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悲惨传 第8话「此时的她们!封闭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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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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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捡回了丢掉的性命,在处于异常事态的四国境内与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浓凿和绝对和平联盟视为『魔女』的神秘幼儿酒酒井缶诘一起,从德岛县向着高知县飞翔的时候——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副室长,同时也是忽略心理层面在职位上最亲近空空空的部下,『篝火』冰上竝生正走在地下通道里。

「…………」

她带着不能接受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对自己的行动抱有疑问——若是熟悉她的人看到,也许会觉得有些异常。她尽量表现出和平时一样、和平常一样的样子——自我控制着,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完全做到。

当然了。

事实上,竝生现在和平时的状态相距甚远——和平常完全不同。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现在也许还能回头。

也许还能重头再来。

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显然没有那种也许。那不过是淡淡的期望。虽然想要依靠这种期望,但她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去依靠。

只是,这种想要依靠——想要逃走的想法,也就是自己的软弱,平素是绝对不会允许出现的,然而只有今天,她想要允许一下。

想要用宽广的心灵允许这种软弱。

毕竟。

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是对地球扑灭军的坏事。——她即将背叛自己所在的组织。

这怎么还能保持冷静——不,她至今为止确实是对组织比较忠实的成员,但她绝对没有打心眼儿里发誓效忠。

在某种意义上反过来说,为了在地球扑灭军这个秘密组织中活下来——为了在这个死亡率非常高的团体中提高生存率,即便不算做坏事或者背叛,至少她没少做不太忠诚的事情。

完全不能说她一次都没有做过对组织完全没有好处、基于自己的理论的擅自行动——这和声称自己有生以来没有做过一次坏事、没有撒过一次谎、没有犯过一次罪一样不可能。

竝生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正直、诚实的人——她经历的人生无法让她产生这种自恋,而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笨蛋。有必要的话,她会以必要的程度做出自己认为必要的事情——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弄错过这其中的取舍,才能像这样一直平安无事地活动到今天。

和弟弟不同。

和那个原放火魔不同——像这样,平安无事地。

所以她对自己贯彻的不是不要犯罪,而是不要犯错——而今天,她带着不小的动摇、带着掩饰不住的动摇,却依然行走在地下通道里,就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有疑问。

因为她没有自信。

我现在是不是犯错了——犯了大错误,而且还要错上加错。她感到不安。

她绝对不是对地球扑灭军怀有内疚——原本在大的意义上来说,她根本就没想背叛组织。

她是想保护上司空空空,因此这是作为部下的忠诚。她要做的事情还在这种说法能行得通的范围内。

当然,这都只是借口,在地球扑灭军上层看来——比如让监察部说的话,她已经做出了足以让她立刻省去判决直接走上处刑台的背叛行为。

如果真的忠诚于组织的话——或者,如果只执着于让自己活下来的话,她现在应当采取的行动就不是走向这个地下通道的目的地,而是立刻联系『上面』,报告他们说为了调查异变前往四国的空空空从登陆之后到现在一直杳无音讯。

这既不是打小报告,也不是部下检举上司——只是普通的手续而已。

既然从外部完全无法得知空空空的状况——那从客观判断,就应当看做是他已经和其他调查员一样丧命了,因此这算不上什么作为部下的不忠诚。

可是冰上竝生不只是空空空普通的部下——不,这并不是说竝生和他心灵相通,或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超出上司和部下关系的联系。只不过是说,她的任务是支持空空的日常,超出了普通部下的职责,还要作为保姆和他相处——如果有人能和空空心灵相通、拥有联系,她真想见识一下。

闲话休提。

如果以一个保姆的观点发表客观意见的话——地球扑灭军的『上面』绝对不会允许她说出这种话——不论有没有音讯,不论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事,竝生都不觉得那位少年会死。

……残酷的现实是,空空空在这一天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过就算是身为保姆的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上司竟然能做出死去又复活这种绝技。

实际上,不论空空空是不是还活着,是在继续执行任务还是已经任务失败——或者放弃任务逃走了,都没有关系,以她的立场,都应当不由分说地将他音讯全无的事实报告给『上面』——这是她在地球扑灭军中的指责,也是她这个齿轮应有的旋转方式。

然而她没有这样做。

只是没有说出真相,绝对没有说谎——她平时就不是对组织知无不言,把这次的事情也当做其中的一环的话,倒也不会失去冷静。

对。

不能混淆——总结起来就只有这一点,所以很容易归为一类,但在这一点上,这次和以往不同。

对于包庇空空室长她并不内疚——考虑到她为了包庇空空室长而选择的合作对象时,她才感到了内疚。

说成是和恶魔交易有些太夸张了,但实际上这次她准备合作的对象比恶魔还过分。

地球扑灭军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

左博士。

现在很多人都把她称为拿自己的女儿做研究的试验品结果害死了女儿的无血无泪的鬼母——但这也只是她的一个侧面。

不过在这一点上,虽然只是在她丧命前的一小段时间里,但空空空和那个女儿左在存之间构建了同伴关系,因此空空也许会觉得竝生和那个母亲结盟是背叛行为。

为什么要和那种杀母仇人似的母亲结盟——不,空空并不会说这种话。也许连想都不会想。竝生并不知道空空空实际上是怎么看待不明室和左博士的——也从没想过去问他。

话虽如此,不论空空是如何看待不明室的,竝生对不明室的看法非常明确。

直说出来就是,讨厌。

甚至憎恨。

这不仅是因为她和弟弟都被不明室进行了改造手术,还有其他许多原因——讨厌不明室的理由数不胜数。和不明室室长结盟这种事,就是空空什么也不说,她自己也觉得非常难受,甚至会无法原谅自己。

话虽如此,这是对于不明室这个集团的看法——集团和个人必须分割开来考虑,这在秘密组织地球扑灭军里,还有其中更加隐秘的组织不明室里,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作为组织内网络的一环,她在不明室里也有朋友——在这种情况下,朋友的定义也变得比较模糊,不过总之,就算她对不明室多么怒在心头恨入骨髓,也不会单纯地把这种感情投射到每一个不明室成员身上。

组织论和人际关系不能一概而论——竝生一直都最大限度地利用不能一概而论的这一点,若是对此表示不满,那也太自相矛盾了。然而,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它也不能成为竝生的免罪状——比起她对不明室的反感,她对不明室下属的个人左右左危的反感更加强烈。

因为不明室原本就是她意志的体现——不,唯有这次不一样。

因为——这次,从现在起。

左右左危博士和冰上竝生联手,是要和不明室作对。

在不明室眼里,这是彻彻底底地被上层背叛——但在左博士看来,背叛或联手之类的讨论实在太过无聊根本不值一提。

组织论和人际关系在这位疯狂科学家眼里都不过是绘图工作——竝生的这些纠结烦恼,在左博士看来就像是滑稽喜剧一样。

然而,她好歹和心理辅导员结过婚,也不是完全不理解人类的心理——是位还比较能读懂『心灵设计图』的研究者。

所以她给了竝生一些时间——能够整理心情的时间。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提出的『同盟』反正都不能立刻开展行动,她为了让竝生做好觉悟,给了他一整天的时间。

竝生是在昨天接到同盟——交易邀约的,从那时到今天,左博士完全没有再和竝生接触。

「你也要做各种准备吧——要去印证我说的话,寻找可以和我结盟的根据。不过我想你肯定是找不到的——但到头来还是会带着不安和我结盟。不过,实际亲自体验一下这些无用功,绝对不会是无用功。」

不知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为了愚弄竝生,左博士提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建议——而竝生也认为,虽然多半和她说的一样是无用功,但她确实不能毫无自己的见解就对左博士说的话唯唯诺诺、照单全收。

然而,竝生姑且还是问了一句。

「不用抓紧时间吗?假设你说的都是真话——那现在不应该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吗?」

不用争啦——说实话,要说错过时机的话,现在已经错过了。如果这次的事情中存在绝好的时机的话,那也只能是在悲剧发生之前。也就是说,如果能在更早以前就阻止绝对和平联盟的企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里依旧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话,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她一点也不着急。

也许从她和竝生接触的时候起——从成功让竝生把事情听进去的时候起,左博士就已经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

在竝生无用地印证调查四国和绝对和平联盟的时候,她也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不过也可能意外地是在处理并行推进的其他事情。

竝生想着空空说不定会在这一天里和她联络……但她基本预计到了,依旧杳无音讯。

既然从外部完全无法观测四国的状况,她就只能运用想象力来推测,大概是因为魔装限制,没有联络手段了——从概率的顺序来考虑,应该认为是空空死了所以才没有联系,但她认为自己的上司是『杀也杀不死的英雄』。

所以说,这只是个比喻,就算她再怎么扇动想象力的翅膀,也不会知道和她的这个认知完全相同的事情真的就发生了——

到最后,她依然什么也不知道。

除了得出调查是无用功、等待也是无用功的结论外,她依旧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她只得带着和昨天与左博士分手时完全相同的知识量再次和她会面。

这件事无法和别人商量——或者说,死也不能告诉别人。竝生在地球扑灭军内外都有许多『朋友』,但就算是朋友就算是挚友,就算是家人,也必须划清一道界限,而左右左危博士就是那条界限这边的案件。

真是的,不管先多少次也觉得是噩梦。

那位疯狂科学家竟然和自己利害一致——不管这个利害要建立在相信她说的话的基础上才行。

利害。

慎重起见,竝生在脑子里面整理起来——她复习、验证了许多遍,左博士的想法唯独在这一点上无比单纯,以至于不需要确认。

针对现在发生异常事态的四国,不明室——进一步说还有地球扑灭军准备投入『新式武器』。

她的目的就是阻止其投入——她和竝生接触只是为了阻止『新式武器』的投入。空空空接到单人任务前往四国,似乎也是她做的政治手脚——不过关于这件事,即便她不做手脚,出现同样结果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活动一下。

她这种小心谨慎竝生非常了解。

因为她毕竟是竝生的——竝生和竝生弟弟的『恩人』。

因为最后成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竝生也十分小心,她认为右左危和她接触可能不『只是』为了阻止『新式武器』投入,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别的展望。她并不是自以为自己有多高的价值(要说的话,她的『价值』在肉体改造结束的那时就结束了),但对左右左危来说,空空空这位英雄是足以勾起她知性好奇心的样本。

她不会向空空或是竝生追究女儿死去的责任——即便会开玩笑地抱怨两句。

因为原本就是她把女儿当成试验品的,而竝生也不会因为弟弟做的事而感到内疚。如果因为这种事感到内疚的话,就中了博士的计了——怎么能让她随意摆弄『心灵设计图』。

竝生认为右左危非常想要实验——改造空空空这个样本。所以她把这次的事情看作是个好机会。她肯定是想尽可能从空空空那里获得、抢夺数据。

只是。

这终究是次要的——附带的,即便如此,左右左危这次的首要目的、最优先事项,肯定是『新式武器』。

对她来说『新式武器』就是如此重要——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不过这个比喻用在她身上不合适就是了。

竝生完全不知道『新式武器』是什么东西——她本想在今天之内无论如何,不管要做出什么样的交易,都至少要打听出来——总之,右左危想要在事前防止将其投入四国这个『无用功』。

不光是因为无用——

还是因为不想让『新式武器』中运用的技术被她认为的这次事件的黑幕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这次的四国居民全体失踪事件,不是和人类敌对的地球干的,而是在同地球战斗方面与竝生她们志同道合的绝对和平联盟造成的。这在竝生看来相当值得怀疑,但如果这样想的话,确实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多到可以假定是这样来继续思考的地步。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次的事件就是人类之间的内讧,是可悲的自灭故事了——不过,左右左危的无视组织指向性的『私利私欲』对竝生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冰上竝生——『篝火』现在短期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救出上司空空空。

竭尽全力。

地下通道走到了尽头——前方没有岔路,只有通向地面的台阶。她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但当然事先调查过接受指示的地方,因此并不意外——不过,她接到的指示是『走这样这样的路线,用这种交通工具,最后走过地下通道,要刚好在几点的时候到达哪里』,虽然很具体,但完全看不出想要让竝生做什么。

如果担心被跟踪或追踪的话,反而是交由竝生的才智来解决更加稳妥——这个导航比起警惕第三者,大概更多的是在警惕竝生。

她有些不想让竝生知道的信息——而且有很多。所以她极力不给出信息,还交织着冗余信息,让竝生走许多弯路,以此来限制她的行动。

昨天会面的时候,竝生指定了具体的地点,结果右左危表演了一场将会面地点完全篡夺的大戏(她虽然说了个像那么回事的目的,但竝生觉得那就是表演。为了展现力量差距),她也许在警惕竝生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或者警惕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她提出那样乱来的合作,还要警惕竝生背叛,真让人觉得毫无道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了。那位才女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人。

以竝生的感觉来说,她现在已经违反了许多规则,已经无法回头了。即便现在背叛,也没有退路——但左右左危作为科学家,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心灵设计图』。

不制造出现实上无法背叛的情况就不放心——不确信,这么说来让人觉得她气量狭小。不过,本来就不该期待那个女人的气量就是了。

也许是摆出一种姿态。

或者这也是表演。

我虽然向你提出合作,但我并不相信你,不要误会了——不要碍于情面相信我,之类的——

「…………」

爬上台阶走出到地面上,便看见那里停着一辆车——她虽然预想到接下来会有车来接她,但车种在她预想之外。

当然,现在为了隐蔽,应当尊重这个选择——她也没有以为会有一辆自带烟雾的专车在等着。不过即便这次的情况下比较困难,但竝生还是不自觉地(无意义地)预计右左危会用直升机一类的东西来『运送』她——然而也不是这样。

停在那里的是一辆大卡车。

是高级厂商的卡车,但比起牌子,它巨大的体积更加引人注目,是辆二十吨级的卡车。大到这种程度,已经比起车更像是建筑物了。

这辆车该不会是无关车辆吧……

竝生满脸惊讶地想着,但这想法刚冒头,就在她踏出地面上的瞬间,卡车的货箱门打开了,这实在无法看作是偶然。

她甚至要怀疑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吓她一跳了……竟然准备这么一辆显眼的车。而且还让她坐到货箱里?

因为显眼所以反而是盲点,竝生虽然承认这种想法的有效性,但并不喜欢……然而如果是知道她不喜欢才准备这个大型卡车的话,就无可救药了。

竝生再次认识到那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她完全没有改变步调,直接走进了卡车货箱里,仿佛她相信这是她的最后一点抵抗。

当然,她什么也没相信。

2

「欢迎。」

「…………」

货箱里。左右左危博士——优雅地坐在设置在货箱内的沙发上。

虽然没有厨房,但有冰箱和茶座,看上去能摆出点心来——在这种地方,甚至右左危一手拿着酒杯迎接竝生也不奇怪。不过,要是『表演』到那个分上,竝生就要惊讶过头,受不了,直接转身走了。

在这个意义上她还是知道节制和限度的。

真是的,简直像房车一样——不,这种车本来不是为了那种用途而设计的,因此终究没有房车那么舒适友好。

「能帮我关上吗?那不是自动门——有的人,比如企业的大人物之类,习惯于被人接送,还以为汽车门都是自动门呢。比如以为出租车门也会自动打开。真有趣。」

「…………」

不知道哪里有趣。

听说平时坐出租车的人在坐普通汽车的时候,会以为车门都是要司机打开,所以会一直等着们开——是这种故事?

还是说是比喻?

不管怎样,她要说的也只有『关门』这一个意思而已,

对此怀有反抗心也没用。仅此而已。追问为什么一定要关门也很愚蠢——又不是男性和年轻女性之间的谈话,没有那么多礼仪礼貌。

竝生关上了门。

考虑到密谈的性质,她觉得应该把门锁上,然而在她动手之前,门刚一关上,货仓就咔嚓一声锁上了。虽然不是自动门,但上面有自动锁。不,说不定这其实就是自动门——这种程度的改造并不稀奇。如果真是那样,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特地让竝生关门了——也许她让竝生去关自动门,心里偷偷嘲笑?

……这种兴趣,或者说恶趣味太高深了无法理解。

不去理解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我还以为。」

竝生一边说,一边走向右左危——没有经过许可就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如果这是求职面试的话她就已经不合格了,但她又来这里找工作的。

她要找的是信息。

「你会开车把我接到某个会面地点去呢——其实是就在这里说,对吧?左博士。」

「不,不是的——只不过是根据礼貌,我亲自来接你而已,会面地点不是这里。」

右左危确认似的环视货箱内部——布置得像房间一样的货箱内部。

从她满足的样子来看,这是以她的品味来设计的房间吧?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显得太过若无其事了。

「这辆车预定在送我们到达目的地后,就粉碎处理掉。」

她说。

「连里面的东西一起。」

「…………」

应该说,她没说连司机一起,还算是有救吗?竝生本来做好打算,要时刻注意尽可能保持情绪稳定,但右左危却看着她有趣似的说:

「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啦。」

竝生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表情,不过即便她没有表情,右左危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她只是在拿竝生寻开心而已。

「这辆车我根本就是今天才买的,没有什么感情啦——我没有多少物质上的欲望,到手的东西马上就会丢掉。」

「……当然,这其中有毁灭证据的意味。」

竝生说。

用和平时一样的语调。

应该是和平时一样。

「但是不是有些做过头了?特地为此准备交通工具,结束后马上处理掉——感觉反而会露出马脚。」

「在我面前说什么感觉一类基于印象的东西让我很难办啊。」

右左危耸耸肩膀。

「没关系,这方面我会做得滴水不漏的。」

「你是想说,公然准备这种大型车辆反而不容易暴露隐秘行动?如果你不喜欢感觉之类的说法的话,我就直说了——这种隐蔽方法,立刻就会露出马脚。就算你说滴水不漏——」

「你真是神经质啊————不用担心,竝生小姐。我本来就没打算藏起来。滴水不漏就是这个意思。」

「…………?」

不明所以。

她总是这样,随便说什么话都云山雾罩的——怎么才见面五分钟,就被她带得云里雾里了呢。

「……也就是说,这里面没有毁灭证据的意味?」

「有毁灭证据的意味啦——只是,我没想过能完全藏得住。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要实行的奸计,是对地球扑灭军最大规模的背叛——不是能够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种级别。」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球扑灭军无与伦比地不留情面,竝生根本就不觉得它曾经对组织成员有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的事情是最大规模的背叛这一点,她有非常有共鸣——因为她们现在要妨碍地球扑灭军投入对地球武器『新式武器』。

「所以我认为,只要能糊弄过去一瞬间就行了——没想要完全瞒过去。那样想的话就没命了。只要我们的行动在今天,还有明天,没有暴露就行了。为此,比起偷偷摸摸地,不如像这样堂堂正正地行动……『装作』堂堂正正地行动更有效率。」

「…………」

那么,她指示竝生走那些奇怪的迂回路线,果然不是在警惕地球扑灭军,而是在警惕竝生。

竝生对此并不想说什么,但是既然如此,就不要随口说出『我们』这种词。

用『我』和『你』就好了。

「……假设,我和你的企图顺利完成了——那会怎样?像你说的那样,暴露了的话,会怎样?」

「什么怎样?你是什么意思?能说的更严谨一点吗?」

「当然是——我们能不能平安无事。」

这根本不用说吧。

甚至都不想说。

「既然你说不打算隐瞒到底,那肯定是会暴露的了——不管我怎么弥补。到那时,假设『新式武器』没有投入四国,我的上司平安归还……但我和你不会平安无事吧?不会平安无事——或者说,不会就这么算了。免不了受到某种处分吧?」

严格地说是强制,但本能上想要说得模糊一些——『某种』。

没有什么某种,这种情况下的处分显而易见——死刑。

那就是会下达的处分。

「呵呵。」

右左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这种情况可笑不出来。还是说她已经打算好了自己能得救?

很可能。

到那时就没有什么『我们』了——竝生就是个合适的弃子。右左危向竝生提出合作,只是想在事情暴露的时候有个替罪羊吗?

「…………」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像那么回事,甚至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不过,到那时,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空空空就是了。

是把他也当做替罪羊,还是打算把他作为研究样本收入囊中?

「那个,左博士……」

「我说了不用担心,竝生小姐。我们不会被处分的——如果我们的企图能顺利完成。」

「…………」

「要小心的,反而是没有顺利完成的情况。你明白吗?」

「……你是说,如果能够阻止『新式武器』投入,这个功绩会得到评价,就不会被处分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和她说自己的企图是『背叛』的说法矛盾了——不,不应该把右左危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现在不是『非常有共鸣』的时候。

「阻止『新式武器』这件事本身是『背叛』——并不会得到评价。虽然没有可以遵照的前例,但处分应该不会比死刑更轻吧?」

「……那么。」

「可是,如果能得到可以与其相抵消的利益的话,不就行了吗?在前无古人的背叛的另一面,只要给地球扑灭军带来前无古人的利益,我们就是英雄——即便到不了那个地步,至少也能获得缓刑吧?」

「利益……?不,所以说,这次的利益就是『新式武器』不会被浪费吧?可是你也说了,在测试『新式武器』的意义上——」

能够测量其威力。

既然这是不明室的目的,那么夺走他们使用『新式武器』的口实只会让他们厌恶,绝不会是『就行了』。

这和企图纠正组织错误的内部检举不一定会被证明评价一样。说白了,对『不明室』而言,不论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不是地球干的,只要能测试『新式武器』就行了——麻烦地是,这种行为和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的理念相符。

也就是说,她现在被自己的原则勒住了喉咙,然而她现在的态度却太从容了。

也许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原则——也许在她若无其事地找上竝生的时候,就该推测出这一点了。

「『新式武器』的测试。是啊,我也想做——但是,如果做了的话,说不定会被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夺走『新式武器』的技术。我的立场是想要回避这个可能性。可是对不明室和地球扑灭军来说,只要投入『新式武器』,就能把一切荡平,根本不用担心被夺走——也许吧。这样的话,我的正义就无法成立。该说是正义还是正义旗号呢——这种东西听上去不过是借口吧。感情化的人是无法掌控的。」

「…………」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感情化的人,是指什么样的人(和左右左危比起来,大部分人都是感情化的、有人性的),但这一点竝生无法苟同。

会这么说,也是因为竝生并不知道『新式武器』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如果它真的拥有能够荡平四国的破坏力的话,那就算有些蛮横,也是有使用它的正义旗号的。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样,现在四国确实发生了不寻常的异常事态——想要再事态继续发展前将其控制住、当成没有发生过的想法,很难完全否定。

这完全算得上是『大声悲鸣』时没有做到的、针对人类损失的『对策』——他们一定会这样说:『等到事情发生就晚了』。

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空空空的话,说不定竝生会赞成哪一方——虽然以她的个人感情来说,并不想赞成右左危。

左博士不应该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是明白却无视呢,还是说她果然是在

拿竝生寻开心呢?到底是如何呢。

冰上竝生和左右左危比起来确实是感情化的人——但她绝不会真心觉得自己无法掌控。

「……听你说的,左博士,你似乎不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呀。」

「我才不管什么正确呢。我只是不想使用『新式武器』而已——不管正不正确,我不想用的东西就不会用。竝生小姐,这就像不论空空空正不正确,你就是想救他一样。」

「你这种说法——会招来严重的误会的。」

竝生说。用极其冰冷的声音。

「我当然想要避免我的上司、那位小英雄白白死去。就像你不希望『新式武器』被浪费一样。」

「呵呵呵。你是想说,就像我把『新式武器』当做是我的孩子一样疼爱那样,你也把空空空当做是你的弟弟一样疼爱吗?」

「……你这么理解就行了。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

这句话百分之百是在调戏竝生,但竝生不想再纠缠了——被问就忍不住回答,这是她的坏毛病。

话虽如此,她也绝对不认为右左危那种不管被问到什么总之就不正面回答的说话方式是个好习惯。

可是她很烦人。

似乎还想继续这个话题。

「哎呀,我不是在开玩笑啦,竝生小姐——反而是非常严肃地在说。你担心的也许是空空空的性命,但如果是我有什么担心他的,那比起性命更多的是他的才能。」

「……我也一样啊?他的『看出怪人的才能』在地球扑灭军不只是稀有而且是唯一的,我不想失去它。而且如果是碌碌无为地失去的话,我作为一位憎恨地球的战士,会感到遗憾万千。反过来说,我并不是单纯地认为要珍惜生命——」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到头来不就是和珍惜他的生命一样吗?只是把性命换个词说成是才能而已吧?」

「嗯……你这么一说到也是……那么左博士,你说担心空空空室长的才能,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这和我担心『新式武器』是一样的——我担心他,那位唯一的少年被四国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哎?这——」

这岂有此理。

不可能。

——她能这样断言吗?

毕竟这是曾经差点就发生了的事情——实际上,不只是差点发生。那时候绝对和平联盟没有打算接纳空空空和竝生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大概有这么多吧),然而即便那时刚入队不久,但空空空本人确实曾经打算转入其他组织。

他在那时候受到了惨痛的打击,因此已经受够了绝对和平联盟,反而会对那个组织呈批判性的态度——这种一般的感情论在空空空面前毫无意义。

他一点也不在意那种事。

他对绝对和平联盟的负面感情就算不能说完全没有,也肯定是和没有一样——所以,无法断言不可能。

空空空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的发展——

「这对你来说不妥吧?」

「我没说不妥。只是说我担心。」

「是一样的吧,在你面前。」

「不,这还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在我面前,还是在我背后。不过也许在你看来都一样吧。」

右左危轻轻一笑。

「不过,要说不妥的话,他也许会被其他组织夺走这件事对地球扑灭军来说已经不只是威胁了。也许他真的想去别的组织——特别是绝对和平联盟。」

「如果你是在说以前的事的话,左博士,就算是那时,空空空室长也绝对不是凭自己的意志想要转到绝对和平联盟去的——」

「我知道啊,你是说,都是剣藤犬个和花屋潇的错对吧?但是,他这样缺乏主体性,根据周围的步调四处游荡的特点,就是这次我担心的来源——担心,也可能是你说的不妥。」

「…………」

不知何时,不妥已经被替换成好像是竝生的主张一样了。但竝生的感情比起担心(比起不妥),更多的是不安。

空空空本来就生死不明了,说不定还落入了别的组织手里——这让她的心情无法平静。

「可是左博士,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吗?绝对和平联盟想要夺走空空空室长——」

「这里面的感觉也有些不同。我担心的并不是『绝对和平联盟夺走空空空』,而是『空空空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

「你觉得一样?你大概会这么觉得……但其中有些不同啦。也就是说,在四国现在的情况下,如果空空空还活着——已经登陆四天却依然活着的话,那只能认为他利用了绝对和平联盟。」

「利——利用?」

「正确地说,只能认为他利用了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就是了。」

魔法少女。

昨天也提到过的——那个吗。

由于因为这个词而失笑,竝生只得接受和右左危合作(当然,理由不只有这个,这只是一个契机),但她还不知道右左危说的是有多严肃。

魔法少女是比喻,是讽刺,还是说——是真的呢?

不知道。

「因为以他作为装备带去的贫乏的科学技术,是无法突破现在的四国的——他只有圆滑地利用、活用、录用魔法少女,才能活到现在。」

「……那实际如何呢?我本想之后再问的——左博士怎么认为?」

竝生觉得不论是后问还是先问,右左危反正都不会好好回答,干脆就问了。

「你认为空空室长活着的概率有多大?」

「啊哈哈,认为活着还要说概率……简直就和薛定谔的猫一样啊。实验盒子里的猫是活着还是死了,在打开盒子开之前都只能以概率来判断——这个实验其实不用猫也能做,薛定谔博士是讨厌猫吗?如果是那样那还真有趣。」

「……有什么有趣的?」

竝生看右左危果然不好好回答,厌倦起来——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离开这个货仓。实际上她不能离开,就算假装要离开,右左危也不会因此动摇。

「哎呀,所以说,如果薛定谔博士讨厌猫的话,还是很奇怪吧?因为盒子里面的猫又一定概率『活着』,对吧?真要是讨厌猫的话,应该把实验器具设定为能够制造出猫肯定『死掉』的状态啊。那么薛定谔博士是喜欢猫的?可是那样就该设定让猫肯定『活着』的实验装置——呐,有趣吧?也就是说,薛定谔的猫的故事,同时也表示,薛定谔博士是喜欢猫还是讨厌猫,在打开盒子看之前只能通过概率来判断。」

「……?啊,哦。」

故事中又套着故事,有些本末倒置,但右左危说的如此流畅,整体上让人想不明白了。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话和现在完全无关,和空空是活着还是死掉也没有关联。

还是说,这其中的言外之意是,认为空空活着就是对他有好感,认为他死了就是否定他?

如果她真是在以此挪揄竝生的心情的话,也太绕圈子了,何止是反应不过来,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简单地说就是,空空室长是否还活着,就像盒子里的猫一样,左博士完全没有头绪?」

以竝生的私见来说,如果要把空空空比喻成动物的话,应该不是猫而是狗。总之,她虽然没听明白,但依然带着挑衅的意味说——但是,这太浅薄了,不像是她的风格。

左博士的人格没有简单到听到人说她不知道就生气——反而是那种得知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会高兴的研究者。

「没有呢,没有头绪——所以我才对空空空感兴趣。不过现在我的兴趣更多的是在『新式武器』上——不过,这两个哪一个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我都会很生气。所以对我来说最糟糕的故事是,空空空现在已经被绝对和平联盟篡夺,而且之后『新式武器』投入,也被他们夺走了——而且这是个很有可能的故事线。以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的故事线。」

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空空空现在还活着——右左危重要对竝生的回答给出了类似答案的东西。

虽然无法释怀,但右左危说他活着的话,那他就应该还活着——即便这既无法保证将来会怎样,也无法保证他是否平安无事,更无法保证他会回来。

活着。

他——那孩子。

「以我的预测,现在绝对和平联盟超过一半的机能都没在运作了,这是个机会——空空空到底和魔法少女构筑了怎样的关系呢?」

「怎样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右左危笑嘻嘻地回应这个问题——我真是不长教训,竝生心想,改变了思考方式,说出自己的预测。

她毕竟是研究者的性格——即便不会被挑拨,但会职业病似的给学生『打分』。

即便是多么糟糕的学生的答案,对人给出的假说,她都会忍不住打分。

「他在当地,和四国的幸存者结成了怎样的同盟关系——是这个意思吧?是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呢?还是结成了多少对空空室长或地球扑灭军有利的同盟呢——」

魔法少女这

个词也非常可疑,可信度值得怀疑,不过现如今在四国,没有比『幸存者』这个词听起来更空洞的东西了——就连右左危所说的黑幕绝对和平联盟都何止是『超过一半的机能没有在运作』,一般想来已经是毁灭状态了。

竝生一直无法挥去自己是在陪人唱独角戏的恐惧,但她咽下这个担心,继续说。

「只是,想想看,是不是结成了同盟也值得怀疑呢。要说关系的话,结成敌对关系也不奇怪——如果绝对和平联盟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联的话,他们最应该排除的就是身为外人,而且是去调查的空空室长。」

但这也要组织机能在运作才行吗?

既然从外部无法窥探到当地的情况,就只能想象了。

「可是,如果变成了敌对关系——就已经晚了。左博士是这么认为的吧?」

她不是提问,而是用了确认的形式发言。这也做大概是正确的。

「是啊——不,也不一定。虽然她们的『魔法』超越了人类的认知,但空空空的才智也基本超越人类认知了——即便是从敌对关系开始,只要最后结成同盟就行了。喏,俗话说,昨天的敌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右左危给她『打分』了。

「就像我和竝生小姐这样。」

「…………」

关于这一点不想点头迎合。

这个人还是这样,把单纯的预测说得好像是亲眼所见一样——竝生只是这么觉得。

当然,左右左危只是说得『好像亲眼所见』,并没有真的看见,但四国实际上就发生了和她说的一样的事情——空空空和众多魔法少女重复着敌对和同盟,走到了尽头。重复着昨天的敌人就是今天的朋友,活到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冰上竝生虽然无法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但她也知道右左危『好像亲眼所见』的叙述的中标率有多高。

「那么,我们就只能祈祷那个同盟关系是对等的了。这种交涉是空空室长擅长的……」

竝生说着,又觉得她实际上不知道空空是不是真的擅长。她是空空空的直属部下、保姆,以她的立场应该比别人更有发言权,但是实际开口说的时候,一开口,又觉得像是在谈论虚构的人物一样。

「但是,就算空空室长在当地结成了同盟——他能否或者从四国回来,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是啊。先不管结成同盟后是不是反而难以从四国回来,现在要怎么离开四国都是个黑箱。这也取决于实验的种类……」

「实验?」

竝生疑惑起来。

是要继续薛定谔的猫的话题吗——她觉得有点厌烦了,但右左危没有多说。

竝生推测她大概知道什么,但既然她不打算说,那就和不知道一样。

「不知道该说是实验,还是游戏——就是了。」

右左危只说了这么一句。

「空空空方面——或者说四国方面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他了。」

然而回到了话题上。

然而,如果她的结论是四国的事情只能交给空空负责,那她这就不是回到话题上,而是抛开话题了——

「不不,是四国方面,交给他的只是四国方面——我们也要从本州方面进攻绝对和平联盟。要说的话,就是准备夹击。」

「……我不想理会绝对和平联盟啊。这种像是内斗一样的事情——说实话,我不打算做。」

「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打算,最后都会变成那样,所以不用在意。」

「……哦。」

这件事很难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但是,左博士说的话也不能每一句都在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竝生是希望她能够排除万难听从这个忠告的。

「可是,说到最后的话,我们。」

不小心说出了『我们』。

竝生想要重新说成我和你,但终究有所顾忌,忍住了继续说。

「我们最后要面对的不是绝对和平联盟,而是地球扑灭军吧?这不只是内斗——该说是内讧了。」

「都说了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我们在和绝对和平联盟的战斗中收获了胜利。我们哦。」

左右左危看准时机不断重复『我们』——性格太差了。

「是你之前说的,只要得到了能够抵消背叛的利益?但是……」

连竝生的失言都没有漏听的她,当然不可能漏听。先不讨论她们防止『新式武器』的浪费是不是正确的——

「所以说,我们为了阻止『新式武器』发动——为了保护空空空,要和绝对和平联盟对峙,这也就是和『魔法』对峙啊,竝生小姐。」

右左危说。

「那么,为了不让『新式武器』被夺走——为了不让空空空被夺走,我们和绝对和平联盟对峙的时候,反过来把魔法夺过来就行了。你不这样认为吗?」

3

乘上卡车货箱之后,竝生立刻就(这当然是被算计好的)被带入了左右左危的步调,不明不白地推进对话——着这期间,卡车不知何时开动了。

这时她猛然惊觉,听到这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话,强行让她的精神冷静下来——总算能听到车子的震动声了。在此之前,她都一直以为车子没有发动,一直停在那里——被摆了一道。这样之类,至少无法从到达位置的感觉推测目的地了。

愚弄她的同时还在警惕着。

难道说她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吗?难道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被愚弄吗?

怎样都无所谓啦……

从静音移动的情况来看,这辆卡车是电动车吗?那么也太特别定制了吧——普通绝对没有卖的。

「夺取——『魔法』?」

「嗯。强夺——这是我们在完成各自目的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右左危说。

她极其少有地、非常简单明了地、只说要点。

「不论我们对地球扑灭军背叛了多少,只要能得『魔法』这种超科技,这种对上层来说是未知的技术,而且在对地球战中能够发挥重大价值的东西,一切就都能抵消了吧?」

「…………」

抵消——能吗?

当然,这得是魔法真的存在才行——但是,如果制造出四国现在状况的真的不是地球而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话,他们就拥有将三百万四国居民抹杀的力量,或者是技术。

如果这种甚至让人觉得是地球攻击的事情,人类也能做得到的话——一定会想要吧。地球扑灭军会垂涎三尺。

甚至会原谅背叛者。

都会想要——那么。

「……会这么顺利吗?」

然而她小心谨慎,不能这么轻易上钩——反而觉得这种一举两得的方案上都有神仙写着『要慎重』。

能够让『新式武器』不会白白投入,能够守住空空空,还能得到强力的『魔法』——好过头了。

不是顺利那么简单。

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大团圆结局一样。

「即使得到了『魔法』,感觉我和你也会被处分——被处刑。因为已经没用了——」

「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能做到使些手段不让自己变得没用吧。你总不会傻头傻脑地把得到的魔法全部报告上去,让自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吧?」

右左危享受似的看着她的心理活动,愉快地说。

「而且,没有什么顺不顺利——这本来就不是那种有甜头的事情。根本不是好事。反而是个艰难的决定。我本来是想以别的形式和他们的魔法接触的,为了这个杂技我放弃了许多腹案。」

「……我暂时就不问具体要做什么才能从绝对和平联盟手中夺取你说的那个『魔法』了。反正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哎呀,这可不一定哦?要不要问一下试试?」

「确实——」

连试也不想试。

「确实,对你来说,这也许是没什么甜头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是占尽了好处。所以不能盲信。」

如果说光凭这对右左危来说是没有甜头的解决方案着一点,对竝生来说就是『好事』了的话,终究有些过分了——不,完全不过分。反而会因此让好事喜迎结局。

「看你的表情,意思好像是你特别希望我有困扰?」

右左危说。

竝生觉得自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右左危似乎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那就是,知道自己被竝生讨厌。

「可是竝生小姐,你也会很困扰哦?该说是困扰,还是困惑呢——以你那样认真的性格,会比我更困扰一倍的。」

「…………」

她看上去很开心。

然而更难受的应该是年纪比较大的右左危——她甚至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也许该说是一时的母亲)。

「不管多少岁都可以叫做女生的风潮已经完全固定下来了,但终究不能叫做少女呢。完全没有女孩儿的感觉吧——我们两个。」

「……这些话可以当做是玩笑吧?当成你只是在扯淡。」

「要说是不是在扯淡的话,当然是在扯淡了——只是

,恐怕真正扯淡的是魔法少女这个概念本身。也就是说,这不是件好事,而是件扯淡事。」

「左博士——」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人生会因此大幅度扭曲——你至今为止构建起来的经历、个性即便都会崩溃。不论怎么基于理论来解释,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我们脑子有问题。」

「…………」

确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竝生就会比右左危承受更多伤害————毕竟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认为右左危脑子有问题了,之后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相比起来竝生就不一样了。

印象被破坏的话……人生会有剧烈变化。

「竝生小姐,你有这个觉悟了吗?你有这个胆量了吗——亲身暴露在甚至会失去所有朋友的异常之中的勇气。你能够为了活下去,被当做异常的人也甘愿吗?」

「……虽然不知道你这些话里有多少是认真的,不过如果能得到那个什么『魔法』,并成为对地球战中的王牌的话,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属于『无所谓』的范畴。」

然而,竝生说。

即便对方是右左危,不,正因为是右左危,才要慎重起见事先询问。

「这也许是个不太相关的问题,而且对左博士来说也不是好事……是件不愉快,也许或本末倒置的事情。」

「什么事?」

「如果我们顺利得到了那个什么『魔法』,并且把技术提供给了地球扑灭军——其结果,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受到被称为少女的屈辱,受到被称为魔法少女的屈辱——这样一来,你想要保护的『新式武器』的价值不就暴跌了吗?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空空空应该不会因此失业,但如果导入了那种超科技,至今为止支撑着地球扑灭军的最尖端科学技术就是多余的了。这对于地球扑灭军的开发室和不明室来说,就不只是困惑的事实,而是屈辱的事实了。

「何止是多余——呵呵。甚至还会被当成是古老时代的迷信呢——真好笑。原本魔法才应该是迷信。」

竝生有些害怕,此时指出这样做会使保护『新式武器』失去意义的话,会导致右左危放弃自己的企图,但她当然已经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是多余的担心吗?

「没关系啦。亚瑟·C·克拉克说过:『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没有区别』——但是,将魔法纳入科学之中,也是科学家的工作。而且……」

平时总是说话爽快、自信得让人讨厌的右左危,此时却压低了语调,自言自语似的说。她说的非常小声,难以听到——但竝生觉得,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而且反而是在接纳魔法之后,我的「新式武器」才能得以完成——』

但是,竝生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不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陷得太深,不能把这当做疯狂科学家左右左危博士真正的目的了——而且她根本不想去考虑如果这个目的实现了,最终会让竝生——让整个地球扑灭军发生怎样的悲剧,被牵扯进怎样的悲剧。

说不定,我现在——正要帮助制作一个不得了的怪物。我现在该做的也许不是和她合作,而是哪怕要撕毁约定,也要为了保护人类阻止左右左危的平静的一意孤行。

然而她不想继续想下去,到头来无法保护、拯救空空——那才是本末倒置。

此时冰上竝生的决断是正确的,还是单纯的逃避、将问题延后——不过是对将来大额贷款,现在还不得而知,可是,以竝生本人的感觉来说,后者的意味更加强烈一些。

「不过,『魔法』会不会凌驾于『新式武器』之上,你的这个宝贵意见我姑且还是记下来吧——不过,现在的目的是度过危机。如果左右都会失去『新式武器』的话,也要尽可能延后,对吧?更何况,如果关系到是抢夺还是被抢夺的话——肯定要做抢夺的那一边。」

谁都一样,她说。

竝生有一个上司是度过眼前危机的专家,在她看来,先不管这个意见的主题如果,在『谁都一样』这一点上她很难否认。

「与其被夺走还不如自己扔掉。这一点和恋爱的机制一样。」

「从你嘴里说出恋爱,听起来就像是恶趣味的玩笑一样——不过,我懂了。」

「嗯?懂了?你懂什么了?」

「所以说……对我和你来说,得到魔法并不全都是好事。也确实会由此产生困难和瑕疵。」

『确实』会产生困难和瑕疵的想法不太说得上是健康——但她从来不觉得人生是幸福的,她觉得人活着本身就是悲剧性的,这是她的天性,没有什么办法。

「那么,总结一下就像这么一回事。以我的见解来说——接下来我和你要想办法和身处四国的空空室长协作,在『新式武器』投入前结束四国的现状——打破异常事态。那样就能阻止『新式武器』投入和空空室长殉职——并且,为了保护我和你,为了表示对地球扑灭军的忠诚,我们还要从绝对和平联盟那里夺取『魔法』这种技术。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能和你统一意志我很高兴。」

「…………」

希望她不要再用这种恶心的说法了。

她们统一的只不过是问题意志,绝不是所有意志——冰上竝生和左右左危互相理解之类的形容,谢绝使用。

更何况是和解似的说法,坚决拒绝。

「那么。」

竝生说。

「接下来就是怎么实现了呢——左博士。你之前说的那些全部都不过是目的——没有说具体的手段。实际上,最关键的和空空室长协作这一点无法实现。」

这是竝生的原点。

是她的起点,而到头来,早了这么多罪,她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起点,真是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这三四天她单独做出的行动也许还更靠谱一些——快饶了她吧。

该不会如此大胆地、把人牵连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之后,到头来却是『来,我们接下来一起努力想办法』吧。

所幸。

「没关系,我有计策。」

左博士说。

竝生倒不是真的担心——但对方毕竟是左右左危,不知道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她说的有计策,也不知道能相信多少——没有任何放松的机会。

果然,右左危用了「话虽如此」这个转接连词。

「话虽如此——在和空空空协作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些准备工作,今天接下来就要去做这些。要抓紧。」

「准备工作——吗?」

「嗯。为了做好铺垫,我才空下了一天——难道说你以为我是去玩乐了吗?」

「…………」

虽然没觉得她是去玩乐,但怀疑她同时还在做别的工作。不,她并没有说没做别的工作,现在要抛开这个怀疑还太早。

不管怎样都不需要道歉。

是因为她平素行为太过不端,才惹人怀疑的。

「是怎样的准备工作,怎样的铺垫?」

其实和竝生交涉大概也算是她做的准备工作和铺垫之一,但竝生无视这一点,问她。

不小心直白问了——这样的话她肯定不会直白地回答。

「我想想——大概就是把暧昧的时间限制更明确一些吧。到头来,对科学家来说问题都会变成时间、时间、时间——期限问题呢。」

「…………」

岔开话题似的说话方式。和往常一样。

时间限制应该是指那个吧,从话题走向来看,是『新式武器』投入的时间限制——也就是一周。

空空空进入四国后的一周,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她的上司擅自且随意设定的时间限制。

现在已经过了四天了。

算起来就是已经毫无联络地过去了超过一半的时间。

「过了一周,『新式武器』就会立刻投入四国……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个时间限制暧昧或是模糊。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比这更明确的时间限制——死期了。」

「不不,竝生小姐。你这种思考方式还是太浅薄了。甚至危险——说实话,很难和用这种方式思考的人合作呢。」

竝生真想回一句:「很难合作的话就别合作了呗」,不过她还是默默听了下去。结果在这一点上,只有在这一点上,看来右左危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是说『不明室』不一定会遵守时间限制吗?可是,要这么说的话——」

「这也是问题之一,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之前的问题。即便『不明室』诚实地遵守了约定,你该不会认为,在约定期限之前,他们就一直傻傻地悠闲地等着吧?」

「……?不,所以说,那不就是——他们不一定会遵守约定的意思吗?」

虽然用『他们』这个词说得事不关己,但『不明室』的人就是左右左危的直属部下——她的身份和空空空一样,是『室长』。

那么,这种程度的专横跋扈也轻易就能做出来——但是,并不是这样?如果遵守约定的话——

「即使他们遵守约定,启动『新式武器』也需要一

些步骤吧。」

对。右左危解释。

「比如说油轮?像那么大的交通工具,出航准备就要花去许多时间吧?引擎发动后,要过三十分钟至一小时才能动起来。不明室的——我的『新式武器』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需要出港准备。

右左危说着,观察竝生的表情——竝生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被考验理解力,真的想回去了,但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以飞机来说就是要先滑行?嗯,我明白,规模越大,准备时间就花得越多——那么。」

说到这里停下了。

那么,那个『新式武器』的构造中欠缺即时性和应变性呢。这是竝生的真实想法,但想到右左危多余『新式武器』的深厚感情,要说把这当成是诽谤中伤就不好了。

然而她又不禁感到疑问,为什么对方可以毫不顾忌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却要如此照顾对方的心情呢。

只是,都说成『那么』来了,只好强行接上一个疑问句。

「实际上要多长时间?不是三十分钟或是一个小时能解决的——是吧?」

「是啊,我的新式武器比油轮更有力量——我想这只是偶然,或是个讨厌的巧合。」

「什么?讨厌的巧合——吗?」

「嗯。因为你的可爱上司空空空不可能知道不明室的『新式武器』的启动时间嘛——就是一周哦,大概。」

「…………」

这——大概是偶然吧。

空空给自己定下时间限制的时候竝生也再次,她不觉得空空那时考虑到了这些。

运气是有多差啊——我可爱的上司。

「当然,也有可能会提早,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这种说法是留有余地的,觉得怎么都不会花费超过一周。如果不明室全体出动,所有人都通宵奋战的话,一两天就启动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在启动状态下空转吗?」

「当然可以了——还设置了最终确认的开关。要不然就太不合格了吧?」

「…………」

竝生让大脑全速旋转——要怎么解释『新式武器』的启动需要不少时间这个信息。

如果直接以需要一周为基准的话,那么即便不明室在空空空迎来时间限制之前想要抢跑,想要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是不是也不可能做到?如果在空空到达时间限制之后再开始准备,那实际上『新式武器』启动就会在一周加上一周,也就是两周后了——但是,这也想得太美了,而右左危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现实是,『不明室』预计到了空空的任务失败的情形——或是已经确信空空的任务会失败,在他登陆的同事就已经开始准备启动了。

「不……在空空室长的任务决定下来的时候,『新式武器』的发动就已经在日程上来,所以准备工作也许早在他开始任务之前就开始了。甚至可能在四国发生事件后马上就开始了……那样的话,果然还是任何时候都可能投下。并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信息啊。」

「……太专业的东西说了也没用,我就只说要点了。」

右左危说。

竝生想说你能只说要点的话从一开始就这样做啊,但她肯定不会特地说出来。难得右左危愿意只说要点,此时就该默默听着。

「让我的『新式武器』启动的准备工作大约分为七个阶段。做完七个步骤才能发动。真是爱睡懒觉呢——在这方面上我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这也是我不想现在就使用的原因之一。」

「七个步骤——吗?」

「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因为我已经暴露是反对派了。说是派,但反对发动『新式武器』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领导力下降了吗?明明是室长。」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领导力啦。」

她开玩笑似的说,但在左在存一事之后,她对于不明室的支配力确实下降了。

否则她也不会来找竝生。

「所以,我被暂时排除到『新式武器』的项目之外了——不知道程序进行到哪里了。现在是在步骤1,步骤2——还是到了步骤5呢。」

「有七个步骤,数字上和一周这个基准相符,但总不会又偶然地一天进行一个步骤吧?」

「当然是啦。但是肯定不会还没有开始着手——他们想使用『新式武器』,想得不得了。」

「…………」

像竝生提供『新式武器』情报的不明室的『朋友』地位太低,似乎既不算是赞成派也不算是反对派——所以应该也不包含在『想用得不得了』的『他们』里面,但果然也不到『反对派』的地步。

左博士这样的人都被迫要孤独地战斗——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有些痛快,但现在说到孤独感,竝生也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我用这一天时间,让他们不好启动了——这就是我说的准备工作和铺垫。」

「不好启动?是说你妨碍了『不明室』的工作吗?」

「如果能那么做的话就最好不过了,但我刚才也说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进行到哪个工序了。所以我做的事击溃了第七阶段、步骤7。」

「…………」

「他们还没有着手那里,而且安全防护是我设置的,我可以轻易突破。所以顺便把第六阶段也击溃了。这样一来就能争取一些时间了。」

非专业的竝生并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击溃这个词——总不会是物理破坏吧。

即使不是这次,右左危也总有一天会想要发动『新式武器』——那么她当然不可能做出无法恢复的破坏。

终究只是争取时间。

在她看来,是防止部下们抢跑的对策。

「这样一来就暂时不用管不明室了。至少在今明两天之内。就算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马上发动『新式武器』。那么,让你久等了,接下来要轮到你干活了,冰上竝生小姐。」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下表。

不是手表,而是货箱墙上挂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真是吃了一惊。而这马上就会被处理掉,就更让人吃惊了。话虽如此,她也不打算接手这么巨大的卡车……

「嗯。到了。」

「哎?」

「刚才卡车停下了,你没注意到吗?」

「…………」

启动的时候就是如此,停下来的时候也完全注意不到,这已经不是汽车功能的问题了,而是司机的技术问题。

那么,就只能祈祷这辆卡车被处理掉的时候,不会连司机一起处理掉了——竝生一边回忆起曾经隶隶属于第九机动室的著名司机『开车走神』,一边想。

她说自己没有成一『派』,那就是雇佣了外部的司机……但右左危似乎并没有是自己人就怎样、外人就怎样的差别。

一概而论比较好?

「啊,不用瞎操心啦,竝生小姐。这辆车是自动驾驶的。驾驶位上没有任何人。」

「…………」

自动驾驶?

最先浮现出的疑问是:那种车可以上公路吗?但重要的是,很难相信这种东西会事先就准备好。

难道说说……为此而制造的?

制造拥有这种功能的车——右左危亲自?

「和此事相关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也不需要其他协助者。虽然希望空空空在四国方面能够顺利和魔法少女结成同盟——但我们已经不需要增加人数了。」

「……我不明白。」

「什么?什么不明白?我们已经到了,没空继续在货箱里聊天了哦?」

难道说她说话的时候一开始就算好了从出发到到达的时间吗?如果是那样,竝生的动摇和焦躁,就全都是在她手掌心上跳舞了——不,不可能。她只是看着表调整而已吧。

面对一步步做着下车准备的右左危,竝生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作为唯一的协助者——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吧?」

「没有吧。要是空空空的部下,还得是能够完成我要求的优秀人才。」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综合考虑立场和能力,要选择一个协助者的话,就只有你了。立场和能力。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

「…………」

当然,还需要许多东西——这无疑紧密关系到她的今后,但竝生什么也没有说。

左右左危高度评价了她。

甚至也许相信了她。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中,沉浸在这种幻想中也许也不错。

但她没有忘记,这只是幻想,而就是因为依靠了这种幻想,她和她的弟弟受了怎样的罪,受了多少的罪。

4

竝生被带往的并不是什么意外的地方——不,这只是结果来说并不意外,在她设想的众多目的地选项中,并没有『这里』。唯独没有『这里』。

竝生认为最有可能是是右左危拥有的和地球扑灭军完全无关的私人实验室一类的地方(她当然不止有一个私人实验室,而是以各种名义拥有几十个),可是事实并没如此——完全不是。

从卡车的货箱里出来,她所在的地方是医院——小规模医院,而且是看上去已经关门许久的废弃医院。她本来还以为只是碰巧在这里下车,其实目的地在这附近——但看到依然挂着的招牌时,她就明白并非如此了。

『饥皿木诊所』。

招牌上这么写着。

饥皿木——那是左右左危博士的旧姓。不,结婚时的姓氏不能称作是旧姓——总之,这是右左危在竝生刚认识她的时候的姓氏。

而——饥皿木诊所是她前夫经营的医院。

不意外。

可以说是和右左危关系比较近的地方——但把这里选作密谈地点,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谁也不会想到。

她会造访前夫的——已故饥皿木鳗所长的住所兼职场。她甚至不会去扫墓——不过竝生不知道饥皿木所长有没有坟墓就是了。

右左危打开锁,两人一起走进去——被放置的诊所里面,完全就是被放置的医院的样子。

她终究不会做出一直来打扫的好事——她应该也是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从她拥有备用钥匙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第一次就是了。

「水电都已经断了,所以不要期待有刚才那么舒适的空间——你去诊室吧。我要先打个电话。」

「电话……」

「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啦。必须装成是正在工作才行——就是空空空没做到的定时联络。」

说着,她走向候诊室——她似乎没有害怕废弃医院的神经。当然,竝生也没有那么敏感,她一个人走向诊室。

白色的房间。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

白色的墙壁。

全部是白色的,白色的空间。

曾经,空空空在这个诊室里接受了饥皿木博士的心理咨询——对他来说,冒险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

她心想着也许应该把窗帘拉上,看向窗外——围墙很高,不必担心从被人从外面看到。这也许是考虑到患者而设计的。

天阴了下来。

根据天气预报,四国的雨差不多快停了——那些雨云飘向这边来了吗?

连天气都不配合,她的上司也太不走运了——实际上空空是被这场雨帮了忙,但远处的竝生当然不会知道。

总之,她想。

右左危应该不是只为了意外性和隐蔽性就把这里选作密谈地点——那样的话继续在卡车货箱里谈话就行了。一定是有必然性的——有什么必须在这个诊所里谈话的理由。

她想让我做什么?

我会被要求做什么?

她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地做到了患者的椅子上——即便不选择这张空空曾经坐过的椅子,她明明也可以做到医生的椅子上的。

竝生明明很清楚,以患者的心态面对左博士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坏消息。」

左右左危说着——出现在了诊室里。

她并没有穿着白衣,也不是从里面出现的,但一出现在诊室里,就完全是医生的样子。

「我们必须抓紧了。」

「抓紧……怎么回事?」

她看上去并不焦急。

右左危很冷静——但是,她没有嘲弄、没有冷笑、没有打趣而是冷静,就说明事情比焦急要糟糕得多。

从她还拿着手机来看,应该是从电话里得知那个『坏消息』的——

「发生了什么事?左博士。」

「失控了。」

她简短地说。

一瞬间,竝生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失控?失控是指……

「难——难道说,是不明室?不明室失控了,启动了『新式武器』?这不可能。为了不让他们这么做,你不是把启动阶段的步骤7和步骤6『击溃』了吗?」

「失控的不是不明室——而是『新式武器』本身。」

左右左危说。

「跳过了工序——『新式武器』在步骤3的阶段就发动了。也就是说,不明室没能控制好『新式武器』。」

「没、没能控制好……」

「因为把我排除在外了——」

哎呀哎呀,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也很冷静。

完全不像是在责备部下的无能——平时的话,这种事态可不是说句哎呀哎呀技能了事的。

「发、发动了的话——会怎样?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说,『新式武器』按照步骤2时输入的内容已经前往四国了。为了把四国全部破坏,『那孩子』已经向那里出发了。」

此时,在冷静之中,也能看到一点点骄傲的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孩子调皮捣蛋的家长一样。

「『那孩子』——人造人『悲恋』。」

5

油轮在启动时需要花时间,停下了更要花时间。已经启动的『悲恋』不知停止地登陆了四国——然后。

然后遇到了英雄空空空。没有感情的少年和没有心的人造物的相遇会传来怎样的悲报,不论是科学家还是魔女,现在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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