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
小陆在店里看到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们在聊什么啊?」
「唉呀,小陆。你来得正好。」
回答小陆的是痴萝莉小姐。外表和小学生没两样的她,说话的语气总像个年长者似的,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年龄。
「你认为如何?」
「这种省略了主语和叙述语的问题,我很难回答耶。」
「我觉得叫煽情漫画还挺风雅的呢。」
代替小陆回答的人是鸟巢兄。看他歪着脖子,用手拄着脸颊的模样有种女性化气息,但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带把的。那颗宛如鸟巢的爆炸头是他的注册商标。
「叫交媾本比较好。」
关羽姊断言道,她是位英气逼人的美女。
「我都称呼BL本呢。」
掰洞妖美眉单手摸着脸颊,态度温和地说。她的动作和鸟巢兄如出一辙,但同样的动作出自她这位女大学生之手,就是比鸟巢兄来得上相。
「掰洞妖小姐,你举的例子有点特殊吧。」
「那么……书情书籍怎么样?」
「啊啊,这个不错……」
这个答案小陆比较能接受。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可是他多少猜得出大家是在讨论这间店里的「商品」该如何称呼。
「小陆,你是怎么想的?」
「呃,我是觉得——」
这时本店的店长——朝仓绫乃现身了。
「各位,你们在聊什么呢?」
绫乃好奇地加入了她不该加入的话题,她以天真无邪的表倩看着大家。
「啊啊,绫乃。你来得正好,你会怎么称呼?」
「嗯?什么意思?你是指什么东西呢?」
「我是说这个啦,这个。你会怎么称呼这种书?」
——痴萝莉小姐拿起手边的书,将封面贴近绫乃面前。这里可是专门贩卖A漫的书店,到处都有成千上百的A漫。
「咦、啊。——啊呜呜。」
看到漫画上的刺激封面,绫乃当场喷出鼻血。
这景象激起了小陆的回忆。
小陆想起自己从常客变成店员的那一天——
他依稀记得,那一天,绫乃也是像这样流着鼻血。
走进众多大楼座落的一隅,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灯光照耀的明亮空间。
狭长的空间不断朝内部左右曲折蜿蜒。
彷佛没有尽头的蜿蜒空间,左右两侧尽是书架——举目所及的范围看不到墙壁,取而代之的是书脊的封面。
伸手可及的范围内随便都有数百本书籍,换算起来每层楼大约有几千本的数量。因此整间店里——可能有上万本的规模。
这里就是A漫专卖店《MARVELOUS》。
不过内行人都称这里为——『蛇道』(注2)。
置身于大量的「A漫」之中,小陆感到很紧张。他每个礼拜都会造访这里一次,却始终无法习惯这种紧张感。
小陆总是担心——万一来这种地方被别人看到该怎么办。当然会来这种店的,大多都是同道中人,即使被看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小陆理智上可以理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当他想到自己待在这种糟糕的地方,脚底就有种虚浮的感觉。这种「干糟糕事的感觉」也带有一点令人兴奋的刺激感。
往内部延伸的狭长空间中央,放置了一张显眼的平台。
小陆一个礼拜前才来过这里,如今平台上放置的周半新刊已经更新了。那些崭新的封面映入小陆眼中,每一本部是名符其实的「A漫」,封面糟糕到让人不敢直视。
哇——呀——
这个礼拜的新刊封面都超刺激的。
小陆站在离平台一公尺远的地方,假装眺望着该楼层的尽头,实则以斜眼偷瞄那些新刊的封面。
换言之他正在专注地确认那些新刊。
「啊啊、阿陆。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货已经来罗。」
听到有人大声吆喝自己的名字,小陆吓了一跳。
一头浓密的爆炸头是那位男店员最明显的特征,小陆在心里偷偷称他「鸟巢兄」。其他还有关羽姊、痴萝莉、掰洞妖美眉——等称呼。这些都是小陆擅自帮他们取的绰号,这里的每一位店员都超级有个性。
※注2:日文亦有内行之意。
在这些人之中鸟巢兄还算正经的,然而他终究是个A漫星人。那种把A漫当成氧气摄取的生物,随时有可能把危险的字眼当成二氧化碳排放出来。
「对了,阿陆。之前我推荐给你的那一本,那本中出率百分之百,很棒对吧?」
「哇—哇—哇—!」
「你怎么了,阿陆?」
鸟巢兄果然不明白小陆的顾虑,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危险字眼当成二氧化碳排放出来。
「另外女孩子饥渴求爱的表情也很不错吼,里面钜细靡遗地描绘男主角逼女孩子亲口说出她们想要的玩法——」
「哇—哇—哇—!」
「你是怎么了,阿陆?你从刚才就怪怪的耶?」
「你、你的声音太大了啦。」
「咦咦?这样很普通好不好?」
鸟巢兄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是傍晚时分,店里有不少客人。
「——对了,请问你刚才说什么?你不是说有什么货到了吗?」
小陆其实很在意刚才鸟巢兄说的话。
「就是我之前跟你推荐的作家发行的新刊啊。」
「真的假的!」
小陆立刻飞奔到新刊区,从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拿起其中一本。那本书的封面画着一个女孩子伸手掰开自己的私处,脸上的诱人表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官能感受。
小陆今天的资金够买五本,其中一本已经确定是这一部了。
鸟巢兄推荐的从来没令小陆失望过,不愧是好色仙人。
小陆将A漫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一会——随后他发现鸟巢兄不见踪影了。这家店面积宽广、门庭若市,店员人数倒是不多。从傍晚开始的这段时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店里的人潮也特别拥挤。
小陆开始精挑细选剩下的四本。事实上,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通常A漫一本要价千元。小陆的皮夹里刚好有一组野口英世战队,依这份战力,小陆今天可以买下整整五本——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也代表他只能买五本。而平台上放的每周新刊有十几本。
光是严选四本A漫——小陆就烦恼了快一个小时。
小陆选好后走向柜台。
也许是太得意忘形的关系,他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小心把封面最「重咸」的那一本放在最上面准备结帐。就是鸟巢兄推荐的那一本,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子M字开脚,脸上敷满了「白浊」面膜的那一本——
小陆心知不妙,但书都摆到柜台上了,他也无可奈何。事到如今才替换书本的顺序,显得很做作。
「咦?」
柜台里站的是一位女孩子,小陆以为自己眼花了。
负责结帐的既不是鸟巢兄、也不是那位满脸胡须的店长——
那位表情僵硬的女店员,看着小陆摆在最上面的「封面很重咸的A漫」——
好死不死,她是小陆高中的同班同学。
「欢、欢迎光……临。」
「咦?啊、你是?朝仓……同学?」
小陆狼狈地打了声招呼,对方也尴尬地回礼。
看来这位店员真的是朝仓同学本人。她的确就是那位品学兼优、个性清纯、很受男生欢迎的朝仓绫乃。
——完蛋了。
这种万念俱灰的感慨,是小陆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他没想到自己「喜欢A漫」的秘密嗜好,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穿帮——
可是他转念一想。
为什么朝仓绫乃会在这种地方打工?如果她是在普通的书店打工那也就算了,为什么她会在这种——「A漫专卖店」打工呢?
外貌和个性都给人清纯印象的朝仓绫乃,怎么会在「A漫专卖店」打工啊?
这时候小陆才注意到她胸前挂着的名牌。
上面写着「店长」两个字。
咦咦?——店长!?
「啊……啊哈哈哈、哈哈。」
小陆莫名地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他只觉得脑筋一片混乱。
对方也没料到会遇上同班同学,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一脸尴尬的表情,低着头沉默不语。
——啊!
小陆想起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不小心把封面最重咸的那一本,也就是鸟巢兄推荐的那一本摆在最上面结帐!
具体来说就是封面有「掰开来」的那一本!
OH MY GoD!
「呃……那个、你听我说……这不是我要买的喔……没、没错……是亲戚的大哥拜托我帮忙买的,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呐、朝仓同学,你有在听吗?」
她没有回应小陆。她只是
一直低着头,凝视柜台上的A漫封面。
「不、你听我解释——真的很对不起!这其实是我的,都是我买的书,请原谅我刚才说谎!拜托您大人有大量!拜托——千万不要告诉班上同学!」
小陆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他以超越四十五度的六十度鞠躬姿势,静待对方的回应……
滴答。
放在柜台上的A漫,染上了一抹腥红。
滴答,滴答,滴答答。
落在封面上的红点越来越多。
是血。
是鼻血。
朝仓绫乃在流鼻血。
「喂——你、你——你不要紧吧?」
「偶——偶没——素的。」
绫乃用手捣着鼻子,声音有些模糊。小陆猜她应该是在说「我没事」,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啊—店长、店长——哇啊啊、血、你、你流血了。」
鸟巢兄立刻赶了过来。看到绫乃流血他十分慌张,完全拿不定主意。
「绫乃小姐——你流鼻血了、你又流鼻血了。」
除了鸟巢兄以外,另一位女店员也来了,她是负责楼上业务的掰洞妖美眉。
流着鼻血的绫乃依旧努力要帮小陆结帐。鸟巢兄和掰洞妖美眉伸手把她架住,将她拖到理货区里。
「鼻血店长」退场后,柜台只剩下沾了鼻血的新刊。
「呃……」
小陆呆站在无人的柜台前。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他和后面排队的客人面面相观,像个笨蛋一样露出了毫无意义的微笑。
「怎么,绫乃又流鼻血啦。」
——这时一位女店员不急不徐地走了过来。严格说来这位店员是少女,不算是女性。她的模样和小学生差不多,或者应该说她的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学生,她的身高连小陆的肩膀都不到。小陆在心里偷偷称呼她「精灵萝莉少女」。
那位店员头一转,其中一条马尾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弧线。她伸出细小的手指,直接指向小陆。
「小陆,你负责结帐。」
「咦?咦咦——!」
对于自己的名字被鸟巢兄以外的店员记住,小陆感到很吃惊,而她说的话再次让小陆吃了一惊。
小陆指着自己的脸,惊讶地提出抗议。
「——请问为什么是我呢?我好歹也是客人耶?」
就算她的模样和小学生一样——年纪想必也比自己大,因此小陆的语气很恭敬。
「你是店里的常客,结帐过程你都知道吧?反正先刷条码,然后按下小计的按键,再输入收到的金额按下计算键就行了,说明完毕。」
对方说明完毕后,也不等小陆回话就迳自走到理货区里面了。那里是刚才朝仓绫乃被带进去的地方,理货区入口里的阴暗空间,对小陆这位普通的常客来说是个未知的地带。
「咦……呃呃?」
小陆回过头,和其他客人四目相望。
大家都露出了困扰的笑容。
小陆心想,自己现在大概也是这种表情吧。
之后整整一个小时,小陆都在操作收银机。
他完全没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迫做这种事,傍晚的书店俨然是忙碌的战场。
不过人类只要肯埋头苦干,总能适应各种环境——等鸟巢兄一行人回到柜台、小陆的临时代班宣告结束时,他操作收银机的技巧已相当熟练了。
那一天直到最后,朝仓绫乃都没有回来。
小陆很烦恼明天该如何面对她。
教室里回荡着流利的英语朗诵,朗读者的发音远比老师好上许多。
午后明媚的阳光射入教室。索然无味的课程中,只有这段时间特别与众不同。
女孩姿势端庄地朗诵着教科书,背上垂落一抹艳丽的长发。
当女孩清亮的声音响起,无聊的课程顿时充满了乐趣,她的声音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可惜这种魔法,也只持续到她朗读结束为止。等念完两页课文后,女孩坐回自己的位子,方才被美声赶跑的倦怠感又再次袭身。
想必班上没有人不喜欢朝仓绫乃这位少女。
新学期才刚开始两个礼拜左右,朝仓绫乃已逐渐成为班上的核心人物。她个性体贴、又很懂得照顾同学,和别人沟通也能对答如流。她不但有种知性的印象,而且还是个美女。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漂亮的女孩很受异性欢迎,在同性问却不受好评,但她丝毫没有这种问题。她和男女生都能毫无隔阂地谈话,大家对她也是同样的态度。
——这些是小陆透过今天一整天的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小陆过去不太了解朝仓绫乃,他完全没在意过这个人——正确来说,他完全没在意过任何一位女孩子。
今天,小陆一直在看着绫乃。
昨天在店里遇到绫乃的时候,小陆真的非常讶异。他不知道朝仓绫乃在那里工作,而且还担任「店长」——小陆熟知的那位胡子店长不晓得怎么了?
小陆有好多事想问对方。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一开始,小陆满脑子只担心「万一她把那件事告诉大家那该怎么办」。
上午的时候小陆始终在担心这件事,但是朝仓绫乃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大家,其他人也没来对小陆冷嘲热讽。
不可讳言的,朝仓绫乃的沉默令小陆宽心不少。他也有了多余的心力去注意朝仓绫乃。朝仓绫乃偶尔也会看着小陆,只是两人每次视线相对就会低下头来,因此小陆也不太清楚她的眼神带有什么样的涵义。
就在小陆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
第六堂课结束,教室里充满放学后的喧嚣。
有的人准备参加社团活动,有的人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大伙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里的人数越见稀少。朝仓绫乃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将教科书和笔记全部塞入书包,提着沉重的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
离开教室前,她瞥了小陆一眼。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脸上一瞬间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消失在走廊下。
小陆从座位上起身,追上朝仓绫乃的背影——
「朝仓同学。」
这是小陆今天头一次主动采取行动,他叫住了朝仓绫乃。
「啊、是!」
她大喊一声猛然回过头来,小陆差一点撞上她。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彼此在近距离内凝视着对方。
小陆不小心离对方太近,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保持距离。
「啊、那个——」
小陆握紧拳头,他正想主动打开话匣子,想不到对方先开口了。
「——啊、啊、那个啊,午休时间和刚才我一直都想找紫东同学说话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不过现在紫东同学来找我我总算有勇气开口了,那个如果我搞错的话还请你不要见怪。昨天来店里的人果然是紫东同学吧。」
朝仓绫乃一口气把一长串话说完。
她一看到小陆点点头,又准备开口说出一串连珠炮。
小陆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冷静一点——请先冷静一点,朝仓同学。」
「啊啊,嗯……是。」
朝仓绫乃终于静了下来,她的态度和平时落差很大,这代表她非常紧张。
多亏她这么紧张的关系,小陆反而能冷静以对。
「我说、那个啊,如果我有说错什么还请你别介意。不过这种事情……在这里不方便谈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啦……」
放学后的走廊下。
许多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小陆和朝仓绫乃。
「啊——」
朝仓绫乃恍然大悟地倒吸一口气,看样子她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她可能是那种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就会无法顾及周边的类型。小陆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伶俐的优等生,加今看来她也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例如会流鼻血之类的。
两人偷偷摸摸地避开众人的耳目移动。小陆思索哪里是离教室最近、又最没有人烟的地方
他们走下一楼,来到走廊的尽头——刚好来到社会科资料室的前面。
来到这里终于可以冷静对谈了。
「听说昨天是紫东同学帮忙看店的——没能跟紫东同学道谢真的很对不起。」
「没、没关系,则介意。」
「所以那个、为了表达一点谢意,也算是支付昨天紫东同学代班的酬劳。紫东同学昨天不是要买五本书吗?我都带来了——」
说着说着,朝仓绫乃将手仲进书包里东摸摸西摸摸——
「哇啊啊啊啊,住手住手,求你快点住手。」
小陆连忙制止朝仓绫乃,在学校亮出这种危险物品会死人的!
不对!重点是她竟然把那种东西放在书包里!那个朝仓绫乃!那个优等生!竟然把A漫放在书包里!
感觉好萌喔。
「咦?不是这些吗?但是昨天留在柜台上的——」
小陆瞧她拿出收据不晓得要干什么,结果她开始念出那些A漫的书名。
「呃——紫东同学买的是『不做会死吗?』『和姊姊来一发』『好色游戏』『性爱谎言你我她』『姨婊相连到天边』应该是这五本书没错吧?」
小陆低下头强忍屈辱,听对方把书单念完。
「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啊?」
「咦?」
「这种做法是比直接把书拿出来好一点啦。可是没想到自己选的书被别人念出来,会是这么丢脸的事情……」
「啊、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我怕把书弄错才会……」
她的脸色骤变,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看来在小陆说破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有自觉。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啊……那个……紫东同学买的……就是这些书……没有错吧?」
小陆这时叹了一口气。
「咦?请问……我弄错了吗?」
「假如我是高等战士——」
「嗯?」
「假如我是拥有超强战斗力的高等战士,这时我就会说,我听不太清楚耶,可以麻烦你再说一次吗』之类的。」
「咦?高等战士……?战斗力?」
「我顶多只有五十吧,差不多是〇空第一次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水准。我办不到,这种高难度的技巧我办不到。」
「咦?请问……?」
朝仓绫乃一脸无所适从的表情,一定是因为小陆胡说八道的关系。
小陆本身的思绪也很混乱,他自己也很清楚。
过了一会思绪冷静下来后,小陆发现了彼此共通的问题。
「那个——朝仓同学。」
「啊、是!」
小陆一开口,朝仓绫乃马上打直腰杆立正站好。
「啊、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小陆伸手请她拿出藏在背后的纸袋。他收下那包纸袋,把纸袋藏到自己背后——
「其实,我现在很担心朝仓同学会把这件事传出去。」
「我——我才不会、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嗯,我知道。」
小陆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要是我说错的话,还请你别介意——我猜想朝仓同学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吧?你应该也不希望……我把你在那间店打工的事情说出去对吧?」
「你听我说,其实我——」
小陆看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便伸手制止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想你也是有什么原因的,不用勉强说出来没关系。」
小陆打住这个话题,并且接着说下去。
「总之呢,我们两人想要保密的事情是一致的……所以,这件事就当成我们彼此的秘密……你意下如何?」
小陆的提议似乎正中她的下怀——
「嗯!嗯!」
朝仓绫乃不断用力点头。
小陆不希望她说出自己是A漫专卖店「常客」的秘密,朝仓绫乃也不希望小陆说出她是A漫专卖店「店长」的秘密。
「放心吧,我会保密的,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我也会保密的。」
——突然。
朝仓绫乃静静地把手伸出来。
她把小姆指伸到小陆面前。
「咦?」
「这是约定。」
她的表情像是在问「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啊、嗯。」
两人的小姆指扣在一起甩了几下。小陆记得自己以前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也就是所谓的「打勾勾」仪式。但是升上高中还做这种事,小陆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和女孩子勾手指更让他感到害羞。
他在A漫里看过更多「更劲爆」的场面,也从没动摇过。
「那么……那个……我还要处理店里的事情。」
说完,她躬身一揖。
接着在走廊下迈步离去。
小陆拿着纸袋,凝视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视线停留在她乌黑的秀发上。
他想,今天朝仓绫乃也会在A漫专卖店帮忙结帐吧。
今天小陆也来到了店里。
「→通往西边出入口的捷径,欢迎利用」小陆穿过这块唬人的看板走上楼梯,来到这家有如通道的店铺。小陆完全没有物色书本,他站在远方眺望朝仓绫乃的身影。
忙碌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小陆的到来。
不管来的是老主顾或一般客人,她都会亲切地说一句「欢迎光临」并低头行礼。之后再以扫瞄机读取客人放在柜台上的书籍条码。她每拿起一本书,就会迅速将书本翻到背面扫瞄条码,故意不看那些书的封面。经历昨天中途退场的经验,想必她也学到教训了。可是那些A漫不只封面很糟糕,连封底也挤满了许多糟糕图。有不少无法刊在封面上的糟糕图,都会印在封底上面。
朝仓绫乃仍旧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她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随即勉力保持镇定,拿起书本来刷条码。刷条码时她尽量不去看那些书,就这样一本刷过一本。她把所有的书本包好放进手提袋里,再将手提袋交给顾客恭送对方离开。
下一位客人将一大叠书放上柜台,量多到同样需要手提袋。
小陆从那种豪气的买法判断,对方可能是大学生或社会人士。财力雄厚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身为高中生的小陆项多只能精挑细选五本,然而这家店的某些熟客,却有本事把当月推出的几十本新刊全部买回家,实乃强者。
朝仓绫乃同样将那些书籍一本一本拿起来刷条码。
「唷、阿陆。怎么啦,你今天也来帮忙吗?」
「哇啊——鸟巢兄!」
「咦?鸟巢?你在说什么?」
鸟巢兄好奇地东张西望。刚才鸟巢兄冷不防地和小陆说话,一时情急的小陆不小心把心中的匿称说出口了。
「不、那个——」
小陆正想重新称呼对方的本名,但他现在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鸟巢兄」这个名字也是小陆在心中使用的称呼。
「没事——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她是店长呢?」
「她不是店长啦,只是代理店长。」
小陆原以为店里的事情不能对外张扬,不过鸟巢兄倒是很爽快地说了出来。
「胡子店长他怎么了?」
「啊啊,他闪到腰了啦。进货的时候勉强搬太重的箱子,然后就悲剧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才找他女儿来代理——」
「女儿!?」
「是、是啊,怎么了吗?」
——女儿!那个胡子店长的女儿!他有结婚喔!那个店长!
小陆还以为那位胡子店长是终身不娶的类型,现在他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失礼。
「他们长得完全不像对吧?」
「确实一点也不像呢。」
小陆和鸟巢兄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朝仓绫乃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胚子——至于那位胡子店长,长得就有点抱歉了——
除了外表完全不像以外,胡子店长是个A漫星人,身为代理店长的朝仓绫乃却很不擅长面对「这类东西」——
「那我先走啦,阿陆。接下来有得忙了。」
鸟巢兄说完就离开了。
他负责的业务是二楼的「旧刊区域」。由于这间店的格局有点复杂,因此二楼分成了四个区域。内行人把这四个区域称为「东塔」「西塔」「北塔」「南塔」。每一区交由一位招牌店员负责看管,当中的商品也依店员各自的考量而有独特的区别。例如鸟巢兄负责的「西塔」就摆放了相当齐全的旧刊,据说在那里能见识到完整的「A漫史」。
鸟巢兄离去后,小陆一边闪避来来往往的客人,一边照看朝仓绫乃的身影。
傍晚开始是书店的尖峰时间,顾客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直到刚才,店里都还是学生顾客居多,过了六点以后几乎都是下班的社会人士。
豪气的买客增加,负责结帐的朝仓绫乃也就更加忙碌。
小陆紧张地看着朝仓绫乃,从刚才她的样子就有点怪怪的。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迟钝,面对顾客的笑容也缺乏元气,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她那样就好像——
之前她在小陆面前流鼻血时,也同样是这种僵硬的表情——
啊——她快喷了。
小陆才刚这样想,朝仓绫乃马上流出鼻血。
滴答。
围裙沾上了血滴。
可是她好像没发现自己在流鼻血,依旧手持刷条码的机器——
「绫乃小姐!绫乃小姐!你流鼻血了!」
掰洞妖美眉急忙跑了过来,将朝仓绫乃拖进理货区里。
客人们被晾在柜台前面,也没有其他店员赶来。
每一位客人面面相觑,一脸困惑的表情。和昨晚一模一样的光景。
「呼。」小陆叹了一口气。
他卷起袖子。
缓缓走向柜台的小陆,中途从平台上抽出一本书——
「抱歉,现在立刻帮您服务,这本弄脏的书也会帮您换成新的。」
小陆昨天就学会了操作
收银机的方法,结帐工作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小陆站在柜台奋战了一个小时左右,
尖峰时段一过,小陆终于有时间可以喘口气。这时小陆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背后,他回过头来——
「拿果,很灰布旗……祖宗同鞋。」
朝仓绫乃一脸歉疚地站在小陆身后。
她的鼻孔塞着卫生纸,声音变得有点奇怪。顺带一提她刚才说的是「那个,很对不起,紫东同学」。
「没关系啦,你再休息一会吧,我没问题的。」
听小陆这么说,朝仓绫乃将塞住鼻孔的卫生纸拿下——
「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
——朝仓绫乃以坚定的表情说。
「因为这件事和紫东同学没关系,劳烦你代班太过意不去了。」
她的表情展现出平时在学校的领导者气质,小陆看了有点心生畏惧,但他遗是把这一个小时思考的结论告诉朝仓绫乃。
「那你雇用我就好啦。」
「咦?」
朝仓绫乃惊讶地瞪大双眼。
「你雇用我当店员的话,这件事就和我有关啦,这样朝仓同学也不必顾忌了吧?」
「咦、这个……」
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混乱,说不定她很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
「况且,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
「啊、嗯,没事。」
小陆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帮助你了——这么帅气的台词,小陆实在说不出口。
「啊啊、我赞成阿陆来打工喔,他对这方面挺熟悉的嘛。」
不知何时来到柜台的鸟巢兄也表示赞同。
「不过……我们的工资不高喔?」
朝仓绫乃还是很犹豫。
「工资一小时一本,小陆你能接受吧?」
这位直呼小陆名字的店员是痴萝莉——她本来叫精灵萝莉少女。她之所以会被称为「精灵」是因为她以精灵自称。她曾经很认真地说自己是「A漫精灵」,小陆也分不清她那句话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小陆,用物品支付你也比较开心吧?太好了呢,这样你就有用不完的新鲜货——」
小陆急忙把她的嘴巴捣住——免得她说出更危险的话来。
「拜托了!请雇用我吧!」
小陆鞠躬请求。
「咦?讨厌、你不用这么客气啦。该拜托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那就这么说定罗!?」
小陆抬起头来。
「嗯……请你多多指教了。」
小陆觉得那是她今天首次发自内心的微笑,真是一张灿烂无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