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天遇到的是,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容身之处的回忆。
应该很不起眼地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我,维持着不起眼的状况迷路了。
因为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摘下了帽子,让里面蓄积的热气与山野同化。视线追着脚下跑过的壁虎,挡在牠前进路上的小石头看起来挺碍事的。
「……唔。」
过于自然地毫无前兆就回归了大自然。在这片山林里,小鸟啾啾呜叫;我的鼻子嗅到泥土的臭味:视野则被树木遮蔽。如果我是被动物养大的野人,现在应该玩起了泰山游戏吧。
不过很遗慨,我只不过是个比起香蕉更喜欢柿子的本地小孩,所以现在上演的是一人少年漂流记(注:影射Jules Verne着,《十五少年漂流记》。抬头看向天空——「嗯,现在的方位是……上下左右任君选择。」我开始玩起没有意义的自娱。上空和刚从学校出发时的万里晴空不同,转为带着几朵乌云。我的心情正因为得以独处而转为上扬,这个天气也未免太不会看现场空气是什么感觉了吧?骗你的。天空自己就是空气了了当然可以爱怎样就怎样嘛。
所以我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就是「我也好想变成空气啊~」咦?还是说我其实早就被当成空气了?
考虑到我在教室里一向都被当成背景一般的存在、在这山里的某处远足的其他同学和老师果真会发现我从队伍里头消失了吗?
十月十日,是体育日(注:日本政府为了推广运动所订的节日)。我就读的小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运动会而是举行了远足。不过我觉得,从学校一路走到山脚下的这种远足,其实已经十分具备运动会的要素了。不管是从我隶属的教室里没人在乎的孩子组成的凑合小组(我都快被当成组长啦);一直到身为教室中心的热闹小组(包含金子和那个叫枇杷岛的女生),所有人都要走一段累到会不发一语的距离。
首先是从小学的校门口一直走,定到弯过一问还算大的米果工厂的时候,一语不发的人开始增加,然后就这样走上不见人烟的坡道。在全员畅快的汗水转变为不悦的挥汗如雨之际,走入个立着「注意急转弯」旧号志(上面还有「注意!」及动物的图案)的山路,接着是绕山一大走到缆车搭乘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普罗古拉姆【program】。
除了老师以外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地走着,包括我也是,就像个日本人该有的样子,采取了众人相同的行动——原本应该是如此,但是资质驽钝而不懂得采取正确行动;加上又已经厌倦于被分组,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人小队,在深山里头徘徊。这实在令人不禁感叹,反应是不是太慢了点呢(我和其他人双方都是)?不过这同时也证明了我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在学校里确实被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这让我颇为开心。能够摆脱团体生活一个人独处,对我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奢侈。
而我也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周遭和远足是多么地兴趣缺缺。
像野兽(兔子和狸猫一类的)一般低调不引人注目地走在远离一般登山道的地方,然后在遍人布土石与树木;根本称不上路的地方孤伶伶站着的我,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迷路的小孩。
看来我这次也免不了被老师在连络簿写上「缺乏协调性」了。在七月底的时候,学期中几乎全都缺席的我依然拿到了一学期份的联络簿。
那时候连络簿还曾经被滨名tooe嚷着「给我看」而一把抢过,还给予「这是什么啊,怎么都是一堆△」的批评,差一点就被丢进灌溉田地用的沟渠里。顺带一提,tooe的联络簿则是盖了满满的◎,还写着她是乖孩子一类的评语,强烈地层现出老师是多么欠缺识人之明。
在坐着伸出手就能构到的距离长着许多高大的野草,我伸出手抓住草茎,拉过来推过去转一转抓一抓。不过后面两个是骗你的。
啊,说到这里,我在南天前收到tooe寄来的信。
虽然无法辨识那地址(那地名对我来说根本是为了整我而存在),不过似乎离这里不远。
「呃,内容是……」我以食指搔着鼻尖,进行敷衍的回想。
『嗨,你好吗,枝濑同学?啊,对了,不用回信喔,因为你写的信一定很无聊。真的,真的不用回信喔。那就拜拜啦。』
「……嗯,印象中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内容简直就像我的作文那么简短,不过考虑到tooe是很擅长国语,也没什么好要求了。毫不在意起承转合,发挥出自由的个性——如果是老师的话应该会这样称赞吧。
要从草茎抽回手的时候想到,要是让叶片活力十足地划过皮肤,皮肤会不会被切开呢?于是便试了一下。啪地放开车茎让它弹回去,手上传来一股灼热。食指内侧第一一关节的地方被划出一条淡淡的切痕,就和我想的一样。
那就不要玩——似乎听到了如此回首,但我不予理会。接下来呢?
「不能继续这样啊。」
现在可不是高喊我是自由的!比佛利【be free】~!还不是胡闹的时候。那种张开双手去厩受吹过的风的情绪,在现在也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嗯、嗯地独自的头点个不停表示认同,但行动的只有颈部。把倒在路边的腐烂树干当作椅子坐在上面,手肘架在大腿上支着脸颊。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这里让喉咙的水分挥发;头发变长;
指甲生长,不过看到我这个样子,应该也会有些人认为是什么也没在做吧。不过我希望那些人能稍微等一下。
「在山里遇难的时候,不可以任意行动。」
根据由我短暂而且支离破碎的人生所执笔的操作手册来看,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漂流荒岛和遇难的小孩身上没有指南针啊,而就算有,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才是正确的,所以根本没有意义就是了。
……这么说起来,以前也曾有过一次在山里如陷五里雾中的经验。
那个时候为了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耗尽了千辛万苦呢,「我想想……」过程中割腕好几次;还捅了人:对了对了,衣服还弄得脏兮兮的都是泥巴喔。
而且还连我做的便当都变成像汗水、砂、和土的结晶似地软烂,真是受够了。
「嗯……对了。」既然如此,这次就趁便当还能吃的时候快吃掉吧。
现在的时间离中午还有点早;而且还脱队独自行动,不过既然都已经犯错了,就干脆错个彻底好了。意义不明。
我的神经细胞到底是怎么构成的啊——冷静的我(出场机会之少可是备受好评)虽然在脑海一隅低喃,不过现在的决定权在肠胃手中。
摸索着背包的期间,脑袋又不争气地播放起过去的画面。
我是不是很喜欢过去啊?只要一有空隙,回忆就会跳出来捉住我的脚把我拉回去。
或许是因为它太鸡婆,看我现在很空虚,所以想帮我填补一下。
既然来到了山里,那么出现的多半是关于妹妹的事吧。唔,看到柴犬或小学里的饲育小屋的话也是妹妹就是了。
对找来说,山和妹妹是一组的,无法分离。
至于为什么就加以省略,总之就像山药那样黏在一起就对了……嗯,货真价实是骗你的。取出便当盒时,食指感到疼痛,让我想起刚才那道已经忘记的伤。定睛一看,伤口以还不至于滴落的程度渗着血。要是便当盒里有西红柿酱,就能拿来涂在四周当伪装了。骗你的。
「…………………………………………」
那个,应该是让我印象最强烈的画面吧。
自己的血流成那样,那还是第一次。
关于我刚刚说的,从前迷路那次的事。
那是发生在我和妹妹初次一起上山的日子。
因为这是现在身为小学四年级学生(第二次喔)的我,去回想数年前的自己的回忆,所以可能多少会有点不正确。毕竟从记忆的出入;到变形了的心的差异,都没列入考虑之中。
不过,虽然中间发生过不少事件,不过好歹也是同一个人在思考,所以想法以及会采取的行
动应该都很接近才是。我想大致上应该是吻合的吧。
有点朦胧了,不确定当时是离现在一、两年前或三年前、不过那时候我曾有个妹妹。
那个时候。我哥哥还活着;妹妹也还在,就连我的姓氏也和现在不一样。
妹妹的个性就像从毛孔中冒出的卷毛一般别扭:眼神则和双亲不一样,走的是凶恶路线。最喜欢妈妈;除此之外的家人都讨厌。很任性,动不动就动粗,因此被幼稚图的老师警告过很多次。
总是板着一张脸,在另一种不偏食的层面上什么都吃。
她吃掉了附近的柴犬(有人养的):也吃了乌鸦(乌鸦肉似乎有什么臭味):还吃了蝉(好像带着土味)。与其说她对吃很有兴趣,我更觉得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填满胃袋。回
想起来,她除了饮食生活之外,也还有不少奇特行径。
只不过若以绘画的角度来解释,因为饮食风景
的印象过于强烈。所以其他部分相较之下就变得不显眼了。
总而言之就是能让人有——啊,果然是我妹妹——如此理解的别扭式样。
和我一样……继承了父亲那一边的个性;而哥哥则是像母亲。
所以,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妹妹还是在家人中选了和她自己相似的我做为使唤的对象。
假日的时候,大致上都是腰或膝盖内侧一大早就被妹妹踹而醒来,然后去帮她准备脚踏车。
妹妹虽然个性带着几分野生动物的感觉,不过晚上都在九点就早早上床睡觉;早上则是在六点的大清早就会醒来。
十月,逃过残暑之后秋天的某个假日,那一天也是以这种感觉展开。
即使我已经离开棉被,肩膀和侧腹还是被妹妹以脚掌踩呀踢地攻击了好几次。随着疼痛感逐年增加,我深切体认到妹妹的成长。没骗你,不过这对我来说并非什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
晚上总是熬夜的哥哥,直到早上九点都还和棉被化为一体。因为他过着被妈妈反对的;不规则且背离人类生态的作息,因此早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爽——这是我和妹妹,以及妹妹的母亲所做出的评价。
妹妹的母亲早上也很早起,在朝阳即将升起之前就会出现在庭院扫地或是喂食附近人家养的狗。她基本上喜欢动物(对人类就兴趣缺缺),虽也考虑过干脆在家里养条狗,不过却得到「狗叫声很吵」的回复,为了一条都还没进住的虚构的狗。而被类似一家之主的人揍了一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那之后虽然也养过几条热带鱼,不过都因为妹妹的关系而全灭了,所以现在只好用附近人家养的狗和人类的小孩来将就一下。
……说到这个,妹妹当初「没有吃掉」热带鱼啊。
就只是很单纯地丢在地上踩个稀巴烂而已。
拖拖拉拉地换上衣服,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浏海被摆着一张臭脸的妹妹揪起:
「工蚁,吃饭。」「嗯。」
依妹妹的要求,我为了准备早餐和便当而前往厨房。要是让公主蚁的心情变差,那可就不妙了……是吗?看她平常态度就这么差,如果这还只是一般等级,比现在再更恶劣的话——嗯……我应该会被大嚼特嚼,然后化为妹妹的养分在她的血管里奔驰吧。
从我位于二楼的房间前往位于一楼的厨房,全员到齐的晚餐时间是在起居室用餐,不过除此之外部是在厨房进食。早餐已经摆在厨房的桌上,是昨天剩下的洋葱马钤薯白味噌汤、香肠、还有煎蛋。白饭则是自助。我从餐具架上拿出一个碗,然后打开电饭锅。
两个人同吃一碗饭,这是最适量也最省事的方法。
吃饭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我;和慢条斯理地进食的妹妹。即使坐在一起,用餐过程中也没有任何对话,不过,把饭塞得满嘴让脸颊都鼓起来的妹妹有时候会瞪着我,而我回看她也不会有事,所以她或许对我并非毫不在意也说不定。
吃完饭;喝过麦茶:然后呛了一下之后,妹妹前去洗脸,顺便准备道具。而我就在那个期间准备午餐,捏了三个饭团然后用保鲜膜包起来。里面没有馅料,只洒了适量的盐,不过有时候还会连盐也忘了撒。每当发生这种状况,妹妹一定会说「好难吃」,然后给我一记膝击。不过因为即使如此也不会有吃剩的情况发生,所以准备午餐还算有意义。
在水壶里装入打上来的井水,和饭团一起放进背包,再用手帕包起两颗橘子。我思考的顺序是,这是妹妹喜欢的食物,带去的话她应该会吃:而不是带去的话,这是她喜欢的食物,所以她应该会吃——我对自己这样说明?
我拿起背包走出厨房。为了告知我们要出门,我寻找起妹妹母亲的身影。我漫步在有点长的杉木板走廊上,朝能看到庭院:面对外面的通道疟去。
朝阳洒在外面的大地,即使是维他命A稍嫌不足的我,也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庭院。妹妹的母亲就和平常一样,蹲在院子一隅照料着盆栽。
她总是说晒到太阳会头痛,所以老是戴着帽子,根据季节不同,有时候是红色棒球帽;有时则是针织帽,就连在家里也几乎都戴着。不过她就连去外面买个东西都会苦着一张脸抱怨「头好痛」,搞得头痛药已经变成她的好朋友似的。
听到玻璃门滑开的声音,妹妹的母亲注意到我,长长的睫毛像翅膀拍打般眨着,嘴唇也蠢动了起来:
「嗯…嗯,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从我身上飘开,停顿了一下才打招呼。
「早安。」我回了一个很小声的;必须大声向对方确认是不是有听到的响应。
「今天也要去吗?」她指着我抱在腋下的包包,向我确认。
「嗯。」
「嗯,拜拜。」
明明是个大人,招呼却很孩子气,加上小小地挥手,那个身影整体来说就是很淡泊,而且不管对谁都一样。
带着几分冷淡。
不过,也依附着舒适。
就像自然地磨去了棱角;带着光泽的圆石。
也像一块柔软起伏的蓝白色布疋。
她的身上,带着某种会让人想去触摸的东西,不管是身体的外皮或内容物都是。
所以她的丈夫。和我的妹妹,才会都这么喜欢她吧。
当时,我让脑袋稍微运作,这样想象了一下。
在向她点头致意过之后,我拉上玻璃门,而妹妹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在这栋屋子的右方深处响
起,因此我加快脚步前往玄关。
妹妹双手拿着武器,从她位于二楼的房间走了下来。
她的右手拿着「狩猎」用的儿童用球棒;左手则拿着一把小刀。球棒是妹妹的母亲买的,不过那把刀子就是没有得到许可的违禁品了。
但是,球棒没办法切东西。,刀子则没办法敲打,所以妹妹的手上两者都有。
大概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可以用非惯用手嬉戏的感觉?骗你的。
另外,她也顺便换了衣服。下半身虽然是裙子;不过上半身换上了长袖上衣。她要去山上的时候几乎都是这么穿,而我因为不进山里头,所以并没有换成长袖衣物。
「……怎么了?」
我穿上鞋子后让出地方,但妹妹并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转动上身环视四周。不过这样顶多也只看得到通道和楼梯就是了。
看着她的后脑勺,我突然领悟——啊啊,她是在找妈妈吧。
「我刚刚已经告诉过她我们要出门了喔。」妹妹回头,用拳头朝我的腹股沟揍了一拳。
帮妹妹绑好鞋带,走出玄关,绕到车库。在我妈妈过世之后就再也没开出来过的车子停在那里,上面积满了灰尘和砂土,上方的鸟巢还掉下许多鸟粪,让车窗变成了「啊——」的状态。我也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一辆大人用的脚踏车停在汽车旁边,我打开锁,把脚踏车牵了出来。即使把坐垫降到最低,我的脚也还是很难构到地面,因为我是体长脚短的贾帕尼斯【Japanese】……不过在我记忆中妈妈的脚很长,感觉就像脚底随时都踩着高跷似的。也就是说,我的脚的长度并不是遗传自妈妈。
我连这种地方都那么像那个人啊。搞不好我的体内其实只流着爹地的血……不可能啦。
妹妹把球棒放进脚踏车的篮子里;刀子则收进口袋。她只要有意,随时都可以趁我在踩脚踏车的时候。从背后、侧腹、脑后给我一刀置我于死地——我常常朦胧地一边这么想,一边踩着脚踏车的踏板前进。
状况好时,可以就这么踏上脚踏车单程约五十分钟的山中之旅。坐在车台上的妹妹会以手指掐住我的右侧腹,确保自己乘坐的安稳。我那时常常因为这样。在身上多出许多瘀伤。
其他时候的原因则多半是在通道上被擦身而过的老爸殴打(因为从他惯用手的那一边、也就是右边走过去,让我有点后悔为什么没走左边);或是被哥哥命令「去给我买书回来十小然后被他用买回来的特厚等级的书砸在脚背上。而剩下的就是被妹妹踹个不停的淤青了。
或许是我的时运来了,感到疼痛的时间变得愈来愈短。还是说,因为实在太常发生的关系,所以身体懒得向我的心报告疼痛也说不定。
「……………………………………」指甲剠进我的身体,带来小小的疼痛。而当这道疼痛加强的同时,左转。我那动不动就迷路的行车导航器,总是会像个优等生一般,以疼痛来对我差劲的记性加以教育。
在没有交通号志的乡间道路上,一成不变的景色所带来的沉闷,更是令人增添几分痛苦。虽想和妹妹聊些什么,但时间就在苦恼着该说什么才好之中逐渐消逝。找不出话题。
有点增强的风带着融冰似的温度与质感抚上肌肤。抬头看向斜上方的阳光,虽然光线依旧炫目,但是却少了伴随着红色的热。
让人感受到今年的秋天提早开始凉了。
多亏于此,家里最大的那个人因炎热而烦躁的时间变短了。家族的成员们都很开心。
……家族。用来形容我们也挺怪的就是了。
这部分太无
聊就不提了。每当我在做什么事的时候,要是不做点什么别的,就会因为觉得很闲而丧失集中力。这可是我的卖点。或者不该说是卖,转让也好,我想要把集中力给一把丢到外头去。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踩脚踏车的时候,我总是会和最没有出场机会的大脑玩耍。
偶尔也会有某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体内的某处捡到疑问,然后放进我的大脑。
而这次出现的,是延续现在状况的疑问。
那就是——妹妹她,算是我的家人吗?
车轮的声音诱发了我大脑的运转,转呀转地,在我的眉间纵向转个不停。
妹妹的母亲总是不加掩饰地,对自己的女儿露出一副不关心的态度。虽然也还不到能说是冷淡的程度;但就是——稀薄的感觉。曾经问过一次她之所以如此的理由(妹妹以平常五倍以上的暴力命令我前去询问),她说:「嗯……为什么呢?因为有个女儿也有点……为什么呢?」然后左右歪着头开始做起柔软体操,事情就这样暧昧不明地结束;我也因为想不出妹妹存在的理由而和她一样歪起了头。
「笨蛋,要摔倒了!」「咦?」行车导航器的提醒和指甲从后方将我从沉思中挖了出来。
像是眼前的肥皂泡膜破裂似的,色彩与形状从平面盛大地涌起。
现实中的头部因为重现往昔的情景而夸张地歪着,结果使得脚踏车的重心也因此歪斜,差一点就要摔倒在田埔和道路间的小斜坡上了。腰间流着冷汗,我连忙将龙头往反方向一打,虽然左左右右地摇摆了一下,但总算是成功免于摔倒在地。
「你抝嗄么啊,抝抝案路。」妹妹咬着我的背说道。八成是在臭骂我。
「抱歉、抱歉。嗯——」就在我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歉时——
后轮似乎卡到什么东西,产生一种类似嘴里进了沙子似的不舒服感,我强制停下踏板。
只有前轮奋力发挥,因此被惯性力带着向前。这是发生在我们与地面冲撞的五秒钟前。
这次,因为能拉回平衡的方法大概只剩下「藉由外星人的力量飞起来」,因此我就乖乖地认命摔倒,手依然握着龙头把手,身体向右方倾斜摔出。因为妹妹紧贴在我的背后一起飞出去,威觉有点像高空弹跳的安全绳,还挺有趣的。
要与地面激烈冲撞的瞬间,我突然又升起一个疑问——要是放开手的话会怎样?为了满足自己追求知识的好奇心,我放开手,结果滑了个老远。
痛快地在田地与道路交界的斜坡上滚落,身上许多地方被尖锐的石头刺入;地面的野草也在我的手腕划出几道伤痕。比起背后的那些瘀青,这些伤更让我皱眉头,看着这些伤痕。我的口中苦涩了起来。
身上出现除了切割、敲打的工具之外的原因造成的伤,让我感到很「不自然」,痛苦和不悦感也增加了几分。我想,应该也只有我会有像这样的反应吧。
拨去头发里的小石子和泥土、并自动做好妹妹会和平常一样精神十足地殴打我的心理准备。虽然想说——是不是野狗朝车轮冲撞结果头被夹住了呢——不过这是骗你的。害我摔倒的理由旱不是还在那边找人闲嗑牙呢?我搜索了一下,立刻就找到了。
似乎是妹妹把脚伸进了转动中的车轮。与车轮冲突的痕迹在妹妹的鞋子;以及红肿的脚上留下了黑色污痕。我不禁把那红肿拿来与妹妹气鼓鼓的脸颊比较一下,看哪一边获胜。
妹妹注意到血从我膝盖的擦伤渗出,所以气呼呼地朝我的陉骨踢了一脚。「真不讲理」这行字幕从我的头部左边跑向右边;妹妹藉由踢我一脚的反作用力起身,快步的走向脚踏车,看着她这模样,「真不讲理」这行字没能完成一趟来回。
确认她的脚上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之后,我也走回前轮仍在空转的脚踏车那里。
扶起脚踏车,把掉出来的球棒和包包放回车篮,回应耳边传来的,每天为了对我喝倒采而努力的妹妹的加油声——「慢死了!」我重新踏上还得花上四十分钟的路程。
虽然忘了问妹妹为什么要妨碍车轮工作,不过我一点也不打算回头或开口、就只是淡淡地压下这些念头,把他们分解到无法再萌芽。
我实在是搞不懂我的妹妹。
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没叫过;虽然是兄妹,但她一次也没叫过我哥哥。这一点也不是理。
所当然的事,她却毫不感谢。也毫不迷惘。
我实在是搞不懂,妹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抵达山麓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毛巾。因为毫不休息地持续移动,背上一片汗水淋漓心。我以肌肤彻底体会了吹过的风的价值。
这座感觉像并非观光用;而是因为某种奇怪兴趣而留下来的山,似乎是某人的私有地,不过本地人都毫不在意地跑进来健行;茧居;或进行格斗修行。骗你的。我每次带妹妹来这座山上,一路上几乎都没碰到过人。
没错,几乎。就只碰到过那么一次。那一天;就那么一次。
妹妹用我的上衣擦去额上的汗水以后,从脚踏车上跳了下来。她从脚踏车篮里抽出就算只有勇者拔得出来也还是要硬拔出来而且不该是当作武器使用的球棒,踏着稳健而威猛的步伐走进没有道路的山里。我并不陪同。因为根据妹妹的说法。我很「碍事」。
我的任务只是担任妹妹上山寻找食物的接送司机,而不是担任玩耍的对象。如果硬要参加的话,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我成为「狩猎」的对象吧。
目送头也不回的妹妹离去,我架起脚踏车的脚架。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我也哪里都不去,所以没必要上锁。
找了个地面不是那么泥泞的阴凉处坐下,然后就是等待。
至于要等多久,是取决于当天的状况和妹妹的心情。顺利的话就要等很久;不顺的话很快就会结束。在对事情当机立断的这一点上,妹妹的能力相当优秀: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关于她妈妈的部分而已吧。
妹妹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妈妈呢?生来如此——这或许是能最简单被接受的说法吧。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人总有一天会死的道理那样,妹妹打从一开始所拥有的,就是对母亲的感情。倘若如此——
很棒?很羡慕?想变成像她那样?
……不知道耶,或许都是骗你的。
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从以前就一直没能理解家族究竟是什么。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虽然会好奇:但是却不会拥有憧憬。
如果不喜欢的话,或许就算不当家族也没关系吧。
「……………………………………。」呼啊——我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蹲坐着看上看下,最初映入眼中的是落叶和零件生锈的脚踏车,接着是有点大的一般住家忽立忽倒地出现。虽然要称为宅邸也可以,不过我家比起来(真的是无意义地)大多了。
看着脚边的蜘蛛尸体,我试着想象和除了在家里看书之外都不使用脑袋的哥哥相比,究竟谁比较健康。
然后在我消耗寿命等待着妹妹的恍惚期间,同时也有不少人是在和朋友玩耍;钓蝥虾:或是做明天要交的作业吧。这种像看着自己后脑勺的客观视点实在太有趣,让我欲罢不能。
这世界上虽然有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就算那些和我都无关也无所谓,这个认知让我发。发出「喔咯咯咯咯」的笑声。
同时,眼中开始变得混浊,舌头也擅自伸了出来。
我的意识被舒服地大卸八块。
「喔,啊——」头部无预警地遭到摇晃,使我的眼中旋转起金平糖形状的光芒。过了一会儿之后。对四周的知觉才像打雷的声音那样慢了一拍回到身上。
就在我小睡片刻之际,妹妹从山里没砍半根柴就回来了。
叫醒我的闹钟就和早晨一样,是矗立于我面前,不动如山的妹妹的脚掌。我好像是以额头为
中心,在脸上被踹了一脚。因为妹妹是脱下鞋子赤脚踹在我脸上,能够这么直接感受她的气息,
真是迈向幸福的第一步——我如此感悟。骗你的。
妹妹以鼻子「哼」了一声,打开包包拿出水壶,打开盖子直接就着口举高水壶,毫不在意残余的量,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来。
在这段期间,我观察太阳与日光照射的角度,发现时间还没到中午。
妹妹的嘴离开水壶之后,果然还是用我的上衣擦了嘴。
虽然摄取了大量水分,但是妹妹的眉间依然深锁。
「……今天什么也没抓到吗?」
确认妹妹除了武器之外双手空空,和入山之前一模一样之后,我向她提出疑问。
当然,在得到回复之前先被踹了一脚,然后——
「有个怪东西。」
朝山里指去,妹妹还挥了一下球棒。
「怪东西……?」我当时联想到的是野槌蛇(注: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未知生物)一类的东西。顺带一提,我觉得眼前的妹妹也是怪东西。不过说起来我的家人也净是些怪东西就是了。
「工蚁,你去搞定。」
「我去搞定是指……」砰叩。以妹妹的水平来说算是半吊子效果音的一击打在我的额头。似乎是想敲我的头但是却失败了,妹妹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声音,又接着用中指的第二关节叩叩叩地敲打我的额头:
「这个,里面有东西吗?」
「……有啦。」所以拜托妳别拿刀子切开来确认啊——这并不是玩笑话。我这个妹妹一向是言出必行。这种事对她来说再自然不过。
「那,妳说的怪东西是什么?」
站起来,拍拍屁股之后,我向妹妹确认。
「很大。毛茸茸的。」妹妹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来表示那东西的尺寸。
「毛茸茸?」
「澎澎的。还有,比工蚁和妈妈来得大。」
「哦……」用来比较的两者都不是什么高大的生物。会比较大也是自然的吧。
就算是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那条死在路边的蛇,要是用尾端撑起来走路,在全校集会依身高排队的场合也会排在我后面吧。
「然后那个怪东西杀了动物。在我之前。」
「…………………………………………」
很大又毛茸茸又杀死其他动物的怪东西(也就是很少见的生物)。
那该不会就是最爱蜂蜜的那个叫做Paah还是Peeh的东西的现实版吧?这座山有那种东西出没吗……啊,不过前阵子新闻又好像有报导过那个出现在畜产中心……既然动物是住在大自然里,那么这里也相当有资格吧……不过,真亏妹妹能平安回到这里呢。我情不自禁专注地凝视她,结果她的手指便向我的眼睛戳来,这得避开才行。妹妹的暴力很孱弱,容易闪躲。
但是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被打中,我实在搞不懂原因。
「既然有怪东西,那今天就回家吧。」
在得到回答之前,妹妹飞拳就先降临在我的脸上。「唔唔……」我因此表情扭曲地用手抚着嘴角,思考该怎么让这个动手比动口还多的小孩乖乖回家。
要是妹妹受了伤还是死了,妈妈会很伤心喔。
感觉有点卑鄙。
因为我不懂。
而且也不关我的事。
毕竟,我哪有办法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伤心嘛。
「就这样回去的话——」
揪住我的衣领,妹妹快速起身,滔滔不绝般纺织出带有奔驰感的话语。
但是却在半途停下,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
手里仍握着的刀子,感觉随时都会刺进我的脖子。
就只差五公分。
「……无聊死了,也没意义。」
气势消沉下来,妹妹小声地诉说理由。虽然似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不过我并不需要去确认那些东西。
「……这样说或许也没错啦。」毕竟这样就得把饭团解体,把加盐的米饭丢回电饭锅去了。
再说回家也没事做,而且家里有名为父亲的更可怕的「怪东西」,拥有意志并且手脚利落生还兼了「危险的东西」的人。
比起家里,或许这里还更安全一点吧?我兴起了逃避的念头。
「总之,先去看看那个怪东西吧。」
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最安心的人不是妹妹;而是我。
还是和平常一样什么也没在想啊——肩膀的僵硬放松了许多。放弃、失去力气。
就是因为什么也不想,我才得以行动。
然后等行动结束,再也无事可做之后,我才会想出些什么来啊。
要进入深山,只能走野兽平常行走的路线。我是第一次进入山里头,所以只能让妹妹在前面带路,不过在走了三分钟后,就开始怀疑她指示给我的究竟是否真的是路。
不用双手攀住长在斜坡上的丑陋树木就会倒栽葱往后滚下去的道路,妹妹勇猛地爬了上去。
不是因为有体力,而是因为熟知攀爬的诀窍,因此无谓的动作比我少了很多。
「……啊。」爬到中段以后,我不禁回头往下看。我忘了锁上脚踏车。要是被偷了的话怎么办?以后来这座山的来回时间不就得加倍「……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脚踏车没了,我就没有接汉妹妹的理由了吧?再说,根本没有人会来这座山里,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小偷才对。不过,没有任何人会来这座山,代表要是我和妹妹死在这座山里,应该要过很久才会被人发现吧——我甚至堆测到了这么远的事。不过这部分并不会让我担心就是了。
因为死了的话我就不在了,所以没有必要去烦恼这件事。
周遭生长的树木像在许多地方制造避暑地般投射出影子。太阳目前还斜挂在天上,树叶的窗帘完美地遮住阳光,一片阴暗。
妹妹一向都是在这种光照不进来的地方狩猎吗?
在抓住的树木数量到达十之前,总算进入不必再与重力抗衡的地形,不像路的路,化为一片平原。就在妹妹微微摆头确认位置还是什么的时候,我走到了和她并肩的地方。
「那边。」她抬头看向我,并伸手指了个方向、妹妹在这种没有交通号志和守望相助亭的山里还能玩这种地图游戏,真是让我引以为傲的心情种子,所以希望务必把她埋到地下才行。
……骗你的啦。
不管是现在还是那个时候还是更早之前是骗你的。
在我轻微恍惚的妄想结束时,妹妹又一次看向我。「怎么了?」询问之后换来一句话:「靠不住。还有,快到了。」
「喔……嗯。」手上有武器的人,是妹妹。我的武器是心!勇气!友情!的话,是不是就稍微能靠着缺乏根据的自信度过每一天了呢?
在这个时候,说谎还只是我对爷爷的儿子的恶作剧手段,还没学会拿来当攻击的方法。
是因为和人接触的经验还不够吧。在这之后,内向的少年又更蜷缩了起来,就像上了陆地的阿米巴原虫或深海鱼那样,「呕~」地把心的内侧全都掏空向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回到主题,妹妹终于踏出脚步,但我注意到一件事,她走路的时候拖着脚。是她被车轮夹到了的右脚。此外额头也冒着汗。眉问也纠结成一团——这是废话,不这样的话就不是我妹妹了。
「妳的脚,很痛吗?」
「并没有。」说着,还故意用那只脚踢向我的膝盖。接着用毛巾(我的上衣)擦去额头的汗水。
算了,看来并不到走不了的程度,应该没问题,反正回程也是我骑脚踏车载她。
或许是因为我提到脚的事情,妹妹刻意加大步伐前进。虽然知道她是想表现出自己没事的模样,但是因为她把球棒当作拐杖使用,所以看起来或许反而是反效果。而且,穿着裙子却像那样大刺刺地走路,这样子好吗?我不禁很鸡婆地担心起她以后能不能成为一名淑女。抓到了~小小的骗你的。
像林立的树木紧紧相依那样,我和妹妹并肩向前移动。总觉得好像要变成一般的登山活动了。
那个怪东西应该是生物吧?如果是,也有可能已经离开被妹妹目击的场所了吧——
正这么想的时候,妹妹拉着我的手缩进草丛。被拉得弯曲的右手撞上地面,使得肩膀后面传来一阵疼痛,但是因为头接着又被强按下草丛里,结果连皱眉头的时间都没有。而哭泣这个表情在我身上是没有登场机会的。
找到了。
妹妹以细小;但是像坚硬石子般的声音告诉我发现了「怪东西」。她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稍微提高,我的视线从两株树木形成的空隙中穿过。
那个「怪东西」就如同妹妹所形容的样子,正举高了双手。
那个毛茸茸的;比我和妹妹的母亲高大的怪东西,正打算根绝脚下蠢动物体的动静。
铿锵!传来一声金属物体刺入地面的声响。
「……………………………………」
所谓的毛茸茸是指头发。而因为妹妹的母亲身材并不高大,所以比她高大的形容也属实。至于杀害动物这一点,妹妹自己也一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就是说。「怪东西」是个人类。而且是个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人类。
并非什么森林野人一类的,而是一个单纯带着铁铲进行虐杀行为的人类,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人类都会害怕无法理解或沟通的对象。
而既然对方是人类,那就不是无法理解的对象,不过或许无法接受就是了。
「怪东西」是一名男性。是附近的高中生或大学生吗……?总之,看起来相当高大。外表看起来也没有那种眼神奇怪或皮肤苍白的病态感觉。就像在帮哥哥跑腿买书的时候,会在路上擦肩;而过的平凡无奇的那个面孔。正凝视着自己脚下立着的铲子。
那人穿着短袖上衣和牛仔裤,一副比起山上更适合在市街出现的打扮。完全放任不理的头发乱糟糟的,长度则比一般的女性还长一点。
但是,和那头杂乱的头发相反,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他喘着气,嘴唇不停开合。大概是因为使用铲子或爬山而感到疲惫吧,毕竟他那纤细的体格看起来也不像很有体力的样子。
在那个「怪东西」脚下的野狗挣扎着四
肢,但是因为处于人家常说的被翻身的乌龟的状态,脚因此发挥不了功用。
「怪东西」再次举起铲子,大大地吐了口气后,将铲子的金属前端朝野狗的某处挥下。
那是比妹妹来得有力,但是却不利落的一击。野狗痛苦不堪的挣扎着。
不知是否因为敲打的动作让手发麻,「怪东西」放开铲子摩擦双手。
『刚才被杀的应该是那只兔子。』
妹妹拉住我的耳朵,窸窸窣窣地用像叶子摩擦般的音量在我耳边说话。
「怪东西」的腰间,用绳子挂着变成了粉红色;头和身体只剩一层皮连在一起的兔子。
有像小孩子揪着兔宝宝玩偶的耳朵走在路上那样。
兔子的身体随「怪东西」的动作而摆荡,血滴滴答答地像流泪般滴落。
『不知道他想拿那只兔子做什么?
吃。
是这样吗?
哪有可能。弄成那样血迹斑斑的,没办法吃。
……刚刚是妳自己说要拿来吃的耶。』
那不然是时尚吧?不过这呢喃被野狗和铲子制造的声响给消音了。野狗嘴里吐着白沬,身体不停一跳一跳地抽搐。好像鱼——身旁的妹妹也发出同样的呢喃,看来和我感想相同。『怪东西』肩膀高低起伏喘着气,烦躁似地搔着自己的头发,那模样看起来就像过了午夜十二点,迎向截稿日的小说家的苦恼……嗯?我刚刚好像用了什么奇怪比喻……唔,是我多心了吧。
『他杀了那只狗以后,也要挂在自己的腰上吗?
不知道。工蚁,快做点什么。
要我做什么啊……
他不会把杀死的肉留下来,这么一来就没有我的份,那我来这里就没意义了。』
妹妹以凶狠的眼神,表达猎物被人从旁抢夺的愤恨。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啊。乖、乖,要我击退这个在玩捕狗队游戏的人,也太强人所难了。我们的量级差太多了啊,我是超级蝇量级……但妹妹无法理解这个道理正是我烦恼的种子。咦?品种从值得自傲的种子转变了耶?品种改恶成功——不过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像这样绕一大圈地叹气,而只是坦率地「呃……那个……」地支吾其词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还真是既纯真又没用啊,深刻的。不过,这是骗你的。
继续和妹妹四日相对还挺难受的,所以我只好继续观察「怪东西」。
「……竟然给我擅自住进来。听好了,在人类社会里如果想要生活下去啊,就得拿到许可啦。你们这些动物啊,要是没人要的话,就只是单纯的肉品,不然就是累赘而已。给我好好搞懂这一点啊,听到没有……嗯?有没有在听啊?有没有听到脑子里去啊?」
「怪东西」嘀嘀咕咕的,用多少也和音量有关而有点撕裂感的声音对非人类的生物说教。他把铲子就这么立在地面,同时抓起奄奄一息的野狗的两只前脚往反方向拉开。是想让牠练习劈腿吗?还是鸡婆地帮忙牠做柔软体操呢?不过不管是哪一个,他看起来都不像能好好沟通的对象。
啊,不过关于这一点,我的妹妹大人也一样就是了。毕竟她也不用地盘谈判或地主的意见,就这么在这里瞎搞……我开始踌躇了起来。
野狗似乎想对自己遭受的待遇表达不满,发出呜呜的叫声。
听到这声音的「怪东西」只露出一脸不千己事的厌烦表情,没有乐在其中:或心理扭曲的感觉,就只是维持着很一般的模样。
上下嘴唇微微振动。
大概是在对野狗说「吵死了」吧。
「我~说~啊~不要再叫了啦,谁同意你可以叫了?你就是因为干这种事,才会在晚上给别人带来困擭吶。」
「怪东西」把野狗摔在地面,狠狠的往狗的腹部踩了下去。接着又拔起铲子,硬插进想呼吸空气的野狗嘴里。当然,铲子的铲面相当宽——
噗叽噗叽啾噗。
野狗被不停当作玩具玩耍,体力逐渐消逝,只能认命地承受苦痛。
我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握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妹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难看。不过这表情并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表现。
妹妹并非出于兴趣杀死动物,而是为了食用。所以,要是超级市场的肉品架上有贩卖猫、鼹鼠、或是螫虾,妹妹就不会去杀害动物,而我也不必挥汗如雨地踩脚踏车了……嗯,乍看是很好的解决方法,不过销售业绩应该会是大问题,看来还是没办法期待超市了,真头痛。
身为少数派,没办法追求效率啊。
这一点不光是在嗜好上,还包括了生存方式等全部的事项。
如果无法当一个模范人类,不管这个美好的世界给自己带来多少不便,也只能忍耐着生活下去。而无法忍耐的人,就会被这个社会称为「犯罪者」。
回到主题。那么,还是逃吧。
那个「怪东西」太危险了。可以从他身上嗅到那个和我最亲近的「危险东西」一样的味道。
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八成不会被当作人类;而是被当作玩具抓起来。
这次换我拉住妹妹的耳朵要她注意我。她不悦的视线几乎要射穿我的身体。
『等他杀死野狗离开之后,我们就回去下面。
啊?
我无能为力啦。
那就我来。』
妹妹膝盖一动想要起身,我连忙想要阻止,于是伸手拉住妹妹的手腕,而她一副厌烦似的样子拨开我的手——
「啊。」
妹妹的左手还握着好孩子不可以拿的水果刀。我想,她本人八成也忘了这件事。
切了人的一方;以及被切的一方。
因为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结果就是刀子在我的手上平顺地划了老远,从手掌的中心一直到手腕下方,描出了一条红线。
「哎、呀、呀。」即使是我,也无法对此等闲视之,因此瞪大了眼睛骨碌碌地打转。不过比起我手上被打开,似乎即将流血的地方,我还是更专注于「怪东西」是否发现了我们。虽然我们并没有发出太多声音。
再这样下去不太妙啊。
「啊……」看到妹妹像这样哑口无一百,这是第二次了吧。
记得第一次,是妹妹被妈妈不客气地赏了个巴掌的时候。
妹妹的膝盖顶着草丛,因为没有注意这方面的事而让草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沙沙、沙沙,真吵。真是的,这下子要被发现了——这个念头像文镇般压在我的胸口。在这一瞬间出现这种性格的妹妹绝不是个坏小孩,但我还是相当感佩于她不识相的程度。被发现了。我们被他看到了。
眼神交会。不过我想他一开始应该以为是别的动物吧。
在理解之后,他笑了。
把即将断气走上腐败之路的野狗丢掉,「怪东西」大叫:
「喔唷,坏孩子真,多,啊;」
「怪东西」发出听起来像是日语的大吼,还摆出一个怪姿势。我不理睬他,用出血开始变得严重的手牵起身边的妹妹拔腿就跑。
「伤!还有球棒!」虽然妹妹向我投来申诉,不过因为音速很轻易地就跑到了我们的前头爆所以我就不理它,直接目送它离去了。总之现在得快点逃跑。先逃跑拖延时间,然后得在这段时间内思考出若被追上时的对策才行。
因为知道不可能逃得掉,所以得想出对策。
跑在不熟悉的道路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被伸出的树根或长草绊倒。虽然看对方那个。疲惫的样子应该也是不习惯山路,但是想在这种步幅和体力都输给对方的警察抓小偷中获胜,依然是不可能的事。距离逐渐被拉近——光是想象这件事,就让我冷汗直冒到几乎要翻白眼。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点小运气降临在我们身上。
「喔哇!」听见后方传来惊讶的声音,我边跑边回头察看。
看来是妹妹放置在草丛中的球棒意外地变成了一个陷阱。脚踢到球棒,「追来的东西」整个人飞了起来,绊到球棒的右脚高高踢向天空,整个人就这么摔在地上。绑在他腰间的兔子也画出一道弧线,随他一同上下起伏。接着,因为「追来的东西」落地时的冲击,连着头的那层皮因此断裂,兔子得到了自由。不过,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我们要变得像那兔子一样了。
不过、收回前言。目前距离还有二十公尺左右,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有机会逃脱。
「路!到脚踏车那边的路!快指路!」
我抱着淡淡的期待对妹妹大喊。只要把妹妹这个山野小孩当作指南针和地图,不管是滑下去也好:滚下去也好,只要能以最短距离到达脚踏车的所在地,我们就有救了。
不过,每当我像这样计划着什么的时候,让计划成功的前提几乎都会出问题。
而这次也不例外。
「伤,伤!」妹妹被我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止出血的手牵着,实际威触着我的伤势,结果就是她混乱的程度超乎我的预期。
不行,导航器故障中。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像无头苍蝇般猛往前跑。
平常总是
依赖别人,就会遭到这种报应,真是感同身受啊!
我是;妹妹也是。
虽然我本人是觉得已经跑了三十分钟。不过事实上应该连三分钟都还不到。
这时候我已经连汗水都流进眼睛里,一心只想着要呼吸空气。被极端地制约的视野像并行线般奔驰,就连自己究竟是在往上爬还是向下跑都变得暧昧不明了。
不必使用铲子一类的东西撑大嘴巴,我就已经大口呼吸到下巴都快脱臼了。
就连吸气和吐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刺耳。
我这头眼睛被蒙起来的野猪还有点体力,所以无所谓啦。
右手掌满是濡湿的血液,一打滑,失去了和妹妹的连结。妹妹随着冲势向前倒,我则把这当借口停下脚步、踉呛走向妹妹。妹妹一时半刻似乎无法起身,于是我也当场坐了下来。
稍微起身拍抚咳着嗽的妹妹的背部,此时泪水从她的眼眶滚了下来。
「笨蛋…跑…慢一点啦。」
咳嗽和泪水也无法阻止妹妹对我臭骂。吐出流进嘴里的泪水,结果因为呼吸不规则又再次呛到,真是恶性循环。妹妹为了打破这个循环而伸手想捣住嘴,于是又注意到——
染满我的血的右手——
以及左手上握着的,沾满半凝结状态血液的刀子。
看到血液还从刀身上缓缓滑落,妹妹当场把刀子从手中丢弃。她明明比我习惯走山路,但是现在的脸看起来却一副缺氧的样子,尤其是眼睛下方都快发黑了。
真是个怪人。平常不是很习惯大开杀戒弄得鲜血淋漓了吗?
而且又不是刀在出血,只是沾上一点我的血嘛,丢掉太可惜了,那可是仅有的武器啊。
「得…止血才行…虽然…只是工蚁。」
说着,妹妹伸出双手,但我轻轻地制止她。
「嗯,这个之后再说,不要紧啦。」我用左手环握掐住伤口。在手腕下方施加力量,再缓缓张开出血的表面……好了。
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现在的状况。
虽然没看见「追来的东西」的身影,但这并不足以作为安心的材料。
以我的角度来看,周边的景色就和刚才藏身的草丛没什么两样。
但是如果是稍微冷静下来的妹妹,或许能分辨出这里是哪里吧。
「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说话的同时,我也分心注意着是否有踩踏草丛而来的脚步声。
在这种时候,缺乏集中力反而能同时进行很多事,真是太方便了。
妹妹的视线虽然还是持续关注在我的伤势上一阵子,但最后还是转头开始确认四周。转头;停止;思考。就这样持续了几次以后,这次是以不同的意义左右转头。
「不自己确认…走一段路的话…不知道。」
喘着气的妹妹传来绝望的观测结果。不知足不是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我仿佛听见了稍远处像是脚步声的声响逐渐逼近。我迅速、自然地起身。
因为我总觉得「危险的东西」想继续保持「追来的东西」这个身分。
「好,那就移动到妳能分辨得出来的地方为止,走吧。」
。
匆促地说着,,我再次牵起妹妹的手。因为若不这么做,妹妹不知道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正想继续跑,妹妹又跌倒了。妳在干嘛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看到妹妹拖着右脚装作没事的表情,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蹲下一看,被车轮夹到的右脚肿得像里面住了条蛇似的。
「没办法跑吗?」我抬头问妹妹。
「可以。没事。」妹妹顽固地摇头。嗯,看来是不行——对这一看就知道的反调,我不禁呆掉,连弯起脚趾的力气都没了。
我说啊,为什么每次当我提出什么计划才刚要开始执行时,就直接宣判我失败呢?
努力、努力、再努力。
但就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还呛了一口。
该怎么办呢?没办法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脑袋像烧坏了似地无法好好运转。想换个气,于是仰头看向天空来个深呼吸。
秋季的天空呈局又澄澈,和泥臭味一点儿也不搭。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意识因为疲劳产生的疑问而开始蒙胧。
这次换妹妹拉住我的手。以她那只被涂装成红色的手。
「快走吧,工蚁。」
「嗯……」知道了、知道了。
首先,呃——
我想,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对了,得捡起刀子。我把手伸向地面,一把抓紧。
虽然想用毛巾或什么的把刀绑紧在手上,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是卸下妹妹牵着的手,站在「追来的东西」可能出现:能保护妹妹的角度。我现在能做能大概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对了,把刀子上的血也擦掉吧,不然要刺人的时候好像还挺碍事的。
看着我一连串的行动,妹妹难得慌张了起来,向我抱怨道:
「笨蛋…哥…工蚁……明明又没用过刀子……」
有喔。至少也在家政课做菜切过黄瓜。这和那个是亲感吧。
「坐下。」我稍微加强了语气,要她安静下来。
「…………………………………………」
准备完成,又过了大约做收音机体操深呼吸的时间后,追踪的魔掌到来。
「喔,找到了。」
甩呀甩地将球棒掠过地面;铲子则架在肩上,「追上我们的东西」悠然现身。
好,进广告~
今天要来介绍我们住的城市喔。虽然我们现在人在山里,不过景色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完全不是问题。而担任介绍工作的自然是绝赞流浪中;受到大自然迷路小孩保护中心所收容的小学四年级的我。呃,这座城市(山)最棒的地方不用说当然就是大自然啦。自然到有人住还会觉得奇怪的程度,整个城市几乎都被草木和泥土的颜色所覆盖。
所以,想在山头做个采访也完全找不到对象。
……嗯,逃避结束。把四散的现实重新集中,让它坐在我身边好了。
那么,回到现在。走错路自然是不用说,四周一个人也看不到。空气新鲜地过了头,动物也零星可见。
像我这样的人啊,一走偏了人的道路,出现在身边的就净是些怪人。
「……………………………………」嚼嚼、嚼嚼。香肠真好吃。
因为我开始觉得有点厌烦了,所以到刚刚为止的乡上介绍就当作没发生过,现在开始进入介绍便当的话题。
今天带的是姑姑为我做的便当。分成两层的便当盒中,冷冻食品占了七成,杂七杂八地塞在一起,颜色则大多是黄色和茶褐色。下面则果然是塞满了白饭。
当然,我不会挑剔,而且还慎重地感谢了两次才收下这个便当。
因为这是别人做给我的第一个便当,
是不是该再挑一些别的来感动比较好呢?我这么想着,同时悠闲地享用便当。
待在更增添了山中寂静与寒冷几分的风中,让我不禁想起了吃饭之外的事。
……便当吗!
那时候,要是悠闲地坐在山脚下吃饭团的话,我或许就不会想起妹妹的事了吧。
那么,眼下这个状况应该还要持续好一会儿,所以请各位继续收看刚才的节目……呃,刚刚进行到哪里了?
「喔,找到了。」
甩呀甩地将球棒掠过地面:铲子则架在肩上,「追上我们的东西」悠然现身。
「追上我们的东西」并没有把兔子绑回腰间,只有红色与黑色的污点还留在衣服上。
「嗯嗯,汉赛尔与葛丽特(注:童话穴糖果屋)的男女主角)。因为留下血迹做记号所以让我追上了,还真是充满童话的浪漫呢~」那是彷佛还没经历变声期,令人反感的尖锐声音。
和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张开双手,以一副无防备的模样表现自己的心情;说话的语尾也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比起野狗,我们对他来说更像「猎物」吧。
为了在他进入距离后来不及闪避,我将力量凝聚在脚后跟,刀子则藏进上衣的长袖里,等待出场的机会,不过前提是局势向我方顺利发展才行。
「追来的东西」用比一般步行还慢的速度变成「逐渐进逼的东西」慢慢接近。看来他省略了理由直接得知结果。那就是我们无法逃跑,所以一点也不慌。因为担心或许还有像刚才那根球棒那种偶然的产物,所以脚下相当慎重。
「话说你们怎能擅自跑进别人的土地杀害动物?我还以为是哪个自我中心过度,每天晚上跑到山里专心虐待小动物的国中生。你们是兄妹吗?竟然非法入侵,学校怎么教的啊?」
他边说话边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对他来说,现在已经进入适当的范围了。下将棋的时候,被将军就是这种感觉吗?在这个距离之下,要是「逐渐进逼的东西」变成「攻击而来的东西」挥起球棒或铲子,我的耳朵或鼻子八成会被打烂。我觉得只要像这样先想象一下,到时候真的变成这样的话,应该就会
比较能接受事实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就和被暴力使者(爸爸)殴打的时候一样、只要事先得知被打的时机去想象那个痛苦,就能承受得住。
只不过,他不准我躲开就是了。
「听好了,这里是我家的山,能残杀住在这里的动物的只有本大爷。所以,未经许可就跑进来找乐子的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看来他果然是住在那山麓上房子里的人。妹妹王今为止都没遇上过他该说是幸运吗?还是说在妹妹的脚肿起来的这一天初次遇上他是不幸呢?
「你们会逃跑,是因为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吧?毕竟你们也在旁偷看了我对那只狗狗做了些什么嘛。」
他把铲子从原本扛在肩上,转变成能够随时挥舞的姿势。铲子的前端还黏着野狗嘴部的碎肉屑,变成奇怪的恶心黄色。
「再次逐渐进逼的东西」在这时候改变了原本不怀好意的笑法。
变成了感觉能骗过几个小学生的,能让人忽略他那头乱发的爽朗笑容。
嘴角很自然地上扬。
那是自己遇上了什么好事的时候,想炫耀给人看的那种笑容。
我不得不心生警戒。
「不过,你们放心啦,我不会像刚才的狗那样对你们的。毕竟这里是日本,是法治国家嘛,不能做那种事。不过呢,如果是教育指导的话就没问题了。趁还小的时候给你们各种指导,才能打下好的基础啊。首先,就从教导你们平日使用的手脚的重要性开始好了?话说回来你的手怎么已经受伤了啊?啊,那就得再更深入一层,连手指头能动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也一起教给你才行啊。」
意思是,要先折断我的手脚吧。完全被当作狗或兔子般看待了。
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时往妹妹的方向偷瞄,感觉真不协调。
……体内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
我们是「狩猎」的对象。这已经很显而易见于。
所以,我们不能乖乖地被带去空地旁的雷公大叔家(注:《哆啦A梦》中,住在大雄等人玩耍的空地旁喜欢大声斥责人的中年人)。
我试着扮出楚楚可怜的不安神情,不过不知道像不像,带着这样的不安开始说:
「那个…那个,我想请问一件事——」
「嗯?」他发出老神在在、胜券在握般毫不警戒的回应。真是个笨~蛋。
「其实刚才啊~」我用左手压住伤口——「在那边的时候~」累积没流出来的血液——「发生了一件大事~」一股脑地往眼前这个人的脸泼去。这是我在大脑中思考判断后,得出与其逃走不如战斗比较有胜算的结论而做出的行动。
在谈话中途出其不意地攻击,这是我向父亲学来的技巧。
我并不期待他会因此看不见,但是人在面临物体向自己的脸袭来时,会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在这个血液飞舞造成的空隙中,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个。
为了阻止「追来的东西」,我把刀子用力深深地刺进他右大腿根部。我一跃而上把刀子深深刺进去时。刀子甚至撞到某处的骨头而发出喀的一声。当然,哀号声响逼了整座山野。
和总是被攻击而拥有想象力与耐性的我不同,「追来的东西」,更正,「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平常都担任攻击方,面对这未曾经验的剧痛,连反击都忘了。虽然想用被刀刺入的右脚把紧攀在上面的我踢飞,但在那之前,在肉里转变方向的刀尖就先阻止了他的行动。
我只能像这样让他大意或露出空隙,继续狙击下一个目标。
不管是脚还是手还是心脏哪里都好,我为了攻击下一个目标而想把刀子拔出来。但是,拔不出来。大了竞伟瘃里浑浑钉在墙壁上旷钉了一般荫弦,拨干出来。
可恶!快拔出来!「快给我拔出来啊!」
因为我毫不在意的在他脚上胡搞瞎搞,「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愈来愈像动物般发出哀鸣。
这感觉就像自己正在做「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对野狗做的事那样——有一瞬间,我忽然兴起像这样客观地看待彼此关系的想法。
而这样的挣扎也将面临极限。「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目光的焦点逐渐朝他脚边的我移来,再这样下去,他若捡起掉在地上的球棒或铲子赏我一记,那我的意识或小命就要飞走了。如果想逃,就只能趁现在。
放弃这把拔不出来的刀子,但是在最后死命地旋转一下刀柄来争取进行下一个行动的时间。
看来是有了效果——「$#%w&=)(RE$&U&=)P=&%&!」「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发出响彻云霄的惨叫。
我把「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掉在地上的球棒和铲子望下坡的斜面一踢,请它们退场。
接着飞奔到妹妹那里把她背起来,再抓住包包。因为地点离下坡的斜面很近,所以我把包包垫在屁股下,以雪橇的要领从球棒与铲子滚下去的同一个斜面向下滑。
到中途为止都还很顺利,但是因为身体太向后倾,导致妹妹的背部和地面擦撞,结果变成了又滑又滚乱七八糟的前进方式。
各自伸手按着身上最痛的地方,我和妹妹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比平常更不高兴一点的样子,手押着自己的背部向我抱怨:
「痛死了……你干嘛啊,乱七八糟。」
站起来以后竟然是先为这种事生气啊。应该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才对吧?
「啊,很痛吧,来吧,得继续逃才行——」
「………………………………………」
不过。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像很平常地和妹妹玩雪橇那样,有点开心。
因为这是第一次。
不,要说的话,这搞不好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别人玩耍。
……回想起来,这里或许就是我的情感开始歪斜的发端。
毕竟,明明是第一次拿刀捅人,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因为「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没有追上来的迹象,所以即使我背着妹妹走路,也还是顺利逃离了现场。妹妹的右大腿刚好靠在我的伤口上,因此很难使力,而妹妹也对此给予「湿湿黏黏的好恶心」的恶评。
血虽然止不住,不过在我意识外流动的疼痛似乎是止住了。伤口又痛又痒,好想用手抓。好想用四根手指插进去把肉、血、痛苦都一起挖掉。这时候我的血气明明应该变少了,但是却难得地感到烦躁了起来。
从山坡滑下来以后,应该离山麓近一点了才对,但是却更搞不清楚脚踏车的所在了——妹妹叹气这么表示,所以只好继续漫无目标地走了起来。这次要是再被「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撞见,让他变成「攻击而来的东西」的话,我就没有手段可以对付他了。
紧急回避也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谜样的电波传来。这个,是骗你的吗?
我像只单边翅膀受伤而忘了怎么飞的蛾,摇摇晃晃地走着,然后发现一间破旧的小屋。头开始疼痛,无法好好运转。所以我决走进屋里看看。再不把血止住的话,我就自身难保了。
「妳……知道有这间小屋吗?」进入小屋之前,姑且先向妹妹询问看看。
我已经累到声音低沉,甚至能闻到汗水味。舔一舔流进口中的汗水,连咸味都变淡了。
「不知道。」妹妹摇头,头发搔着我的脖子。
「这样啊,那就打扰了。」我转动满是铁锈的门把,打开了入口的门屝。
。
里面就和一般常见的废弃小屋没什么两样,因为墙上只有一个满是脏污的玻璃窗,所以虽然。
是白天,里面却很阴暗,应该满布在屋内的蜘蛛网一定也是因此看不见。
桌上摆着一盏似乎能用来照明的破烂角灯,不过我们现在并不需要照明,因为就算点起灯靶我们的前方也仍是一片黑暗。啊,不过火或许能当作武器也说不定。
先把包包和妹妹放在地板上(要是这个描述说出口,应该会招来妹妹「别把我当成货物,你了这只工蚁」的怒骂吧),再把看起来还能使用的床架、桌子立起来堵住入口。我一点也没往「能了够顺利逃走」或「『追来的东西』已经不再追我们」这个方向思考。
坏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这种负面的思考模式,是当时的我的特征。
然后,贷款借来的力气似乎就此全部用尽,我膝盖一软缓缓地跪了下来,挣扎着向墙壁边爬去。在腐朽的地板上挣扎一阵子之后,总算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下颚闭不起来,我像得了狂犬病般大口喘着气,吸入带着霉味的空气。我咳了几声以后,妹妹用膝盖移动来到我身旁。
。
因为一路被我背着,妹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不过因为从斜坡上滚下来,所以脸上还沾着泥土与树叶。我没有多想便将手伸出去。想用拇指帮妹妹擦去脸上的脏一行,不过怎么擦也擦不起……反倒还愈擦愈黑。在我察觉原因之前——
「血……用那只手,反而脏。」
妹妹抓住我的手腕,轻轻地制止我的动作。妹妹纤细的手指在我的伤口上滑动。
「啊……抱歉。」
无视于道歉的我,妹妹掌心向上地伸出另一只手:
「我的球棒。」
「还插在怪东西身上……抱歉~」
妹妹抓着我的右手没放开,然后把我的手贴近自己的脸,接着用舌头抵上那条血线舔下去。
「呜哇!」受到鸡皮疙瘩的指引,我除了一部分之外的身体跳了起来。
只有眼睛不惊不惧地继续直盯着妹妹。
妹妹咕嘟一声将混着血的唾液吞下,然后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说明:
「消毒。妈妈切到手指的时候也这么做。」
「……呃,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平常就不太在意受伤或生病一类的事吧。她的想法是受伤「所以,帮你舔。」妹妹宣言,舌头再次舔上伤口和血。
啪答啪答,雨滴从屋檐垂落般的声响引起我的耳鸣。妹妹的舌头表面粗糙,臼齿是蛀牙(和这个无关),好像猫的舌头。舔着舔着,舌头不断向上移动朝伤口的中心而去。血线被唾液的线所取代,让我的太阳穴紧绷了起来。
舌尖戳着伤口,像在确认什么的前奏似地试探几次之后,舌头整体用力压上舔舐伤口。
疼痛带来的灼热让我不自觉缩了一下。妹妹的舌头虽然反应我的举动而稍微停顿,但又立刻又埋首舔舐血液。
被刀切开的地方很热;妹妹的舌头也很热。伤口化脓,彷佛有什么要从里头漏出来。
脑袋的朦胧更加深沉,彻底的覆盖了我。
「味道真差。」
将带血的唾液吞下以后,妹妹瞇细了眼睛做出批评。不过接着又——
「不能浪费。」
不只舔拭。妹妹更轻咬我的伤口从裂缝中吸取血液。我稀薄的血液顺应她的呼唤汩汩流出,我的生命开始流向妹妹。
看这个样子,我想吸血鬼其实也只是人类吧。
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感觉像是头发在数秒钟内被全部拔掉又在一秒钟内全部长回来,喉咙渴到受不了:心也变成了圆润处全都消失,只剩下一直线的联系。
产生想要破坏东西的冲动,但同时又想抱住妹妹的肩膀。
空出来的左手能触摸到妹妹的肩膀与脖子。
但是我硬将手放下。
我的任务不是碰触妹妹;而是让妹妹不被触碰。
在被那个「追上来」「逐渐进逼」的「怪东西」「攻击」的时候。
我必须保护妹妹。守护——也就是让某物结束。
就像妹妹之前对饲育小屋里的鸡做的事、
像「怪东西」对野狗做的事、
而这次换我要对人类做的事。
……我相信,我可以的。
我的血——没错——
那个爸爸的血,在我的体内澎湃地流动着。
把恐怖、温柔、踌躇、血的脉流、还有呼吸困难|!
全部都关闭。
。
让自己,好过一点,
把「觉悟」摆到后面,先「下定决心」。
首先……呃……我看向妹妹:
「妳想不想试试人类的味道?」
「…………啊?」妹妹的反应很难得地慢了两拍。
妹妹从我伤口上离开的嘴,与伤口间牵起一条由红色唾液与白血形成的线。
在这条桥崩毁之前——
「今天就能让妳尝尝看喔。」
真是太好了呢。微笑——————————
「好,先来吃饭团吧。」我没等妹妹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规则地呼吸着还想用鼻子哼歌,我大大地呛了一口,不过手腕似乎和喉咙与嘴巴无关,即使头部感到痛苦,我抓起包包的动作还是没有任何停滞。
妹妹似乎是看呆了直张着嘴。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现在吃午餐还太早吗?没关系啦,我比较喜欢依照生理时钟来做事。掏掏——
「哎呀~」饭团因为被坐在屁股下而变成了一团糊。就像自尊心过剩的人的鼻梁那样。
「……无所谓,我不吃。」
「是吗~」我要吃。嚼嚼卡卡嚼嚼嚼卡嚼嚼卡卡卡沙沙沙。有沙子的味道。
「要喝水吗?」
「要。」
接过水壶,妹妹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没留下我的份。
算了,没关系。
把和饭团一样被压扁的橘子整颗吞下,润了润喉咙。带着沙沙口厌的沙土味把甜味抑制得恰到好处,是大人的味道。与其说是骗你的,不如说是硬撑。哇哈哈哈。
站起来。史丹阿埔【stand up】。没有武器。不过没关系,「攻击而来的东西」会拿来。如果他把我刺他的刀子当作武器,我就让他捅,这样武器就会回到我手里了。在那之后只要死缠烂打地不断重复
被捅的一方要是没有这种念头,现实版的海盗黑胡子千钧一发就不会结束。
来吧,「攻击而来的东西」。来「被攻击」吧。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要来了我感觉到你啰拜托你拜托来吧快来了喔我都知道这股接近恋爱感觉的高亢在雷达上显示来吧快一点来吧拜托你——
你不来的话,唱独角戏的我不就像个头脑有问题的小孩吗?
「你为什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啊?」
「呼啊?」 、
就算我或妹妹其中一方的右耳被打飞也不奇怪的,名誉毁损的一击。
骗子!多半是无意识下叫出来的。
这个妹妹是像爸爸吗?妹妹的母亲是不会说谎的喔。
说谎的人!是你吧!
不是我。别闭上眼睛啦。
不是我啦。
我才不想杀人。
因为我不希望任何人死啊。
妈妈不也是——
「妈妈?」
膝盖和手肘落在地板上,接着额头也是。
激烈的撞击。
那是怎样?
哎呀,我记得妈妈的确是死了。
妈妈死了→我哭了。
传得漂亮!
不过就这么点小事嘛,为什么得拿来和这么重要的事做比较呢!
咦?
咦咦?
你问我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啊,这还用问吗?
我是个骗子啊。
因为我的体内咕嘟咕嘟地流着那个爸爸的血嘛。
把自己设置在门前的障碍物全部移开。
然后像逃命似地飞奔出小屋。
「呕…嗯……」于是将身体前屈,忍住想吐的感觉。
因为被妹妹割伤的这个契机。让我第一次伤害了别人
这么一来就完了。
我以后就不得不继续与某物或某人一直战斗下去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板的呢喃支配了我的嘴。
我已经什么也不担心了。
也一点都不可能感到快乐。
……啊?
妹妹跟着我来到我身边了。好像有点高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怎样都好啦。
哪个都行啦。
反正已经再也不会遇到那个「怪东西」了。
对当事者本人来说,那个人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反过来说,也可以整理成——
因为死了,所以不会再碰到第二次吧。
「喂,笨蛋。」
总算发现了回家的路,就在后方山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
屁股被塞在脚踏车篮里,因此无法动弹的妹妹对我出声。
她一路上都摆着臭脸,只有没受伤的左脚膝盖以下的部分活力十足地上下摆荡。裙子里露出的风光,是光艳动人的玉腿……当然不可能。脚上满是泥巴。
天色仍然是未过中午的早晨全盛时期。
「干嘛这样载我?」
「因为我的脚也受伤了,没办法踩脚踏车,所以只好清你扮演一下行李噜。」
「我自己走。」
「别逞强啦。妳的脚要是能走,还不如来踩脚踏车,和我交换一下立场就好了。」
妹妹嘟起嘴,是因为空气的出入口变狭窄了吗?脸颊鼓了起来。不过她因为要维持这个模样那个时候。我仿佛连脖子转动时肌肉发出的声音都能听见。
四周变得像空气不再流动似地安静,仿佛变成了平面。
围篱破破烂烂的房子、红色的铁塔、还有制作工业制品的工厂。
只有独自悠闲地做着日光浴,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迎接悠闲午后的脚踏车前进的声音喀啦喀啦地回响着。放任那个声音进入耳中,感觉好像又有什么思绪要浮上心头。
不过。在思考之前,我的妹妹强烈地要求我采取行动。
「那,你背我。工蚁……工蚁!」
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两次,而且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
「不行。因为要背你的话就得丢下脚踏车。」
「那就丢掉。」
「如果那样的话——」把妹妹丢下吧。骗你的。
不管找什么理由八成都是。
但是,要是把脚踏车丢掉,铁定会被骂。因为跑腿买书花的时间变久,被哥哥骂。去超市买东西变麻烦,被妹妹的母亲骂。「这是脚踏车的份!」然后被像爸爸的东西揍。只要是能当作理由的,那个人什么都可以拿来用。
因为我的话头停顿太久,感觉奇怪的妹妹的眉头因此比平常皱了两倍。我不理会这件事,只是审视她的身体。除了她自己搞出来的脚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所以应该可以算是让她毫发无伤地回到家吧。
「……干嘛?」
「没事。只是在想回家以后要干什么好呢~」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用心把暴露出来的许多东西关了起来。我总算稍微学会了这个方法;也理解了这个方法能完成许多事。
但是……
妹妹的脚无力地垂下,取而代之的是嘴不情愿地张开:
「那个……」她别开视线。
「什么事?」我注视她。
「哥……些…些…些……」
「嗯?」
、
「……蝎子。」
「什么啊?」我从工蚁升级了吗?有点困扰。
「哥……些…些……蚁……蚂蚁……你这只蚂蚁!」变得更忸怩,脸都红了。
「……妳在说谁啊?」开玩笑的,只是装作不懂。
只有一点点。脸颊抽动了一下。
其实不管是谁都可以。
我已经知道妳想说什么了。
工蚁哥哥。对吧?
「你们回来啦~」出来迎接的是妹妹的母亲,但是身上的泥巴比我们还多。
因为妹妹已经沉稳地睡着,所以由我代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跳过河旁边的泥沼结果失败了,摔了一跤。」
妹妹的母亲一脸平静地说道,接着以不带情绪的肢体语言举起双手,「咦~」地表现出摔倒时的模样。
「……喔。」那妳不会去换个衣服吗?
「我去捉螫虾。」
「呃……为什么要捉螫虾?」依妹妹的母亲这个血缘来看,是为了食物?
「只是因为很想捉捉看。」
难道还会有别的理由吗?她笔直向下的眼神似乎想这么说。
「因为如果是鱼的话好像很难,而且也没有工具。」她又补充。
妹妹的母亲从我手中接过脚踏车的龙头把手,把脚踏车牵进了车库里头。
「每次假日都弄得浑身是泥,真辛苦呢。」妹妹的母亲拍拍双手,这么对我说。
「不会……」彼此彼此。
「你有什么必要陪她做所有事吗?」
妹妹的母亲丢来一个淡泊的;完全感觉不出一定要回答的质问。
不过因为我早已经预想过哪一天会被某人如此询问:
「……因为是妹妹。」这是打从一出生就被决定了的既定事项。
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借口。
「喔!……嗯,原来如此。是个具有强制性的好理由。」
妹妹的母亲意外地对这个答案给予好评。她瞇细了眼睛,很开心的样子。
「很好很好。她就让我来吧。给我。」
她抓住女儿的左脚提了起来,在空中摇荡,同时眼睛追着跑。看着如此一名母亲的构图,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看到了相当珍稀的画面。啊,不过,没有抓右脚,应该是有注意到吧。
不知道是否从我的视线察觉了什么,妹妹的母亲噘起嘴唇,露出一个很短暂的笑容:
「你能接受她,是一件好事。嗯,很棒。」
留下这句话,妹妹的母亲把自己的女儿横抱在胸前,然后走进了玄关。
……看来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右手吧。太好了。
我也踏人家中,在玄关想脱下鞋子的时候,视线上下打量。
一次向所有鞋箱上的新居民打招呼。
以前用来养热带鱼的水缸被重新洗干净,现在成立了蝥虾王国。
和我的家人同样数量的蝥虾,在水缸底部铺的沙子上蠢动。
喳喳嚼嚼结束。
把便当盒收进包包,回忆就在这里扔掉,整理结束。反正丢掉的是看不见的东西,应该不会被骂得太厉害吧。
肚子填得满满,连带地头也沉浸在微妙的满足感中。
虽然擅自告了个段落,不过现实依然毫无改变。
像我虽然在地下室生活了一年;剩下的人生也因此几乎腐坏,但时间依然会继续流逝。
总之,得和同学们会合才行。毕竟我自己一个人又能跑哪里去呢?
人可是没办法独自生存下去的啊……骗你的,而这正是人之所以有趣的地方。
背起包包,从当作椅子的腐木上起身。「嗯?」……喔,总算从挺下面的地方听到了微弱的复数声音。尖锐高亢的孩童的声音……几乎传不进我的耳朵,所以应该是我的同学们。从树木的影子中窥探不到集团的身影,大概还有一点距离吧。
呵呵呵,等你们很久啦(虽然是骗你的但是因为结果代表一切所以不是骗你的)。看来,我是一个人跑太快抄到了快捷方式,结果先爬到了他们的前头。
「好。」那只要从这里下去就行了吧。到这个树木茂密什么也看不见的斜坡下面。
「预备~」跳。我跳了下去,冲入斜坡。
因为嫌步步为营免得摔下去太麻烦,所以我不假思索地从通往下方的斜坡直接滑下去。
虽然这样的生存之道,有时也会让我挺无力。
但是也没有让我往上爬的理由,所以也没办法讨厌它。
感觉途中会撞到树木,因此采取保护姿势,结果从滑落变成了滚落。我像在洗衣机里纵向旋转一般滚下去,树枝打向身体;石头撞上手肘;泥土擦过脸孔。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加工。喂,还没办法出货吗——正当这么想之后,视野突然开阔,我从一个大落差上掉了下去。那时候,我的确品尝到一种自己飞在空中的感觉。
最后的疼痛是在臀部做结。还好不是从头撞下去——屁股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强力地撞上道路路面;和我一起落下的几颗小石头也在路上弹跳着。
就如我所想的,在下方的山道上吱吱喳喳成群结队的同学和老师们,在看到原本应该是在队伍最后端的我滚下来之后,都瞪大了双眼。那表情有点类似目击到天狗因为运动不足而在爬树的时候失败摔了下来的瞬间——我擅自如此判定。
「怎么回事……」和「吱吱…喳喳……」地,同学们开始动起嘴巴对我给予评价。感到恶心的;夹带些许好奇情绪的视线形成了不错的重点呢。
唔,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不过空间跳跃成功了。
对自己苦着一张脸抱着自觉而起身,稍微自我检查……嗯,除了身体所有部位都很痛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问题。脚可以动;肩膀可以转,也没有被压烂的饭团。
……呜哇,当充满湿气的惊吓像梅雨般过去之后,同学们除了少数偷瞄我几眼之外,绝大多数都再次把我当作隐形人。我好厉害啊,竟然被疏远到这种程度呢。对我有反应的只有一脸苦笑的金子,还有那个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叫枇杷岛的女生。她刚刚……一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不过也有可能完全不是。
我站在原地等候,等着当队伍的最末端经过我身旁时再次归队。队伍缓慢地前进,喔,快到了快到了「……嗯?」
有个女孩从最后端脱队快步地朝我走来,然后默默地掏出手帕向我递来。
……她是谁啊?啊,是和我同班的伏见。记得她是因为都不和人说话,存在感像空气一般所以被编进了我这组吧。在理解对方是谁之后,我只说声「不用了」,婉拒了她的手帕。
然后试着坦率地说声「谢谢」。结果膝盖、陉骨、肩膀和肋骨一带都传来阵阵刺痛。就是因为被下了不可以坦率说话的诅咒,所以我才老是说谎……要是能用这个当借口就轻松了,不过我和这样的设定完全无缘。
我和伏见再次回到队伍的最末端,这次要用正常的方式走这条下坡路。
眼神瞄向伏见,只见她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唔,她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不管怎样,为什么她会注意我呢?在许多层面上都是疑问。
然后,在之后的远足,我又会邂逅一个有点怪的人。
而那又是将来的我随着年纪增长而遗忘的故事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