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打开,一阵脚步声传来。
以毫无破绽的步法走到讲台前的他,有着一头白发,以及没有色素的眼瞳。
他锐利的眼神宛如施加威压般向前一摆,学生们便浑身打颤。
他沉静地开口说道。
「我叫辛·雷古里亚。今天起,我将担任这所魔王学院的剑术教练」
米萨惊诧地注视着辛。
「……爸爸………………?」
唔。看那个反应,她是不知道辛会来魔王学院当讲师么。还以为经历过魔王再临的典礼,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了,看来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啊。
「喂,我说。辛·雷古里亚这名字……是魔王的右臂吧……?」
「呃,嗯。我在魔王再临的典礼上看到他了。而且他现在不是精灵王来着?」
「好像还能使用千把魔剑,有『千剑』这个外号吧?」
「而且据说两千年前还是魔族最强的剑士吧?」
「……真的假的……这么牛逼的人,居然要来当我们的剑术教练么……」
「这果然还是阿诺斯大人安排的吧……?」
被称作魔王右臂、还是精灵之王的辛来当讲师,令所有学生都无比吃惊。
「喀喀喀,吓到了吧,诸位同学?那位暴虐魔王的侧近来亲自指导你们剑术了哦。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啦!而且不止这些!」
艾德梅德转起手杖,刷地用杖尖指向了学生们。
「我们魔王学院跟精灵学舍建立了合作体制,之后预定会让教育大树艾尼尤尼恩举办讲座和试炼。之后还会安排教授精灵魔法的处理方式及应用方法的特别讲师,目前正在积极磋商。除此之外,还会设置由两千年前的魔族们讲授的,极其细致的个别指导。而最大头的是!」
艾德梅德紧握拳头,得意地扬起嘴角。
「我们会准备一位比所有人都符合魔王教诲的、最棒的讲师,开设一门特殊课。其名为——」
炽死王当场跳起,嘭地落地,高声宣言道。
「大·魔·王·教·练!喀喀喀喀,如此一来,你们通往魔皇的道路可谓板上钉钉啦!」
炽死王夸张地又蹦又跳后,重新摆正姿势,冷静地继续说道。
「当然,由本人炽死王讲授的魔法讲义与实践,在平时就会踏踏实实地刻入到诸位的深渊当中。你们觉得,魔王已经转生的如今,为什么魔王学院还要安排如此浓厚的课程表?」
说罢,炽死王唰地用手杖指向一名学生。
「那边的黑衣,来答一答试试」
魔王学院的白衣和黑衣现在已经没什么特殊含义了。混血穿白衣、皇族穿黑衣的制度已经被废止,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制服种类。
话虽如此,制度的变更时日尚浅。因此大多数的学生还是穿着跟以前一样的制服。
白衣和黑衣,曾经是这迪尔海德中的一项坏规矩。不过,就算废除制服本身,改变颜色,也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关键是不论黑白都无所谓的这种意志。当然也有废除白衣黑衣的意见,但为了引以为戒,我特地将这套把魔族划分为两类的制服留了下来。
「怎么了?我点了你的名。赶紧回答」
「……那,那啥,因为魔王大人转生了,所以能够聚集优秀的人才,是吗?」
这位学生没什么自信地答道。听罢,艾德梅德咧嘴一笑。
「就是这样!能将如此多的人才用于教育事业,不愧是魔王阿诺斯啊!很懂啊,你很懂嘛!」
放下心来的学生,看上去挺高兴的。
「但是,不仅如此。确实,这么多人才能汇聚于此,是因为魔王的人望。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会在教育上投入这么大力气」
艾德梅德的手杖再次指向了这名学生。
「为什么?」
「……等,等等……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的话应该是知道的。来稍微设想一下,在教育上投入巨大精力和不投入之间,会有怎样的不同?」
学生沉吟半天之后,小声说道。
「……是……将来么……?」
「将来!对,就是将来。也就是说,你觉得魔王为了将来、为了未来,才在教育上投入很大力量。回答正确。你这不是非常出色么」
得到艾德梅德的夸奖,这名学生满脸得意。
「那么,我再问一句。为什么要为了未来倾注力量?」
「……因为目前这样是不行的么……?」
「对,对,对的。目前这样是不行的」
炽死王连连点头,双目放光。
「为什么不行呢?」
「……这我就有点……」
「不,你应该知道的。是你的话,应该是明白的。什么不够?魔王觉得什么不够?什么是魔王有的,而你们却没有的?」
「……我觉得所有东西都算……」
艾德梅德转了转手杖,再次指向这名学生。
「答对了。真不赖嘛。没错,什么都不够。你们这些人,无论力量、智慧、知识、魔法还是技术,就没一样够的。但是你没必要感到羞愧,因为你有自知之明」
炽死王把手杖杵在地上。
「魔王是需要能够成为魔王之敌的存在的——呜……!」
艾德梅德用左手紧紧捂住喉咙,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事物勒住了脖子。
这是『不能忤逆我』的《契约Zekt》效果。
「……老,老师……?您没事吧?」
「啊,呜……哦,哎呀……『敌人』这种说法有语弊。准确来说,对,是需要比肩者、能同台竞技的人!能够切磋琢磨的,对,好敌手!」
换了种说法后,他便从《契约Zekt》中解脱,重新摆正了姿势。
「那么我继续提问。维持和平很简单吗?」
「……我觉得并不简单……」
「正是如此。那么,为什么不简单?」
「……因为国与国之间吗」
「在国与国的情况下,为什么和平会无法维持下去?」
学生们都沉默了。
「那我再换个话题吧。你们有跟朋友吵过架吗?」
「那肯定有过嘛」
「为什么吵?」
「……额,就一点小事。他说不去我在的小组而去别的小组,我们就开始争执起来……」
「这种事情就吵?你们不是朋友么?」
「……正因为是朋友,那个,才想在一个组里努力……我觉得被他背叛了……当然,我们之后和好了……」
艾德梅德张嘴笑着,用手杖指向学生。
「你觉得被背叛了。但你的朋友会不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去别的组,觉得是你的话就能理解自己呢?反过来那边会不会也在想,『为什么你没有理解我呢』」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子的……这是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过来的事情……」
「那么,把你们之间的吵架替换成国与国之间吧」
学生们顿时露出醒悟的表情。
「……哦。那个,自己国内的事情都忙得不可开交了……依照自己国家的状况试图去维持本国的和平,却不知不觉间侵害了他国的和平,是这么个感觉吗……?」
「正是如此!非常出色,你果然是懂的嘛。国与国的关系的确说着很复杂,但钻到底,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你们会吵架。朋友之间、恋人之间,甚至连陌生人之间都会起争执。国家这个东西,就是你们一个个人的集合体。它是已经无法窥其全貌的、混杂到无边无际的混沌意识,一个巨大的生物」
艾德梅德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这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怎么可能不互相争斗呢!」
他转了转手杖,然后敲了下地面。
「所以,魔王阿诺斯才会对这魔王学院尽心尽力。就算去观测一个国家,也只能看到混沌。就连他的魔眼都看不清国家。所以他遵循着国家即人的信念,把目光放在人身上,想要踏实地培养每一个人」
我一个人拼尽全力,即便制止了争端,也称不上和平。
哪怕我把世界分为四块,也只不过是没发生争端罢了。
真正的和平尚且遥远。
「他相信,通过传授给你们每个人力量、智慧与知识,国家会慢慢变好,能够回避有朝一日到访的国家危机、世界危机与巨大争端。哈哈哈,何等脚踏实地、何等遥远的理想」
艾德梅德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但是,很有趣!挑战不可能的这份身姿,才是我们的魔王!本人炽死王定下了契约,直到这份梦想破灭为止,我会一直在这里执掌教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把你们教育成出色的人。而当得知即便如此争端还会发生之时,那位魔王一定会再次获得巨大成长吧!」
我跟艾德梅德交换的《契约Zekt》内容,大致上跟他说的一样。
神族会忠实于约定,但对于半神半魔的炽死王而言,这一条能适用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那么,与其用
《契约Zekt》把他变成忠实的仆人,还不如提出他会感兴趣的方案。就跟用力量压制的东西迟早会崩溃一个道理。
我以儿童的姿态潜入这所学校,也有以学生的立场确认教育成果的意思在里面,因为如果知道我是魔王,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几乎不会有人会说真心话。
「如上所述,今天的内容是去斗技场进行剑术训练。辛老师,在训练开始前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儿先讲了吧」
「让我想想。今天是第一天,所以只会进行些所有人都做得到的训练。不过」
辛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希望各位能先死上一次」
教室中的学生们,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可以的话,死两次」
辛如此补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