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间外观陈旧,看起来总是带有一种复古风味的店铺。
——『西点专卖店斯特雷凯滋』。
因长年日晒而褪色的塑胶遮阳棚上写了这么几个大字。独特的字体,看了让人不禁想吐嘈:「这字型是上哪找的啊?」
讲得正式点,叫做西点铺;以小孩子的说法来称呼,就叫做蛋糕店。
创业数十载,目前由店长兼任西点师傅的「都筑乙女」掌管经营。
总之,斯特雷凯滋是我的家,都筑乙女则是我的姊姊。
我们店里的员工只有三名。
乙女姊、我,以及打工的女学生。
而那位工读生,当然就是芹泽文乃。
仿佛熊熊烈火凝缩而成的一对眼睛——
长至腰间却不失锋芒的泛红头发,身材也不赖——
光看外表,会觉得她顶多就只是个梢具风格的美少女而已,但若说到她的内在,可就不只是『稍具』风格而已了。
要是被那外表欺骗,不小心跟她告白,下场可就凄惨了。
要是运气好的话只会被她踢倒,运气不好则是直接被踢飞。
总之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狠角色。甚至有人在私底下说,她乾脆改名为「大豪院邪鬼子」之类跟她个性相符的名字算了。话虽如此,但总是有不要命的家伙跑去跟她告白。
「有哪个世界的蛋糕店,会像这样不说一声就让工读生一个人顾店的啊!?」
震耳欲聋的声声怒吼。即使放学了,她依旧是继续翻她的旧帐。
这句话不禁让我想要反问她,有哪个世界的工读生,会成天把店长的弟弟践踏在脚下。
倒是话说回来,让工读生一人顾店,这在餐饮业根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吧?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一~~~~~~~~~~直都没人在?只看到一张便条纸上草草写着『拜托你顾店了』,结果店长她却迟迟不来!而且连巧你这个马桶刷都不在!店里也完全没有客人光顾的迹象!无聊到害我白白帮地板打了三次蜡!」
「还真是辛苦你了。」
「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文乃哼的一声别过头,脸却红到耳根去了。想必她打蜡打得很辛苦吧。
「总之你快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啦。你说在学校不方便,我才乖乖的等到放学。」
不不不~~你哪里乖了?一点也不!在那之後,我不晓得又忍受了文乃多少的残虐对待。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这声音听起来总是这么地悦耳。
「喔?有客人上门罗,文乃。」
「……没用的。」
也对……如今乙女姊不在,当然就没有新出炉的蛋糕可卖。不过虽然只剩些饼乾以及磅蛋糕之类能够久藏的点心,但我们店里可是还有附设吃茶区的。
「咦,是文乃以及小弟啊?乙女小姐人呢?」
瞄了一眼几近全空的展示柜後,客人转过身去。
「咦?」
「乙女小姐不是不在吗?我等改天她在的时候再来。」
门钤再次发出空荡的铃声後,门也随着关了起来。
「你看吧,从昨天开始即使有客人来,每个人都跟他一样。」
「哈哈哈……毕竟斯特雷凯滋都是靠姊姊的人气撑下去的嘛~~」
「还笑!你给我好好体会我心中这份空虚!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呢。」
只看外表的话,文乃跟姊姊比起来毫不逊色,照理说应该也能成为我们家的活招牌才对。毕竟她要是别说话,看起来也算是个十足的美女,在男生当中颇受欢迎。
总之,她就是因为不管对谁都是这种调调(虽然没有像对我时这么惨烈就是了),所以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树敌。她之所以人气不如姊姊,主要就是在於性格以及胸部的……
「………………」
喀的一声,他朝着我的脚陉,也就是那个连英雄都会哭出来的痛处踢下去。
「……刚刚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点不爽。」
外加她的直觉又很准。
「真是……蛋糕店里没卖蛋糕,这种事我可是听都没听过。」
听她带点不耐烦地念念有词,我也只能对着她耸耸肩。
「虽然知道完全於事无补,但我好歹也做过补救措施了喔。离家前一刻发现鲜奶油蛋糕一个都不剩,害我这个根本不是西点师傅的人还得连忙跑去做小蛋糕……不过最後还是跟平常一样失败收场就是了。」
不然我拿给你看——我正打算到厨房去,文乃却不知为何将我挡下来。
「你、你不必拿给我看了。」
「为什么?」
「别、别问这么多啦!」
文乃把手伸到我胸前,使劲地将我拦下。我从她的腋窝处,看见後方厨房的洗碗槽里,有盘子跟叉子浸泡在里头。
那不是我用来装失败品的盘子吗?我记得我明明在标签上写了「巧失败品」,并将它塞进了冰箱深处。
文乃似乎也察觉到我的视线。她将头转向别处,嘴里嘟哝着说「我拿去喂狗了」。
原来如此,最近的野狗还会拿叉子呢。
「……真是难为你了。很难吃对吧?海绵蛋糕竟然被我烤得那么粗糙。」
「呃、啥?你指的是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是吗?那就当事情是这样吧……谢啦,文乃。
「不、不过我觉得你要是能把鸡蛋再多打发一下,可能会好一点也说不定!话、话说回来!店长呢!?乙女店长她怎么了?为什么她昨天没回来?」
「你说乙女姊吗?她前天出门就没回来了。」
「她到哪里去了?」
「我哪知道她会上哪去,还不就是像往常那样。」
「像往常那样?……啊。」
这下,文乃似乎心里也有了底,总算收起身上那股骇人的气焰。
「……她又跟往常一样跑去帮助别人?」
我大大地点了个头。
都筑乙女——
西点专卖店「斯特雷凯滋」的第三代店长,同时也是个西点师傅……这我才刚说明过。
……而这个乙女姊呢,也是个充满问题的人物。
「车次又怎么了?又去救搁浅的海豚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还是又为了队员不足而面临解散危机的少年棒球队而变装,冒充成他们的队员?」
「这件事比刚才的那件更早。」
「还是说,她又听到哪个国家发生火烧山,拎了个水桶就冲出门?」
「那是在印尼,而且也不是什么火烧山,而是森林大火。然後那也是去年年底的事情了。」
那件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一,我跟平常一样做好开店的前置作业後,将一直没起床的乙女姊从被窝里赶出来,然後为了强行提升血糖值,将薄煎饼一而再、再而三地涂上满满的奶油跟蜂蜜并塞进嘴里,再用加了一大堆糖的咖啡牛奶把食物给冲下肚。
这时电视上正好在播类似八卦节目的东西。广受家庭主妇欢迎的某黑脸主持人问了新人歌手来宾一些私密问题,观众全都哄堂大笑。但是这个主持人每次都是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超恐怖的——当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画面上方突然出现一条新闻快报的跑马灯。
根据这条新闻快报,苏门答腊岛上似乎发生了大规模森林火灾,甚至还有日本人受到波及。火灾已经持续烧了三天,有不少的人以及动物丧生。
看到这新闻,尽管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好可怜」、「真不幸」,自己的无力感却又总是将这股微薄的同情心给打回心底,随即被人遗忘在日常琐事当中。
但我认识一个例外,那就是乙女姊。
被黑脸主持人开的黄腔吸去注意力的我,因右手传来的剧痛而回过神来。
转过头一看,原来乙女姊误把我的手当成薄煎饼,将叉子插在上头。
我说不出话来。
但那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因为看着电视画面的乙女姊,眼珠子里燃起了一盏名为使命感的光芒。
当我发现这件事,一切都太迟了。还穿着睡衣的乙女姊拿了吃剩的薄煎饼以及摆在玄关前的水桶,像颗子弹一样冲了出去。
後来,当我在电视上看到乙女姊穿着睡衣,抢在当地消防队的前方投入救灾时,嘴里的绿茶整个喷了出来。
总之,我的姊姊都筑乙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另外关於她这次的救助行动,要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认识了某户被流氓欺骗,逼得快要上吊自杀的一家人,为了想办法帮助他们脱离困境,所以就冲出门去了』这样讲,大家能听得懂吗?
「什么啊?她是打算怎么帮他们?」
「听说她要从流氓手中取回被骗去的钱,并且把他们全家送到国外。」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料中顺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乙女姊的义举(或说是暴举)乍看之下彷佛成功了……
但察觉到事态有异的流氓们,反应远比想像的更快更确实。
『您是哪个堂口的人?』
『请让我们将这件事做个了断。』
『我们已经封锁机场跟车站,让您无处可逃。』
『您有损我们组徽的名誉,我们无法坐视不管。』
『希望您能切下小指谢罪。』
『我们打算派辆刹车故障的卡车到您府上。』
『也考虑将您做成防波堤扔进海中。』
请大家自行想像,他们将以上台词用带有江湖味的咆啸对人痛骂。
倒是最近的流氓,个性还真是急躁啊。
就连对我这么正派又惹人怜爱的青年,也是劈头就「小心本大爷剁了你手指」、「别不长眼睛」之类的话。我觉得他们应该先稍微冷静一下,透过程序来沟通比较好。
我不会说人类四海皆兄弟,但灵长类好不容易在地球上建立文明社会,所以我们更应该要像个智慧生命体一样,以对话来解决问题并互相理解,不是吗?所谓爱与和平。爱你的邻人如待自己。
……离题了。
总之,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当下,事态也持续恶化下去。
「……你还真清楚啊,说得仿佛像是亲眼看到似的。」
我本来就是亲眼看到的好吗?毕竟我当时也在场。
让乙女姊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得下心。
「所以呢,当时的状况不太妙。」
我就在这时想到一招计策。
而那个计策……就是由我充当诱饵,乙女姊她们再藉由这个空档逃走就行了。
——导致的下场,就是我整晚都在陪流氓们玩捉迷藏。
「所以你才会筋疲力竭,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就是这么回事。
文乃的表情,突然变得驯顺多了。
「……真是个傻瓜。要是他们记得你的长相而回来找你算帐,那你要怎么办?」
她的眼神,似乎带了点温柔的光芒。
「……你在担、心我啊?」
「!?」
她突然「唰」地一声将我踢倒。
然後用脚抵在我肚子上反覆扭踏。
「~~~~~~~~~~~~~~~!?」
痛到让我言不成声。
「谁、谁在担心你了!你去死两次啦!我只是要你别把多余的麻烦带到我的打工地点,根本有任何没其他的意思好吗!你这水绵藻!」
又是一句新奇的咒骂。水绵藻……
虽然她刚才一直打工地点打工地点的说了好几次,不过这里好歹也是我的家耶。
而且将麻烦事揽上身的可是乙女姊。
面对蛮横不讲理的人,就算抗议也无妨。我想我好歹有抗议的权利吧(应该)。
我伸手将文乃踩个不停的脚踝紧紧抓住。
……她脚还真细啊。这样一摸,害我不禁起了兴致。
「干什么啦,你有意见吗!?」
被我抓住脚而站不太稳的她,以一介女王的姿态低头看着我。
「没、没有啦,只是觉得好痛……嘿嘿。」
我眼睛所看的,并不是她的脸。
而是被她那因踢腿而掀开的制服裙,底下露出的条纹吸引过去。
家康啊……依我个人感觉,我觉得跟二次元比起来,三次元的条纹内裤才是最棒的。
这下总算有报了一箭之仇的感觉,所以我不会後悔的。
而文乃注意到我的表情後脸整个羞成了红色,身体也进入雷电踢的准备动作。
「去死一百次吧~~~~~~~~~~~~~~~~~~~~~~~~~~~~~~~~~~~~~~~~~~~~~~~~~~~~~~~~!!」
「即使我死了,条纹内裤也会永远流传下去」巧留下了如此充满男子气概的感想後,化成了天上的流星。
又过了好一阵子,事情才总算是沉静下来。
文乃她也回复了平静。
不过问题在於目前似乎太平静了些。明明是周日下午,连个客人都没有是怎么回事?
要是从昨天起生意就一直这么惨淡,也不难理解文乃会无聊到帮地板打蜡了。
「毕竟这阵子,连超商都买得到蛋糕了……」
我磨着咖啡豆,独自嘀咕了一声。
不过话虽如此,我们的店也不是全无客人。
问题就在於……会来我们店里的,几乎全都是乙女姊的粉丝——就像先前那位客人一样。
但他们喜欢的,并不是她的蛋糕。毕竟乙女姊身为西点师的手艺,即使我这个自家人以偏袒的视点来看,也实在是称不上出色。
看来,我们家的常客似乎都是被乙女姊的人品吸引,才会来光顾我们的店。乙女姊她不知为何,从以前就广受街坊的叔叔伯伯以及上了年纪的人疼爱。这些人常常会为了跟她喝茶闲聊而过来找她,再顺便买个蛋糕回去。
「乙女啊,你做蛋糕的手艺还真是完全不行呢~~」
还常常像这样子,满不在乎地对她直言。
但也多亏这群熟客的温情,我们的店才能维持下去。
而如今乙女姊不在店里,也就代表了熟客完全没有光顾的理由。在这门可罗雀的状态,大概连麻雀都叫累了,四周一片静悄悄。
「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算哪天倒了也不奇怪吧。」
「我倒觉得现在跟倒店也差不了多少。」
这实在是太不妙了。
「但就算扣除乙女姊手艺不佳这一点,闲成现在这样子,实在是神奇到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不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跟新手没两样的半吊子帮忙,才会这么糟吗?」
唔喔,竟然戳我的痛处。
「像你这种比谁都笨手笨脚的人,是要怎么帮店长做西点啊?」
「我会打蛋,还会帮忙搅拌,哪里笨手笨脚了?」
换个说法就是,我只能帮得上这些忙……
「总之……文乃你要不要来杯咖啡?现磨现泡的喔。」
泡咖啡我倒是满有自信的。
「我不要。」
但她盯着我瞧了瞧,随即别过头去。
虽然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过我现在可不能就此作罢。
我准备了两个杯子,将泡好的咖啡缓缓倒进杯中。
「请用,这杯算我请客。」
「……我不是说了我不喝吗?」
嘴里说归说,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下了杯子。
要是我这时听信文乃所说的,没端咖啡给她,她反而会因此而发脾气。
反正,这家伙就是这么的不老实,长久以来一直是如此。
「先别管我们店里的事了,你们那里最近怎么样?」
正打算以口就杯的文乃一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那里?」
「就是文乃你们家啊……奶奶她过得好吗?」
听我这样问,文乃以鼻子哼了一声。
「谁晓得呢?大概活不久了吧?因为有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都不回来看她。」
是嘛是嘛,也就是说她人非常健康。
「那其他人呢?是不是偶而会回去看你们?」
「也许吧,可能他们都趁巧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溜回来。」
啜饮一口咖啡,文乃语带落寞地回答我。
唔……看来就文乃所知,大家似乎都没回去。
「现在应该不是让你担心别人的时候吧?店长她都行踪不明了。」
呃……一点都没错。
不知道乙女姊她现在究竟在哪儿蹭躂……
毕竟她之前曾经说过要带人逃到国外。
最坏的状况,搞不好她们现在正忙着前往地球的另一端也说不定。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了……其实胃也有点痛。」
刚才被她践踏过的肚子更痛就是了。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不晓得店里头的事情,乙女店长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她应该什么都没打算过吧。」
但眼前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快要倒店了。
「你就跟她直说嘛,说现在根本不是忙着救人的时候。」
「这种话,我早跟她说过几百遍了。」
但我每次一跟她说,她总是这样回答我:
『思~~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关系没关系~~』
这话毫无依据,完全只凭她的感觉。
乙女姊她正是那种一觉醒来就会忘了一切的人。
「……然後你知道吗?我们家又多了新成员。」
我的眼光朝着店里的居家区瞄了一眼。
「我昨晚有喂它们吃柴鱼。才刚端出盘子,十多只猫就一起冲了过来。」
随着叹气声,文乃的话也一起倾泄而出。
看来她昨晚似乎是有好好帮我喂那群猫。
这样聊下来,就会晓得文乃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孩,有她温柔的一面。那群没口德的人虽然说了她不少坏话,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晓得文乃的这一面罢了。
文乃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低下了头——
「……干、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小心我把你眼珠挖出来喔。」
这究竟是从哪得到的结论?而且哪有人像这样一脸害羞地放话威胁人的?
「没什么。呃……一共十五只,它们全都是弃猫或流浪猫。真不晓得姊是上哪捡来这么多的猫。」
乙女姊不只救人,连猫狗都救。
甚至连「看似还能用的大型废弃物(电视机)」或者「被人丢掉,浑身是泥的布偶」都不放过。
她不分有机物无机物,一律出手相救。
另外根据猫咪们的态度来推测,我们家的阶级金字塔里,乙女姊位居顶点,接下来依序是文乃、猫咪们、姊姊房间里的巨大布偶熊,最後才是我。
姊姊也就罢了,我的位阶比文乃这个工读生以及布偶还低是怎么回事?
这群猫崽子,也不想想平常都是谁在喂它们吃东西。
「对了对了,话说这些小家伙最近越来越挑嘴,像是剩饭拌柴鱼之类的东西,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多亏它们的挑食,这下饲料开销也跟着不可小觑。」
「傻瓜,人要是天天都吃一样的东西也会厌倦啊。你偶而也拿些煮过去盐的小鱼乾,加点酱油煮给他们吃嘛。我看它们吃得好开心——」
说到一半,文乃咳了一声,视线转到别的方向去。
「……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传闻,你可以试试看。」
「你还为它们准备这么费工的饲料啊?谢了,我想它们一定很高兴吧。」
「我、我就说了那是从别处听来的!」
是是是,就当它是个美妙的传闻吧。
「问题在於实在是没钱。我们家的生活费已经拮据到连拿柴鱼拌饭喂猫都嫌奢侈了。」
「那你何不去送报呢?这多少能贴补一些家计吧?」
「这我也曾经考虑过。但要是乙女姊哪天又捡了什么更夸张的东西回来——」
我的话只说到一半。
突然,门钤「匡啷」地响了一声,斯特雷凯滋的门开了。
「啊,欢迎光临……唔喔!?」
说时迟哪时快,我马上陷入无法呼吸的状态。
「我回来了~~☆都筑乙女,从塞班岛平安归来~~」
向日葵般的笑容、在风中摇曳的黑发。
以及紧紧贴着我,害我喘不过气的丰胸。
这胸部的份量估计有文乃的两倍以上。毫无疑问的,这的确是乙女姊。
「巧,你过得好吗?寂不寂寞呀?哎呀,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乙女姊将我抱得紧紧的,一面以脸颊对着我磨蹭。
……你把我这个正值青春期的弟弟当什么!
这心情早已不是高兴,而是难为情。何况她也未免太不把我当成男生看待了吧。
而文乃的视线也好吓人。每当她看到这场面,不知为何心情就很容易变差。
我一口气将姊姊的胸脯推开,并大声说:
「噗哈!乙女姊,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这样吗!?」
「可是人家好久没看到你,心里很寂寞嘛~~呵呵,巧我好想你喔☆」
我们也才两天没见面不是吗?岂有长高的道理!
而且要是知道我正值成长期,我真希望她能顺便为我这青春期难堪的生理现象多多着想。我身体略为前屈,并继续追问下去。
「总先别管这些!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思?就是塞班岛啊。大家都称它为常夏乐园喔,你不知道吗?」
说着,乙女姊转了一圈给我们看。
飘飘裙摆受风扬起,一股椰子的香味传进鼻子里。
不……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何况塞班岛这么有名,我起码晓得。
「然後啊,原来飞去塞班岛的时间,还比某些慢吞吞的国内线更快耶。」
我无奈得抱起头来,对面的文乃也跟我一样抱着头。
「啊,糟糕!我都忘了还有纪念品~~!」
这下她又匆匆忙忙地冲出店外。
「……很好啊,幸亏她这次这么早回来。」
「……这倒是。」
这真是谢天谢地。
之前甚至有一次她一直没回家,直到我某天偶然转到外国新闻节目,才在上头看到她。
而这次只失踪两天,相较之下算是好多了。
「要是她在旅途中又捡了什么流浪猫,那你怎么办?」
文乃语带调侃地问道。
「如今就算再多个一两只,也差不了多少……」
我则半叹气地回答她。紧接着——
随着铃声再次响起,斯特雷凯滋的门又开了。
「襁襁~~!看我带的纪念品~~!」
两人转头看向那『纪念品』。
接着,把眼皮张到最大。
顺便再张大嘴巴。
我跟文乃目瞪口呆,彼此都僵住了。
「「这……!?」」
乙女姊手上拎着一样东西。
那既不是流浪猫,也不是流浪狗。
不管怎么看,那模样都像是个女孩。
「抱歉,我又捡回来了。」
乙女姊嘻嘻笑着,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叫做小希。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的家人罗!」
女孩被乙女姊提着後颈,垂下了四肢,完全不做任何抵抗。
尽管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我们,嘴巴却不发一语。
「……看来这次可不只是猫。」
文乃喃喃念道。
事情岂只捡到猫咪这么单纯。
没想到乙女姊这次竟然捡了个人回来……
「小希,打招呼打招呼;快照我之前教的做一次看看。」
女孩维持着被乙女姊提在手上的状态,并点了点头。
接着,对着我们俩来回看了一眼後,她慢慢张开嘴巴——
「……喵~~」
然後像只招财猫一样,弯起手腕摆了个姿势。
「对对对~~!太完美了小希!goodjob!」
乙女姊对她竖起大拇指。
我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而文乃不知怎地,一直踢着我的屁股。
女孩看着我们俩的举动,微微倾了头。
初夏的黄昏,照进屋内的夕阳一天比一天热了。
我们斯特雷凯滋,又添了一只新的流浪猫。
西点职人天天都早起——
我就像是一部名为「职人探访」纪录片里的主角一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就算是我这种连学徒都称不上的外行人,一样得在早上五点半起床。
「喔喔,阿巧你起得真早啊。」
跟我打招呼的,是个驾驶小货车的健壮阿伯。他是来送货的乳品业者。
西点跟乳制品可说是密不可分。所以我跟这个身上背心仿佛就快被撑爆的肌肉老爹,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这阿伯脾气很好,不过碰到问题总是喜欢用「好我知道了,你喝牛奶吧」一句话来解决,这点可真是受不了他。
「您好,早安。」
「思,早安。乙女小姐她回来了没啊?」
阿伯伸长了脖子往店里头瞧。
「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她这人没那么容易醒。我想就算棉被着火,她大概都醒不来吧。」
「啊哈哈,那就算啦。」
不不不,我可不是在说笑。
毕竟她可是敢单凭一个水桶面对大规模森林大火的人。
我甚至还听到一些传闻,说她在当地已经被大家视为传奇人物之类的……
就在我一个人在心底暗自苦笑时,成箱的乳制品一件件从车上卸下。
虽说是成箱,不过其实量并不多。
「这量还真是挺少的。你们这样真的够用吗?」
「思,是的……这阵子暂时就先这样吧。」
没办法,毕竟就算做了西点也卖不出去,只好减少进货量了。
「我们总有一天会跟您下大笔订单的,请您好好期待这一天吧。」
「等阿巧你当上西点师傅吗?看来这一天还真是有得等了。」
呜……这句话真是伤人。我的手艺的确是不太好没错啦……
最後,我在店前跟他点头示意,目送他的小货车离开。
外头是个大晴天,太阳才刚刚升起。
万里无云的蓝天,总觉得看起来就像是我内心那股blue心情的写照。
做好早上开店的准备,设法将乙女姊叫醒後,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换上制服,拎了书包冲出家门。
从斯特雷凯滋徒步三分钟。
就在这出门前注入热水,恰好能泡一碗泡面的时间,我来到教会前。
芹泽教会——也就是文乃的家。
坦白讲,这里实在是破旧不堪。
用RPG来比喻的话,这里的气氛就好像会有幽灵系怪物出没一样。
我小时候曾经老实地对人这么说,结果却挨了一顿修理,并教训我:「你要说这是富有历史气息!」
修理我的人正是奶奶……也就是芹泽修女。
看到久违的教会还是一样破旧,真是让人松了口气。
「……你在笑什么啊?真恶心。」
思,是文乃。
也不知她是何时站在我的身後。
她背对着刺眼的朝阳,眼睛瞪着我。
「因为我昨天说了那些话,所以你今天规规炬炬地来跟奶奶打招呼是吗?」
「不是。你看也知道吧?我身上穿着制服,手里提着书包呢。」
不管由谁来看,这身都是上学的穿着。
文乃当然也是身穿制服手提书包,标准的上学穿着。
「既然这样,那你又何必绕到这里?直接去学校不就好了吗?」
撇下这句後,文乃迈大步离开。
我连忙追在她身後。这家伙干嘛一大早就这样凶巴巴的?
「你别跟着我啦!」
她语带不耐,但表情看起来却很正经。
「我们目的地都一样,一起走有什么关系呢?你昨天还不是把东西扔给我拿。」
「昨天是昨天,我今天没理由陪你一起走。」
所谓相敬如冰,指的正是这种状况。
「……你害羞啦?」
我才刚不小心念了一句,
「你要是再不闭嘴,小心我把你嘴巴塞盐缝起来!」
文乃那充满杀意的锐利眼光穿过我的身躯。
「你去死两次啦!」
光死一次还不够,气愤得让人想从坟墓里拖出来再宰一次……这句话似乎是这个意思。以上,是今天的芹泽文乃语讲座。
下次将为大家讲解「你怎么不直接烂掉死掉算了?」请大家准时收看。
总之,文乃这下子又加快行走速度,快到让人不禁想吐嘈:「你是竞走选手吗?」
思,看了那令人想咬一口的臀部曲线,这大概就是她维持体态的秘诀吧……但我要是真的咬一口,到时应该得死上不只两次,所以还是算了。男人的视线会本能地跟着臀部打转,只能说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喂~~别丢下我一个人嘛。」
看着她的背影,我面露苦笑并追了上去。
私立梅之森学园——
这是我们学校的名称,它是间国中高中一贯制的私立学校,我跟文乃就读高中部。
「钦,话说昨天那件事……」
我慢条斯理地跟她搭话。
「昨天的哪件事?昨天事情太乱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那就先从我跟流氓整晚捉迷藏的那件事说起吧。」
原来是那件事喔——文乃低声说了一句,以眼角瞄了我一眼。
「虽然你昨天说有可能会遭到流氓报复……不过这点不必担心。」
「我又没在为你担心……」
「那件事有人罩我们了。」
「罩?」
「是啊。我请了某个在这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的亲属来帮忙。」
话一说完,文乃的眼色变得严峻许多。
看来,她似乎也猜出这个呵有头有脸的某人亲属白是谁了。
「呃,我换个话题好了,拜托让我换个话题。」
我赶紧切换话题,省得自找麻烦。
看样子,文乃似乎很讨厌关於『那家伙』的事。
「那就谈谈关於乙女姊救回来的那家人。」
「随你高兴。」
这件事她也不想听?这下难搞了。
「不然,谈谈关於斯特雷凯滋近来生意萧条,以及我们今後的出路。」
「你怎么不到一旁去踩狗大便算了?」
文乃冷冷地撇下一句。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了脚步,也不转身,就这样伫立在原地。
「你明明就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该说……」
我的耳朵勉强能接收到她那声小小的嘟哝。
这我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刻意回避这话题的。
「好吧,那我就说关於乙女姊救回来的,那个女孩的事。」
「……我不想听。」
文乃转头了。
那是一张绷得紧紧的认真表情。
看起来就像是充满攻击性的野狼,活像是要当场把我吃了似的。
但我也不能在这时退缩。
因为文乃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既然她说她「不想听」我当然非说不可。
「呃……这个……怎么说呢?後来我们三人一起吃了晚餐。」
「我说了我不想听!」
「哎呀,别这样嘛。你既然在我们家打工,多了解一些也好啊。」
一说完,文乃停下脚步面向我。
很好,就是这样,接下来我要将我的辛苦告诉她。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找了好多话题跟她聊。」
我虽然想与她沟通,但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报。乙女姊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就只是从头到尾默默地看着我。
「我想,她可能不善於与人交谈吧。」
「……明明喵了一声,却不喜欢说话?」
「不过她虽然不说话,倒是会点头摇头。」
但只有YES或N0,根本无法指望能有流畅的沟通。
透过乙女姊的翻译千辛万苦问出来的,就只有她的名字。
「她啊,好像叫做雾谷希。」
「雾谷?」
「她原先住在哪里,是怎么被姊姊捡回来的,那些细节我完全问不到。唯一晓得的,只有这个名字。」
「……她是孤儿吗?」
「这我也不晓得。不过乙女姊说她是在某条街上捡到她的。」
她会保持沉默,大概是有什么不愿意告诉他人的原因吧。
所以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
不过这样一来,可真是伤透脑筋了。不知道乙女姊究竟有什么打算……
「那不是很好吗?这下你们就不必再雇工读生了。」
耸耸肩叹了口气後,文乃再次迈出步伐。
「要解雇的话就尽早通知我,我得去找下一份工作。」
「你干么这么说呢?」
「你们不是经营困难吗?现在多一个人吃饭,巧又笨手笨脚的派不上用场,岂不是三倍吃力?」
要是得为了经营困难而裁掉工读生,我们老早就这么做了。
何况要乙女姊具有这些经济概念,实在是有些困难。
毕竟她可是会说出「没面包的话就吃蛋糕吧」这种话的人。拜托您住手,那些可是商品,要是蛋糕卖不掉的话我们就没面包可吃了——这最基本的道理,乙女姊她可是浑然不知。
「总之,我今天放学回家後会再跟她问个清楚。」
毕竟昨晚她似乎累坏了,一上床就倒头睡死,就连
早上都起不了床。
我有很多话得跟乙女姊好好谈谈。
关於那女孩的事。
为家里持续增加的猫儿寻找认养家庭的事。
还有最重要的,关於乙女姊这次的荒唐举动,我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在那仿佛是为了向众人炫耀而建的巨大校门旁,有块充满自我主张的看板。
虽然看板写着「私立梅之森学园」,不过那只占了一部分。
学园所有者兼董事长的梅之森喜三郎,在上头又亲自写了学园宗旨。
本学园宗旨有三:「友情」、「努力」、「胜利」。
……又不是少年JUMP周刊。
而那座校门……
不知为何,有两个男的像寺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分立於左右两侧。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身高较矮瘦。
另一个短发男,看起来则让人联想到禁欲修行中的武术家。
这两人闭着眼睛,双手插在胸前,身体靠在校门上,就这样站在那儿。
——他们两个在干嘛啊。
我正打算开口叫他们两个,结果戴眼镜的男子突然睁眼一瞪——
「看来我们的监视果然是正确的,没想到你们两人分手後竟然短短一天就复合。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称赞你喔!」
监视咧……家康,你哪时变成风纪委员了?而且话说我们学校哪来什么风纪委员?又不是游戏或漫画。
「巧!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到跟这种既不是JPG也不是PNG的女生一起恩爱地上学!我明明跟你说过真实只存在於萤幕的另一头,不厌其烦地说到嘴酸,结果你竟然还这样!」
现在是早晨。
有一大票路过的学生在看着我们。
但即使在众人环视当中,这家伙的举止依旧是始终如一——
这满满的宅味,就连我这旁观者都觉得不好意思。
至於闭着眼睛默默伫立在他身旁的高个子……
外表看起来挺帅气,面貌也还称得上是美型。
透过衬衫的袖子,隐约能看到里头紧实的筋肉。
「……菊池说的也有点道理。真正有教养的仕女,是不会跟异性并肩而行的。」
慢慢睁开的眼睛,转而面向文乃。
幸谷大吾郎——这家伙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他跟家康不同,是高中时才考进来的。
听说他家里经营名为幸谷流柔术的古武术道场,而他是将来的继承人。
由於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成长,使得他言行举止就是带有一种过时感。
我们三人乍看之下虽然毫不相干……
但相处之後才发现,其实我们有些意想不到的共通点。算了,先别管这个,现在得先想办法处理家康跟文乃彼此互瞪这件事。
「不错嘛芹泽,真是让人脸红心跳的通学时光喔~~喂,竟然不理我!」
「啥?别说不理你了,对你我根本连看都不屑看!你现在马上用冲的从我面前消失,离我驼公里左右。」
这比铁人三项还累。
「你凭什么一大早就妄想能跟青梅竹马一起相亲相爱地上课啊!我不是早说过法律规定那种事只有在美少女游戏里才能做吗!暍啊暍啊暍啊!」
家康抓着文乃的肩膀摇晃。
昨天才挨打过,今天竟然还不受教。我该称赞家康有胆识吗?
「我不但对你幻想的那些法律没兴趣,而且也没跟他相亲相爱……所以我才说不想跟他一起上学嘛!欵,巧,我能把这白痴处理掉吗?」
唔……她脸上的笑容还真恐怖。要是这样放任不管,搞不好她真的会无视四周众目睽睽而对他动刑。我只好插手介入,为他们画上三十八度停战线。
「嗬嗬(安抚马匹的声音)。家康,你先冷静一下。」
「……啊!我究竟是……?」
家康的眼神慢慢恢复理智的光芒。
「这只是一种病,你就放过他吧。」
「那你就负责看好他啊!」
文乃哼了一声,别过头梳理自己的头发。
「看到好朋友一大早就跟女生你侬我侬的,不知不觉就失去理智了。」
我跟她可一点都不侬就是了。
何况因为看到好朋友跟女生要好就不爽……你这样子对吗?
「抱歉,芹泽。」
「你、你干嘛……这样突然道歉很思心耶。虽然没道歉也是一样思心。」
「不,请务必让我道歉。身为一个宅男,不该对妇女这样大声嚷嚷!」
「我就说了你不必道歉嘛!真要道歉的话我反而比较希望你能去死。」
「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非说不可!那就是条纹内裤给你这种三次元人类穿太浪费了!」
「我马上宰了你!」
看来文乃的耐性也差不多要溃堤了,我只好拼命将怒上心头的文乃挡在身後。嗬嗬。另外家康,文乃今天是不是穿条纹内裤,目前依旧是个未知数啊。
现实世界的女生跟动画里的不同,每天都会穿不一样的内裤,你可不能忘了这个事实。
所以她今天穿的也有可能是我最喜欢的朴素白内裤,不是吗!
结果家康无视我一个人的妄想,在大吾郎耳边讲起悄悄话。
「恐怖喔!最近的年轻人还真的是很容易动怒。她大概是电动打太多了才会这样……」
家康的模样,让文乃益发火大。
「巧!为什么你能够毫不在乎地跟这些人做朋友!?」
呃……你要我怎么回答?
虽然家康的个性烂到被人取了个「鬼畜菊池」的绰号,但他本性其实还挺不错的。
……大概啦。
「你这个人真是开不起玩笑。啊~~对了巧,乙女师父她平安归来了没?」
「她人是很平安啦……话说,你们这样子我很难继续说下去。」
被文乃与家康夹在中间,根本不可能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说话。毕竟他们都还没静下来呢。
「慢着,巧。为什么这家伙也知道这件事?」
「呃……因为我拜托他们协助逃亡。」
「因为巧请我们帮他忙。」
「当时你说被人追杀,需要我们帮忙时,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幸好最後平安无事。」
听了家康跟大吾郎的话,文乃瞪起眉头。
「也就是说连菊池跟幸谷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是啊,经过我一番逼问,到最後才肯告诉我……是吧?」
这下文乃不再乱动了。但那冷静的低沉声,反而更让人感受到一股怒意。真恐怖。
「呃……文乃?」
我慢慢放开文乃,结果她却对着我的脚使劲地踩了我一下,再用书包打我的脸。
「噗呜啊!」
「很好!你们这群男的就一辈子厮混在一块好了!」
她扔下一句诅咒般的话後,冲往校舍方向。
从身体上下传来的剧痛,害我痛得弯起了身。
「呵……结果还不是只会出张嘴。没想到芹泽竟然只敢对毫无防卫能力的宠物出手,真是太丢人现眼啦!」
尽管说得一副得意洋洋,但家康他却整个人躲在大吾郎身後……你这样更丢人现眼吧?
「下次再见面时,我会请精神科医生在诊断书上写说,我被你的杀气吓得睡不着觉,拿来跟你对簿公堂!别小看法治国家日本!国家是站在我这边的啦!」
实在太没品了。
「……算了,玩笑就开到这里。」
家康咳了一声,从大吾郎的身後走出来。
「乙女师父她平安就好了。我之前还真是担心她啊。」
家康他称乙女姊为「师父」。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乙女姊教了他什么。
听说家康以前被不良少年勒索时,乙女姊发挥高竿的本领救了家康。从此家康就为她心醉,甚至还说乙女姊是他「唯一认同的三次元女性」。
而大吾郎跟乙女姊的接点,与我们两人又稍有不同。
以前乙女姊曾经追着猫尾巴跑,追进大吾郎祖父经营的道场里而迷了路。结果乙女姊以她那一如往常的笑容,没多久就融入其中,跟他们有说有笑。
最後还不知为何,跟大吾郎比试了一下。
挺身而出的大吾郎原先只是趁着余兴,想让乙女姊见识一下幸谷流柔术,结果反而败给了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武术外行人。
大吾郎那战似乎被她打得惨不忍睹,最後还被乙女
姊灿烂的微笑击垮。从那次起,大吾郎就对乙女姊敬重有加。
而乙女姊喜欢四处助人的坏毛病,他们俩当然也清楚得很。
「这个嘛……惹上流氓的那件事虽然是圆满解决了,不过这下又产生新的问题。」
沉默寡言的女孩身影,又在我脑海里浮现。
「怎么?又有纠纷了吗?」
「这次是什么事?」
他们两人兴致勃勃地问道,这时——
校舍里传来了上课前五分钟的通知钤。
「总之,有话待会再说吧。」
我揪住他们两人的袖子,一起奔向校舍。
我们学园的宗旨就如同先前介绍过的:「友情」「努力」「胜利」三项。
除此之外,这学园还有一项特殊惯例。
——不跟学生收取一切费用。
也就是说,在校生全都凭着免偿还的助学金就读。
那么,学校该如何运作营利呢?
答案很简单:他们根本没有在谋利。
说得不客气些,这学校根本就是超级有钱人「做兴趣的」。
而那个有钱人,就是学校的董事长梅之森喜三郎。他的姓氏,也是我们校名的由来。
并且说到这姓氏……
我们班上也有一个,姓「梅之森」的学生。
「耶嘿~~!来了来了!都筑他来了!」
让人不禁误以为是小学生的迷你个头。
滴溜溜的可爱大眼睛,配上略浓的、炯炯有神的上扬眉毛。
外加堪称注册商标的大蝴蝶结在头上摇曳。
梅之森千世——
乍看之下,她活像个法国洋娃娃,可爱到就算不是开西点铺的人,也会想拿糖果请她……
但她可是董事长的孙女,也是大财阀梅之森家族的一员,可说是个纯正的名流千金。
以一句话来表达她的个性,叫做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以前我还曾经听过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公然说出「我是地球的中心」这种话。
若要说她是世界中心,那么这世界大概就像台果汁机或搅拌机吧。
因为——
「来来来~~都筑,握手!」
从迷你的身躯,伸出一只同样迷你的小手。
「拿去。」
我将口袋里的咸牛奶糖摆上去。
「哇~~谢谢~~」
「哈哈哈,小心别把假牙黏下来了。」
「嚼嚼嚼……思~~吃起来甜甜咸咸的……喂!」
「呜噗!」
彷佛能打遍全世界的犀利左拳,猛然袭向我的心窝。
正因为她身材娇小,只要随便出个直拳就能准确命中他人要害。这拳头实在是危险至极。
「是谁跟你要这种东西了!」
我痛得跪到地上,而这家伙竟然以脚抵着我的脸磨蹭。
而她之所以会先脱下室内拖鞋,也不知道是由於心中还有仅存的慈悲,还是说她只不过是单纯想要直接享受践踏的触感……我想应该是後者吧。
「好了~~快点!握手!」
「呃……」
犹豫了三秒钟。
梅之森低头看着我,脸上笑得可开心了。
既然这样,那好吧。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到她那掌心朝上的手里。
小小、暖暖的手掌,仿佛要是梢加用力,就会被我捏坏似的。
面露满足微笑的梅之森干世,一句话将我的感想彻底打散。
「很好!身为我的家臣、下仆,你可要好好的侍奉我才行喔。」
接着又摸摸我的头。
为了摸我的头,她那努力踮起脚尖的模样,看起来虽然可爱……
不过看到她就快跌倒了,我只好稍微蹲低一点,为她调节高度。
她只要一被人提到身高就会大发雷霆,所以什么都不能说。
我边叹气边对她唯命是从的模样,被眼尖的家康发现了。
「哇~~真没志气。」
这句窃窃私语,听起来还真是刺耳。
「都筑,你难道没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吗?」
就在连大吾郎都开口批评的时候,文乃打开教室的门进来了。
为何上学时比我们早走一步的文乃,反而比我们晚进教室?
「……………………」
但我心中的基本疑问,被文乃那彷佛结了冰的视线瞄了一眼以後,随之彻底粉碎。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我恨不得能直接告诉她。
随着叹气声,我回想起前天的事情。
关於乙女姊惹出的纠纷,为了避免将来事情变得更复杂,我找上了某人并与她商量。那个人就是梅之森千世。
只要透过梅之森家族的影响力以及财力,要让镇上的小流氓闭嘴,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实际上,就算说梅之森家族在这个镇上拥有治外法权也不为过。
证据就是……在得到梅之森协助後,回家的路上,一小时前还红了眼追杀我们的一票流氓一看到我,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把特大的尖菜刀,说些;泪让我们切下一根小指向您赔罪!」之类的话,然後全跪了下来——而且还是在大街的正中央。
但收下流氓的小指(而且剁的还是第二关节)不但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还可能会害我以後不敢再吃便当里的小香肠,所以我郑重回绝了他们。
这下虽然没得到他们的小指,倒是得到了一笔扎实的人情债。
尽管过去很少发生像这次这么夸张的事件,但为了乙女姊,我已经欠了千世许许多多的人情。
我不知道这个大财团的千金为何会对我这么感兴趣,但这间学校几乎可说是为了她这个归国子女而特地建的;像她这般大小姐,我一介庶民根本不可能还得起债。
我虽然不像某个「人生第一次绑架的对象竟然是个有钱的宅女,结果触发事件而成为管家」的人那么顺水推舟,然而她的事件旗标就如同上述状况那样,被我触发了。
她要我「当她的下仆」……我虽然不擅长打扫,但好歹也该按照剧情惯例让我当管家吧?
总之呢,我就这样成了千世的下仆之一。
之所以会说「之一」,是因为听说她在校园内拥有约五十个下仆。不过我还不曾看过其他人像我一样,平常就被她吩咐个没完。
但话虽如此,她的专用女仆平常也以学生身分在学校里就读,有什么跑腿工作都是由她们负责。所以我乎成了她纡解压力以及游戏的对象。
我早习惯了文乃这匹红狼的对待,这点小事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她不但拳脚都比文乃轻,加上她们两人都只是喜欢以肢体语言做沟通,这共通点反倒让我更能理解她的想法。再者,干世其实很会照顾他人,是那种一旦受人相求,就难以拒绝的个性。
这点不但很像乙女姊,脾气差、动不动就踢人这点又与文乃相似(而且脾气也一样倔强过头)。所以我也总是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所以我绝不是因为有什么扭曲的性癖,喜欢被罗莉型少女的赤脚+袜子践踏。真的,请你们相信我。我已经受够那些流言流语了。
「巧……看来你真的跟传闻所说的一样变态……我不要再当你的青梅竹马了。」
我会被人叫成变态,全都是因为你这个青梅竹马好吗!
另外一件遗憾的事,青梅竹马就一定你说不当就不当的。
「巧怎么又被她逮住弱点了?我说你啊,该不会是想要触发巧的攻略旗标吧?这么异常的关系,你还是省省吧。然後三次元人类跟二次元不一样,闻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好闻喔?嗅嗅嗅……唔唔……有一种小狗被淋湿了的味道,也就是野兽的骚味!呜咕喔!?」
「吵~~死~~了。巧,把他拿去扔掉。」
活像是酒保一样对着梅之森头顶深吸一口气的家康,自然是免不了遭到野兽报复。千世右手击出一道彩虹般的上钩拳,把家康打昏了。
「……你好歹也慎选一下求助的对象嘛。」
文乃默默念道。
而这句呢喃没能逃过梅之森的顺风耳。
「喔?你意思是说我不够力吗?」
她迈着大步走到文乃座位旁,凶巴巴地瞪着她。
「嗳?我可没这么说喔。难道你自己心里有这种感觉吗?」
「你说这是什么话!」
梅之森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眼前的景象,梅之森以相差无几的高度,很勉强地低头瞪着坐
在位子上的文乃。
而文乃就像是要与她抗衡般,慢慢站了起来。
接着又把脚跨到桌上并挺出身子——这下轮到文乃低头俯视梅之森。
而她眼神里的斗志,正熊熊的燃烧着。
「本来嘛,你把巧当成玩具要,到底哪里好玩了?会玩弄他这傻瓜,证明你跟她一样笨。」
「喔~~?每天都跟这傻瓜相亲相爱地一起上学的人,不知道是谁喔?」
「请你不要凭自己的臆测乱说话。我为何要跟巧一起相亲相爱的上学不可?」
两人瞪得进出了火花。
「我话先说在前头。这里可是我的学园,董事长又是我爷爷,只要我拜托他一声,可是能将你的制服给换成学校泳装喔!」
「到时候我会帮你在脖子上挂围兜兜的,还附奶嘴给你!」
两人又朝着对方凑了过去,情势一触即发。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适可而止吧。」
我只好介入两人之间劝架。这大概就是所谓宠物与下仆的义务吧……满丢脸的就是了。
「「你别多嘴!!」」
被她们这样大喝一声,我被那环场音效,吓得不禁缩起身子。
这比喻可能有点怪,但5.1声道和这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为了阻止这群猛兽,我四处张望,寻找其他的方法。
结果只听到四周同学们轻松自若的对话声。
「真好,都筑竟然能得到她们两人的芳心。」
「就是说啊,她们两人可是让合计五百多人心碎过哩。从相貌来看,她们也算校内二强。」
「而且话说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跟她们搭上话啊?我之前鼓起勇气跟她搭讪,她不但没理我,还找来了一个心理治疗师,花上三小时跟我解释恋与爱的不同。」
「我才惨呢。开学那天我拿情书交给芹泽,她竟然当着我的面把情书撕成一公分见方的碎纸!我也好想每天让芹泽践踏的说!」
呃……这种家伙的情书,我看还是撕了好。
不管怎样,也许大家看了文章会觉得很荒唐,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而且全班也都晓得,这两个人不会将纷争带到我以外的其他人身上。
导致的结果,就是全班有一半以上的男生都对我很眼红。
我随时欢迎大家代替我,所以拜托,你们快帮我制止这场纷争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只好轮到我挺身而出了。」
家康扭了扭颈椎,发出喀喀声,往前迈出一步。
「思,总不能看着朋友身陷困境而不顾。」
他们两人不知怎么,全都裸着上半身。
大吾郎甚至还夸张到自己将上衣撕破了。
难不成他是学了什么一脉相传的暗杀拳吗?他们所谓挺身而出指的是这种意思……?
「够啦,你们俩别再争了!」
「「吵死了!!」」
两人又以完美的二重奏对着家康咆啸。
但家康依旧不为所动,对着我们虚无地笑了笑。
「呼……我不行了,接下来就靠你了大吾郎。」
「太快了吧!?你好歹也多撑一会儿!」
「你少罗唆!我才要问你干嘛把这两匹猛兽放生咧!吓死我了!吓到我都快闪尿了!其实我真的有点尿出来了!要不要让你看看证据?」
「免了,拜托你别连下半身都脱光。」
「既然这样,只好换我……」
「喔喔,大吾郎你要上了吗!」
於是大吾郎又再次凑上前,来到那两个互瞪不停的人身边。
「…………」
结果他突然就僵住了。
「唔、唔唔唔……」
还发出低沉呻吟声,彷佛快被人掐死了。
「大吾郎……?」
「话说,巧……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哇咧,这群傻瓜还真不是盖的。
真是败给他了——我正为他们感到佩服,钟声就在这时响起。大家留下呆立在原处的大吾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而文乃跟千世虽然依旧是火花四射,但既然都上课了,总没办法再继续吵闹下去。於是这节例行公事终於告一段落,班级也渐渐回复正常状态。
我一面庆幸事情平安落幕,并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她们两人视线一接触,随即「哼」地别过头去的举止,让人不禁笑了出来。
结果,当天有和文乃以及干世说到话的,除了我与家康他们以外,就只剩她们彼此双方了。而发现到这件事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吧。我觉得,这样其实也满不错的。
「那么,Mr.巧,你也差不多该把事情说来听听了吧?」
整理完东西准备回家的家康,飞也似地来到我身边。
「说来听听?什么事情?」
「您就别再装傻了吧。今天早上你不是说,目前有什么麻烦问题吗?」
喔喔……原来是指那件事……
我倒不是忘了。怎么说呢……只是刻意不去想起它罢了。
「应该跟乙女小姐有关吧?我也想听听看是什么事。」
这下连大吾郎都来了。
我们的样子,让某个女生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那个人就是梅之森千世。
「好~~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倒是话说你们两个,等下有要来我们家吧?」
我怕梅之森起疑心而来询问,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所以连忙转移话题。
「………………」
呃、咦?
我还以为她会「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然後跟着凑过来。
想不到梅之森在露出意义深长的一笑後,默默离开了教室。
……以这凡事都爱凑一脚的梅之森而言,还真是稀奇。
文乃就在一旁侧目看着梅之森,人却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
我想她大概也有打算要问我这件事吧。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沉浸在恶魔的瘴气里,觉醒成第二撒旦了吗?」
「你这梗太老了,而且也跟事实不符……姊姊她又捡生物回家了。」
看着我边说边叹气的模样,家康跟大吾郎一同眨了眨眼。
「思思?所以哪里有麻烦?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的确,我们以前就常常听你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唯独这次不一样。」
那少女的身影又在脑海里浮现。
被乙女姊拎着後颈带回家里,沉默寡言的少女。
「这次乙女姊捡回来的,是人。而且还是个女孩。」
看着两人目瞪口呆,我将事情原委照顺序说明。
说乙女姊捡了一个女孩回家。
然後她的名字叫做雾谷希,是个沉默又面无表情的人。
因为难以沟通,所以其他相关消息完全不明……等等。
「所以巧你该不会是……就这样多了一个姊姊或妹妹,类似这样的剧情?」
「……啥?」
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就是这样吗?之前都已经有先例了。」
先例……听他这么一说,我的确是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
倒是这个叫做雾谷希的女生,年纪不知道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尽管我的心思全集中到这一点上,不过心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楼顶——全学园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看着眼前辽阔的街景,梅之森哼了一声。
视线的另一头,是四个走在一起的男女。
都筑巧,菊池家康,幸谷大吾郎,以及离他们梢远的芹泽文乃。
这四个人,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情。
而千世对这点颇不满意。
「……所以,都筑他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千世仿佛自言自语地一个人说道。
在她的身後,两个女生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她们是梅之森家佣人的子女,也是千世的私人女仆。
「我们只听到一些片段……内容大约是说那位都筑乙女似乎又惹上了麻烦纠纷,并且捡了什么东西回家。」
「我怎么觉得之前好像也听过类似的事?说什么捡到猫狗之类的。」
「但他们似乎又说,这次状况不太一样。」
「唔……」
——不过话说回来。
这女的还真是不厌倦,总是爱将麻烦揽在身上。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姊姊,竟然
敢这样随意使唤我梅之森千世的下仆——千世心想。
光这件事,就已经令人难以容忍了。再加上千世不知为何,对这都筑乙女就是束手无策。
在过去,干世曾经见过乙女,与她说过好几次话。
就算千世再怎么高压威吓,她却总是笑呵呵地,以柳树般的身段四两拨千斤,然後说声『好可爱喔~~☆』、『给我抱抱~~☆』并对千世上下其手……
最後再被她丰满的胸部闷得濒临窒息。
不管试几次,结果总是像在糠上打钉一样徒劳无功。
每次一回过神,总是被她的步调牵着定。
这样下去可不妥,非常不妥。
都筑巧既不是芹泽文乃的宠物,也不是都筑乙女的手下。他是梅之森千世的下仆。
他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接受其他的结果——干世在心中默默说道。
「辛苦了~~请你们继续帮我盯着他们四人,好好查个清楚。」
梅之森双手抓住围栏的铁网,对她们下达指示,眼睛则追着巧一行人宛如豆粒的身影。
「都筑他,可是我的下仆。」
千世喃喃念道,一副就是在对着他人说「你有什么意见?」的表情。
「说真的,你还是将她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吧?」
前往斯特雷凯滋的路上,家康如是说。
「警察……?」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毕竟乙女师父捡回来的那女生,不是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吗?」
是啊……虽然那只是我凭外表推测的。
「也就是说,她也有可能是逃家少女对吧?她的家人搞不好正为她担心不是吗?不过既然是乙女师父,应该不可能会忽略掉这方面的事……」
突然来到家里,身分不明的少女。
她究竟是刻意保持沉默,还是天生就不爱说话?或者是两者都有?
这谜团不但越想越令人费解,而且除非她自己说出来,否则没人会晓得事情真相。
从刚才就在旁边板着一张脸听我们对话的文乃,首次嘀咕了一句。
「你们光在这边想也没用吧?这种事情只能问乙女姊或是她本人才晓得。」
思,真是一点都没错。
一切谜底,全都在那破旧的蛋糕店里头。
「呃~~话说呢,不知道诸位大德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家康突然举手发问。
他干嘛啊?
「有个刚刚跟我们定在一起的同伴消失了,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
经他这么一提,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大吾郎。
虽然他平常话不算多,但也不至於会像这样突然搞失踪。
「正确答案就在那里。」
家康彬彬有礼地为我们指出方向。
所指的另一头,则是个紧趴在玩具店橱窗前看着店内,露出一副渴望表情的短发武道家。这家伙到底在干嘛啊?
不久以後他长叹一声,几乎连肺里的空气都快被他吐乾似的,然後回到我们这儿。
为何他脸上一副就快哭出来的表情?
「……抱歉,不知怎么就看入迷了。」
一句话,解开大家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塑胶模型。
会让大吾郎那样望眼欲穿的东西,绝对是模型没错。
「有什么不错的吗?」
一思。280分之1的彦根城——而且还是由高明的职人所组装,甚至说是从零开始打造的也不为过。我想那应该是出自行家之手吧。那真可说是造型美的极致,禅与和风合而为一。这真是我应该努力的目标。」
「真是好兴趣,不愧是我的朋友。」
家康心满意足地说。坦白讲,大吾郎在遇见家康之前,原本还是正常人。
不对……他那跟不上时代的部分从以前就是那样了,所以上述并不包括那一点。
漫画或动画充其量只是小孩子玩意儿——对曾经如此放话的大吾郎,家康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硬将他骗到宅男的世界里,让他成了个模型宅。
但他的兴趣只停留在「日本城系列」或者「佛阁寺院系列」上头,这点似乎让家康非常不是滋味。但我倒觉得这挺符合大吾郎的调调。
这时,家康突然想起了书包里的东西,将它拿了出来。
「对了,巧,这是我昨天说的那部深夜动画的DVD。」
「喔!哈哈哈,多谢了,家康。」
我满怀感激地收下DVD。
「虽然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次,这张不准拷贝。喜欢的话,就去败DVD版。」
「当然。」
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先跟大家解释一下,这并不是非法拷贝。
他只是将录下来备审的影片借给我,当然,也不准我另外复制。
我们家客厅里不但只有一台电视,也没HDD录放影机那样的好东西,能用的就只有影带式录放影机而已,所以才跟家康借了电脑能看的DVD。
家康他身为一个纯正到让人受不了的御宅族,面对违法的事情,就像是网路上某个巨大讨论区的人一样毫不留情。
而对我这个受家康感染而迷上深夜动画,轻度御宅症发病中的人而言,家康所说的我非常能够了解。何况……购买DVD版可是有附赠特典的。
我跟家康的手紧握在一起,大吾郎则不断点头,感动落泪地看着我们。
在一旁看着我们俩握手的文乃,只说了一句话。
「恶心。」
然後头也不回地抛下我们迳行离去。
回到店门口,我发现「准备中」的牌子,还是跟早上一样挂在上头。
也就是说,我早上挂上门口的牌子,原封不动地挂到下午。
「结论就是,乙女姊她今天没开店做生意……」
不知怎么的,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有哪个世界的蛋糕店,会像这样连工读生都不通知就擅自歇业的啊?」
不好意思,我眼前似乎就有一间。
但我早上出门前已经将开店的事前准备都做好,材料也进货了。
所以今天没开店营业,完全是由於乙女姊的决定所致——我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我打开门锁,带家康他们进去。
「我有一种很久没看到乙女师父的预感。」
家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毕竟乙女小姐她近来很少莅临本道场。」
「没办法,这阵子乙女姊东奔西跑的,常常都不在家。就算偶而回家,也常常做了一大堆能够久藏的蛋糕後就又消失无踪……就这样一直重复类似的行动。」
所谓能久藏的蛋糕,就是指「法式巧克力蛋糕」、「磅蛋糕」之类的。
而看起来跟面包没两样的「义式圣诞蛋糕」,或是加了用白兰地酒泡开的乾果,再拌人大量奶油制成的「史多伦」甚至可以摆上一星期不会坏。
不过,到头来……
以鲜奶油为主体的「无法隔夜的蛋糕」,才算得上是蛋糕店的主角吧?
毕竟不管再怎么样,最好卖的终究是小蛋糕之类王道商品。
「我等下就去泡咖啡。文乃,你先随便拿点磅蛋糕之类的……」
「我要去换衣服,你干嘛不自己拿?」
文乃爱理不理地走进柜台後的事务间。
看来我有必要找一天以店长家人的身分,针对她这样的应对态度好好沟通一番。
「抱歉都筑,有梅昆布茶或者是玄米茶吗?」
大吾郎战战兢兢地举手说道,结果被挺身而出的家康打断。
「那些事等晚点再说。我们现在应该先说关於乙女师父带回来的那个沉默型角色才对。」
他竟然直接把希称作是沉默型角色……虽然她的确是这样没错。
「话说,我记得你不是对三次元的女生没兴趣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也是有例外啊。例如声音听起来像动画人物的,或者私底下其实是同人画家之类的。至於会不会视为处理性欲的对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别这样大刺刺地说啥性欲好吗?
不过……我昨天已经有了失败的前例——想趁着吃饭时跟她沟通,却不得其门而入。
但既然今天有家康这样能言善道的人在,总有办法问出一些线索来吧?
……一秒後,我发现实在是不该像这样一面妄想,一面毫无提防地将门打开。
眼前景象,让我怀疑自己是否看走眼。一旁的家康也浑身发抖,大吾郎则僵
得像座雕像。
看来,人要是目睹了太具有冲击性的场面,似乎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要是能「哇~~」、「啊~~」地尖叫一番,反而能让人确定自己陷於混乱当中。但我的脑袋现在却催眠自己「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开玩笑」,而拒绝理解眼前的景象。
你问我受到啥冲击?
冲击来自沙发上那个全裸的女孩。
乙女姊捡回家的女孩——雾谷希——一丝不挂地坐在我们面前。
我用眼神问家康:我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家康他则摇摇头:不不不,这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
大吾郎则是脸都绿了:我该不会是犯下了日本男儿不该犯的蠢事吧?
不过大家眼睛全都离不开她。
好美。
虽然小了些,不过有句格言说得好:贫乳是地位象徵。
当然大家都晓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大吾郎像个男子汉闭上了眼睛,家康则毫无顾忌地直盯着瞧,至於我……虽然用双手遮住眼,但指间的缝隙却阖不起来。
抱歉,我坦白说吧。
打从我七岁时最後一次跟乙女姊一起洗澡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异性的嫩肌。
就算其他人会说我卑鄙,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现在脑中的选单里根本就找不到「转身」这个项目。於是大家就这样沉默了整整十多秒——
「……欢迎回家。」
全裸的女孩正眼对着我如是说。
继昨天的那声「喵~~」,这是她第二次开口。
「呃……啊啊?我回来……了……这样?」
混乱状态依旧持续。
既不尖叫,也不遮掩,超然地坐在原处的少女——希。
「哈啾。」
啊,她打喷嚏了。看来她果然是会冷……
就在我极度混乱的思考,为她不动如山的态度感到莫名佩服时,突然感觉到身後有人。
等我发现那是文乃,一切都太迟了。
「喂,巧,事务间的日光灯管根本就是坏的嘛。你怎么没把它换………………咦?」
沉默。
渐渐掌握现场状况的文乃,在短暂僵直之後,以飞快的速度动了起来。
不到一眨眼功夫,她马上从书包里拿出浴巾裹上希的身体。
帮希从原本那青少年不宜,儿童福利团体都抗议的姿态,换成仅有浴巾底下露出腿部曲线,看起来勉强能在午夜时段播放的模样後,文乃重新转身面向我们。
「……么看。」
文乃念了一声不知道什么话。
摸看?什么摸看?
「你们看什么看啊~~~~~~~~~~~~~~~~~~~~~~~~~~~~~~~~~~~~~~~~~~~~~~!!」
犀利的旋风脚。
一闪之间,文乃一次将我们三人斩倒。
日後大吾郎回想起这件事,称其为二刚所未见的完美踢腿」。
「你们就这样烂掉死掉吧!」
最後再用她那熟悉的咒骂补刀。
而身处战乱漩涡里的希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们,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
「唉呀呀呀!抱歉抱歉!我好像回来晚了~~」
文乃那宛若不动明王般屹立不摇的站姿,乙女姊突然从她後头现身。
而她的双手,捧了堆像山一样多的衣服。
总之呢,希她似乎刚洗完澡。
但是却没有能换的衣裤。
原本乙女姊打算借她衣服穿,但因为尺寸不合,只好出门帮她寻找最合身的衣服——
结果,就发生了上列事件。
「但就算是这样,你总能裹个浴巾之类的吧!?」
轰隆隆隆;文乃的怒雷打了下来。
好不容易终於穿上衣服的希,就端坐在落雷点上。
「或者是用手遮起来,或逃到别的房间也行啊!」
「……遮?」
「没、没错!遮羞!你总不希望全裸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吧!?」
芹泽文乃,她终於成功地跟雾谷希对话。这真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但以文乃平常作风,总觉得她今天似乎缺了点气势。难道因为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所以才对她这么客气?不对,文乃这么恭谨的态度,根本是前所未见。
不过希那正面对着文乃,天不怕地不怕的视线,似乎让文乃很错愕。回头想想,过去从来没有人敢像希这样面对她,就连梅之森那样的人,一旦碰上发怒的文乃,也不敢跟她四目相接。
「我跟你说,我们女生本来就连内裤也不该让其他人看见的!所以要是觉得自己走光了,就应该当场将那个人踢倒,甚至踩他都没关系!懂了吗!?」
文乃,我话先说在前头,你那做法可不符合一般常理啊。虽然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主要是针对我)。
「总觉得……虽然大家都在学校说『巧是变态』,但实际上应该反了,是芹泽太S才对。」
家康用满怀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轻轻拍拍我的肩膀。
——我的挚友啊,你总算了解了。
「把都筑称做变态,又四处散播谣言的人不就是你吗……菊池。」
大吾郎喃喃道。
「没有啦;所以我也深深检讨自己先前的误解……咳噗::思呜呜呜!?」
「原来是你!就是你散播的谣言!」
我不禁气得扣住他的脖子。
想不到所谓友情竟是如此脆弱,
「吵死了!闭嘴!别打扰我们说话!巧你连呼吸都不准!」
别闹了。
但被她那活像是在说「连用皮肤呼吸都不准!」的气魄给震慑,我只好先乖乖住嘴。
「呃……你叫雾谷对吧?你这样的行为很不妥当!」
「……希。」
「咦?喔对……雾谷希。不管怎样,以後再这样赤裸裸的站在他人面前,」
「叫我希就可以……不必叫全名。」
希嘀嘀咕咕的回答着。文乃的暴风半径就是影响不到她。
这时,乙女姊介入两人当中。
「那可以叫你小希吗~~?加个小字感觉比较可爱——」
(瞪。)
恶狠狠地盯着乙女姊的文乃之眼。换成是小虫子,大概就被她瞪死了吧。
「小文别这么吓人嘛;笑一个笑一个,否则你的眉头会皱到夹得住十元硬币喔。搞不好之後还会长出第三只眼喔!」
「乙女店长,麻烦你先闭嘴!」
文乃终於连乙女姊都顶撞了。就在这时……
「……可以。」
希她点点头。
什么东西可以?
「可以叫我小希。」
结果竟然是那件事!?
「别管那件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有身为女生的羞耻心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不懂。」
「为、什、么!?」
乍看仿佛在沟通,却又沟通不了,鸡同鸭讲的两人。
听着听着不禁连我都感到疲惫。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一直无限回圈。
「我不觉得有什么为难。」
「喔喔是吗?那就随你怎么想吧!但是我很为难,所以拜托你穿上衣服!」
出现了!是文乃的「你喜欢的话随你高兴,但是不要给我惹麻烦」作战。
藉由这条岂有此理的逻辑,文乃可说是百战百胜。
靠着这战法,她过去不晓得对我订下多少规炬。
早些时候甚至还有「不准在麦茶里面加糖」这一条。我觉得暍起来还不错的说……
「周遭的人如何看待你,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不在意。」
哇,还真是乾脆的回答。
虽然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自暴自弃……但却又一副毫无所谓的淡然姿态。
「我说,巧啊……」
家康拉拉我的袖子。
「我觉得啦,这位外表看起来会让人联想到第一适任者以及头部神经介面装置的小姐,难道我们就不能找些更有意义的问题问她吗?」
听不懂。难道你就不能用更普通的方式表达吗?
不过家康的意见我倒同意。
这重复个没完的对话,连我们这群听众也越听越累了。
而且我也对呼吸有迫切需求。
「所以,我
现在有一招能够缓和场面的秘策。」
我洗耳恭听。
「若杜鹃不啼,就跪下来请它啼(注2)——你们记清楚了,这可是菊池家的家训。」
「我觉得你们菊池家,对於自尊这东西还是多点重视比较好。」
这时,家康突然凑到一脸严肃,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吾郎耳边,说起悄悄话。
虽然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我隐约听到里头参杂了「大和魂」、「堂堂男子汉输给妇女可是丢人现眼的事」之类,非常可疑的单字片语。
「唔……好吧菊池,别对外宣扬。你的话的确有道理。」
於是大吾郎「哼!」地瞠目一瞪。
并慢慢来到客厅中央睥睨全场。
「你……你想干嘛?」
看到大吾郎接近,文乃摆起备战姿态。
那模样正是在对他说——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再把你踢倒。
但是大吾郎却以鹿一般冷冷的目光看着希以及文乃两人。
「刚才的状况的确不公平。这日本男儿所不该有的作为,我深以为耻。多亏菊池的提醒,才让我想起所谓有借有还的道理。虽然我还有待磨练,但请您务必收下我的回礼。」
除了家康以外,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就在大家的视线集中在大吾郎身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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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日本「杜鹃不啼」的故事:织田信长「若杜鹃鸟不啼,逼它啼!」;丰臣秀吉「若杜鹃鸟不啼,逗它啼!」;德川家康「若杜鹃鸟不啼,等它啼!」分别显示了三位君主截然不同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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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他一边吼着,上半身卯足全力,摆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这下大吾郎的脸色红到发黑,冒出的涔涔汗粒聚成斗大水珠,流到了下巴处。
……他到底在干嘛啊?
「哈啊啊啊啊啊……呜,看来我还是不够格……」
「呃……话说我完全看不懂你在做什么。」
「思。就是用隆起的肌肉将上衣撑爆——我想实践的就是这一招。」
噢,原来如此。
「没办法,看来只能用手撕破了……哇刹啊啊啊啊!」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啦;!」
大吾郎狂放潇洒地将上衣撕个稀烂。话说他中午不是也撕过一次吗?不知道他现在这件是哪里弄来的。
「这……慢着慢着慢着!幸谷你……!?」
连制止都来不及,大吾郎脱到全身只剩一件鲜红兜裆布。
「哇喔~~猛男少」
发出惊叹声的,当然是乙女姊。
看到他那魅力无穷的肌肉美,差点连我都想为他拍手。
「你说你叫雾谷?请你原谅我吧!要是这样还不够,那我就连这件兜档布也——」
「不准脱~~~~~~~~~~~~~~~~~~~~~~~~~~~~~~~~~~」!!
随着文乃一声大吼,一记踵落轰炸到他的身上。
大吾郎就这样,穿着兜档布倒在地上。搞不好他挂了也说不定。
「你去死两次啦!!」
一如往常的杀无赦发言,笑得东倒西歪的乙女姊。
家康露出一副得逞了的表情,我则抱起了头……
看着我们大家的模样——
「……好奇怪的一群人。」
希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看着她的模样,总觉得……
她好像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