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始于某日傍晚六点的突发事件。我的手机收到学校的邮件,我确认之下,得知那是在通知自来水公司出问题,整个宿舍都会暂时停水。我试著转动水龙头,水确实没流出来。修复似乎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工程延宕,则预计持续停水到早上。
不过,校方也替学生做了确实的弥补。如果需要一次使用两公升以上的水,好像可以在学生餐厅接受配给。信里也记载了预计学生餐厅将会十分拥挤,因此希望各位学生多加注意。作为禁止事项,校方则表示便利商店暂时不可利用,因为预计会人满为患。另外,榉树购物中心里设有可以免费饮用的矿泉水,虽然平时都允许利用,但学校禁止学生做出装进瓶子带回去等行为——虽然这些事都与我无关。要说有问题的话,就会是厕所了吧。厕所水箱里有水,但可以冲的次数只有一回,所以我大概必须注意使用。
「饮料……好像还有剩下一些。」
冰箱里的茶还有一杯分,但今天只要这些就足够了吧。晚餐就吃不会用到水的料理熬过去吧。
当我正开始准备晚餐,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但电话在我正要接起的瞬间就断掉了。铃声大概响了两下。
「会是什么事情呢?」我伸手确认来电对象,上面显示的文字是堀北铃音。
没想到她居然会打给我,这还真是稀奇。堀北就算有事找我,多半也都是用讯息解决。我有点在意情况,于是决定回拨看看。
然而,无论响了几声,堀北都没有接起电话。
尽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还是在此放弃深究堀北的用意,并且把手机放到桌上,重新准备起晚餐。今天我要煮炒饭,那是使用预先买来的白米和炒饭材料的简易料理。
手机在我加上鸡蛋之后就大功告成的阶段再次响起。
我把火关掉,再度走到手机那边,结果电话又断了。我看了手机,结果发现来电者和刚才一样都是堀北。
我再回电了一次,但无论响几声,堀北都还是没有接起。
我对这不可思议的情况感到有些疑惑。这是因为她在挂断电话之后,碰巧也忙了起来吗?虽然那也是有可能的,但就堀北的个性来说有点难以想像。她的个性应该是会留心要在平稳状况下再联络别人。就算是发生了不测的情况,但她连续挂断了两次电话,而且就算我回拨也没接起,感觉还真是怪异。
我在此得出的结论便是——堀北说不定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才怪。」
我对大惊小怪这么想的自己感到傻眼,但还是中断了烹饪,决定以讯息回覆她。
『你好像打来了两通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么传送出去,结果已读的字样毫无时间差距地显示出来。不过,尽管变成已读,她也没有回覆讯息。我左等右等也毫无变化。
『我正在煮饭,或许无法马上回应,不过你要是联络我,我会回你。』
我如此回覆。讯息一样变成了已读,但因为她没回覆,我于是决定回去煮饭。
1
吃完晚餐之后,堀北也没有联络我。
我喝完最后一杯麦茶,脑中再次闪过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情况真的很糟糕?」
她会不会是被卷进无法预期的情况,或是在哪里跌倒了呢?
这反应很不像平时的堀北,唯有这点绝不会有错。
若是因为手机状况不好而无法顺利取得联络,这作为可能性大概也是有可能的吧。
可是,假如是这件事的话,来找我商量的必要性也不高。只要改天去学校告知我情形就好了呢。
这种时候要是有愿意去拜访堀北房间的朋友就好办了……
真是哀伤,我想不出半个朋友办得到这件事。
『你没事吧?』
虽然很老套,但我试著这么刺探情况。
「喔……」
她没有读取。手机情况变了,和刚才为止都不一样。会是手机没电,或是自动关机的情况吗?这些也是可以想像……
有什么其他可能的选项呢?我原本就很在意她打电话过来的这件事,她的目的会是什么呢?但无论如何,不说清楚事由就是很奇怪。
那么,再次以实际的角度来想,可以考虑的便是——
其中之一,就是堀北有事情找我,却被其他事件绊住。例如被老师叫出去,或是接到同学的电话,不过这种走向不太可能。现在正值暑假,而且又是晚上,很难想像这时候会收到校方联络,而堀北恐怕也没有会联络她的朋友。
这样一来,我就应该把第一顺位想成她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她想联络我,却因为某些意外而无法联系。
之后于是就跑去睡觉,或是忘了这回事,才会不小心没有回覆我。
「总觉得都不太对耶。」
堀北姑且算是资优生,而且也很可靠。那样的堀北感觉不像是会忘记回应。
我拨了电话打算直接询问,但电话却没有接通,我因此无可奈何地换成传讯息。
但结果就连聊天室讯息她都没有回传文字。虽然刚才有段时间讯息显示成已读,但想到现在未读取,便可以想像她刚才有在操作手机。
「真让人在意……」
到头来,待在这里能做的也很有限,放著不管也让人很挂心。我为了让她理解我想和她取得联系,于是就试著连续拨打了电话。
既然都做到这种程度,只要她不是真的很忙或是没发现来电,应该都会接起电话吧。我不断打电话给堀北,在拨去第四次之时,终于成功联系上电话另一端。
『喂……』
堀北没有很惊讶。不过,她用好像有点疲累的声音回应了我。
「嗨,抱歉打了好几通。因为收到你的联络,我觉得很在意。你睡了吗?」
『不是那样。抱歉,没有回覆你。』
我感觉不到像是慌张或者情况异常的迹象。
『我现在有点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挂掉了吗?』
喀锵——金属声从堀北这么回答的话筒传了过来。
「刚才那声音是?」
『不,什么都没有,那么就这样。』
堀北好像不想让人刺探,急忙挂断电话。虽然我也有点在意,但我和她联络上了,她本人也说没什么事,所以应该是没问题吧。
因此,我便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悠闲地度过这个夜晚。
2
我原以为今天不会再发生任何事,一天会就这么结束。
晚上九点多时,我的手机静静地亮起,收到一则新讯息。
『醒著吗?』
堀北传来这样的讯息。
『醒著。』
『我想和你说些话,你现在有空吗?』
距离刚才通话大约两小时后,她这么联络我。
『我打给你。』
我这么表示,就打给了堀北,大约响一声她就接了起来。
「怎么了?」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堀北和刚才一样说话很拖泥带水,她在这之后稍微陷入了沉默。
『假设有一只乌龟好了。』
「咦?」
堀北突然拋出这种无厘头的话。
『它是只脑筋非常好的优秀乌龟。可是,假设它因为遭逢意外而翻了过来,你不认为那样很糟糕吗?它会变得无法靠自己爬起来。』
「是啊。不过,虽然我们一般会觉得乌龟翻不过来,但它们藉由伸出脖子、用脚取得平衡,大致上都可以回到原本的姿势。附带一提,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翻过来的是象龟或者海龟,无论是哪一种,翻倒的情况都很难发生。」
『…………』
堀北因为我多余的一句话而陷入沉默。
『真是多嘴,你要是可以乖乖用它翻不过来的假设来听我说话,事情就快多了。』
应该吧,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完全是句多余的话。
「所以,那个翻不过来的情况又怎么了吗?」
『如果撞见了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做?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
「假如撞见那种情况,我大概会帮它爬起来吧,反正也没有很费工夫。」
我虽然没理由救它,但也没理由见死不救。若是这样的话,试著伸出援手应该也没关系。
不过,这话题是在揭示著什么事呢?
如果单纯地去想的话,堀北现在正处在宛如乌龟翻不过来的情况下吗?
可是电话里的语气本身很平静,感觉不出来她正在焦急,这应该不是那么急迫的状况。
「所以……你在烦恼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这么询问拐弯抹角的堀北。
不论那是怎样的烦恼,拖延应该都不会有好处。这样的话打听出事情会比较快。
『我并没有在烦恼。』
「不,刚才话题的发展就是这样子吧?」
『我只是说了乌龟翻倒的话题,那和我没有关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提及那个乌龟
话题?」
『那是我一时兴起,因为我想和你讨论有关乌龟翻倒的事情。』
真是的,真是乱七八糟。
「这可真不像你。不对,寻求帮助也不像是你的作风……你没有能够依赖的对象,所以才会打给我吧?若是这样,我想你最好说得简洁一些会比较轻松。」
我教诲似的如此说道。隔了一段时间,她总算松口了。
『既然你都说想帮我,而且还想得不得了,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商量。』
「呃……喔,那就当作是那样,快告诉我吧。」
堀北超级别扭地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方式表达。事到如今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碰到了有点伤脑筋的事。』
接著,她总算老实承认了。
「你现在在哪里?」
『房间。』
「不会是跑出什么黑色虫子了吧?」
假如是那样的情况,很容易给人即使有说话的余力,也无法好好应对的印象。就季节来说,这也很吻合。
然而,这间宿舍的清洁维持得很好,堀北住的又是高楼层,虫子的出现率好像很低。
『不是,如果是那个的话,我自己就能处理。』
「你指的处理是用什么方式?是用清洁剂?热水?或者是拖鞋?是说如果不是的话,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她没立刻告诉我内容,也令我相当在意。
无论我再怎么动脑推理,也无法想像到堀北的情况。
『我伤脑筋的理由是……不,还是算了,我会自己解决。』
「你解决不了那打算自己解决的某件事,而且已经过了两小时以上了不是吗?」
她联络我时应该早就处在困境之中。那么,她应该正在历经一场艰辛的苦战。
『是啊……』
尽管表示肯定,堀北却好像因为内情沉重,因此没立即回答。但是——
『……是啊,我的体力确实也快到极限,我就老实说了吧。』
我终于能问出正题——我这么心想,堀北却如此说道:
『……能不能请你现在过来我房间……』
这是个好像有点害羞、尴尬,彷佛有些弦外之音的一句话。
「你说现在?时间已经超过九点了喔?」
『我很清楚……可是解决方式就只有请你过来一趟了嘛……』
彷佛情绪激动,且伴随些许痛苦的焦躁声音。
「在这个时间上去女生居住的上层楼层,我心里会有点抗拒耶。」
『我知道,但不请你直接移动的话,事情很难解决。』
堀北这么说完,就单方面挂断电话。
「总觉得有点恐怖……话虽如此,但我也只能过去了吧。」
总之时间太晚也不太好,因此我便抓起手机和房间钥匙,离开了房间。
3
我不太想碰见其他女生,因此便看准没任何人使用电梯的时机。
偷偷摸摸的虽然可悲,但我就是这种人。
电梯正好抵达堀北居住的十三楼之后,我就立刻去按了她的门铃。等了一段时间,房门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所以我就试著慢慢开门,发现门没有上锁,门轻易地就被我打开。
「堀北?」
堀北的房间构造是一间寝室、一间厨房,但由于隔了一扇门,所以我无法眺望到寝室。
和当初入住时几乎没什么改变的走廊和厨房里没有堀北的身影。
「你是自己一个人,对吧?你可以进来。」
隔著一扇门的另一侧,传来如此声音。
「就算是在宿舍,这样也很危险耶。」
「没问题,要是有可疑人物进来,光是靠我右手现在的破坏力就足以对付。」
这种说法是怎么回事?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踏进房间。
堀北背对著我,我无法窥知她的表情,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房间里也很朴质,感觉没有地方特别怪异。
「我来了。你在烦恼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堀北这么说完,就缓缓站起,回过头来。
这个瞬间,我的心里同时涌现出无法理解,以及能够理解的这两种情感。
「原来如此……结果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
她好像觉得有点丢脸地撇开视线,望著自己右手臂的前端。那里有个女性用小型水壶正好完全卡住了她的手。
「该怎么说……这不像是你会有的惨状耶。你该不会是在玩吧?」
「别说蠢话。」
「不,这有可能吧?应该就像是把牛角玉米饼乾套在手指上吃的感觉?」
她好像对我这种说法感到火大,而绷著脸举起右手。
「我、我开玩笑的。」
「就算你说在开玩笑,但那如果不是有趣的事情就没有意义。你的玩笑不有趣。你不及格。」
「那不是因为我的玩笑不好笑,而是我在捉弄你的关系吧?」
「我只是因为在洗杯子,才会变成这样。好了啦,你可以帮我拔开吗?」
就是这么回事吧。我抓著水壶前端拉了拉,堀北也整个被拉了过来。
「自己拔不开,也就表示它卡得相当紧。脚稍微用力顶住一下。」
假如她身体维持用力撑住的状态,还是会就这样被我拉过来,那就真的拔不出来了。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我只是很累了,麻烦你尽快。」
堀北好像也因为长达两小时以上的奋战而疲惫不已。我再次握紧水壶。
我稍微加强力道拔水壶。虽然堀北也使力站稳,忍耐著痛楚,但水壶好像真的卡得很死,完全没有脱离手臂的迹象。
「这也不行耶,这么下去大概没办法拔开。」
「这样啊,果然没办法……」
堀北好像早已领悟到水壶拔不开,看起来没有非常失落。
「只能灌进肥皂水慢慢拔开了呢,我们去厨房吧。」
「但灾难总会持续发生。你忘记停水通知了吗?」
对耶,宿舍内到十二点为止都无法用水。唯一能够使用的就是厕所的水,但再怎么说,堀北应该也不会答应使用那种水。
「我去一下学生餐厅。」
大概只有这个方法了。只要得到水应该就拔得出来。
我立刻出了房间,动身前往学生餐厅。
然而,我却在此碰见意料之外的不测情况。
「抱歉呀,学生来得比想像多,水已经没了呢。」
学生餐厅的大婶感到很抱歉地如此致歉。看来晚餐时需要水的学生把全部的水都拿走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自动贩卖机买。」
「可以吗?」
我只是要把手臂从水壶拔出来,所以不需要大量的水,应该只要有大概两杯分就可以了吧。
我这么想著,接著走向设置在学生餐厅附近的自动贩卖机。然而,所谓祸不单行。自动贩卖机的水、茶、果汁等等全都卖光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销售一空的自动贩卖机……」
4
「所以,你连简单的伴手礼都没带就回来了吗?」
我虽然被水壶超人怒瞪,但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无可奈何。
「我本来想从我房间拿水给你,不过我全都用光了呢。」
我只能说这也是不幸过程中诞生出的悲剧。
「那要怎么办?」
「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去问问池或须藤能不能分水给你喔。」
「这就不用了。」
我才在想她会不会回我这种答案,所以在问池他们之前先和她做确认,但似乎果不其然。
「如果你讨厌欠人情,我会帮你骗他们说是我需要的。」
「不是这样,我对于使用他们手边的水源很反感。也不知道水里会掺进什么……」
堀北简直就把他们当成细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没自信。毕竟他们也有把喝到一半的水或者茶就这么放著的习惯呢。
如果是要给堀北,他们应该就会交出乾净的东西,可是若说是我想要的,根据情况不同,他们或许就会拿给我那类东西。没有什么是比无心的恶意还要更恐怖的。
「那么,我们要再试著挑战一次吗?」
「嗯。待会儿就算我很痛,也能请你继续下去吗?」
堀北像是做好觉悟般伸出右手臂,好像想及早脱离这种情况。她的手臂甚至微微冒出汗水。
「好,那我要稍微用力拉了。」
我也想尽快让堀北解脱,回到自己房间。
我心想这种愚蠢的情况就只要忍耐一时,于是牢牢抓住了水壶,用将近刚才一倍的力气试图拔开水壶,堀北就只有露出痛苦之色。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叫苦,而是忍耐著痛楚。水壶就像是吸住她手臂似的分不开。
「果然需要水。」
这只能润滑之后再拔。假如即使如此也拉不出来,就有必要打给消防局了吧。
「你是要我
以这副模样等到十二点吗?」
「在我知道联络方式的对象之中,要说值得依赖的男生,大概就剩平田了吧。」
「如果对象是他,关于水质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但我不想欠他人情呢。」
「就算你说会欠人情,那也只要我在表面上说是我需要就好。这不会是你的问题吧。」
「……这么说是没错。」
堀北好像有点不服气,但她为了度过危机,就无奈地接受了此案。
「那么,我就赶快来联络看看。」
我试著致电平田,但这里也是倒楣不断。电话不管响几声,平田都完全没有迹象要接起,我就算寄讯息过去,他也没有读取。
「不晓得是没发现,还是在睡觉。总之他没有反应。」
「这样啊。我现在真是悲喜交集,心情复杂呢。」
「剩下应该就只剩依赖栉田或者佐仓这些办法了吧。」
「麻烦你选佐仓同学。」
她立刻回答,彷佛在表示栉田根本连提都不用提。
「你和栉田关系还是很差啊?」
「我没理由和睦相处。再说,我对她的行动有几件事情无法认同。」
「无法认同的事情是指什么?」
「……我是指船上的考试。她从一开始就放弃取胜,瞄准了平局。」
堀北回想起前阵子的特别考试,接著双手抱胸。无奈的是,她的手臂因为套著水壶很难看,因此相当欠缺魄力。
「那家伙是和平主义者,也是有可能会去选择任何人都能够幸福的选项吧。」
「我不打算全面否定结果一,但既然优待者是我们班的人,这件事就根本不用谈。」
她严厉地如此断言。
船上举行的考试,是场分成十二组去找出优待者的游戏。结果共有四种,而结果一是所有人都识破优待者真面目,并且没出现叛徒,是个最难达成的结果。
其报酬丰厚,小组全体皆可无差别获得一百万点,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拥有优待者的班级没有好处。各班平等地获得评分,所以差距不会拉开。无法活用优待者这个特殊待遇——堀北就是对这点不满。
「那个情况对D班而言是绝对优势。换言之,我们绝对得隐瞒优待者的真面目,照理说也能隐瞒到底。所有人却都知道了栉田同学就是优待者,我认为她本身和这件事情有瓜葛。」
换句话说,堀北想说的就是栉田做了某些事情,而导致最后成了结果一吗?
「这是你的猜测吧。」
「是啊,但可能性极高,我推断她有罪。」
堀北加强了语气。我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手臂上卡住的水壶果然还是很不像样。不过,我必须在此稍微订正堀北的想法呢。这家伙还处在成长前的阶段。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样不行吧?」
「你是指我没凭没据就说她背叛吗?」
「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这全是你的责任。我是假设栉田真的背叛才说这些话,如果这是事实,那么遭受栉田背叛的你就有责任。加上就算遭到栉田背叛,你也必须取胜,不是吗?」
我正面拋出了任何人都知道,但难易度也最高的要求,来作为正确答案。堀北对于不讲理的猛攻越发不服气。
「真是胡说八道,你知道那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吗?」
「不切实际?我不这么认为耶。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栉田因为背叛而引导出结果一,这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那可说是半吊子的心态不可能达成的领域。换言之,你在上次考试中,就是因为实力差距而被栉田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然,我是针对栉田就是叛徒的情况才这么说。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适用了。虽然不清楚那是龙园、葛城还是谁去执行的,但我应该只能把这结果看成是龙组每个人都屈服于某股强大的力量。
就算是那种情况,堀北被骗得团团转这点也是没改变。
「如果你因为自己班上有优待者就认为稳操胜券,而没有发起行动,一切责任就在于同组组员。假如你要以A班为目标,管理这点事情就是理所当然。」
「……你还真是说了件难事。」
「我了解你焦燥的心情。即使如此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再说,你已经比过去还更有所成长。刚碰见你时,就算我说同样的话,你应该也绝对听不进去。」
对,堀北的精神层面正扎实地、慢慢地成熟起来。
她已经变得不像是初识时那个拒绝一切的少女。
「我知道了,我会接受考试结果,也会反省自己想得太乐观。但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让这只手臂自由。」
「说得没错。」我如此说道。因为现在就正处在某博士会边点头边这么说的情况之下呢。
「我去拜托看看佐仓。」
夜也开始深了。我试著传讯息叫她,而非打电话。
『佐仓,我想你已经知道停水的事情了。我正在烦恼房间里没有饮用水,自动贩卖机也都卖光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分我一些水?』
我传出去之后稍微等了等,但她没有读取的迹象。
「不行耶,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她好像没注意到。」
「真是的,今天真是倒楣到极点……」
「你想尽快拔出来,对吧?」
「如果我打算用这副模样等到十二点过后就不会叫你过来了呢。」
说得也是。她应该想尽早拔出来才是。
「既然这样,就只能让你也负起相应的风险。」
「……相应?」
她虽然很警戒,但还是这么反问。堀北脑中一隅恐怕也有了底吧。
「就是出去这个房间,走到可以用水的榉树购物中心。只有这办法了吧。」
「果然会变成这样……」
堀北把手扶在额头上,但她现在无论做什么动作,看起来都会很蠢。
「现在的时段大家都在用餐、洗澡,要做的事情也很多,这是个好机会。」
实际上,我来这个房间前,以及到学生餐厅的期间,都没有碰到任何同学。既然她说忍不到十二点,应该就不得不去承担这点风险。
「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好牺牲了。所以,你真的没办法拜托你的朋友们吗?」
「很不巧,今天没办法耶。他们好像都约好要去唱卡拉OK,所以不在房间里。」
「真是的。虽然我没打算继续重复这种抱怨,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走吧,这也是为了赶紧解决。」
「等、等一下。再怎么说我实在无法就这样出去。」
「那你要用什么东西把手藏起来吗?虽然已经藏在水壶里了。」
「那种多余的吐嘈是不需要的呢。」
「我、我知道了,我会向你谢罪,快放下那只举起的手。」
她又想打我了。我急忙和她保持距离。
「你有像是布之类的东西吗?」
「布……?是有手帕。」
堀北这么说完,就从架子上取出白色手帕。
我收下那东西之后,就从上方盖住堀北的水壶。
「……这样明显很可疑呢。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长度不够。」
虽然藏住了大半部分,但要是水壶会露出来就没意义。
「有没有更大块的?」
「这么一来就会是浴巾了呢……」
她这次拿出了浴巾。我试著把它披在卡著水壶的手臂上。
「哎,这个的话勉强算是可以……」
只不过,为什么要手上拿著毛巾外出,就会成为一个谜。
在某种意义上,这说不定会比手臂卡著水壶还更显眼。
「而且浴巾有点不牢固,行走时会掉下来呢。」
「用空著的那只手压著应该就好了吧?」
我把浴巾折起,让她以彷佛接下来要入浴般的形象拿著。
这样一来,嗯,看起来好很多了呢。
「旁观者看到我这种状况,会抱持什么样的感想呢?」
「我想想……」
首先,大前提是我们既不会拿著浴巾在宿舍里晃,而且也不会外出。
旁人当然会觉得很困惑吧。然后要是我站在她身旁,那就更不自然了。
「根据情况……我不知道耶。例如说,或许看起来会像是你要去我房间借浴室。」
话题说不定太跳跃了,但看起来也会像是那样,因此我便试著说出口。
「我要驳回这项提议。」
她拿开浴巾,表示否决。
就我立场来说,我也不希望别人产生那种奇怪的疑问。
「以手放入背包的状态走路如何?」
「我连想都不想想了。驳回。你能不能想个再好一点替代方案?」
她明明就身处危机,只有发牢骚很人模人样。
「那乾脆就这样走吧?这样比较轻便,也能避免毛巾或手帕等掉落的麻烦。」
「……也是。」
想东想西只是浪费时间,就只有采取行动了。
我带著
有点不甘愿的堀北走出房间,接著把头探出走廊。
「好,现在没有人影,走吧。」
「等、等一下,我没办法好好穿上鞋子。」
由于单手无法使用,因此在这部分也很耗时。我们稍微磨蹭了一段时间才出去走廊。
「通勤路上应该也有水龙头吧?只要到那边就有办法了。」
通常走路五分钟就会到。虽然正因为这种情况,或许我们要耗费两倍时间,但只要出了宿舍、融入黑夜,应该总有办法吧。
我走向电梯前。因为两台都没有在运作,所以我们也不是不能共乘。
「不行,绫小路同学,我不能使用电梯。」
「什么?」
「一楼大厅有监视器画面,对吧?不知道会有谁用那个看见我。」
一楼确实有个萤幕会播放电梯里装设的监视器影像,堀北在担心会被人从那里看见。
即使笨拙地对监视器隐藏手臂,画面变得不自然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那么要走楼梯吗?」
从这里下楼会相当耗时,而且一只手不能使用也有点危险。
「若要让人看见我这副难堪的模样,我宁可选择走楼梯。」
堀北将辛苦、危险与自尊心相互衡量,最后选择了自尊心。
紧急逃生楼梯有两处,无论哪个都位在距离电梯差不多远的位置。不管是哪个,都必须再次通过学生房间前,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我带著躲在我身后走路的堀北走向楼梯。
若要借用堀北说过的话,我现在也想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换言之,今天真的是很倒楣的一天。
路途中,陌生的学生房间传来开门声。
声音是从我们身后距离大约三个房间之处传来。
「糟、糟了,那是前园同学的房间。」
D班的前园啊。她应该是堀北现在很不想遇见的人物之一吧。然而,我们无处可逃。
房门缓缓开启,从中走出的不是前园,而是她的朋友——栉田。对堀北来说,这大概是更加不测的情势吧。
「谢谢你,栉田同学,我会还你这份人情的。」
「不,没关系哟,别放在心上。晚安,前园同学。」
看来她好像来前园房间玩了。前园好像打算在房里送她,因此我没看见她的人影。门啪地关上后,栉田就走向了电梯,没发现我和堀北的存在。
「好险……」
「是啊。」
栉田要是回过头应该就会发现我们的存在。我捏了把冷汗。
总之这里太引人注目,我们得赶快去紧急出口。
当我正要踏出下一步时,前园的房门又打了开来。
「栉田同学,你有东西忘了!」
前园说完就出了房间,栉田当然也回过头来。
「咦,绫小路同学、堀北同学,晚安!」
「喔、喔喔。」
我们简短地交谈,但栉田应该要先确认忘了的东西,因此走向了前园身边。
前园势必也发现了我们。
堀北全身僵硬。她因为栉田和前园的视线而无法动弹。
「你忘了拿手机。」
「啊——抱歉。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
「走吧,绫小路同学,我们不须在此久留。」
堀北用水壶前端顶了顶我的背,表示栉田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忘记拿的东西上的现在正是好机会。
哎,这副模样要是让人看见,堀北的自尊心大概会碎得满地都是吧。
尽管被堀北推著,但我也抵达了紧急出口,试著推开那扇门。
然而——
「门打不开。」
「你在开玩笑吧?紧急出口怎么可能会打不开。」
「不,是真的打不开。」
紧急出口通常都是禁止上锁的,不过这情况恐怕是——
「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呀?」
栉田很在意打算从紧急出口出去的我们,于是结束和前园的互动,并靠了过来。
「啊,不,我们只是想稍微走楼梯下去。」
这应该是个会让人搞不太懂的理由,但我也只能那么回答。
「我记得东门楼梯现在好像因为没有照明的灯光而无法使用耶。因为一片漆黑很危险。如果是西门,我想就可以使用了哟。」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堀北没和栉田说话,打算躲在我背后避风头。
「堀北同学,你和平常感觉不一样耶,你怎么了吗?」
栉田这么搭话,就往这里走了过来,甚至还走过了自己的房前。
她好像打算过来我们面前。
堀北似乎也理解了栉田的行动,于是便稍微尖著嗓子如此答道:
「没什么事。」
堀北话里带有「给我停下」的请求,栉田好像感受到这份含意,因而停下脚步。
「这样啊,要是你有什么烦恼就和我说哟。前园同学刚才也因为不能用水,似乎很伤脑筋呢。我还有多出来的水哟。」
看来眼前的栉田拥有堀北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现在在此拜托她的话,似乎就能轻松把水弄到手——
堀北将水壶前端抵著我背后,当作手枪枪口似的使用。
我不许你去拜托栉田——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那么,堀北同学、绫小路同学,两位晚安喽。」
「噢,晚安。」
5
我们走紧急逃生楼梯,花时间从十三楼下到一楼。虽然大厅也可能会因为停水骚动而很热闹,但幸好现在感觉不到学生或管理员的动静。
「现在的话可以走。」
「……嗯。」
堀北一面藏在我影子下,一面跟著我走。我和她一起从玄关走出了外面。
但是——
我看见数名男女从前方一片黑暗中边闲聊、边靠了过来。他们好像不是D班学生,但从堀北的角度来看,无论对方是谁都没什么差别。现在来不及离开宿舍,我于是转身背对了他们。
「这样下去会被发现耶……」
他们接近宿舍的迹象逐渐增强,我们现在也许应该先回紧急逃生楼梯。
我急忙打开通往紧急逃生楼梯的门。但是都落到这种地步了,不幸应该还是会连锁下去吧。正上方还真的随后传来人声。
住在低楼层房间的学生经常不使用电梯,就算走紧急逃生楼梯也不奇怪。
我们连往上走的路都被封住,于是被逼得折回大厅。
「已经只能搭电梯了……!」
「你不介意吗?萤幕会被人看见喔。」
「只能请你掩护我了。知道摄影机的位置,照理说应该办得到。」
虽然会有点不自然,但这事情确实不会不合理。这手段应该是她想尽量避免的,可是既然无路可逃,也只好这么做。我赶紧搭上停在一楼的左侧电梯,接著迅速站在摄影机前方。堀北则在我背后宛如背后灵般站著,并且藏住自己的手臂。
这样一来,若对方只是瞥过萤幕应该不会发现。总之我们必须离开一楼。我随便按了按钮,让电梯往上升。
「暂时可以放心了……真是回到原点了耶。」
「我已经放弃了,这种状态实在无法外出。事到如今,我会乖乖忍到停水修复为止。」
我想这虽然是个痛苦决定,但堀北好像已下了如此结论。既然她这么决定,我们只要回去十三楼就好。我取消自己随便按的楼层,接著按下十三楼。
试炼应该不会再继续降临了。
当我和堀北都有点放下心时,那件事便毫无预兆地发生。
快速上升的电梯速度急速缓下。最近搭电梯都没好事——事情快得连让我这么想的时间都没有。而这既非故障,也非按错楼层,而是——
电梯在五楼停了下来。对,五楼学生按下了电梯按钮。
不管谁搭进来,堀北异常的模样都无法避免被人看见。
一群人一口气蜂拥挤进来让电梯满载,那样不被发现的可能性甚至还比较高。但残忍的是,就只有一名男学生站在开启的电梯门前。
没想到我们居然会碰上这家伙……
不知那男人有没有发现我们,他散发出一如往常的优雅,一面搭进了电梯。
他完全没对我们投以视线,就这样朝电梯镜子笔直地靠过来,然后望著镜子,开始确认起自己的发型等等有无异常。
「…………」
堀北应该也对这个正大光明沉浸于自己世界的男人很目瞪口呆。他拿出好像总是随身携带的梳子,开始梳整头发。
「电梯boy,麻烦按下最高楼层。」
那个男人……D班学生高圆寺六助凝视著镜中映出的自己,一面如此不客气地说道。虽然我有各种想吐嘈的地方,但此时我该默默服从才是。我沉默地按下最高楼层按钮,接著关上了电梯门。电梯再次开始上升。
高圆寺好像正心无杂念地确认著自己的发型,没有对我们表示兴趣。如果我们是陌生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我们好歹
也是同班同学,我还以为他至少也会看向我们。
不过这也算是死里逃生。如果对方是高圆寺,他对堀北也没兴趣,所以应该不会察觉水壶的存在吧。剩下的,就是别做出会引起他注意力的事,熬过剩余时间就好。我们只需要这么做。再说,就算他真的看过来好像也没问题,堀北顺利调整了自己身体的位置。
她维持在摄影机的死角,同时也挡得住高圆寺的视线。
电梯经过了十楼。虽然我正在思考他到最高楼层有什么事,但我也问不出口。我本来以为不太可能,但没想到我们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这样抵达了目的地十三楼。
电梯门缓缓开启,我和堀北几乎同时走了出去。
结果,高圆寺没将视线从镜子移开半次,就这么往最高楼层消失无踪。
虽然最后平安无事,但堀北还是马上快步返回了自己房前。
「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以这种状态一面警戒周围,一面外出,实在很乱来。」
堀北说完就径自回到房里,她应该相当焦躁吧……
我也跟在她身后,再次进入了房间。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间点震了起来。
『抱歉呀,很晚才回覆你。我刚才在查些东西,所以没注意到。』
佐仓回覆这样的讯息。
「佐仓同学?」
「嗯。」
『你要水对吧?当然可以呀,大约一瓶宝特瓶的分量够不够?』
『那样就够了,谢谢你。我可以现在过去拿吗?』
『嗯,我等你。』
她这么回应。如果是直接和她本人说话,对话通常都会难以进行,不过若是透过聊天室,对答就会非常流畅。
「你就高兴吧,堀北。看来佐仓愿意分水给我们。她准许了,我去去就回。」
「麻烦你了,请你千万别把我的事情告诉佐仓同学。」
「嗯。我就快和你这副模样道别了耶,可以拍张照作纪念吗?」
她挥舞水壶,好像就要飞扑过来,我因此急忙逃到了走廊。
「真是个恐怖的女人。按那家伙的运动神经看来,我要是被她砸到头部,很有可能会死耶。」
如果被手臂上卡著水壶的女高中生打死,我可是会在历史上留下污名。
6
「好,拿下来了。」
经过长时间苦战,我总算成功把水壶从堀北手上拔开。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时间被水壶事件剥夺,我也很了解她会那么想的心情。
「绫小路同学,请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在你忠告我以前,应该还有话要说吧?」
「……谢谢。」
虽然不是很坦率,不过她好像也算是能向人答谢的。
「话说回来,手臂卡在水壶里拔不出来,这种突发意外和你还真不相衬耶。」
「你管我,我又不是喜欢才陷入这种麻烦。」
哎,该说这就是潜藏在身边的危险吗?我们也不晓得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
堀北催我赶快出去,我因此回到自己寝室。
话说回来,手臂拔不出水壶,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我从箱子里拿出水壶,用水清洗之后,试著把手放进去。
结果,没想到水壶尺寸非常刚好,我的手臂于是就这么被牢牢固定住。
「火箭飞拳……开玩笑的啦。」
我一瞬间变得就像是个笨蛋。我随后打算把手臂从水壶拉开,但是……
「拔、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