「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
弗洛瓦德一听,露出觉得不可思议似的表情。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我指的是,你比我有能力得多。」
「现在才说客套话吗?」
「不是。」
「那么,那是什么意思?我比你有能力?」
米勒点点头。
「是的。就算我杀了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存在……你也会让我活下去的,对吧?」
可是,这个问题塑让弗洛瓦德思索了一下,然后说: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对我来说,让我觉得重要的人并不存在。」
「真是优秀啊。」
「哈哈哈。你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很少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夸赞我优秀。我很高兴……而且……」
弗洛瓦德凝视着米勒。
插图087
「你果然是个很可怕的人。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绑架洁儿梅-克雷斯洛尔……就算你认为我对洛兰德而言是必要的人才……你也会杀了我,对吧?」
可是,米勒摇摇头。
「这个国家……不需要你。」
「……这下……可糟了……拉赫尔-米勒所勾勒出来的地图上,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没有。你的行动太过激进。」
「……那是因为你的动作太慢了。在我所勾勒的地图上的你,动作应该比现在要快一点的……可是你却按兵不动。所以我只好先走棋。你总该清楚吧?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时间了。」
是的。
没有时间。
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将会没有未来。
可是,尽管如此——
「你的作法是错的。」
米勒瞪着弗洛瓦德。
可是,弗洛瓦德却浮起浅浅的微笑。
「是吗?我想我的行动还在你的计划容许范围之内吧?」
确实是如此。
弗洛瓦德所采取的一切行动都在米勒的预料范围之内。到目前为止,他采取的行动宛如他完全了解米勒所规划的计划内容一样。
连针对来纳所做的事情也一样。
如果弗洛瓦德不动手,米勒他们也会做。总有一天,来纳-龙特的存在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绊脚石。
虽然这一次基于魔眼拥有者的人数太多,来纳可能成为通往那股势力的桥梁的理由而放过了他……然而,他的存在毕竟是太危险了。
他会击垮西昂。
就这一层意义来看,弗洛瓦德的选择是指向正确的方向。
可是,问题在最后。
最后的那个行动……
「杀害卡拉德侯爵……那是在容许范围之外。目前时间过早。你应该也知道的,不是吗?你到底在急什么?」
可是,在米勒说完这段话的瞬间。
微笑从弗洛瓦德的脸上消失。
他那锐利的眼睛瞇得更细了。
「……啊,原来如此……这可糟了。说真的……这下我跟你的地图需要做一下磨合比对了……」
米勒闻言,不禁想抱头吶喊。
从弗洛瓦德现在的谈话内容来推断——
「那么,杀害卡拉德侯爵的人是……」
「不是我。我还一直以为是你的杰作……」
「那么……」
弗洛瓦德点点头。
「嗯。在这个国家的暗处暗中活动的某个人……拥有足以操控那个史特亚利德公爵的力量的贵族。可是他……」
「始终不露脸……你心里有没有个谱,这个黑幕后的推手是何方神圣?」
弗洛瓦德很感遗憾似的摇摇头。
「……没有。我正在调查当中,可是……」
米勒闻言,这次他真的很无奈似的抱住了头。
米勒这边也倾全力去追查了。但是始终没有结果。
但是,不可能找不出来。
操控多数的贵族,作动强大的权力,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出现在公众场合。就算再怎么藏身幕后,多少总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然而,再怎么查,目前都还没能查出此人的真面目。
「真是伤脑筋啊。」
米勒说道,弗洛瓦德也点点头。
「……还真是很伤脑筋。就算没有这个人出来搅局,这个国家也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内政再不能完全统合的话……」
「……将会被外敌啃食殆尽吗?这么说来,我们需要一个饵。一个为了引出那个在暗处活动的某个人的……」
可是,要拿什么出来当饵?
目前都还想不出对方到底是谁。
在改革之后还保存实力的贵族……不,或者,根本就不是贵族?
就在米勒开始转动思绪时,弗洛瓦德一转身。
「……谈话好像就到这里为止了。让那个害羞的幕后黑手大人登上舞台,就是我们目前的第一个共同目标吗?我这边也会尽量想想办法。」
说着,他准备离开房间。
他打开门,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
「啊,对了,来纳-龙特的问题怎么办?我一直认为必须立刻杀了他……」
这个问题让米勒瞬间想起洁儿梅的脸孔。知道来纳-龙特的死讯时,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件事……
可是,米勒看也不看弗洛瓦德的脸,回答道:
「随你高兴。」
「……那
就杀了他吧。」
然后门关上了。
房间内又恢复先前那种让人觉得舒适无比的静寂。
「…………」
在一片静谧当中。
米勒再度开始把思绪的地图摊开在脑海当中。
那个地方充满了恶意。
据说来过这边的人都会失去希望,丧失活下去的力气。
不知道是因为四周一片黑暗,带着阴惨惨的气息,或者是漆黑的黑暗笼罩四周,或者是黑暗覆盖着漆黑;总之,极度邪恶的东西都聚集在这里。而在这个恶魔所居住的城堡里的其中一个房间——
一间朴素的办公室当中。
「……会死,绝对会死。」
来纳这样想。
我会死在这里。
已经不行了。
已经撑不下去了。
因为、因为……
一回来就连续熬夜了三天,连大叫:「搞什么文书工作!那是不可能的!西昂你这个家伙看我宰了你!」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眼看着就要死了,再见!!
——来纳在心中这样吶喊着。
他狠狠地瞪着堆放在眼前的文件堆,以及在对面桌子前和另一堆文件奋战的恶魔王西昂-阿斯塔尔。
「就这样,我要死了。」
西昂闻言,目光依然定在文件上,露出苦笑。
「喂喂,这句话我在五分钟之前就听过了。」
「这次是真的。」
「真的那么想睡?」
「你要怎么说呢?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耶!」
「所以,你是说你想睡了?」
「嗯。」
「不行。」
「啊?!」
「不行。」
「我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不行。再加油一下。我这边的文件大约再四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处理完毕了,到时候再让你休息个三十分钟左右……」
「你是白痴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纳已经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吼道。
他带着愕然的表情盯着西昂看。
「你、你不会一直都没有睡觉,不停地工作吧?」
听到这个问题,西昂终于抬起头来。
带着宛如回想什么事情似的表情。
「……啊,这个嘛。一开始工作,我就没有了时间的感觉,所以……不过,以后可以把工作分给来纳做,我应该可以轻松一点了。」
他说着笑了。
可是,来纳闻言却顶着宛如看着什么珍禽异兽的表情凝视着西昂。
「……因为可以把工作分给我,所以会比较轻松?这么说来,之前你都是一个人完成目前两倍的工作量?」
「就是这样啊。」
他回答得很干脆。
「…………」
来纳闻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
还有放在西昂的桌子上,数量多到异常的文件。
「………………现在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你的性格会这么差……」
如果每天要做这么大量的工作,想必性格一定会遭到扭曲吧?
西昂闻言笑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性格也会大幅地变坏。」
「我就说,在那之前我早就死了!」
可是西昂却露出无畏的笑容。
「呵呵呵,要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哦。根据我的经验,要进展到『如果迫不及待想找时间小睡一下,可能真的会一觉不醒,就此跷辫子了!』的地步,大概还要半年的时间……」
「你不是当真的吧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不会打算这半年都不让我睡觉吧……」
脑袋秀逗了。
这家伙脑袋一定秀逗了!
以前以为他是个工作狂,只是没想到病得有这么重……
「呜呜……我死定了。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来纳的身体因为极端的恐惧而颤抖着。
西昂见状却喜孜孜地笑着。
「以上言论……当然都是骗你的啊,半年不睡可会死人的。」
「就、就是说嘛!真的就是这样,对不对?!」
「不过,十天不睡却完全不痛不痒……」
「这家伙的脑袋果然是秀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纳哭了。
西昂依然又笑了。
「先别开玩笑了。」
「哪里开玩笑!从哪里到哪里是开玩笑的?」
「嗯?啊!从四个小时之后休息三十分钟的地方算起吧?我的工作效率也开始下降了。就姑且先在这里暂停,休息一下吧?」
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看在来纳眼里,西昂俨然是个神。
接着,他对自己有这种感觉感到绝望。
被迫熬夜三天不停地工作,最后竟然还觉得这家伙何其地体贴。
这家伙究竟、究竟使了什么样的魔法啊……
来纳一边颤抖着一边说:
「你、你其实是一个恶魔,对吧?」
可是,西昂一样回答得很干脆。
「是吧?你现在发现了?」
「啊……我不能否认……」
「咯咯咯,既然真面目已经被你揭穿了,再掩饰也无济于事了。哪,从现在开始继续不吃不睡地工作半年吧~~」
「……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就别闹了……」
来纳感到无趣地说道。
然后他凝视着看起来真的很像恶魔的西昂。
一双充血的眼睛,还有一张疲累已极的脸。
那张脸看起来真有点像恶魔。
所以,来纳叹了口气。
「……你以这种方式工作,真的会死人耶?」
于是西昂抛开那张恶魔般的脸孔,顶着真的疲累到不行的脸看着来纳说:
「……那么,如果我死了,你愿意代我当国王吗?」
「……嗯?我当国王?」
来纳闻言,试着去想象自己当上国王时的样子。
每天埋在文件堆当中……疯狂似的持续不停地工作。
每天不睡觉,拼命地工作到眼睛充血,身体整个支离破碎……
这时来纳看着因为疲累而没什么精神的西昂。
「…………」
然后他想着,其它人是否知道这个被誉为完美无缺的英雄王的真面目?
他是如此地疲累,几乎都已经快要累死了。
可是,他却还一直觉得有所不足。
口中直嚷着还不够、还不够,不停地往前进。
如果现在遭到他国的侵攻,他有能力守护人民吗?
如果国内起了纷争,他能够在不造成牺牲的情况下镇压乱事吗?
他自己建立的这个国家,真的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吗?
还不够。
还不够。
还要更努力、更努力、更努力、更努力。
「……我……没办法啦。」
来纳很认真地这样思索着。
我做不来。
别说做国王,自己都为自身的事情一个头两个大了……他老是只在乎自己,伤害了别人。
「……因为我是一个懒人……要我做国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是,西昂闻言却顶着他那疲累的表情说: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好。」
「啊,那换个说法吧。我绝对不要做国王。太麻烦了。」
「啊哈哈……确实是很麻烦。我是不是该辞职了?」
「辞了辞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每天睡午觉过日子。」
西昂闻言笑了。
「……每天睡午觉啊?听起来……好幸福啊……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能到来呢?」
然而,西昂却是用孱弱的声音如此说道。
来纳一听……
「…………」
一时为之语塞。
然后把目光落在堆放在自己桌上的成叠文件上。
上头写的是关于围绕在洛兰德四周的世界情势。
最近邻国尼尔法王国的动向好像愈来愈奇怪了。
反洛兰德的势力将因为并吞了艾斯塔布尔王国,而跻身大国之列的洛兰德视为眼中钉,掀起了革命。
甚至可以说,因为国王轮替,以前和洛兰德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已经完全失去意义了。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尼尔法任何时候发动侵略行动都不足为奇了。
然而,目前洛兰德并没有和尼尔法作战的能力。洛兰德虽然并吞了艾斯塔布尔,就领土而言,已然成为一个大国,然而艾斯塔布尔的势力尚未完全成为洛兰德的囊中物。
洛兰德甚至不知道其旧势力何时会进行反扑。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遭到尼尔法的袭击……洛兰德就宣告结束了。
还好目前尼尔法还误以为洛兰德是一个真正的大国,然而一旦对方发现洛兰德其实只是个空壳子的话,恐怕会毫不考虑地就发动攻势吧?
在这之前,这个
国家可以将状况整备到什么程度呢……
可是,问题不只有这一个。
连另一个邻国,本来是同盟国的鲁纳帝国都有了可疑的行动。
而更棘手的是,北方大陆还有那个使用勇者的遗物,急速地扩大势力的佳斯塔克。
更有情报显示,其它各国也都呼应这样的情势变化,纷纷开始增强军备了。
世界正待改变当中。
来纳也知道。
世界正朝着前所未有的战乱时代改变当中。
而西昂每天独自在这种最恶劣的情势当中奋战。
难道没有一个可以好好睡觉,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将牺牲减少到最低限度的拯救世界的方法吗?
没有什么好方法吗?
每天可以过着睡午觉的日子……
「……会到来的。」
然而来纳却如此说。
「一定会到来的。等着吧,总会来的。」
西昂闻言笑了。
「……是吗?果真如此……那就好……」
可是,话只说到这里。
也许是已经累到不行了吧?
西昂就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睡着了。
来纳见状。
「喂喂,如果你先睡了,我的睡眠时间就减少了。」
可是他的话没有获得任何反应。
西昂面带微笑,很舒服似的睡了。
来纳凝视着西昂的睡脸。
插图098
「…………」
然后心里淡淡地想着,如果这个白痴做的梦能让他多少有一些幸福的感觉就好了。
与政治或战争无关的快乐的梦。
譬如……譬如……
「……啊,不行了。我也好想睡,没办法想事情了……」
就这样,他踩着蹒跚的步伐,正要走出房间。
可是,此时突然——
「……不,关于那个案件……唔……」
西昂开始说起梦话了。
「……那个笨蛋。」
来纳闻声回头。
然后走向西昂坐着的椅子。
「不要连在梦里都在工作啊啊啊啊!」
他一口气将整张椅子给翻了过来。
西昂当然整个人从椅子上滚下来。
「咦?啊?什么事?」
也许是被突然吵醒吧?西昂顶着一脸不明究理的表情,愕然地看着来纳。
「啊,咦?……我……睡着了?」
「嗯。」
「……那,被你吵醒……是几小时之后的事了……」
「不到五分钟。」
「咦?是吗?」
「嗯。」
西昂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歪着头,然后再度抬头看着来纳。
「那么,你为什么要吵醒我?」
「因为你的脸让我看了生气。」
「生气?」
「没错!就是因为你露出那个样子,嗯——怎么说呢?总之……就是看着黄色书刊,感觉很舒服的样子就睡了!」
「啊?黄、黄色书刊?为、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真是的,我也很想睡觉啊,却还要在这里照顾你……那我要走了!待我睡个整整三天之后再来,不要找我!」
「啊,等一下……我就问你为什么是黄色……不是,我是要问你,干嘛气成那样……」
可是,来纳不予理会,打开了房间的门。
一离开办公室,强烈的光线便突然迎面刺来。
「……哇……难、难道已经天亮了?熬夜第四天?会死。绝对会死。」
他一边都哝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办公室。
※
「…………」
阳光太过刺眼。
照亮洛兰德万事万物的光线。
也许只有一个和平的世界,才会有如此沉稳的光线洒落吧?
符合理想的完整世界。
符合理想的完美世界。
来纳-龙特在报告上确实针对这一点这样写着:
「前往一个大家笑逐颜开,只要一天到晚睡觉就可以的世界。」
「……哼……哼哼……」
何其美好。
真的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没有人受伤的国家。
没有人会失去任何东西的国家。
「…………都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没有人会失去任何东西的国家……真是不成笑话的笑话啊。」
米兰-弗洛瓦德凝视着离去的来纳-龙特的背影,这样喃喃说道。
然后确定他已经离去之后,隔着办公室的门问道:
「……您打算让来纳-龙特这样活下去吗?陛下。」
「…………」
可是,没有响应。
然而,他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不管西昂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
弗洛瓦德继续说道:
「……事实上……我已经要求路克-史塔卡特中士杀掉他……」
说完,这次房间里面有了响应。
「……因为这么一来,就变成是我下令杀了来纳吗?」
没错。
为了去除栖息在西昂内心的不忍,有必要这么做。
一个每个人都可以笑着过日子的国家。
没有人会失去任何东西的国家。
何其悦耳的说法呀?
如果当成一个理想来宣扬,确实是很吸引人。
宛如只存在于梦境当中的童话王国。
「拜英雄王之赐,世界不再有纷争,大家欢笑过日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将有多么快乐啊?
可是,事实是——
事实是……
「……人是靠着吃人维生的生物。」
弗洛瓦德说道。
有人笑,就会有人哭。
保护某个人,就会伤害另一个人。
某个人活着……就会有人死亡。
今后洛兰德如果想要存活于这个世界上,就必须要消灭其它的国家。
不能一直沉溺于美好的理想……沉溺在来纳-龙特这个禁药当中。
而且……
「……陛下应该也了解。」
可是,禁药还有其它的效果。
对西昂来说,他的存在价值愈大,杀他时的效果就会愈大。
只有杀了来纳……西昂-阿斯塔尔这个国王才能变得完全。
即便啃食黑暗,即便吃食人类,仍然要持续前进的国王。
不畏牺牲,不歌诵理想,可以称霸世界的国王。
如果能趁现在杀了来纳-龙特的话……
「…………」
不,现在甚至已经太迟了。因为佳斯塔克已经出动了。
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
这时。
西昂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
「要杀来纳吗?」
「是的。」
「如果我不让你这么做呢?」
「……等我杀了他……再接受您的惩罚。」
「你是说你不听我的命令?」
「……属下自认一直忠实地听命于陛下。」
「既然如此……」
可是,弗洛瓦德打断他的话说:
「而且我相信陛下心中认为应该杀了来纳-龙特。」
否则——
如果连这样的决定都无法果断地下达,这个国王就不值得追随了。
「…………」
弗洛瓦德凝视着门扉。
然后静待命令。
杀掉来纳-龙特——
只要他一句话,弗洛瓦德就可以立刻动手给他看。
杀他的理由太多了。
拥有洛兰德魔法知识的人擅自出国是一项大罪。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他被判死刑了。
另外,他是复写眼怪物,这也是可以杀他的理由吧?
不能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的怪物待在国王的身边。
杀掉来纳-龙特。
只有在他讲出这句话之后,这个国家才能真正启动。
杀掉来纳,攻陷同盟国鲁纳,接着攻略尼尔法。
而在统一南方大陆的势力之时……
然而,此时——
「………………不杀来纳-龙特。」
西昂的声音传了出来。
顿时,弗洛瓦德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浮起沮丧的表情。
他自己也为此感到惊讶。他对这个国王的期待是如此之深。
可是——
「……陛下……不管陛下想说什么……」
可是,他的话被打断了。
「进来。」
西昂说了这句话。
「…………」
弗洛瓦德没有回答。
可是西昂再度下令。
「没听到吗?我叫你进来。」
语气比刚才强烈得多。
「…………」
弗洛瓦德闻言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房门。
房间里面塞满了文件。
以前只
有一张桌子,现在增加到两张。
大概是为来纳-龙特而增加的吧?
为了来纳-龙特。
「…………」
弗洛瓦感到扫兴。
原来这个国王的眼光已被蒙蔽到如此地步吗……
弗洛瓦德抬起头来。
然后——他看到了西昂。
在房间的后面。
他把头抵在墙上站着。
冬、冬、冬,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头拿去轻轻地抵在墙上。
弗洛瓦德凝视了这一幕好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遵照您的命令进屋里来了。」
于是,西昂再度将头拿去撞墙,然后便不再动了。
接着——
「不杀来纳-龙特。这已是决定之事。不容你再插嘴。」
「可是……」
「住口。」
「我不住口。再这样下去……」
可是,此时。
「住口,你这个蝼蚁之辈。再多说,只会曝露你的无能。」
「…………」
弗洛瓦德闻言,不再说话了。
不是因为西昂要他住口。
而是因为西昂现在所说的话让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接着,西昂轻声地笑了。
「……咯……咯咯……什么杀了来纳-龙特……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什么都没看清楚……你们以为世界会一直在你们所描绘的肤浅地图上……旋转吗?」
说着,他转过头来看着弗洛瓦德。
瞬间。
弗洛瓦德无法动弹。
那对笔直地看着他的锐利眼睛。
锐利的眼睛。
眼睛当中。
「…………」
身体在颤抖。
身体在颤抖。
这是……
然而,眼前的男人打断了弗洛瓦德的思绪,他高高地举起手,继续说道:
「……也好。黑暗和光明。让你看看事实的面相吧。让你看看世界的真相,以及……真正的敌人的面貌。」
那双手伸向弗洛瓦德。
弗洛瓦德见状。
一动也不能动。
只是不停地抖着身子。
只是不停地抖着身子。
然而,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欢喜。
只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
「…………」
※
「…………」
好想睡。
「唔唔……」
真的好想睡。
「唔唔唔……」
可是,明明这么想睡,该做的事情却有一大堆。
所以。
「啊唔唔……都快被晒干了……」
在朝阳的照射下,来纳用濒死般的声音说:
他现在一边努力地和睡魔作战,一边走在从王城通往市区的路上。
因为时间还早,路上空无一人。
大家都还在睡觉。
「……我却连一点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光是这样发牢骚就更让他觉得疲累。真的已经快接近极限了,干脆就当场躺下来睡觉好了……
可是,他不能躺在这里。
总之,他必须尽快离开城里才行。而且要找一个西昂和菲莉丝都找不到的地方投宿才行。
「……总不能每天都被那些家伙牵着鼻子走……」
应该说,如果再继续跟那两个人厮混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得很惨吧?
每天都跟那个只能从工作中得到快感的变态男人共处一室,连续熬夜好几天,被迫看一大堆文件,等体力超过极限,开始想睡觉的时候,菲莉丝就会用她那把剑从背后痛殴过来。
而且最后——
「菲利丝那家伙竟然说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要回去吃丸子睡觉,那个背叛者!」
他现在连这样狂叫的时间都没有了。
非做不可的事情真的好多。
譬如眼睛的问题。
必须尽快研究出自己的眼睛和阿尔亚的复写眼的相异处才行……
此时,来纳瞪大眼睛,企图发动复写眼,可是因为实在太想睡了,眼睛根本睁不开。
「……啊唔唔,不行。睡意这么浓,什么干劲都……实在太想睡了,甚至想吐……啊……连饭都没吃,也吐不出什么东东……」
感觉整个人已经要支离破碎了。
随时都可能会倒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死命地走着。
然后转动思绪,企图从某个地方开始思考起来。
除了研究自己和阿尔亚的复写眼的差异之外,菲莉丝的老家……关于艾利斯家那回让人感觉不快的房间的秘密,也得查个清楚不可。
另外还得打探出路西尔所说的,「被诅咒的血」是什么意思……
「如果路西尔本人愿意告诉我就省事多了……」
可是,此时来纳想起路西尔的睑。
和菲莉丝一样,端整得接近异常的脸。那张脸上浮着冰冷的笑容,一边用力地勒紧来纳的脖子一边说:
「丑陋的怪物……做了什么无法实现的梦?」
想从讲这种话的家伙口中问出什么名堂……
「………………啊~~好吧。路西尔……就那个,就等以后再说……」
来纳用疲累的声音说,然后交抱着双臂。
「……然后是那个,我得慢慢地去查清楚魔眼拥有者的动向,否则……」
说着,他不耐似的看着右斜前方的天空。
北方的方位。
迪亚确实说过,距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北方,中央大陆上有魔眼拥有者们的大形聚集地。
而更北的地方……北方大陆有佳斯塔克这个国家。佳斯塔克快速地扩大其势力,一路长驱南下。这么说来,猎捕魔眼拥有者的佳斯塔克,比位于南方大陆最南端的洛兰德更接近魔眼拥有者们。
也就是说,想要保护魔眼拥有者们不受佳斯塔克的杀害,首先就得赶快整顿洛兰,好让他们能接受魔眼拥有者们。然后再找出魔眼拥有者们在中央大陆的藏身地,另外还要计划好当魔眼拥有者们逃到洛兰德时,可以接纳他们的准备工作,啊,愈想就愈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实说,魔眼拥有者这个字眼本来就很难说出口,一想脑袋马上就一片混乱!而且阳光又太刺眼!又好想睡觉!偏偏肚子又饿!而且好想吐!真的好想哭哦!」
心情莫名地变得好沮丧。
干脆再度离家出走吧……
「……如果我说出这种话,这一次铁定会被菲莉丝给砍了……」
说着说着,来纳想起当时追到尼尔法的菲莉丝的脸孔。
当时浮显在她脸上的不是愤怒,而是不安的表情。
来纳皱起眉头。
「……我不想再看到那家伙有那样的表情,而且……怎么说呢,咦?这么说来,我就得一辈子待在那家伙身边供她使唤啰?啊……开玩笑的吧?啊,看来我最近可能就会没命了。」
说起来,自从回到洛兰德之后,连一件好事都没发生。
「说穿了,我可是那个耶!我可是经常在『对努力跟耐性这种说词不层一顾』的排行彷上,名列前茅的超级精英耶!我这样的人……」
说到最后,他开始头痛了,赶紧压着头。
「……睡眠这么缺乏,还谈什么加不加油的……」
来纳用疲累至极的声音这样说。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
我的人生是从哪里开始乱了步调的啊?
是从第一次见到西昂的时候吗?
或者是见到菲莉丝的时候开始的?
或者是更早以前,被强迫接受师父……洁儿梅的训练的时候呢?
如果当时跟皮亚或佩利亚他们一起出国的话,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或者,如果没有跟着迪亚离开洛兰德的话,就不会遇见拉夫拉,也就不会把目光指向整个世界;也许就可以在不做任何努力,对每件事情都感到绝望的情况下持续逃命了。
可是。
来纳看到了。
看到绝望的前方。
有西昂笑着,有菲莉丝等着他。
他们伸出手来。
他想握住他们的手。
明知道一旦握住他们的手,就再也逃不开了……然而,谁叫菲莉丝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
谁叫她要露出好像很需要我的表情……
「……事情变得好麻烦啊。」
来纳呼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看着前方。
路。
如果直直地往前走,应该可以走到市区。
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办法通行。
不是因为有工程正在进行的关系……
来纳半睁着眼睛看着道路中央。
「……真是的,我真的很讨厌努力耶?」
他用疲累的声音说。
此时他的眼前——
道路的中央站着一个穿着和来纳一样的战斗服的男人。
白色的铠甲和长袍搭配而成的
特殊战斗服。
这是只有洛兰德帝国最强大的战斗部队——魔法骑士团才能穿戴的铠甲。
来纳是基于这种铠甲方便穿戴,所以趁机从西昂那边偷来的……
眼前的男人——不,因为对方用黑色的面具将整张脸都覆盖住,所以也可能是个女人——总而言之,眼前的家伙……
「……洛兰德的魔法骑士,找我有什么事?」
来纳问道。
可是。
「…………」
魔法骑士没有回答。
来纳见状,耸耸肩说:
「原来我没有必要问吗?你有强烈的杀气。那么你是来杀我的吗?」
「…………」
还是没有回答。
来纳露出苦笑。
「唔……最近魔法骑士团有新规定,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吗?」
「…………」
还是不语。
只是,对方不断地释放出强烈的杀气来,要是没有受过相当训练的人,恐怕早就因为这股杀气而动弹不得了。
来纳淡淡地承受这股杀气,同时目光流转,确认四周的状况。
接着他试着确认,除了眼前这个家伙之外有没有其它的伏兵?
可是,好像没有伏兵。
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平坦宽广的平地上唯一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没有可以藏身的场所。
这么说来,这个家伙是单枪匹马来找来纳的。
不过这样一来——
「你认为你一个人可以赢得了我吗?」
「…………」
仍旧不发一语。
于是来纳放弃提问了。对方好像完全不想对话。
可是,光从这一点,来纳就看出几个端倪。
至少派遣眼前这个魔法骑士来执行任务的某人,并不是很清楚来纳。
如果对方清楚来纳的过往和实力……至少应该知道一个魔法骑士是不可能打倒来纳的。
这么说来……
「至少企图杀我的人……应该不是西昂吧?」
来纳都哝道,略微地放了心。
可是,到底是谁派这家伙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听说过,在西昂就任这个国家的国王之后,魔法骑士团立刻就解散了。
「嗯?」
这么推断下来……
那这家伙就不是魔法骑士吗?
来纳瞪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魔法骑士的人。
「你是什么人?」
他问道。
于是——
眼前的这个人终于说话了。
用破碎的、沙哑的,却又尖锐剌耳的声音说:
「…………来-纳-龙-特。」
「啊?那不是我的名字吗?」
那家伙再度说:
「…………来-纳-龙-特。」
「我就说那是我的名字。我问的是,你是什么人……」
可是那家伙却打断了来纳的话,抱着头说:
「唔、啊、啊、唔……杀、杀、杀杀……啊啊啊呀呀啊啊啊啊啊咦咦咦咦咦咦?!」
那家伙发出令人不快的咆哮声,然后弯起身体。
两手两脚的关节往与正常方向相反的方位扭曲……
然后弹开来。
下一瞬间——
那家伙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企图抓住来纳的头。
「啊?!」
瞬间,来纳一翻身,避开了他的攻击。
但他没能完全闪开来。对方的攻击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对方的掌底撞击在来纳的下巴,来纳整个人倒在地上。
「唔……可恶,太大意了……」
来纳想要站起来,只觉得脑袋不停地晃动,身体不听使唤。
「不、不妙!」
膝盖喀答喀答地响着。
来纳一边压着膝盖,努力地想站起来。
可是,那家伙又以快如闪电的速度,一拳往来纳的头上……
「糟糕!」
来纳试图闪开……然而,一切都是徒然。
他躲不过。
而且如果被打中,必死无疑。
「啊啊啊,那就这样!!」
来纳直接往前踏出一步。他用胸口取代头部去承受这一拳。
剎那间
「……唔……」
随着喀——胸骨折断的声音,来纳的身体整个人浮了起来。
直接飞向后方。
可是,那家伙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继续追打过来。
手刀直线伸向来纳……
如果命中,可能一样必死无疑吧?
可是。
来纳脑袋的晃动感此时终于平息了。
身体稳定下来,四肢的感觉也恢复了。
顿时,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意志,自行跃动了起来。
那是以前被洁儿梅-克雷斯洛尔强行训练出来的体术。
他将身体一扭,在半空中重新调整好体势。
以肩膀甩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刀,接着用两手抓住对方的脖子,然后利用身体往下落的力道,企图扭断对方的颈部……
顿时,他清醒了过来。
「不妙……」
再这样下去会杀人……
可是,已经不能打退堂鼓了。
对方的脖子被来纳这么一扭,来纳的手上理应会有颈骨断裂的感觉。
他的手……
「…………」
没有感觉。
「……咦?」
不但如此,对方的脖子宛如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往奇怪的方向弯曲,然后又很快地恢复原状。
「啊?!为什么?脖子没有折……」
可是,对方完全不理会来纳的惊讶反应,再度将手刀往来纳身上挥下来。
「等、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紧要关头,来纳放弃折断对方颈部的打算,改用投摔的技法。他一把抓住对方的头,一口气往远处丢出去。
同一时间,对方戴在脸上的黑色面具脱落了。
脸孔露了出来。
可是那张脸……
「……那、那是什么啊?」
那不是人类的脸。
粘糊糊地,不断涌出脓水的皮肤,还有塌陷的眼睛。
黑色的眼珠在中央处咕噜咕噜地转动着……嘴巴里面长满了长长的兽牙。
怪物。
人如其相,是个怪物。
可是,这是……
「你、你……」
可是,这个怪物是谁?
为什么穿着魔法骑士的镗甲?
为什么要袭击来纳?
来纳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怪物以和他裸露出来的外表背道而驰的亮丽手法舞动双手,以猛烈的态势,开始在空间中描绘魔方阵。
「喂喂,现在又想用魔法啊……」
来纳也立刻在空间中舞动他的手指头。
光看到怪物所施展的光之魔方阵的片断,来纳立刻就看出对方企图诵唱什么了。
没有必要用到复写眼。
光的启动点和公式的展开顺序。
陈列的方式正是来纳最擅长的魔法之一「稻光」。
「既然你要用这一招,那我就用可以解开咒语的魔法……」
于是来纳快速地完成了魔方阵。比怪物的速度更快更正确。
来纳凝视着怪物。
「你太慢了。你果然赢不了我……」
然而,此时——
「慢的是你啊,来纳。」
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先前完全没有泄出任何气息。
不,四周根本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的。
而且,那个声音还似曾耳闻。
来纳听过的声音。
听过……
可是,是谁?
想不起来。
可是,可以确定的是来纳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感到胸口一紧。
我知道那个声音!
可是我想不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
可是……是什么呢?
这是什么?
究竟这是……
「是谁…………?」
他企图回头去确认。
然而,之后……
冬的声音从自己的胸口发出来……
来纳放弃回头,把目光转向声音的出处。
于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自己的左胸。
刚好就在心脏的地方插着一把像是刀子的东西。
「啊……」
他只发得出这个声音。
鲜红的液体反倒大量地从胸口涌出。
很明显的,那是个致命伤。
「……啊。」
发不出声音。
血。
从胸口。
怎么会。
我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
那么,我——
我会死在这里……
不!
我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
可是,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意识再也无法维持清晰了。
力量急速地从身体流失。
膝盖无力地瘫软下来,无法支撑住身体。
笼罩着他的只有强烈的寒意和孤独。
于是。
「…………」
来纳的生命……消失了。
※
男人轻轻地用手抚摸着那一头黑发。
宛如无限怀念似的,慢慢地、慢慢地梳理着来纳的头发。
然后——
「欢迎回来……来纳。」
男人露出带有几分佣懒,却又充满体贴色彩的微笑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