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某人的故事毫不相干的他人=某个故事的主角复活
于是,我从长久的沉眠中醒来了……不过并没挟带什么邪恶的大魔王复活仪式一类的东西。
但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是事实。其中,意识长期旅行了一个月,被关在精神的车库里,附近的医生差点就要向另一个世界通报了。骗你的。要也是先连络葬仪社才对嘛。
距离到达目的地,大概还要花上比平常多十倍的时间,趁这时候来说些梦话吧。
就从那个危险分子擅自闯入体育馆;然后我受重伤住院开始说起。
内容是关于在我意识混浊的期间看见的几个梦。首先是我又一次遇见了仙人。
……哎呀,各位乡亲父老先等等,请先不要「哦~是这样啊~」地把我要说的话丢进专门回收瞎扯淡的垃圾袋里,请先坐下吧。我是真的以我的双眼看到了仙人。
只不过,那个仙人是自称。我在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在一次秋天的远足里遭遇了自称——「我是山上的仙人唷」;而且头部的零件相较之下有点大的傲慢女性。那个人在山中小屋持续住了五年,年纪会让人以为是三十岁,但是应该和恋日医生同世代才对。对我来说,因为不会孕育出危险;个性又健全的怪人实在太少见,所以才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那个仙人自从那次远足以后,虽不是直接见面,却时不时会进入我的梦里。那个人若以好的方面来说,应该叫做独特吧。不管是用水或血都洗不掉,一直黏在我的记忆上。
「好想和人说话啊~!超~!寂寞的啦~!」她就这样喊着,在山上追着来远足的小学生集团跑;差点就要闹到报警了。她说自己数年来都只以果实和山菜果腹,所以我想她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足,而使得头部的事业缩水了吧。
然后被那个仙人说教了。我邂逅那个人已经超过八年,但是审查这期间的过程之后,被给予了负三亿分的凄惨评价。首先一开始是「我讨厌吃得比我好的人。」这里就先被扣了三千万分。至于「会谄媚但是不退也不悔(注:改编自『北斗神拳』南斗将星的台词)」这种半吊子的面对危险应对法也被叨念了几句,再扣四千万分。惨不忍睹。
不过,总比那个有气无力什么也做不了的死小鬼要好得多了。我被这样夸奖。
而到了意识有半天处于复活状态的中期,许多东西放起了烟火。羞耻与梦百花撩乱,像万花筒一般的彩色阴霾覆盖着我,让我哭了又哭,害我的脸肌肉酸痛了好久。
半梦半醒中上映的是,至今为止和我扯上关系的死者与生者的搭档。映在病房窗户上的是生者的幻觉;而死者则潜藏在来访者的影子里。尤其是定期来向我报告麻由动向的汤女,她的浴衣织成的影子,更是从黄泉路带来了大量的死者。
长濑和绑架犯;伏见和妹妹的母亲;恋日医生和麻由的母亲。之后连远江和山名也跑来揶揄我。搞不好其实他们是来迎接我的也说不定?不对,远江还活着啊。应该吧。毕竟就连赤池都还活着,枇杷岛和营原也都没死嘛。
又不是说我认识的全都是一些死人。没这回事。
察觉这件事后,我开始听得到外头的蝉鸣了。而身旁的汤女抱着我,抚摸我的头部加以安慰——这种除了屈辱之外不作他想的行为,我到现在还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现实。真希望那是梦,拜托。不,那肯定是场泡影般的梦吧,毕竟那触感以女性来说实在太坚硬了。主要指胸部。
然后到了后期,身体开始能够坐起来几分钟的时候,便开始进行与现实的对话,与不少坐在折叠椅上的人说了许多事。很久没有被解除制约了。一打开门就会一脸不高兴的人,还是老样子离我远远的。
来探望我的人大多都哭了。我因为早已忘记了率直地表现喜悦的方法而感到焦躁,同时也踌躇着要是自己去触摸那人类的美好;会将其也沾染上某人的血液与我的指纹。不管是要鉴赏还是要隔离,只要不握住;它就会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根本成不了我的食粮。
来探病的有叔叔和婶婶、伏见、长濑、池田兄妹和一树、杰罗尼莫小姐、金子、呃,其它还有……窸窸窣窣。恋日医生原本就不知道有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今天应该也剥着大拇指的死皮和平地度过吧,而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之后,稻泽(其实他的姓好像是稻侧才对,不过这根本就无所谓)不知道为什么也跑来了。他恐怕是来视察麻由在不在这里的,真是太没礼貌了。接着带着若干虚伪;宣称这个顺序出于无心。我放任他做出类似官方宣称发行数量的解释。
然后……啊啊,当然,麻由并没有来我这里。
伤势远比我轻微的麻由,早在两个星期之前就出院了。
麻由在体育馆里因为某个东西的触发而再次失去阿道,回到了一年前的生活。
……而我则因为这件事备受指责。不知是否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舌头赶不走那些虚构的亡灵,乱七八糟的罪恶感掐住了我的脖子。他们叫喊着——不管是被长濑用花瓶打破头;还是被妹妹用刀子刺穿手掌和肩膀;或是因为矛盾而让脑袋有点坏掉;甚至遭到枪击,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阿道」在麻由身边才造成的不是吗?全都是你害的不是吗?你这混帐家伙!
被说到这种地步,感觉就像comical改了一个音节变成chemical——这样的化学反应是我们两人引起似的。被害因此央及周遭的时候,虽然像我这种垃圾人类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但是一旦当事者牵扯到麻由,也还真是无法一笑置之。
唔~这样下去可以吗?下一次;不久的将来,麻由可能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正当我独自苦恼的时候,小麻也真是的,竟然忠实地重现了绑架与监禁的行动。一开始听到汤女这么向我报告时,我的眼前不禁天旋地转,不自觉地想要以去河名的房间表演的这种名目,前往冥界逃避现实。骗你的。
拜托汤女从我不在的那一天起开始监视麻由,这个请求果然产生了意义。麻由又一次在毫无所图的情形下,把麻烦的人从事件中给排除了。而我目前却处于不管是手或脚都无法随心所欲伸展的现状,不可能帮她顶罪。
没有能悠哉地把这件事当成做梦来看的余裕,我住院生活的无聊一口气成为了我的苦痛。因为痛到让人想翻滚但是又不能如此,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让刚好在身边的护士为我止住挣扎。因为要是伤口又开了一个洞,那可不是装可爱一句「耶嘿」就能解决的。
只不过,这种痛苦挣扎的现状的确全是自作自受就是了。回到主题。
大江汤女,带来了一丝曙光。
事态的确只在那一瞬间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要是错过,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这一生八成都会不停住院,所以至少得自己确保出院以后有地方可去。
……我很清楚,装出一副烦恼的模样也无济于事。
所以我逃离了病房。
不管几次我都会这么做,因为我很愚蠢。
然后,用以这样的身体也能实践的方法来解决事件。
为了不让我失去的东西,沉睡在我挂在肩膀下摆动的手摸不到的地方。
「总之就是这样,讲话没条理的笨蛋登场。」
到达废弃仓库的同时华丽地单膝着地,被想吐的感觉折磨。呜,镇定啊,我的全身……!抖得也太厉害了吧!是在模仿酒精中毒的奶奶吗?我又不是老太婆。
而且,强忍住的那一股激烈冲上喉头的呕吐物,组成的主要成分似乎是血液。把它吞回去以后,感觉就像整颗铁制的高尔夫球通过喉咙以后在胃袋里翻滚。要是再继续强忍下去,我左边的鼻孔很可能会射出热线,所以还是老实地把少量物质从嘴里吐出来。于是,像打扁的西红柿加上石榴的物体扩散开来。
而因为看见眼前这个才刚登场就吐血濒死的男性,久屋白太整个呆住了……唔嗯,这张尊容的确很像蜂蜜蛋糕下面附着的那张纸——我初次见面就给了他这个评价。真不错的审美观——由于在某种意义上可能变成老王卖瓜,所以我节制地给了个正面评价。
「晚安……啊,不,现在才傍晚,所以还是午安?被绑在这里过日子一定很无聊吧?因为我的状况和你很接近,所以很能了解你的心情喔。」
首先表达出亲近感,来试着拉近彼此的距离。感觉相似的人类果然很容易互相吸引呢,不过这很让人伤脑筋就是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和汤女沉迷于在脖子绑上红线互相拉扯的竞技游戏里。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没意义的死法了吧?
久屋白太呜嘎呜嘎地叫唤着新到的客人。那恐怕是让他完全忽略我的自我介绍的全方位救援申请吧。因此,首先是选择「不」。我感觉到自己个性扭曲的程度逐渐复活;心拐弯抹角的等级也逐渐加深。取回平常的感觉——能把这句话做出负面的解释,还真是崭新。
「抱歉捏(注:『OJO的奇妙冒险』第七部,布拉克摩亚的口头禅すいませェん),我不是想帮你才来的。我只是因为听了报马仔……U.N.Ooe给我的报告,所以
才来看你一下。」
膝盖发软。强撑过要求增援人力的血液工会罢工潮,接着等待它分配好体内的配置,最后身体终于得到安定,维持了以双腿行走的能力。不只量言语,就连身体都开始玩起拐弯抹角的把戏了。要是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加以意识,肌肉就不愿意和脑子连动呢。
因为光是拾起大腿感觉就已经要耗尽力气,所以我拖着脚向久屋白太走去。因为在医院里不用穿鞋,所以没有另外准备,就这么把医院里的拖鞋给穿了出来,多亏如此再加上我的举动,一路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搞不好还被怀疑是从另一间医院逃走的病人。
久屋白太也做着无谓的挣扎想要和我保持距离,不停扭动着身体。要是这么做就能破坏柱子向后退,那么这一次的事件早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直接以蛮力解决,我也不必像这样子特地过来一趟了。但是,强而有力地题下可喜可贺字样的那一天并不会就这样出现,现实要求我们像这样子互相对峙。
「唔,很多方面都是骗你的啦。」而且还要继续骗你下去。「我现在就救你。」救小麻。
我绕到绑着久屋白太的柱子后方,然后将鹤里先生的右手放在脚边,接着解开绳……解不开绳结。现在不是说那种——用普通方法解不开啊——的耍帅话的时候。这个绳结应该是麻由绑的吧?我该不该承认这年头的女生力气还真大呢?挣扎中。
我就连嘲笑鹤里先生的独立手腕若是不依附在身上就什么也办不到的资格都没有。
我现在已经没有自信能够像参加镇上的祭典扛神轿那样,把小麻嘿咻嘿咻地扛起来了。不,其实原本就没有。这件事在公寓里就试过了。
「唔唔唔……哎呀,我不是在焦急喔。」久屋白太以侧眼瞪着我;憔悴的脸颊也露出敌意,我这么和他解释着,同时继续苦战。提到绳子,让我脑海里浮起泥绳(注:日文指等事情发生了才手忙脚乱地思考对策)这个单宇。汗水渗了出来,濡湿了我的额头和浏海。不得要领又加上身体虚弱,真是没救了。
花了几分钟终于解开绳子,差点就要卸下肩膀上的货物,连忙重新接回去。
久屋白太为了久别重逢的自由而感到欣喜,不由分说地以变瘦了的双手把我的身体一把推了出去。接下来的叙述将会乱七八糟,不过因为这是在仓促之下做成的文章,所以还请各位多加体谅。他毫不留情的右手打击我的胸口;左勾拳则打在我的额角。我像地面没有摩擦力似地直直飞出去;一屁股坐倒在地。
被监禁了这么多天还能采取这种行动,年幼时的我也真该好好学……应该办不到。
他自行用力取下口塞,呸呸呸地朝地板吐口水。喔喔,真像个年轻人。
虽然我没有听过在哪些都会地区的车站前面会贴上一行像这样的警告标语——「因为年轻人的唾液使得地板湿滑,行定时请多加注意」,所以就算我因为这个偏见而被都市人殴打,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正确答案。哎呀,其实是骗你的啦,我好歹也有去过一次东京嘛。不过,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国中校外教学的时候,去了千叶县的那个所有生物二足步行改造工厂的梦之国度。那个时候甚至还搭了新干线,不过记得当时搭的是KODAMA号列车,因为NOZOMI号列车一天之中只经过我住的县一次。这大概是铁路公司给我的启示吧,希望(NOZOMI)没那么容易过的「喝啊!你这家伙是怎样啊!」这次是被踢飞,在地上华丽地滚圈圈,途中还因为力道过猛而弹跳了几下。嘴唇似乎破了,口中混入了从外侧来的血腥味。
站不起来。我转动眼球,试图抓住即将失去焦点的意识的尾巴。
「咦……怪了。一般来说,被打倒然后复活以后,不是都应该有一段无敌时间吗?怎么我还是被打了呢?人生果然不是ACT而是RPG吗?」
「你在那里碎碎念什么啊!混帐东西!」
脚尖踢进我的腹部。顺带一提,对手也一样。每踢我一脚;自己也快要跌倒似地摇晃。
……很好,再继续吧。
努力度过你的余生吧。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同伴吗?是那个臭女人的同伴吗!如果是正义的伙伴的话那还真是多谢了啊!混帐!害我被拖延了这么久!啊——真是的,逊毙了!」
侧腹被踩了几脚,像帮浦把空气和胃液从我的身体挤了出来。今天在医院被「来~啊~」地塞进胃里的餐点,变成像五岁的小女孩跌倒在地;把用爸爸给的零用钱买的三球重叠冰淇淋(请见谅)压扁在地上,连洋装也变得黏答答那样。口味是……如果以色彩来分类应该是柠檬香草?或是蜂蜜果酱?虽然也有点像加了太多醋的粥,不过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在粥里加醋才对。
另外,那个拿着筷子说「啊~」的人是谁就交给各位想象。解出正确答案的人请不要爆料,自行享用自助式的优越感。而要呈献给懒得解答的各位的则是,恭喜你有效地活用了寿命中的时间。祝你有个愉快的人生。
「大家都在等我,我却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不过说起来,他们真的有等我吗?不,我觉得他们一定早就开始了啦!不过,我们一直都是四个人一起的嘛!所以也有可能他们还在等我!对吧!」言语的暴力与手脚的蛮勇一起蹂躏着我,明明是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这肺活量还真是惊人呢,这就是年轻吧。骗你的。
……啊,大家好。
虽然被年纪比自己小的高中生任意蹂躏,不过我真的是主角喔。
不过,这是不是因为汤女不断进行无谓的挑衅,结果连累到我啊?
已经吐不出东西,因为也没有余力呼吸,所以还并发了缺氧。嘴唇好重;眼睛打从一开始就是一片迷蒙;感觉脑袋好像愈来愈空了。脚的痉挛加剧,感觉像盂兰盆加台风加新年加大雪全部一起杀到。也就是说,因为身体的状况忙碌不休;光靠一颗大脑实在处理不来。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激烈的疼痛完全传不到大脑。这是我身上伤势的功劳吗?
然而不管怎样,再这样下去的话——「八月十七日,星期三,天气晴。今天从傍晚起就被那个遭到绑架的人又踢又踹。除此之外部和昨天一样」——感觉心里的日记都还没写几行,日期就要变更了。不,就连还有没有明天都是个疑问。
得想办法在让事情顺利进行之余;也确保自己的寿命才行。
「那个,布包。」「嗄?」已经连伸出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所以由视线代劳。
又往后踹了我一脚,久屋白太走向那个布包,然后捡了起来。脸上虽带着狐疑,但还是把布掀了开来。「呜哇!」确认了内容物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大,几乎把东西抛了出去,但还是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它接稳,冒昧地从那右手的指尖到切断面为止不停观察。
藉由记忆确认完手的身分之后,抛出夹杂愤怒与惊愕的疑问——「这不是我的右手吗?」他的脸部因为复杂的情绪而扭曲。
「怎么在你手里?……嗄?这是怎么回事啊?」
「还你、啊。」
「本来就是我的啊!开什么玩笑!」
虽然想提出「那是鹤里先生的」的主张,但是嘴唇一带马上挨了一脚,结果声音的出口遭到封闭,这个主张因此变成了迷途的小孩。不得已,只好吞回肚子里。咕嘟。变得好丰满吶。看来离开的那段期间,它在很好的环境里成长了呢,我不禁泪流满面。哎呀,这不是骗你的喔。
因为眼球正在玩期间限定观光胜地游戏。假哭不是我的专长,所以还挺稀奇的就是了。
「你大概以为我会把你当救命恩人感谢是吧?开啥玩笑。不会更早一点来救我啊!」
「啊啊……抱歉。」因为我一点也没有想救你的意思嘛。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啊~终于可以开始了,终于可以和他们玩了!」
他心情大好地看向仓库的入口。年轻真好啊——其实真正想的是——无知真是方便啊。
「那真是、太好了呢。」「谢谢!」胸口深处突然传来一道刺激。咦……?
「……………………………………?」
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久屋白太已经在离我两步之外的距离了。
看来,我的意识似乎赤脚逃离了火灾现场几秒钟。真是怪了,记忆明明没中断呀?
时间被抹消就是像这种感觉吗?真让人不安呢。不过意外地,我很能接受这个解释。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嗄?」带着不解的表情转过身来顺势又是一脚,将我的下巴射向球门。我则是被施加了些许回转。连接下巴的地方像混进了沙子似的,发出沙沙沙的难听声响。
「你就是、砍下鹤里先生的头、的犯人吧?」
「……你到底是谁啊?你知道些什么?你是那个浴衣女的同伙吗?还是跟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同一挂?」
「真是个、愚蠢的问呜喔……」喉咙被脚尖狠狠踢了下去,脸仰向天花板,双颊则鼓得像只青蛙,让我不禁想叫声咽咽。
事到如今更说不出「
我是我自己这一边的」,舌头打着转,思考该怎么回应。
「就是、你吧?」
不厌其烦地再次询问。虽然在这里划清黑与白的界线已经没有意义,但是想到汤女的努力,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得把该做的事做完。
不知道是出于对我这副德性的怜悯;还是说觉得我至少有救了他的一份恩义。
更或者是,单纯还处于喜欢夸耀自身事迹的年纪——
嘲讽地扭曲脸颊;低头看向我的那个人,终于开始对我自我介绍——「我是杀人犯」。
「……哼,没错,正确答案。这个游戏是我启动的。」
啊啊,果然,就和汤女猜测的一样。
说起来,这个枇杷岛说的感情好到像娱蚣般一心同体的四人组,竟然抛下久屋白太直接开始游戏,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若是犯人在那三个人之中,那就应该无论如何;不管以什么名目都要等久屋白太到了之后再展开游戏,这样才能增加嫌犯人数。
毕竟,汤女很明显地不可能是砍下鹤里新吾首级的犯人。
因为不是犯人,所以才在追求推理刺激的心态下想展开游戏。野并绘梨奈虽一度很可疑,但嫌疑在杀害今池利基后就解除了。因为从现场来看,她明显对「砍别人的头」不太熟练。
若是有过砍下鹤里先生的头的经验,应该多少会有些对策才对。
那么既然那三人都不是犯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久屋白太了。
我果然、没有、推测错……麻、由……不妙,这情况不太有趣。要是再继续遭到迫害,这条小命的保证书可能就要作废了。
「明明是我启动的,结果我却参加不了,真的超莫名其妙。另外,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所以你就算去告密也没用啦。」
他将自己与同伴问那宛如砂纸纸条般的羁绊拿出来炫耀,然后——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你虽然救了我;但是我没什么理由要救你。你就这样躺在这里等那个怪女人来好了,她搞不好也会把你绑在这里咧。」
「……啊啊,有可能。」率直地赞同他的话语正中红心。接着肚子又挨了作结的一脚。
被抛在这里,而且连站也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要追上去。
久屋白太把鹤里新吾的右手视若珍宝似地抱着,渐行渐远。
仓库里闷热无比,烧焦似的空气缠绕着我的身体,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被夺走了。
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简直就像个为了受苦而跑到街上的变态少年嘛。
不过这么一来,事件就解决了。
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能轻易办到的,单纯的解决方法。
只是,我选择的消费行为,大多数人都会对此犹豫然后放弃吧。
但是我不会。所以我才能把麻由的五年优先于你的六十年。
虽然脚步多少还是有些虚浮,但是久屋白太还是奏起了由愤怒与希望编成的凯歌。
而我为他饯别的话语是——
「骗你的。」
想也知道是这一句啦~
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拚命吸着空气并吐着血,等待身体平息至余震的状况。
果然,最迅速有效的方法还是「死人不会说话作战」。
简单地说,就是让久屋白太被野并绘梨奈杀死就好了。
这么一来,对我而言问题就解决了。
不必自己下手,只要搭上人力RESET的顺风车就行了。
汤女没告诉久屋白太;吹上有香和今池利基都已经被杀。这在最后偶然成了一条生路。
不过,野并绘梨奈的思想能够加以利用,这个范畴单纯是侥幸罢了,并不是什么能够装得副很了不起的机关算尽。
年轻小伙子的背影,正朝永远的RESET而去。
掰掰啦~杀人犯。
第一次是失败;第二次是不可抗力;第三次则是确信犯(注:相信自己的行为是基于正确的概念而犯罪)的成就。
没有人会论罪;也不会有人救济,看不见的罪。我已做好背负它的觉悟,才来到这里。
不是为了救她什么都能做;而是如果什么都去做才好不容易能拯救她,那就做。
……好想早点变成不是人啊(注:改编自动画『妖怪人贝姆』的台词:好想快点变成人类)。趁这个心情还不是骗你的时候。
当人妖怪生活下去愈来愈痛苦了。
因为我可能会从别的观点,开始讨厌因自己的丑恶而溃烂的伤痕。
「……不妙呢。」
回到「我」这个老家的程度相当严重。等身大的自己都暴露出来了啊。
可以不要擅自进行挖掘自我之旅吗?这可是偷挖;简直可以说是盗墓。情感的木乃伊可不想和浇了热水就会膨胀的海带芽看齐。
「话说回来,我每次也未免都太惨了吧……」
逆境过头了。而这一次甚至连反击的余地也没有。往后恐怕也会是一面倒的局面吧。
就算是处理一条破抹布,也可以再稍微稳当一点吧?
而且只有第一次是通晓武术的对手;之后都是一般老百姓。我,继续当主角真的可以吗(注:PSP游戏,由『魔界战记』中的小角色担任主角的「普利尼~我当主角可以吗~?」)还是说我应该站到发出「呜哇啊(注:『北斗神拳』中反派杂兵临死的叫声)」惨叫的那一边才对?但是回头检视一下胜率,意外地好像还不错耶?
第一战,对营原道真。虽然脚和手都被刀子捅了;仍然获得胜利。
第二战,对度会先生。以折叠椅进行的凶器攻击虽然大多招呼在我头上,仍然取得胜利。
第三战,对妹妹。还是老样子被踢来踹去。嘴角破了。总觉得是输了。
第四战,对坂夫妻。双手被折断,头部遭到重击。毫无抵抗地败北。
第五战,对袭击犯。肚子中了两枪,不过为对手的脸装饰上鲜血,胜利。另外,共犯杉田也变成了滴着血的腥臭男。那家伙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第六战,对久屋小弟。就在刚才,成了他宣泄压力的管道。输得彻底。
胜率是五成啊。在遍体鳞伤之后得到胜利,这原本是少年漫画的王道路线不是吗?
没摘到星星;反倒是沾惹了一身泥。不过还挺适合我的就是了。
突如其来一个逆转式的发想,我从现在起就以病弱角色做为卖点如何?和现实是否如此期待无关,而是事实上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在这个部分,没有我的谎话能介入的空间。
「……………………………………呼~」
吐出一口气;感觉好像连血都要一起喷了出来。
原本沉重的下腹部变轻;鸡皮疙瘩从肩膀狂奔到手腕接着失踪,就像是被衣服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的错觉给拖走了似的。
似乎也有出入血管的寄生虫存在。重复地钻来钻去钻进钻出。吸气时明明一下子就结束;但吐气时却长得没完没了,我像在对待很重要的东西,让肺部慎重地恭送吐出的气息离去。
很像今年四月差一点饿死的时候的情形,感觉身体很明显地欠缺了构成的要素。即使有想要用指甲撕裂什么的冲动,却连要把手握成拳头举起来都办不到。
「这大概就像……臭氧层与紫外线吧。」
平常被其它事分心而不会注意到的地心引力,在纯粹的我身上展现了出来。再这样躺个几分钟下去,continue可能就要失效了。
我现在还不能落入哪里也去不了的局面。
在回到医院之前,还有个必须移动自己双脚前往的地方。
「得去的地方……」嘀嘀咕咕;破破烂烂。语言自己接合在一起,成了片段的言语。
决定行动的大脑辅助身体统整在一块,驱使我开始行动。
四肢缺乏统一性;毫无章法地摆动,透露着对地面的执着。
我逃离医院要去的地方,属于约定的范畴。
「得去、扫墓才行。」
趁着肉体的腐败被搁置的期间,让血液再次流遍全身。
啊啊,顺带一提,也趁心的碎片还集结在一起的期间。
对身为扫墓狂的我来说,我觉得坟墓是能够最快让人感觉到他人的东西。
因为死去的人不可能盖起自己的坟墓嘛。
顺便说一下,之所以累积到足以成为扫墓狂等级的次数,原因其实很单纯。
那就是,我已经眼看着这么多人死去。
……然后,这也代表我邂逅过了那么多人。
仔细一找,意外地很多嘛,大江汤女。就是我和妳之间的差异。不过,这差异大概也就是像在玩大家来找碴的那种程度就是了。然后,正确答案是哪一边呢?
用在仓库捡起的铁棒代替拐杖,胡乱地在地面耕作;同时前进。好像有在前进——知觉微妙地有些朦胧;强忍着像是只有精神正在漂浮的感觉。身体依然维持着两倍的重力。
出门参加夏日祭典的人和我擦身而过,还是都老样子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真意外,明
明睡得一塌糊涂,我却都还记得路要怎么走呢。这些东西究竟是记忆在什么地力的呢?」
我前往的地方是,墓园。盖在山坡上,市内最大的墓地。要说是我的家人;感觉有点微妙,那是属于妹妹的母亲的场所。
在两个月前沉眠于此的女性,我得去她的墓前才行。
她名叫海老原香奈惠,是和我同年级的学生。应该……是吧。我们恐怕从来没有同班过。但是她的死,救了我和麻由。
我们在体育馆Zukyuuuuun(注:『JOJO的奇妙冒险』中接吻的拟态音)那天,同时刻,海老原香奈惠在理科教室陷入昏睡,救护车急忙赶来,然后因为刚好到了下一堂课,前来体育馆的另一个班级发现馆内的惨状。这样的偶然重叠之后,我和海老原香奈惠的死就交换了。
海老原香奈惠的症状是脑溢血,但是表面看来只是口吐白沫陷入晕厥。
相对的,我的状态则是像飞越了季节的秋枫;盖着用血液做成的棉被,而且内脏从肚子上被开出的洞里头钻了出来。基于现状而非症状,救护车决定优先将我们送到医院。
若犯人是「你已经死了」那一招的好手,我已经连动也不动的话,就会被延到第二趟吧。这么一来我不就无论如何都死定了吗?所以这个情况我要驳回。
啊~也就是说,人生吶,演技也是很重要的呢。所以,日本人们,不可以忘了切腹精神啊。骗你的。如果想要在这个社会毫不谦虚地活下去;那就得有让自己君临于顶点的觉悟才行?
除此之外,关于犯人的详细……我一概否认知情。因为真的不知道嘛。杉田究竟怎样了我也不清楚,至少应该是还活在这个蓝天之下吧,我猜。不过老实说,我对这件事没兴趣。
将铁棒拄在山坡上,停下来稍作歇息。气喘吁吁,连蝉鸣声都传不到我的耳朵。血流的脉动从我的耳朵一一出发前往目的地,而这也成了我还活着的证明。
墓地唯一有看头的当然就是坟墓,而且理所当然地数量众多。但是我得从这些坟墓里找出海老原香奈惠的墓。以我现在的身体要达成这个目标,就算花上一整晚也不足为奇。
可是还是不做不行。所幸因为是这种场所,所以就算在这里晕厥,也应该会有人为我收尸。虽然想继续说是骗你的,但是我不是想做这种亵渎死者的事才来这里的。
我以爬山的气概再次迈步,铁棒一拐一拐地刺着地面;同时感到自己的内侧有点被挖开了。
我觉得自己该感谢的对象与该忏悔的存在实在重叠得过了头,所以每年都要试着不带一丝感既地前来扫墓,不让自己在对尸体的待遇上遭到人情所束缚。
原本对人清一色是恐怖的感情,也被许多人给切碎,用新素材接续下去了。现在的我是用什么心情来看待他人;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整个迷失了。
而反过来说,我对别人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也一样不明了。
犯罪者的血亲会遭受责备,被投以侮蔑的视线,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想对社会做出贡献?那就给我安分地待在家里不要出来。
搞不好哪一天会有谁对我提出像这样的辛辣建言;而我也会「你说得对」地加以接受。
虽然如此,愿意关心这样的我的人,数目似乎还不少。
结果,我那想要缩小到极限的世界,却随着我活下去而愈来愈宽广。
「……………………………………」
看来我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同,成长为一个任性的人了。比麻由还任性;比谁都任性。
命运似乎对我的忏悔心怀期待,我比预期的来得早找到海老原香奈惠的墓。她的墓,离我每年都会造访的妹妹母亲的墓很近。
远处传来某种撕裂大气的声音。接着,弹奏出音色。
在连系着这片夜空的某处,我的恩人们也正仰头观赏着这场烟火吧。
我将铁棒抛在地上。
像下跪般膝盖着地,伸手抓住墓碑:
「因为妳的死;我才得以活。」
我对海老原香奈惠这么说。
我想对久屋白太这么说。
而我每年都对天野海豚这么说。
要是没有这些死者支撑着我,我就没办法活下来。
烟火在远处打上天空,飞舞着;夸耀它盛开的美姿。
那艳光时不时将我和坟墓染上五颜六色;在夜色中示众。婴孩的哭声和不开口的小孩笑声成为幻听穿过我的鼓膜。以在妳那里得到的体验来说,还真是充满了嘲笑的意味呢。这是和临摹过去之间的落差吧。一定是。
「啊,对了,错过了和麻由一起去夏日祭典。」现在才想起随口和她做下的约定。
下半身更失去力气,手肘撞在墓上,就这样抱着墓碑让身体向下滑落。缺乏人味的冰冷让我身心舒畅,快要溶解似的身体和意识重新凝固了起来。
「眼泪……这还是第一次呢。虽然来扫墓,但是什么也没报告;连表情也和以前一样;什么意思都没有,而且因为是夏天,大概不到一晚就会干掉了吧。但是,我现在的确正在哭泣。」
海老原对这擦在墓碑上的眼泪不知会作何感想?抱歉,因为我不了解妳的个性,所以妳究竟是会原谅我;还是可能永远怀恨在心,我都不会知道。
妳在我的世界中并不存在,所以,我承认都是为了自己而感到哀怜。
除此之外我会宣言,我现在还不会追随妳的脚步而去。
「……该出发了。」
我又一次以连自己都听不到的话语,呢喃着下一个目的地。
虽然来扫墓,但是不代表我想快一点被葬在这里。
夏日祭典每年都会举办,观光客也几乎都是在夏天前来这个县。
而我在明年夏天一定也还活着。
不管要到什么程度,都会以说谎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为了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前往夏日祭典。
为了在更久的将来还能回头想起这极度平凡的;良质的回忆。
所以我不能长眠于墓地。
得趁还没死之前回去才行。
抓住墓碑;以臼齿使劲咬碎泥土;仰头看向开花的烟火;咆啸。
这是我现在全力所能做出的抵抗。
「该出发了——」
去我改变了的地方。
去我代替了的地方。
去我该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