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蝶翼的Divergence Reverse 第2幕 空论彷徨的会谈 Reverse

叹了一口气。

不是为了让氧气循环脑部与身体。

这不是刻意的行为。

只是,单纯地。

为了吐出在自己的内心飘落、累积,沉淀物般的感情……而叹气。

「虽然这样根本没有帮助……」

但还是忍不住叹气。

横躺在床上望着手机,只是一再叹气。

「早知如此,就应该学一些消除压力的简单方法了……」

成年人也许可以考虑借助酒精或香烟之力,但很不巧,我还未成年。而且就算成年了,我也不认为它们算是甚么消除压力的好方法。

我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个不懂得如何消除压力的人。

做点轻微的运动、看看喜欢的书、听听音乐。消除压力的方法有这么多种,但却不能适用在我的身上。更正确来说也许可以消除轻微的压力,但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就帮不上忙了。

其实少量的压力对我来说,反而能够刺激对研究的热情与挑战心,我是非常欢迎的。轻微的压力根本用不着去消除。只要专心研究,努力跨越下一个障碍,压力自然就会消失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会说日本人是工作狂吧。」

不过,这次实在超乎我的预料。

我实在没想到会遭受这么大的精神打击。

我有过多少次这样被打垮的经验?以实际感受来说,自从七岁时被爸爸投以侮蔑的眼神以来,就没有这么惨过了。

冈部的那句话,给我的冲击就是有这么大。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只要闭上眼睛,我都还能鲜明地回想起当时的光景。冈部说话的声调还会萦绕耳际。

我的时间简直像停留在那个研究室里一样。事实上,自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消耗时间。只是机械性地感到空腹就叫客房服务送饭来,觉得满身是汗时就去冲澡罢了。

只是在生理的需求下进行动物般的行为,当中完全不包含我个人的意图或意识。就连吃过的晚餐味道都想不起来。

我已经这样虚度了一天以上的时间。

自从我……自从我从冈部他们的研究室「未来工具研究所」落荒而逃以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

对。

我是逃出来的。

逃避冈部所说的话。

逃避他们做出来的电话微波炉(暂名)。

逃避时光机!

当冈部感动万分地说出那句话时,我第一个感觉到的是绝望。

爸爸一生执着,不惜舍弃学会的名声与做为研究者的信用,舍弃家庭……舍弃了我,仍然不断追求的时光机。

我打从心底厌恶、憎恶、嫉妒的伪科学之化身。现代科学绝对无法实现的,颠覆常识的发明。

……而它,竟然出现在我眼前。

它出现了。

我无法否定自己进行实验,分析研究资料,发生在现实当中的现象。那台电话微波炉(暂名),确实是时光机没错。

不是在变魔术。

也不是妄想或群体幻觉。

是无可争辩、名符其实的事实。

……那是一台时光机。

但我就是无法承认这个事实。我身为研究者的双眼与双耳,以及知识与经验,都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即使我心中的「坚定的信念」已经承认那是时光机了。

我——牧濑红莉栖。

无法承认那是一台时光机。

无法承认时光机是能够做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我选择逃避。

「骗人的……怎么可能会有时光机……」

我望着欢天喜地的冈部,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就落荒而逃了。

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而逃之夭夭。

明明是我自己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而参加实验的……。他们虽然找了许多理由,终究还是接纳了我,但我却……

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好意,选择逃跑;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逃避。

说真的,我根本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到饭店的。我头也不回地跑,回过神来时已经在饭店房间里一边淋浴一边哭泣。

我大声地哭,无所顾忌,可以算得上是嚎啕大哭吧。那副德性实在无法见人。

因为……

「因为,我就是不想承认嘛!什么时光机嘛!」

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来都是否定的!

否定时光机!

没错,我是为了爸爸写了论文。

可是,那是手段。

只是将实现的可能性交给遥远的未来去负责,讨好爸爸,为将来的研究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手段。那篇论文虽然探讨了时光机的可能性,但还是认为以现代科技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反过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愿意妥协。

反正这是为了爸爸。

反正现在还做不出来。

除了这个理由,这个状况,谁要接受什么时光机啊!

因为,就是时光机从我身边抢走了爸爸啊!

而且即使如此,爸爸还是做不出时光机!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得出来!不是爸爸,也不是我!而是冈部!」

我曾经说过,比起我,冈部伦太郎与我的爸爸有更多相似之处;这个想法并没有错。

或者我应该这样说比较正确:

爸爸与冈部是同一边的人,跟我住在不同的世界。

所以他能做出时光机。

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达成了连爸爸也办不到的事——完成了时光机。

「……我不接受。」

我怎么可能接受。

「什么时光机……什么电话微波炉(暂名)……」

我绝对……,不会接受。

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时间。

2010/07/3022:49

昨天那封让我冲出末来工具研究所的邮件收信时间是17:30,也就是说,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但我还没调适好我的心情。

虽然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嚎啕大哭,但心情还没有平复。

所以……,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我一直在看「@ch」。因为我一定得找点事做,不然会崩溃的。当然,一定有人会说我大可以做别的事,没必要泡在匿名留言板上。

但以我目前的精神状态,想外出是不可能的。

要求客房服务时还可以短时间装一下,但我没自信更长时间暴露在别人面前。猜想用不到几十分钟,我就会哭出来或是出某些洋相吧。

我也是有自尊的。绝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丢脸的一面。

既然状况如此,自然是没办法出外散心了。

本来是想看看书的,但就是没心情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情。

结果能够单纯消磨时间,把脑袋放空的——虽然以我的个性,是不可能完全放空的——消遣,就只剩下看「@ch」了。

然后……,很快地我就明白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我又在留言板上跟约翰·提托争论不休了。

032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c4YGJaGO

总觉得越来越没劲了……

结果你所说的通通都不是具题说明嘛

我承认你很努力想装得像了

但偶是不会被你骗倒的

2010/07/30 (Fri) 22:55:42

为了忘记时光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消除这件事带给我的压力,故意跟自称「时间旅人」的伪科学钓鱼师对话。也许换个角度来看,这种行为并不能够消除压力。

说实在的,如果我恢复冷静,也会如此判断吧。但当时的我已经无法判断这些状况了。

我只是受到一种冲动所驱便,想把眼前的伪科学信者辩到无话可回。

——顺道一提,刚才的留言是对约翰·提托所写的时光机理论提出的感想。结果跟约翰·提托讲了一整天,他所说的内容还是不超过现代科学所能推测的时光机理论。

然而,即使我使出了各种「@ch」的技巧,甚至搬出了我身为现任研究者的知识,却还是没能让约翰·提托畏缩。

我一开始推测约翰·提托也许是个高龄人士,这个想法或许没错。若不是看过大场面,并且累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维持那种态度的。

要不然就是约翰·提托是个在某些方面远离常人的人物。

他谈得最多的,是关于时间悖论的话题——也就是人们在想像时光机时最感兴趣的主题。

034  名称:johntitor Eage]  ID:nE2bVz8AO

大家对时间似乎具有一种刻板观念。

时间并不像一条单一河流,只是从过去流往未来。

2010/07/30 (Fri) 22:66:17

我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是因为人类的理性本来就是建构在因果关系与理论上的。

「因为有『我种了西瓜』这个因,所以才会有『西瓜长出来了』这个果」,这就是因果关系的想法。

而理论则是「瓜科的果实是蔬菜。西瓜是瓜科的果实。所以西瓜是蔬菜」。

人们在进行理性思考时,一定会用到这两种观念。古今中外的学校教育在编排初期课程时,也都着重于加强学生这方面的观念。

现在是理性的时代,不用理论思考就无法适应社会。

然而,时光机却有可能引起与因果关系或理论矛盾的现象,例如之前提过的祖父悖论。

许多人的精神无法承受这个矛盾。

所以否定时光机的人会这样想:

「与因果关系或理论矛盾的事物,不可能存在于这个宇宙。所以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这个想法简单明了,我也常用来寻求方便。

然而,物理学——尤其是量子物理学的世界当中,本来就会发生一些轻微超越一般理论的现象。当然,实际上这些现象与理论并没有矛盾,只不过是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范围罢了。

或者我换个方式说吧。

理论也有分各种阶段与难度,容易理解的等级没问题,但比较难解的理论,就很容易被未受过该种教育的入误认为「违反常理」。

实际上刚才所说的量子物理学等领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常常沦为伪科学的工具。

量子物理学是一种完全超脱我们人类知觉认识范围的理论,它的种种奇妙现象甚至曾一度让爱因斯坦极力反对,并说出「上帝不玩骰子」这句话。

而令人两难的是,想讨论时光机,就非得踏进量子物理学的领域不可。这是因为量子物理学描述的是微观世界的现象——换个方式形容,就是讨论世界根源的物理学理论。

所以,约翰·提托所描述的时间概念,也是与量子力学领域脱不了关系的。

刚才我已经提到,约翰·提托的时间概念虽然与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就某个层面来说,约翰·提托的时间概念是更往前一步的。

他说当发生了某个现象,足以令世界状况产生巨大改变时——例如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世界就会产生分歧。

这就是以前提到过的「世界线的分歧」。

从结果来说,世界会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而由于「杀死了祖父的我」是来自「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因此不会受到杀死祖父的影响。

说得更精确一点,世界在祖父遭到杀害的瞬间,就会整个移动到「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约翰·提托说在发生「世界线的移动」时,「Divergence」会产生变动。

Divergence的意思是「分歧」或「差异」,提托说这是「以一条世界线做为起点,将世界线脱离起点的程度数值化的单位」。

他说这个Divergence的数值越高,就表示目前的世界线脱离做为起点的世界线越远。Divergence以百分比表示,似乎又称为世界线变动率。

——顺道一提,我们的世界与提托原本的世界相比,变动率似乎为O·571024%。这就表示提托是从别的世界线移动过来的。不过我不清楚这个数值是算高还是低。

无论如何,他说当发生「世界线的移动」时,人们的记忆会重新构筑。

世界会操作各种偶然与机率,回溯时间尽可能修正「世界线的移动」所造成的矛盾,而经过修正的过去不会留在人们的记忆当中。

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即使现在发生了他所谓的「世界线的移动」.我也不会记得发生过这种现象。也不会记得引发这种现象的原因。

即使发生了「世界线的移动」,也没有人会发现,好像就是因为这个记忆的重新构筑与过去的变动。

「也就是说,假设我现在死在这里,然后发生了『世界线的变动』,移动到『我没死的世界』的话,包括我在内,谁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死过,是吧……」

为了让自己更能理解,我刻意把它讲出口。

霎时,我的腹部不知怎地似乎产生了一丝痛觉。

……总觉得以前这个部位好像也产生过痛楚。而且因为这件事,让我对另一件事非常挂心?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不协调感……」

我的意识当中短暂地浮现了疑问。

但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如天上云朵般捉摸不定的疑问,是很难一直留在心底的。更何况这时我的心中有个更大的疑问,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件事。

我试着对网路另一头的提托,提出我的疑问……

198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c4YGJaGO

如果我们不能感觉到世界线变勤率的增减,葛什么提托你却能观测到变动率的数值?

啊,我了了。

时光机上有装能够测量变勤率的仪器是吧,我了解wwwww

2010/07/30  (Fri)  23:06:31

……本来是想质问他的,写到一半自己却想到答案了。

毕竟我已经超过一整天都在留言板上跟约翰·提托交谈,他会讲出什么答案我都猜得到了。

「这样未免太白痴了吧……」

我自嘲地喃喃自语,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再度留言。

但他都没有回应。只顾着说现在SERN正在进行的黑洞制造实验「早已成功,只是在隐瞒大众」这些无凭无据的内容。

而将来SERN会利用黑洞的技术制造出时光机,并且让世界化为反乌托邦。我正在思考如何反驳他的鬼扯时,留言板上发生了变化……

不对,大概只有我会觉得这是个变化吧。

凤凰院凶真——冈部出现在「@ch」上了。

出现在「@ch」上的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开口的第一句话——虽然我不该用「开口」形容留言——就是回应约翰·提托的反乌托邦发言。

475  名称:凤凰院凶真  Lage]  ID:VigrFpib0

你为了改变那样的未来

所以需要IBN5100?

2010/07/30  (Fri)  23:47:22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整个人从原本躺着的床上跳了起来!

「什、凤、凤凰院!?……冈部,伦太郎。」

我不禁屏气凝神。为什么我会这么惊愕?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很明显是因为压力而产生的过度换气症候群。

脑中浮现出电话微波炉(暂名),以及站在它前面高声宣言的冈部身影。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听到这句话时,我只能茫然自失地口吐否定的话语,然后落荒而逃。如楔子般刺在心中的记忆,就像真正的伤痕般发烫、作痛。

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真是个蠢问题。

蠢得无可救药。

打从一开始,冈部就跟约翰·提托是有关联的。自己不就是看到两人的对话,才下定决心造访未来工具研究所的吗?

只要冈部对时光机燃烧着热情,并且坚信2000年也有过提托这么一号人物,那么两人会再度邂逅,自然是理所当然。而既然自己在「@ch」上与约翰·提托长时间笔战,当然也难免会碰上冈部的出现。

明知道如此,我却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果然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害得脑力部下降了。要不然岂不是变成我在等冈部来了吗!?而且还是以他所不知道的「栗悟饭与龟派气功」的身分!

「……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游戏?」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忍不住留言找他们的麻烦——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找麻烦」。老实说,我已经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留书才是最好的了。

——所以,我想留言的语气是满冲的。

但他们俩对我的发言几乎没有做任何反应。他们只是平静地继续对话。

506  名称:johntitor [age]  ID:nE2bVz8AO

你说的没蜡。

为了阻止SERN的企图,我需要IBN5100的功能。

2010/07/30 (Fri) 23:50:39

668  名称:凤凰院凶真  [age]  ID:VigrFpib0

我记得2000年现身的约翰·提托,

也说遇跟你一样的话……

2010/07/30 (Fri) 23:56:43

同部也顺着约翰·提托的鬼扯继续讲下去。

不过他们俩的状况跟昨天有点不太一样。他们是以双方都熟知IBN5100这个神秘名词为前提在交谈。

「IBN……指的是IBN公司吗?」

IBN是全球最老牌的电脑制造商。早在现在电脑的前身电子计算机,甚至是更早以前的打孔卡式资料处理系统的时代,就持续开发产品至今。

就算说这家厂商创造了电脑的历史也不为过,只要是在现代的先进国家,工作领域与电脑稍微有所关连的人,都一定认识IBN的名字。

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下,才知道IBN5100原来是IBN公司在1975年首度以一般消费者为对象推出的个人用桌上型电脑。

不用说,当时说到电脑,只有提供给企业使用的大型机型。虽然IBN5100是以个人为对象推出的产品,但价格依然非常高昂,因此并没有获得多少消费者的支持,大多是企业买来做为操作大型电脑的终端机。

有一项我所不知道的消息,就是大约一个月前,有风声指出这台PC藏在秋叶原的某个角落。虽然是骨董级的电脑,但价格也是骨董级地高,据说有许多爱好此道之人都在找这台PC。

不过看「@ch」与许多网站的意见,目前好像还没找到这台PC。甚至有一部分人士认为这只是个谣传。

「为什么需要这么老旧的PC?」

不,他们早就说过「为什么」了。

为了阻止SERN的企图。

但我就是不懂「阻止SERN的企图」这个目的,与这台骨董PC的存在之间有甚么关系。

672  名称:johntitor [age]  ID:/p3RJYvh0

你说十年前出现的我吗?

之前我也说过,很遗憾,我没有有去过2000年。

不过,也许你看到的是别的世界线的我。

真令人感兴趣。有机会的恬,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john&titoreeoweb.ne.jp

这是我的信箱。连络我,我会回信。

2010/07/31 (Fri) 00:02:19

时针刚过l2点,「@ch」的ID随着日期而改变时,提托做了最后的留言。

「他真的不懂『@ch』的规则耶……」

看到他的留言,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这篇附有信箱地址的留言完全违反了「@ch」的礼仪。在「@ch」是非常不欢迎公开个人情报的,就算是自己的也一样。现在应该有人去请网站管理人或删除者把留言删掉吧。

不过这件事就先搁在一边,比较令我在意的是「看到的是别的世界线的我」这句话。约翰·提托以前也对冈部的留言做过类似的回应。

认识到其他世界线的存在。……这是有可能办到的吗?

我有点想对他们俩提出更多疑问,但他们的留言就到这里为止了。只剩下一群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ch」浏览者,以及闷闷不乐的我。

「是不是改用邮件交谈了……?」

谁也不知道真相。

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跟其他浏览者一样,都「被抛下了」。当我一产生这种自觉,就觉得胸中有种烦闷的感觉涌上来。

切断网路,粗鲁地合起手机。

不知怎地,我连看「@ch」的心情都没了。

叹了一口气。

这次,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气……

彷佛清醒,又彷佛入眠……就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了一夜。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

觉得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一夜没阖眼。虽然不觉得睡眠不足,但同时也没甚么精神早起做任何事。

不过直到昨晚的那种感情的激烈波动已经平息了。

虽然我很讨厌时光机,但已经不会因为厌恶感而坐立不安。

时光机——电话微波炉(暂名)。

闭上眼睛,看似平凡无奇的微波炉激烈地放电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

还有的确送到过去的邮件。

「那么强烈的电磁波,就算让手机产生某些错误,也没甚么好奇怪的啦。」

我试着以常识归结出妥当的结论,让自己能够接受。平常的我总是能用这种方式破解可疑的论述,不把它当一回事。

「可是,香蕉也的确……」

然而就算手机可以用发生错误来解释,也无法否定胶状香蕉的存在。我自己开始的实验,人家怎么有办法在里面动手脚?

当然,如果他们是一流的魔术师也许就有可能,但我知道不是这样。如果能用魔术重现我所看到的那片光景,他们就可以靠变魔术维生了。根本不需要在秋叶原做什么社团活动。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冈部的那句语仍然萦绕耳际。

而每当他的声音重回耳际时,我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而做的假说就会全盘崩溃。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建立与否定假说的过程了。

所谓的研究本来就是否定再否定,逐渐建构起否定之后剩下的真实。这是没错。

但先不论原则,时光机对我来说可说是一个敌人。是我极想否定的幻想或妄想。

可是……,我却无法完全否定它。

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因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感情而变得扭曲。为了硬是斩断这种感情,我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从床上整个坐起来。

「……哪有可能啊。」

那不可能会是时光机,天底下哪有这种蠢事。

我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伪科学的产物。

绝对……不可能接受。

又叹了一口气。

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正好看到放在靠墙椅子上,塞满了待洗衣物的洗衣包。既然都已经看到,就无法当作它不存在了,

「……去洗个衣服吧。」

决定要去洗衣服,除了是因为待洗衣物实在累积太多之外,最主要的因素,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闷在饭店房间里了。

我无法否定自己的心情会如此郁闷,有一部分是出自运动不足。适度的运动能够让血液循环,能有效提升脑部功能,让精神获得安定。

我昨天的状态实在无法出外见人,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出去走走反而会让情况恶化。

再加上我现在住的饭店内没有投币式洗衣机,也是让我决定外出的一大原因。

这间饭店的水准算是比较高档,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们极力不让房客亲手做这些杂事。也就是说,洗衣服交给饭店送洗就好了。

——我曾经问过饭店服务员投币式洗衣机在哪里,结果对方笑容满面地说:「请放心。我帮您拿去送洗。」差点把我的衣服拿去洗了。

可是,送洗也是要钱的。

而且有些衣服我觉得不太方便送洗。既然如此,能够由我自己处理是最好的。

然而,虽然我是想到饭店外面洗衣服,但既然这间饭店有提供送洗服务,邪我怎么好意思问服务员投币式洗衣店在哪里。这样人家搞不好会以为我不喜欢这间饭店的服务方式。

——实际上我想自己拿到外面洗,就有一点在批评饭店的服务方式了。

我想自己找找看投币式洗衣店兼散步,延着坡道向下走进秋叶原的市区。本乡通的下坡路,我已经渐渐走习惯了。

直走大约十五分钟,来到秋叶原的中央通时,我忽然改变方向,稍微绕到另一个地点……

「……无线电馆。」

挂着五颜六色霓虹灯招牌,八楼建筑的大厦映入我的眼帘。从屋顶到八楼的部分,有一台像是人造卫星的球状银色机械插在墙上。

按照原本的预定,三天前爸爸应该要在这里举行记者发表会的。

跟我想像的不同,周边已经解除了进入管制,虽然无线电馆仍然维持封锁状态,不过周围的店铺都照皆巾营业。要是那台人造卫星从墙上掉下来,或是因为某些因素导致无线电馆崩塌,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虽然因为这里是站前区,无法长期封锁,但还是让人觉得没有顾虑到安全问题。还是说从这里看不到,但内部已经做好了补强工程?也许无线电馆比我想像的更坚固也说不定。

已经过了三天,这台人造卫星的来源仍然不明。

刚开始民众怀疑它是旧苏联的卫星,但接管了旧苏联的纪录与管理的俄罗斯已公开表示否定。结果到现在还是查不出人造卫星的国籍,调查没有进展,更别说拆除了。

不过追根究柢,那真的是人造卫星吗?

人造卫星能够维持那样完整的形状,坠落在日本的这个地点就已经够离奇了,而且人造卫星坠落时应该会造成更严重的灾害才对。

我满心怀疑地抬头仰望,

不过当然找不到答案……,就像爸爸与我之间的关系。

已经绕道看了想看的东西。该继续寻找投币式洗衣店了。我一转头向前,却在秋叶原的路上再度遇见意想不到的人物。我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怪叫,结果被「他」听见了,转头望向我。

「……是助手啊。」

他——冈部伦太郎看着我,如此喃喃自语。

「……是助手啊。」

当他这样说时,我第一个产生的想法是「谁跟你助手啊?」。但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才一听到他说的话,我马上反射性地掉头离去。在这一刻,我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站住!」

伹冈部从背后抓住了我的外套领子,阻止了我的脚步。害得我差点没摔倒。

「干嘛啦!?」

我对冈部好像在抓一只猫的动作提出抗议。但冈部二话不说,只是拉着我走。

「给我过来一下……」

「啥!?喂,不要这样啦!」

他把我带到设置了好几台自动贩卖机的窄巷里。虽然说是窄巷,不过离中央通并不远,也有行人经过。大概是有话想讲吧。

当然了。我上次那样扔下做到一半的事情溜走,他会向我追究责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走进巷子里,冈部才放开我,好像是有手机邮件要回。啊啊,衣服都被扯乱了。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唉呦!肩膀这边的衣服都乱掉了啦!」

我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生气地说。但冈部只是看着手机,露出可怕的表情。好像在瞪我一样。难道他真的在生气?

「这边没什么消息……喂,竟然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被你瞪啊?」

他无视于我的存在自言自语,让我非常不满。

「不用在意,原因不在你。」

「可以请你不要随便拿人出气吗?」

「你在闹什么别扭?真百合也在担心你喔,说你是不是在不高兴。都几岁的人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

……今天的「你没资格说吧」讨论串是这里吗?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冰冷,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就你最没资格说我……不重要啦,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很简单。不要闹别扭了,赶快回研究室干活吧,克莉丝蒂娜。」

这句话让我胸口深处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不到一瞬间的刹那。感情在我心中激烈地波动。

什么意思?他在叫逃走的我回去?明明是我自己硬闯进去的。

……他,没在生气吗?

当他把我带到这条巷子里时,我还以为他一定是想谴责我。我有点害怕,怕他是不是会像爸爸一样凶我。不过,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叫我回去了。……叫我这个擅自逃跑的人回去。

老实说,我很高兴他这么说。刚才他说椎名小姐在担心我,也让我觉得很窝心。我跟她明明只相处了短暂的时间,她却已经开始担心我了,这种经验我还是第一次呢。

但同时,无论他的话多么让我开小,我也不愿意再踏进那间研究室——未来工具研究所了。我不想再靠近时光机了。

对爸爸的仰慕与对伪科学的厌恶。每当靠近时光机,这两种感情就在我的心中疯狂翻腾,将身为「十八岁的独立自主社会人士」的我,变成「对爸爸的一句话一喜一忧的十一岁小孩」。

这会让我体会到,七年来慢慢累积的知识与经验——那些我所谓的「坚定的信念」,其实根本微不足道。我不想再产生那种心情了。

我隐藏起自己混沌的感情,为了掩饰心中对冈部所言产生的喜悦,以及对时光机的厌恶,我板着一张脸说话。语气变得更刺、更烦躁。

「好歹也把称呼方式统一一下吧……」

「听我说!复活僵尸。」

「你才是没在听我说话吧!」

……不过,跟这个真名凤凰院凶真的中二病患者来往,也的确是满累人的。这跟我对他的感谢,以及对时光机的憎恨都无关。

叹一口气。总觉得这几天好像老是在叹气。

「唉……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真想海扁那时候输给好奇心的自己一顿。」

刚才的是出自真心,但现在的也是真心话。

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冈部的手机又响了。好像又是邮件。冈部做出了夸张的反应,表情变得苦涩。

「唉,怎么又来啦!」

「这邮件真的让你这么烦?」

「实在太没常识了……」

话说到一半,冈部的眼睛忽然一亮。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不,错了。我觉得我越来越了解他了。他的这个表情不是那么回事。

当他露出这种表情,表示他中二病发作,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啊!难道那个女的也是机关的特务……」

「机关?那是什么?」

在问他的同时,我知道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了。

「机关就是机关啊。他们是在背后操控世界,超越国家的秘密组织,举凡政治、经济、宗教……」

「不管怎么看都是阴谋论。真是谢谢您的……」

我懒得听冈部滔滔不绝,讲出心中感想的瞬间。

我拚命踩下煞车,把说了一半的台词硬是吞回去。一时大意,脑内的@ch语又脱口而出了。我僵在原地,想着该如何掩饰这个状况。

「……怎么了?」

冈部见状,盯着我的脸问。脸贴太近了!不要靠近我!

「没、没什么啦!真的没什么!你再问我就打你喔”」

冈部靠近过来,害我腊袋变得空白,无暇思考该如何掩饰自己的窘态。为什么这个男的总是能毫无顾忌地接近别人呢……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冈部畏缩了。

「哼,乱发脾气……跟我来。等我回收了洗好的衣服后,我有任务要指派给你。」

他对我所说的话表示出一副「算了,无所谓」的态度。而且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好像算准了我会跟在他后面一样……这家伙是不是以为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转的呀?我没好气地说:

「啊?你以为你这样讲,我就会乖乖跟你走吗……」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了冈部刚才讲到的几个字……,洗好的衣服。他是不是说了「洗好的衣服」?

「……洗衣服?你要去洗衣店吗?」

「我就是这样说的啊……快点跟上来。」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洗衣店……」

我跟着冈部来到投币式洗衣店,不禁如此自言自语。

店铺位置就在妻恋坂附近,离饭店也不远。

「饭店里没有洗衣机吗?」

「那间饭店还算高档,所以没有,可是我又不想把所有穿过的衣服都拿去送洗。」

一边回答我,冈部一边走进投币式洗衣店里。

「多亏有我,你才能找到洗衣店的,可得好好感谢我……啧,没有变化啊。」

话讲到一半,他「啧」了一声;一看,他正盯着转动的乾衣机瞧。看来因为乾衣机内部跟电话微波炉(暂名)一样也会旋转,所以在期待乾衣机也能产生某些变化。

真是会胡思乱想。跟在冈部后面走进店里,我说:

「那还用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会转,就一定会发生什么怪现象?」

「答案总是隐藏在一般认为理所当然的现象当中啊。再说,会将微波炉与电话连接在一起做出时光机,也是……」

听着冈部所言,我的脑中又浮现出放电的电话微波炉(暂名)以及送到过去的手机邮件。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那不是时光机!」

冈部愣愣地看着我。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继续说个不停:

「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错误……时光机只存在于伪科学的世界里。我不会赞同那种幻想的。」

「你为什么如此否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事物?」

「……不为什么。」

我无法正视冈郡注视着我的眼神,把视线别开。冈部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的反应,又开始了他那一套中二病行为。

「啊,难道你过去受过心灵创伤……对,那是在五岁的时候,克莉丝蒂娜在阿肯色州的草原被雷打到……」

「……并没有。」

冈部一脸知悉一切内情的神色,讲得跟真的一样。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霎时,他的神情变得冷静起来……毒垣家伙的中二病该不会都是伪装的吧?只是为了与外界接触,面对社会用的面具……?

「要不然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吧?……因为不符合理论。」

「理论只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还是承认眼前发生的现象吧。」

冈部他……说出了我实在难以认同的话。

的确,有的时候理论会沦为文字游戏。从过去的例子,也可以看到科学世界有一段很长的历史无法脱离威权主义。

一直到十九世纪末为止,过去建构的牛顿物理学在科学当中的地位都是无可撼动的;以牛顿物理学为前提,为现实世界发生的现象找出一个符合它的解释,是当时的研究主流。

这种趋势直到现代仍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一般人都耳熟能详的大爆炸与黑洞,刚开始也被认为违反一般常识与理论,而被斥为无稽之谈。就连它们的名称也是以讽刺的意义命名的。

但是,只有当所有人都认同它是现实的时候,我们才能抬头挺胸地说现实比理论正确。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需要政治力、脚踏实地的启蒙活动,以及确保自己的发言力。让自己的发言有分量,对科学家还是一般人来说都一样重要。

不只是大爆炸与黑洞,就连量子物理学都是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才让学术界接受它们的存在。在那之前,理论总是比现实更有说眼力。

若是忘记了这个事实,只是执着于现实而忘了理论,那么就会落得跟爸爸一样的下场,遭到学术界排挤。我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不要。」

「哼,何必这么固执。」

「我就是不要!我……决不会重蹈爸爸的覆辙!」

看到我这么激动,冈部没再回嘴了。好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着到他的表情,我也稍微恢复了冷静。看来我又太冲动了。一激动起来就会失去理智,是我的一个坏毛病。所以我尽可能不想生气,也努力维持冷静,但是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无须在意。我刚才是为了试试你的资质,才故意惹你生气的啊!」

这个男的为什么总是要故意讲话惹人生气!?我本来想尽办法,想让心中的烈火平息下来,现在好了,从激动变成愤怒了,而且越烧越旺。我想这时候我的视线一定带有杀气吧。

实际上冈部看我的眼神很明显地畏惧了。……冷静,冷静点,牧濑红莉栖。原本想数质数的,忽然想起这个方法对我没用而作罢。能把质数倒背如流的人不适合这个方法。

「……总之,电话微波炉(暂名)不是什么时光机。」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不该硬拉你加入Labmen。你不用再来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意外的是,冈部很老实地回答我。

「不过只有一点我一定要告诉你……。Labmen编号004将会永远成为空缺。这个编号一直是属于你的。」

哇,好冷。或者应该说,好冰。我的心中充满了「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的一句话。我看他心中八成还响起了有如电影场面的BGM吧。他一定以为这是最帅气的演出。

冈部耍够了帅就要扬长而去。但我没有义磅陪他演戏。不用。不需要!我狠狠抓住他的背后衣领,报复之前他对我做出的同样行为。

「你在耍什么帅啊!」

「喔哇!你做什么!亏我刚才那么潇洒地跟你告别耶。」

冈部后仰着转头看我,并且提出抗议。但我不理他。

「就是这样才让我生气。你不是还要等衣服洗好吗?」

本来有事来这里的是冈部。我的衣服可以等以后再洗……

「我走就是了。……掰啦。」

说完我正要离开,又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外套衣领,害我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是还你的。好好反省自己轻率的行动吧。」

又是冈部在搞鬼……。被整就要还手,又不是小孩子在打架,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啊!?真是……,懒得理他。

我没好气地正要离开,又被冈部制止了。……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觉得非讲他两句不可,一回头,却看到冈部表情异样认真地注视着我。

「……关于IBN5100,你知道些什么吗?」

「IBN……?」

那是昨晚冈部与约翰·提托谈到的IBN公司制桌上型电脑的名称。他们说打算用这台电脑揭穿SERN的企图。但我故意装傻。

「……要用来做什么?」

结果……

「你很好奇吗?」

那是什么语气?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举双手投降了?我没说话,他又再问了一次:

「你很好奇吧?」

他说的没错,我是很好奇。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意思是连西洋传说中的九命怪猫,都会因为好奇心而用尽它的九条命。……用来形客我现在的状态真是太贴切了。

「啊啊啊啊,好啦!……是有一点好奇啦。」

我忍不住大叫,于是冈部得意洋洋地开始说明。

他所说的跟「@ch」上讲过的一样,「SERN正在研究时间旅行」。而且「想解读他们的密码程式,必须使用IBN5100的特殊功能」。

老实说,听了我只觉得「期望落空」。这男的不管到哪里,就是离不开伪科学吗……。现在,我打从心底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哼,有够白痴。……早知道就不问了。」

也许我对冈部抱持的诸多感想都是错的。或许他就只是个伪科学信者,约翰·提托的同类吧……

无论如何,就是有他跟约翰·提托这种人,爸爸的人生才会出错的。

我一脸厌烦地扔下他迳自离开。冈部在我的背后大声嚷嚷:

「什么,竟然用……用鼻子笑我?可恶啊,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没先告诉你,克莉丝蒂娜!!」

「我说过我不叫蒂娜了!」

从投币式洗衣店走回饭店的路上,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真要说起来,搞不好连约翰·提托都是冈部的自导自演与圈套。是因为没能见到爸爸的我在无意识之中寻求慰藉,失去了平常冷静的观点,所以才会被骗的。

一旦开始怀疑,就没完没了了。

更何况如果按照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Cogitoergosum)」精神去探讨的话,除了自己的「怀疑」以外,万物的存在都是值得质疑的幻想。

所以我们能够不断怀疑下去,怀疑一切。能够不去相信任何事物。

可是……,为什么?

「明知如此……我却……」

心情好忧郁。自己摸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

「SERN正在研究时间旅行,想解读他们的秘密程式,必须使用IBN5100的特殊功能。怎么样,吓到了吧?」

冈部说过的话在脑内重复响起。为什么……?

我咬紧了牙关。臼齿发出摩擦声。

然后我打开手机,开始写一封寄给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前辈的邮件。

「那位前辈的话应该可以……就算前辈不知道,也可以问教授。」

嗡嗡嗡……

不算宽广的投币式洗衣店内,洗衣机与乾衣机的运转聋嗡嗡作响。

我在昨天中午冈部带我来的投币式洗衣店里,等着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

洗衣机与乾衣机,两台机械各自跳着不知何时结束的华尔滋。

背对着无止尽的连续旋转,我看着昨天寄的邮件的回信。

「红莉栖,谢谢你远从日本寄邮件过来。关于你的问题,我问过教授,他说IBN5100确实具有解读特殊程式语言的功能……」

又说这项功能除了IBN公司的研究人员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

「IBN5100本身就是一台冷门的电脑,这项功能也没什么重要性,所以似乎早已被众人遗忘了。」

在充斥着洗衣机与乾衣机运转声的空间里,我茫然地喃喃自语:

「难道那都是真的……?」

恐怖的想像贯穿了全身……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只是打个比方。

如果冈部与约翰·提托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电话微波炉(暂名)真的是一台时光机?

如果SERN真的想建立反乌托邦?

当然,也许不是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冈部本来就是个重度中二病的妄想狂,约翰·提托则是假装不懂「@ch」的作风——我只能这么觉得。

可是,如果其中有任何一件是真的呢?

就像IBN5100真的具有那种功能一样!

跟昨天对冈部抱持怀疑的时候一样:心里又产生了那种无法理解的郁闷心情……,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也许我需要的不是怀疑,也不是去试着相信。

怀抱着心中产生的新思绪,我卷动卷轴,继续看邮件的内容。里面写到了一句话,决定了我今后心情的方向。

「我不知道红莉栖现在遇到了什么状况。不过,教授说或许你有什么烦恼。所以,我要转述教授说的话。教授说『今天的不可能,将成为明天的可能』……」

……今天的不可能,将成为明天的可能。

这是宇宙航行之父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名言。

他是早在莱特兄弟初次实现飞机飞行以前,就

已经完成宇宙火箭理论的天才。然而他的功绩一直到老年才受到肯定,当时的科学界只当他在胡言乱语。

研究所的教授好几次对我说:

「齐奥尔科夫斯基是一个天才。但他的功绩早年并未受到肯定。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没有政治力。为了实现梦想,即使是一名科学家,也必须要有让人倾听自己说话的力量——也就是政治力。红莉栖,千万不可以忘记这一点。」

所以我总是努力提升自己的发言力,为了引起学界注目,也尽可能定期发表论文。虽然不是自己的专门领域,但还是接受了ATF演讲会的邀请而来到日本,也是为了获得力量——获得政治力。

但同时,教授也总是说「『求知』的热情,永远是研究者最可靠的伙伴」。教授说这才是做学问的出发点。

这位教授会托前辈转达这句话给我,原因只有一个。

教授在叫我回归初衷。

诚实面对自己的「求知」欲望。

的确,我很想「知道」。当我知道了冈部的事情以及他的研究内容时,我是很想「知道」。但我却否定了那时怀抱的心情,那时候的好奇心——「求知」的心情。我没有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

打开手机。

移动手指,在萤幕上……显示出冈部伦太郎的电话号码。

「……决定了。」

……呼出一口气。

不是叹气,而是让全身氧气循环,使大脑活性化。

当然,我没打算承认或是接受伪科学。

但就算我想否定它们,也必须在有条理的、理性的思维下逐步分析后才能否定。决不是一时激动地选择逃避,不敢去面对。

所以我要说。只有一句话。简短地。小声地。但是充满了决心。

「我……,再也不逃避了。」

柳林神社。

秋叶原站的南边,跨越河川,位于对岸的神社。旅游导览上也有介绍这间神社,似乎是秋叶原的主要神社之一。

从西边照射下来的黄昏日光,将这座绿意盎然的神社染成枣红色。虽然我不喜欢夏天的热气,不过夏日黄昏的这种绵密缠人的感觉倒是不令我讨厌。

当我到达神社时,冈部已经坐在饮水池旁边的长椅上。我依照参拜礼仪洗手、漱口后,先到神社前参拜,然后才走到冈部身边。他先点燃了导火线:

「刚才那通电话是怎样?」

就在不久之前,我打电话问他人茌哪里。他问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我也坐在长椅上告诉他我的用意后,冈部老大不高兴地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叫你来。」

「我也不记得有人叫我来。」

说完,两人之间就陷入沉默。

好了,人都来了,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我在来之前并没有先想好什么善后的方式。我没从投币式洗衣店直接来到这里,纯粹只是为了把洗好的衣服拿去饭店放。

烦恼了一会后,一名穿着巫女服的可爱女孩出现在神社境内。

「让你久等了……」

柔顺并带有微微波浪的艳丽黑发。

符合柳林之名的神社巫女身分,有如柳条般纤细的身子。

细致的肌肤,娴淑的举止。

从没有见过如此适合巫女服的美少女。

「喔喔,帮我问了吗?」

冈部听到少女在叫他,立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竟然会认识这样美丽的少女,让我感到有点不愉快。本来应该是跟我毫无关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高兴。

大概是因为我在美国住了七年,受到那边的常识所束缚吧。

在美国,一个人所属的阶级从学生时代就已经决定了,成长过程当中的人际关系也不会超出那个范围。从这种感觉来说,冈部跟这名美少女不属于同一个阶级,所以两人竟然会是朋友,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应该是因为这样吧。

不过我要声明,我只是对冈部觉得不愉快,对这名美少女并没有这种感觉。

「是的,我问过爸爸,他说那台电脑的确供奉在神社里。」

「真的吗!?」

听到美少女所言,冈部喜出望外地回答她。这时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间神社了。

「电脑……难道是IBN5100!?」

梦幻的骨董PC,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我惊讶地说完之后,美少女回答我:

「是的……那个,请问这位是?」

「助手。那IBN……」

「给我等一下!」

冈部冷淡地介绍完,就想继续讲他的话题。但我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人家用两个字就介绍完了,马上对他吐槽。冈部一脸麻烦死了的样子答道:「又怎么了?」

「介绍得也太随便了吧!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助手!」

「我不是来这里把你介绍给人家的。」

「也花不到你十秒钟吧?」

「真是有够麻烦的……牧濑红莉栖……我的助手。」

看我气势汹汹的态度,冈部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随随便便地介绍了一下。他那种敷衍的态度,反而害我失去了跟他吵的力气。啊啊啊,实在是喔……

「好好好。助手就助手吧……那,你的名字是?」

老实说,比起自我介绍,我比较想知道这名美少女的事情。我想我大概是太渴望能与同世代的人——尤其是与女生认识吧。

美少女怯生生地回答我。她那不知所措的模样有种脆弱的感觉,更凸显了这名少女的魅力。

「我、我叫漆原琉佳。」

「你几岁?」

「今年满十七。」

「比我小一岁啊……」

只差一岁却有这么大的魅力……。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是这样的吗?牧濑小姐看起来好成熟、好漂亮喔……」

「哪有啊……没有你漂亮啦。」

被这样的美人称赞漂亮,就算是客套话也很开心。于是我毫不掩饰地说出了真心的感想。

但她听到时的反应,好像有点怪怪的。

「咦?这、这个……」

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虽然这个动作也很可爱,但她是怎么了?

「那个……我去叫爸爸来喔。」

说完,少女就朝社务所跑去……,好像逃走一样。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一溜烟跑开。

「哼……不知为妙吧。」

「什么意思?」

我对冈部的低声喃喃自语表示疑问。但他只说了句「没什么」就向前走去,没回答我的问题

十几分钟后,我跟冈部正在做一件沉重的粗活。

「哈啊哈啊哈啊……为什么,我得跟你一起做这种苦差事啊!」

「少说废话,搬就是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提出的抱怨,被冈部二话不说地否定了。他也一副快累死的样子。

现在,我们已经把供奉在神社的IBN5100借出来,正要把它搬到研究室……,而且是赤手空拳。

IBN5100的确是为个人推出的桌上型PC。但毕竟是以1975年的技术做出来的骨董PC,体积大得惊人。重量更是将近五十五磅——也就是二十五公斤。

我这个没经过特别训练的十八岁女生自不待言,就算是冈部,一个人也是搬不动的。结果只好由我们俩勉强一起搬。

——这是无所谓,但为什么我跟冈部得「面对面」来搬呢?好吧,我也知道这个姿势最有效率……可是,脸靠很近耶。

就在我稍微陷入沉思时,冈部忽然改变了位置。而且变成让我倒退走!

「呜哇。等等,等一下啦。我这样会变成倒退走耶。」

「不要拖拖拉拉的,快走就是了,助手。」

「不行,等等……我不行,我没办法一边倒退一边搬啦。」

「我相信助手一定行的。」

「谢谢你对我寄予厚望,但还是不行披!快变回横着走的方式,这是命令!你会害我摔倒的一一」

冈部终于接受了我的抗议,不太情愿地改回横着走。但这样做也不能减轻重量造成的疲劳,从柳林神社到未来工具研究所——研究室平常只要走大约十分钟。不过今天看来是没这么快了。

「对……对不起,我要休息一下!」

「什么啊,已经不行了吗?太没用了吧,复活僵尸。死人的怪力都到哪去了?」

「鬼才有甚么怪力啦!」

话虽如此,其实冈部也是一样的累,结果我们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我们把装着IBN5100的纸箱放在路上,稍微喘口气。休息时我闲着没事,就向冈部搭话。

「漆原小姐的爸爸人好好喔……二话不说就借我们了。」

「是啊。省了我不少工夫。」

冈部一边到路上的自动贩卖机买DrPepper一边说。我喝了口刚才买来的罐装咖啡后回答他。语气显得有点感伤。

「亲子之间感情这么融洽,好羡慕喔…

…」

「……助手。」

冈部听了,低声呼唤我。这家伙,又叫我助手了……。我不太高兴地回答他: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助手了吗!……干嘛?」

「呃……,算了,没什么。」

冈部好像难以启齿地,讲到一半又不讲了。不过另外有件事让我有点好奇,于是我继续问他

「是吗……,对了,刚才你跟漆原小姐告别时说的那句『EIPsy Congroo』,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想……咳咳,唔咳,咳哈”」

冈部开始高声狂笑,但笑到一半就开始咳嗽了。平常没在运动的人突然进行激烈运动后,是很容易咳嗽的。谁叫你这时候还高声笑什么笑……。总之我先替他搓搓背。

「好一点了吗?」

「唔,嗯。……重新来过。那是实现伟大计划所必须的暗号。这种暗号能够活化高贵的意志,引导人群意识摧毁虚假的千年王国,也就是所谓的深层意识共振圣韵(Gran Meditate Words)!」

「……也就是说,没有特别的意思罗?」

「什么!?你怎么不能了解这个崇高计划的意义呢!」

我一口饮尽罐装咖啡,说:

「好啦,准备干活吧。」

等我们抵达未来工具研究所座落的小巷时,天空已经从枣红色渐渐染成蓝色了。从柳林神社到这里的短短距离,我们却走了半小时以上。

我们俩一边责怪对方浪费太多时间,一边步履蹒跚地走向研究室。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叫住我们。

「冈部伦太郎!」

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应该算是少女吧。

一看,是个身穿运动服与紧身裤,看似个性活泼的少女。

淡色的头发绑成两根辫子,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心地望着我们。乍看之下像是个经过长期锻链的运动员。

她从大厦一楼的「映像管工房」探出头来。然后直接往我们这边走来。

「这啥?」

她指着纸箱说。就像跟熟人讲话一样。

我总觉得冈部身边女性意外的多。

更正确地说,我没看过桥田以外的男性。难道他是个现实充?

「你想知道吗?本来这是最高机密,不能这么简单就告诉你的……」

冈部跟我继续抬着纸箱,打算开始他的长篇大论。我忍不住说道:

「啊——你要聊天就把纸箱放下吧。」

「忍忍吧,助手。」

「那就不要拐弯抹角的,说重点!」

「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最重要的工具耶。我当然要吊一下她的胃口才过瘾啊。」

情绪激昂地讲了一长串。我发现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就是冈部讲话可以很快,还不会咬到舌头。我被他弄得很烦,正打算放弃时,绑辫子的少女从旁插嘴:

「难道是IBN5100?」

她的疑问让冈部顿时哑口无言。这男的真是个大嘴巴,连这么一个普通的女生,他都告诉她了吗。什么机关、机密,都是他在讲。

「正确答案。」

「克莉丝蒂娜!你看,被她发现了啦!」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被冈部骂了两句。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道:

「在哪里找到的?」

「这台电脑被供奉在柳林神社里,而我这个被神选上的疯狂科学家……」

冈部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总觉得每次他一失控,我就得没好气地向他抗议。

「我已经说了,你想聊天就把东西放下……」

「牧濑,红莉栖?」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这也是我没预料到的事。

我往她的方向一看……看到她在瞪我。

「欸?啊,我就是……她是谁?」

她的视线让我背脊有些发凉。她把身体重心压低。这个姿势我有看过。美国的大学生与科学家里有很多这种人……是待过军队的人发动攻击时的姿势。

「在映像管工房打工的。」

冈部不晓得有没有察觉她的情况,口气轻松地回答我。但我对于她那瞄准猎物的眼神,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困惑。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跟我有什么仇吗?一瞬间我以为她是否在暗恋冈部,所以对冈部身边的女性怀有敌意;但她给人的感觉没这么单纯。

「呃……那个……?」

这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喂——!打工的,你要摸鱼摸到什么时候。」

一个好像很可靠的光头男性——应该是「映像管工房」的店长,出声呼唤她……,打工?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冈部刚才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少女听到那个声音后,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重心,慢慢往后退。然后一个箭步就窜进了店里。她虽然年轻,但动作很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看起来像是日本人,难道其实不是吗?我想起研究所的同事当中有过徵兵经验的那些人。

「她为什么要瞪我?」

我只能这样问。

「大概是因为你眼神太凶恶了吧。」

至少他的这个解释,我无法接受。

结果我们请研究室里的桥田与椎名小姐帮忙,这才把IBN5100搬上楼。

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就像冈部说的,可以开始解读SERN的密码,结果好像还是不能直接使用。毕竟是三十年以前的产品了,也是理所当然吧。

「这是没有网路的时候推出的电脑,所以不是接了线弄弄就可以使用的……。总之我需要这些零件啦。」

桥田写好了纸条,交给冈部。然后冈部再把它递到我眼前。

「就是这样了。麻烦你了,助手。」

「……可以请你不要一脸理所当然地叫人做事吗?」

「你不是助于吗?」

「并,不,是!」

根本就不是。我何时成了你的助手啦!正要跟他吵时,桥田从旁帮我说话。

「冈伦你去啦。牧濑氏对秋叶原不熟吧,」

本来就是这样。我根本就不知道电脑零件店在哪里。

「啧……没办法,真百合,跟我来!」

「真由子要努力介绍研究室,让红莉栖喜欢上这里……,所以不能去。」

冈部的表情扭曲了。该说是晴天霹雳还是目瞪口呆呢。他一边巍巍颤抖,一边以猜疑的眼神看我。

「克莉丝蒂娜!你……难道对真百合也使出了美人计……」

「并没有!」

我毫不犹豫地回嘴。不要乱决定别人的性癖好吗!

「牧濑氏竟然对真由氏……,百合发展,来了?」

「不准做想像!HENTAI!!」

桥田以@ch语大做妄想,我立刻吐槽。不是说过禁止HENTAI行为了吗!

「女生跟女生真好~△」

不知道是配合着场面说话,还是彻底无视于这个状况,又或者是天然?椎名小姐语出惊人。她没有恶意,我也不好发火。我以苦笑掩饰心中的想法,说:

「先……先别说这个了,赶快替我介绍吧。」

椎名小姐看起来还是一样开心。大概真的是天然吧?有点羡慕。

「那么,首先介绍里面的淋浴间~△」

「咦?还有淋浴间啊。」

「嗯。不过,一直放热水的时候,有时候会变成冷水,要小心唷。」

拉开布帘,椎名小姐指着淋浴间说。我不由得看了一下周围。从研究室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见这间淋浴间。

「欸,真百合小姐该不会也有使用这间淋浴间吧?」

「嗯,偶尔。」

椎名小姐天真的回答,让我一阵晕眩。

「拜托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在这里淋浴了。实在太危险了!」

台词的后半我是看着冈部说的。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大声抗议。

「干嘛看我啊!」

「在这里淋浴根本是自杀行为嘛,还有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人家威胁你,强迫你加入的?」

我直直地看着椎名小姐。如果她是被威胁的,那我一定要救她才行。结果她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因为真由子是冈伦的人质呀。」

…………………………………………………………………………………………

「我看我还是报警吧。」

「慢着。」

当我拿出手机时,冈部出声制止了我。

「她刚才不是说她是人质吗!?这不是罪证确凿了!」

「不是啦,真由子是自愿成为人质的。」

我正要按下手机按键的手指停住了。椎名小姐依然笑盈盈地。

「欸……什么意思?」

「哼,我去去就回。」

冈部不太高兴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回答我,急急忙忙地走出玄关,买零件去了。椎名小姐也到玄关送

他出门。

「慢走~」

椎名小姐送行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无法理解两人之间的内情,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欸,椎名小姐……」

「叫真百合就可以了~真由子也可以叫你克莉丝吗?」

当我正要跟椎名小姐说话时,她笑容可掬地如此问我。毫无矫饰的说话方式让我暂时停止了呼吸。她的笑容就是如此迷人。

「啊……呃、嗯。好啊。」

遇到这种情形,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与同世代的人太少接触了。

「谢谢你~克莉丝△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

椎名小姐——呃,真百合跟我介绍完整间研究室之后,我们俩一起到外面买东西。真百合似乎打算买完东西后直接回家。

「嗯……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没关系……,就是『人质』是什么意思呀?」

「因为真由子是『人质』,所以才会待在这里。真由子不可以离开冈伦的。」

她以一种独特的,慢条斯理的语气说。说到一半时,她以轻盈的脚步转了一圈,让裙摆缓缓飘浮起来。虽然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动作,不过由她这样可爱的女孩来做,即使已经十几岁了,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奇怪。

「呃。所以,你刚才说你会待在研究室是因为……」

她说她会成为研究室成员——Labmen,是因为她是「人质」。而现在她又说因为自己是「人质」所以才会待在研究室;这样就成了循环论证。等于什么都没有证明。

但我在对话的中途,发现到一件事。如果「这里」的意思跟我想的不一样呢?如果指的不是研究室……,不是未来工具研究所的话呢?

我恍然大悟,注视着真百合,她也用更开朗的笑容回望着我。然后,忽然抬起头仰望天空。我也跟着抬头,看到在秋叶原市区的灯光掩盖之下,仍然有几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少女彷佛要摘下星星似地,慢慢朝天空伸出了右手。

「……真百合,为什么要伸出手?」

「真由子在想……是不是可以,构到星星。」

「就快构到了吗?」

听到我这么说,真百合放下了她的手,看着我。神情有些寂寥。

「不可以构到……因为真由子是人质,不可以离开冈伦身边的……」

我不能说我完全听懂了。但这下我明白「这里」指的是什么了。

「这里」是与「那个世界」相对而言。

有很多名称可用来形容「那个世界」。有人称它为冥府或涅盘,也有人认为是正常与疯狂之间的另一个世界。或许断绝社会关系选择出家,也可以算是到了「那个世界」吧。

真百合告诉我。

很久以前,她的祖母过世了。她好难过,觉得自己应该陪在祖母身边,不然祖母会寂寞的,又觉得一旦自己回到日常生活,就等于是把祖母的事给忘了;于是她断绝了自己与现实的关系。

好久……好久。好长的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过了多久。她一直没有离开祖母的墓碑前。而那时候她不太清楚,后来才知道与真百合是青梅竹马的冈部,总是陪在她的身边。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她看到从云层之间射下的庄严阳光,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觉得「天使来迎接她了」。我想应该是云隙光——又称为「上帝之梯」的现象吧。

于是她伸出手,想握住迎接她的手……,就在这时。

「真百合!」

她说她听见了冈部的声音。一直以来活在无声世界中的她,终于第一次听见了声音。冈部紧紧抱住了她,说:

「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真百合,是我的人质……是我做人体实验时的牺牲品啊。」

那是小时候两人一起看的电视卡通当中,疯狂科学家酌台词。

但那对于断绝了外界接触,陷入自闭状态的真百合来说,却是将她拉回「这里」——拉回冈部身边的话语。

「这样啊……真由子是冈伦的人质啊……那就,没办法了。」

听完,我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昨天,我做了一个推测。那就是冈部的中二病,很有可能只是为了与外界接触,而做出来的社会性假面。这个推论从某方面来说并没有错,更正确来说,是他为了让真百合留在「这里」而戴起的面具。

——只不过面具戴得太久,几乎成了他的本性就是了……

「所以……真由子才会在『这里』。」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走在秋叶原的路上,不久开始看到一些穿着浴衣的人。刚开始只有几个人,不过随着时间经过,人数也越来越多。

「有祭典吗?」

「是烟火大会喔。」

真百合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点点头。的确从刚才就好像听到远处传来沉重的爆裂声。

「烟火啊……」

周围人群快乐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小时候好像有去过几次。那时候年纪太小,没什么印象,不过依稀记得爸爸好像也在身边……

「想去吗?」

「没……没有啊。」

真百合探头看着我的脸问我,害我吓了一跳。急忙别开视线。不是不想去,只是我更想跟真百合多讲几句话。

我们刚刚说好,等一下没事的话就到家庭餐厅一起喝杯茶。

我情急之下把脸别开,正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真百合忽然叫了起来。

「啊,是冈伦耶。嘟嘟噜~△」

说完奇妙的台词后,真百合冲了过去。朝着冈部所在的方向。

——顺道一提,这个「嘟嘟噜~△」好像跟冈部的「EIPsy Congroo」一样,都是一种打招呼的句子。不知道为什么冈部的就是中二病,真百合的就是可爱。很有可能我就是对冈部有偏见。

我也走到冈部面前,问他:

「买到零件了吗?」

「都在这了。」

冈部指了指手上提的袋子。

「喔……那……等一下回研究室应该会做很多尝试罗。」

「有兴趣吗?」

冈部露出了坏心眼的邪笑。我一时无法回答他。

冈部得意地笑着。他根本把我当成了抗拒不了好奇心的人了。

「有兴趣吧?」

我并不在乎自己输给好奇心。

或者应该说,我不会再否定自己的好奇心了。因为我认为这才是研究者该走的路……。不过,我就是不想看到冈部一脸得意的表情。

「唉呦,好啦!是有一点兴趣。不过,我可不是对SERN的阴谋那些无稽之谈感兴趣唷。我只是想确认事实……!」

全部说完之后,我向真百合道歉。

「抱歉,我还是回研究室一趟好了。」

虽然很遗憾不能跟真百合一起喝茶,不过也没办法了。我天生就是这种人。

「这样啊。那真由子先回去了。」

「嗯……」

我满心歉疚,只能点头回答真百合。真百合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后,又转过头来对我说:

「克莉丝……你还会再来研究室吧?」

「嗯。因为我在回美国之前,都还是研究室成员呀。」

我坚定地点头回答她。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看来,我已经交到新的朋友了。

回到研究室后,冈部告诉我,自从我离开研究室以来,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实验就从未成功过任何一次。他们将研究方向转为揭穿SERN的阴谋,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不过到目前为止,冈部还不肯告诉我他为什么需要IBN5100——也就是说,他还没说出SERN有什么秘密需要解开。从他的行动与视线的移动方式来看,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是……

算了,没差。等他自己告诉我吧。建立信赖关系是需要时间的。

我听着他说明,并穿上了借来的白袍。做实验的时候还是要穿白袍啊。

「啊……。还是白袍好,让人心情平静。」

一听到我这样说,冈部露出了惊讶与感动交杂的表情,从坐着的椅子站起来。然后来到我的面前,感动万分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干嘛!?不、不要突然握人家的手啊!

我在心中大叫,但现实中的身体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冈部静静地、喜悦地说: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你真是太棒了。」

「干、斡嘛忽然讲这个啊,很恶心耶。」

「白袍!白袍才是研究机关的制服啊!我已经跟阿樽还有真百合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但他们就是不懂……,不过,看来你是了解白袍的魅力的!来,就让我们一同把手塞进白袍里摆个站姿吧!」

他劈哩啪啦地对我说了一长串。看来他肺活量还满好的。在他长篇大论时,我总算是恢复正常,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眼前的冈部把双手塞进白袍里,摆出了姿势。

「快点!」

他冷静地,像教小朋友似地叫我摆姿势,害得我不禁照办。我摆了个姿势。

「这、这样吗?」

「就是这样!这正是从事研究之人散发的知性与恍惚的姿势!那件白袍就送给你。今后就让我们尽情分享白袍的魅力吧!」

冈部神情恍惚地放声大笑。这家伙没救了……。也许他是在称赞我,但我听起来只觉得被侮辱了。

正在犹豫是否要提出抗议时,我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你肚子饿了吗?」

「你很烦耶。我从中午就什么都没吃了嘛。」

「好吧。今天我心情不错……」

说完,冈部走到厨房去,好像在做什么事情。然后他走向电话微波炉(暂名),似乎是要用微波炉的一般功能加热什么食物。

「好好享用吧。」

然后递到我眼前的,是一根加热过的香蕉。我不禁一脸厌烦。

「你是认真的吗?」

「不满意吗?」

世界上的确有炒香蕉这道菜,也有将香蕉加热的料理。应该也有人喜欢吃热香蕉吧。但至少以前住过日本的我,相信这不会是一般大众的口味。加热之前好歹也问我一声吧。

「那选用说吗!没有其他吃的了吗?」

听我这样问,冈部装酷着说:「有买来备用的泡面就是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心动。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来到日本还没机会吃到泡面呢。以前我曾经吃过前辈特地从日本买来的泡面,那真的好好吃喔。

「不要吗?美国长大的还是吃不惯吧……」

冈部看我一时不讲话,似乎是误会了。很烦耶。我也不是每次思考反应都那么快啊。

但我觉得,要是被冈部发现我喜欢吃拉面,只会增加他对我摆架子的因素。我谨慎地回答他,不让他发现我内心的想法。

「我吃泡面好了。有什么口味?」

「酱油跟盐。」

啊,有盐味的。好开心喔……喔喔,不可以大意。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得淡定地回答才行。淡定。

「我要盐味……,还有,借我一支叉子。」

饱餐一顿之后过了许多时间,时针跨越了十二点,甚至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来了……来啦!」

桥田突如其来地发出欢呼。

「Mission Complete! Second!」

他向我们宣布,已经使用IBN5100成功入侵SERN了。现在浏览的是大型强子对撞器(LHC)——让巨大能量产生冲突,以进行高能量实验的设施——计划负责人的PC。

如果SERN发表的内容属实,那么我们现在入侵的,就是目前正在进行黑洞实验的部门领导人的PC了。而如果冈部他们说的没错,SERN正在策画某些阴谋的话,这名人物也必定脱不了关系。

探头看看萤幕,上面满是英文字。虽然该设施位于法国与瑞士的国境交界处,但使用的似乎不是两国的语言。

「原来不是法文啊?嗯——支配时空,并藉此破坏历史。」

「对喔,牧濑氏懂英文嘛。」

听到我念出内容,桥田好像很佩服地说。

他们本来好像打算使用翻译软体,但萤幕上开放的档案是图档,所以不能用翻译软体直接转换为日文。

「干得好,助手。你会侨居美国,也都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啊。」

「是才怪。我看看……也就是实现涵盖过去到未来的乌托邦……。这将会成为SERN进入二十一世纪时的存在意义。」

写在上面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人。

正如同冈部与约翰·提托所主张的,SERN早在四十年前就开始研究时间旅行了……,包括我在内,全世界的研究者都被他们蒙在鼓里。

根据内文提到,他们利用一种称为离子调整器约设备,能够制造出两个以上的人工局部奇异点,以及克尔黑洞——换句话说,跟我的论文以及约翰·提托所主张的理论是相同的。

我全身因为惊愕而颤抖,继续将文章念出来。但后面写到的,却是一项更令人战栗的……恐怖的事实。

「呃,计划第三阶段,动物实验。计划第四阶段……!」

文章的骇人内容让我犹疑了,冈部讶异地问我:

「怎么了?」

文章的内容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既然要做出时光机并且实际使用的话,这就是必经之路。飞机也好,太空火箭也好,抗癌药物也好;不管是什么发明,只要是提供人类使用,就得进行的步骤。

「……人体实验。」

不只如此。

上面还写着,实验当中出了人命……

冈部的态度变得慎重,桥田也开始动摇。

至于我,反倒是对意外地冷静的自己感到有些惊讶。不,也许没甚么好奇怪的。他们从某方面来说虽然成就非凡,但毕竟还是学生;而我则是正式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这样说也许不太好,但双方的决心是不一样的。

我们研究者经常得面对自己的研究影响到几万人、几亿人的压力。而且……该说是幸或不幸呢?冈部与爸爸的事已经让我烦恼够久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才开始害怕吗?」

我的声音冷静而无情,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听了我的声音,冈部的表情这才变得坦然。看来他打算继续。但是……

「……你回去吧。」

他所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如果知道更多,可能会遇到危险。你不是前途无限的天才吗?」

冈部露出了我第一次看到的认真表情如此说。老实说,我很惊讶他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

「这还用说!因为……,你是我的助手啊。」

讲到一半,语调明显地改变了。在这样的场面当中,我却确定了一件事。

冈部的中二病,果然只是假装的。现在我所看到的认真表情,才是冈部本来的「真实面貌」。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在为我担心。

我很感激。也很高兴。

但,我不能回去。

「谢啦。不过我不会回去的。这样我会睡不安稳。」

「不后悔?」

「不后悔。」

我简短地回答冈部。我不可能后悔。

这是一种冒渎。SERN欺骗了全世界的科学家。这跟在学会发表或是讲课时,为了下一篇论文而暂时隐瞒最新研究内容的作法,无论是程度还是性质都差太多了。

除了他们族下的研究人员,SERN践踏了所有研究者「求知」的心情。这不是国际研究组织该有的行为。

科学……,是人类的公共财产。

的确,科学有时会沦为国家的战争工具。科学有时候也是藉着战争而发展的。但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忘记科学是为了人群而存在的大原则。

第一个享受技术恩惠的人,可以是技术开发者以及其身边的人群。接着轮到提供研究资金的企业家或国家享受利益,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管是什么技术,都得逐渐分享给社会人群,决不可以由某人独占。

更别说隐瞒真相长达四十年之久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身为一个研究者,都不能坐视这种事态发生!如果这项计划甚至可能让某人遭逢不幸,那更不能视若无睹!

「阿樽,你呢?」

「哎,反正我是超级骇客嘛,不会因为看看内容就被抓包啦。」

桥田回答得一派轻松。语气中只有自信,没有焦虑。看来刚才的动摇不是怕自己遇到危险,只是纯粹担心朋友——冈部与真百合的安全罢了。既然冈部已经下定决心,他似乎也没有异议。

「我知道了。那么,本作战就定名为『业火封杀(Lagjarn)之箱』!」

「为什么是北欧神话?」

「八成是因为听起来帅吧?」

看来冈部已经取回了平时的调调了。

我与桥田都不约而同地对他吐槽。

「还取什么作战名称。」

冈部已不再犹疑,打断了我们俩的话,宣布:

「阿樽,作战开始!」

桥田动作俐落地敲着键盘。

萤幕上出现了「JELLYMAN's  report l这几个字。我们随意开放了其中一个档案,却面临了能够预测而无法回避,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JELLYMAN's report10。实验对象,詹姆斯·麦卡锡,三十一岁。出生地,美国。实验日期2005年1月28日13点5分。Z计划4实验结果。Human is Dead, mismatch,」

我淡淡地念出萤幕上显示的文章。

「按照推测,实验对象可能无法承受超重力造成的无限压缩,通过克尔黑洞内的奇异点……1921年4月3日,于纽约市十四段的大楼

发现一具右半身埋在墙里的男性尸体。该名身分不明的死者……」

全身呈现软烂的胶状。

最后一段是附在文件内的剪报内容。上面还刊载了虽然是黑白,但仍然看得出来呈现胶状的人类照片。如果是彩色照片的话……,或许会呈现萤光绿吧。

光是这份文件,就足以让我们知道两件事。

从剪报与报告内容两者的关联性来看,可知SERN虽然不算完全成功,但已经进行过时光机实验了。

而时光机实验失败时的实验对象,会跟胶蕉一样变成胶状而死。

JELLYMAN's report一共有十四份。

实验至少已经死了十四个人,当中有些报告还附上了色彩鲜艳的萤光绿——就跟冈部看过好几次的胶蕉一样的——照片。

即使是冈部也不免受到了震撼。

「够了……,我去买个饮料。」

冈部脚步蹒跚地走出研究室。记得他说过喜欢喝DrPepper,应该是去买那个吧。

「他好像受到很大打击呢。」

不晓得要不要紧?在日本,很少有机会看到遗体。虽然是网路上的胶状尸体,但给他的震撼应该不小。我也有点不太舒服。

这时,桥田双手交叉胸前,歪着头问我:

「不过……,为什么会变成胶状?」

听到桥田的疑问,我走到厨房去。

「我稍微说明一下吧。」

我扭开水龙头,让水流出。然后将洗碗用的海绵泡在水里,说道:

「根据目前的资料推测,SERN是使用克尔黑洞开发时间旅行技术。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必须将10的负24次方公斤的质量,塞进10的负19次方公尺的洞里送往过去。」

我简略地说明。

桥田皱起眉头,好像听不太懂的样子。他心里大概在想「讲日文就OK了」吧。不过,我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反应了。

我以左手手指做出一个圈,另一只手拿起吸饱了水的海绵。

「就像把这个海绵塞进这个狭窄的洞穴里。所以……」

一边说,一边将海绵硬塞进左手的洞里。

结果海绵里的水都挤出来了。

「……里面会变得满是空隙。」

这就是……,形成JELLYMAN或胶蕉的原因吧。

受到高重力压缩的分子,会失去分子之间的结合力。

相邻的分子被分割开来,变成将「人类或香蕉的材料」装进「人类或香蕉的模子」里,进行时间旅行。

「也就是说超窄的罗?」

桥田似乎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向我做确认。

「对。把东西硬是塞进……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

「……这说明方式也太工口了吧常考。」

「啥?什么工口……」

说到一半,我终于明白桥田的意思了。

「啊!桥田你这个HENTAI!」

「牧濑氏的妄想力也不差啊。」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桥田对着大声嚷嚷的我点头表示理解。

「哎,不过这下我就懂了。谢啦,牧濑氏。」

不愧是能入侵SERN的骇客,理解能力还满高的。他后来还自己使用图表,试着加深理解。看来他也满有当研究者的天分的。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

天色渐渐蒙蒙亮的时刻。

研究室的门打开了……,冈部打开房门走进来。我转为面对他,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我第一个得到的回应是沉默。然后是困惑的感觉。

很明显地,他已经有了结论。视线并没有四处飘移。呼吸也没有紊乱。他所剩下的,只有踌躇。

「不要不说话啊。我知道你受了很大打击……但,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该做出结论吧。」

我说出了或许有些刺耳的原则。

……因为我认为,既然他能像那样将真百合拉回「这里」,这时候也应该能做出结论。

然而,他下结论的方式,却出乎我的预料……

同时,也是应该预想得到的,符合他的作风的方式。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结论?早就在我的心里了。」

他突然放声大笑,也不想想现在还没天亮,会给邻居带来困扰,冈部只是大笑。害我忍不住发出了「啊?」一声怪叫。

「我们手上可是有着未来工具八号,电话微波炉(暂名)啊。厩然如此,我们要先做出完美的时光机,抢先SERN一步!」

那是宣言。

发誓改变世界、命运,重写一切的宣言。

「然后,我将重建世界的结构!」

冈部继续放声大笑。

这结论倒还真符合他的个性。

套句冈部的话,这也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吧。

然而同时我又觉得心情一阵复杂,不禁自言自语地说出心里的另一个想法。

「真是受不了你……」

但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一点高兴。

The 2nd Act/-

Interpreter Rendezvous-

:Revers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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