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统帅者的责任与义务

1

日落后,一辆摩托车滑进了萨菲纳家的玄关前,听见摩托车声音的柯连忙跑了过来。

「太好了,马希洛王子,正想去通知您呢……!」

他原本就很细小的眼睛,因为困扰而变得更加细小了。

「怎么了?」

跟爱戴尔瓦斯一同进入宅邸后,奇卡跟女士也现身了。奇卡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南希女士的脸色也不太好。

「真是的,帝国和瓦利欧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约定……居然说如果小姐不肯点头,就连同之前已经屈服的家伙们一起从贝罗尼卡分裂出去。」

「已经全员到齐了吗?」

柯也严肃地点头。

「虽然我和拿裘卿还在劝说……」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瓦利欧从走廊深处来到大厅。被瓦利欧尖锐的视线瞪着,奇卡躲到柯和南希女士的身后。

「赛尔蓓奇卡,你不在怎么行?」

跟之前见到的奇卡简直判若两人……不,应该说是又回到以前的模样了。只懂得躲藏、害怕,连摇头都做不到。写下『贝罗尼卡不拥戴国王』时的英姿已荡然无存。

瓦利欧发现了马希洛,说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事呢,马希洛王子?」

「给别人假货之后还摆出那种态度,太过分了吧?」

南希女士跟柯都惊讶地回头。

「怎么会……?」

「这是真的吗,公爵!?」

对柯的质问,瓦利欧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可是,也仅止于此。还没到被迫坦白的程度。

「真是过分的指责啊,马希洛王子。你有证据吗?」

「就在这里。」

马希洛从怀里取出纹章,可是瓦利欧的脸色毫无变化。

「我是在问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假货。」

「在前夜祭时我就看过这个赝品了,两者完全相同。」

然而,瓦利欧的反击却让马希洛瞪大了眼睛。

「那么,你打算说哪个是真的纹章?」

「……什么?」

「的确,我在那天晚上准备了非常精巧的赝品,并且当众展示。那是分毫不差的赝品,而你也确实看见了。但是,你可曾看过真正的纹章?」

「……」

「不可能,真正的纹章一直由我保管着。赝品在展示结束后,为了不在表彰会上跟真品混淆,当天就处理掉了。」

原来如此。

「那可是非常精巧的赝品……所以仅仅听了密斯玛路卡王口头描述的马希洛王子,会搞错也是无可厚非的。我说错了吗?」

原来如此,来这一招是吗?

马希洛把手移到嘴边,陷入思考。

「明白的话就回去吧!当初只约好如果你们赢了就得到纹章,然后帝国从贝罗尼卡抽手。不过,这和我们贝罗尼卡的意思无关,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公爵。」

「什么?」

「杀死前任家主,贝利斯·萨菲纳的人是你吗?」

此时,瓦利欧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给我适可而止!你还打算胡扯一些没有证据的事情吗!?去问柯或南希,根本一点证据也没有!」

呜呜呜。

听到了轻轻的哭泣声。

奇卡正在独自拭泪。

「光是哭有什么用!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赛尔蓓奇卡!」

哽咽声愈来愈大了。

不耐地叹了口气后,瓦利欧转过身子。

「……柯,等赛尔蓓奇卡冷静下来后就带她过来。至于王子,您就请回吧!」

傲慢地说完后,瓦利欧从原路折返。南希女士只是低头看着奇卡,什么也说不出口。柯半跪着递出手帕,奇卡则是拼命地拭泪。

马希洛回头,爱戴尔瓦斯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

「您打算怎么做,殿下?」

「如果他要我回去我就老实地走人,那我就不会参加比赛了。」

收起了假货后,马希洛抓抓头思考着。此时,又听见白板笔的声音。

『救救我。』

忍着哽咽声,颤抖的字还在继续。

『我很弱,我很卑鄙,我很胆小,我什么都做不到。』

「……」

真让人心痛。

「简直就像……」

爱戴尔瓦斯以只有马希洛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看见小时候的殿下一样。

(……是吗?)

……原来如此。

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同情她。

『我想要声音,我好想叫出来。』

奇卡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马希洛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奇卡大人真是善良。」

「……?」

「如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一秒也无法保持沉默。」

迷惘被吹散了。

即使残酷。

即使这么做很残酷。

「奇卡大人,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两人随意找了间房间。

奇卡发现马希洛的感觉变了。

她心想,马希洛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一定会为了解救贝罗尼卡而绞尽脑汁。

当初继承父亲的权位后,在前往密斯玛路卡访问时,她曾被突然从地底下冒出的马希洛吓了一跳而发出惨叫,然后两人就相视大笑。那时觉得马希洛像个温柔的大哥哥,可是,现在的他却完全感受不到那时的气息。

原本今年听说他要来七领祭时还很期待,可是到现在也只说了一点点话。

「奇卡大人,你不希望贝罗尼卡分裂吧?」

好不容易有机会交谈,却只能说这种事情。

奇卡点头。

「也不希望贝罗尼卡被帝国支配吗?」

再一次点头。

奇卡理解自己仍很幼小。可是同样的,她也理解自己有继承萨菲纳的责任与义务。那份追求自由的意志是不能中断的。追求自由,并以此为荣,才能昂首挺胸。这样的想法长久以来支撑着贝罗尼卡的繁荣。

即使没有那种器量,自己也有守护贝罗尼卡的义务。

(……)

本来叔叔一直在支撑着自己。

不,实际上他也一直支撑至今。

「奇卡大人。」

「……」

「我想传授计策给你,可是……」

他稍作停顿。

「这个计策,是假设我站在奇卡大人的立场,而且胜算也不高。所以……我只能传授给你,是否要使用就看……」

『没关系。』

「那么……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助奇卡大人了。知道吗?」

2

大桌子的对面是贝罗尼卡,这边则是帝国。

路迪把率军驻留国境的将军及其他官员都找来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

会谈因为马希洛的加入而变得更加混乱。明明白天才做出那么离谱的事情,看来这少年远比外表坚韧许多。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保持沉默,但他似乎对南希女士和柯鼓吹了某些事情,他们的气势恢复了。

「我们已经声明过很多次了,我国没有打算使用武力、不正当地支配贝罗尼卡。」

当我方官员摆出低姿态时,南希女士随即反击:

「那样的话,要是共和国或中原那些家伙攻过来时,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我们会为此部署最低限度的军队!关于贝罗尼卡七领地的安全,不论敌人是魔物、强盗还是盟军,全都由帝国军负责。关于这点,也许多少会带来不便,但还是希望各位忍耐一下……」

「我们就是不满这一点啊!」

代替气势完全被压倒的官僚,瓦利欧忍无可忍似地站了起来。

「那么你何不自己投靠盟军或共和国!」

「我倒无所谓,可是失去了担负第三次产业核心的拿裘家,你们还能撑得下去吗::」

「同样的话奉送给你,光是拿裘一个领地能成什么大事!?只会被盟军当食物吃掉而已!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自己想当山大王却故装清高,把过错全推给盟军跟共和国!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连约定都不遵守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统治国家!?」

「随便相信口头约定的你们,要怎么在这乱世中背负国家生存的重责大任!?」

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判断出继续听这两人争论也无济于事,路迪傲慢地打断了他们。

「够了,拿裘卿。再陪你扯下去,本来能谈成的事情也谈不成了。」

「你才该退场,无能的公务员。造假了还赢不了比赛,摆什么威风。」

被马希洛以更嚣张的态度击退,路迪的脸色变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连装笨的从容也没了,马希洛王子。」

「是啊,不只拿到了假的纹章,要是连贝罗尼卡都被夺走,实在有点麻烦。不,纹章还好,贝罗尼

卡被抢的话实在很糟糕。」

路迪感觉他话中有话。

「……你这话可奇怪了,明明说在竞赛获胜时只要纹章,现在又说纹章没用。」

「没错。」

马希洛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个回答让所有的人都感到疑惑。

若是询问应该会得到相应的理由,可是如果不问就没办法反驳他。

「……不说说理由吗?马希洛王子。」

「反正你已经收到纹章了吧?作为回报,你也为瓦利欧提供了上次所说的条约文件。所以,公爵才会如此强硬。至于军队的动向,想必你也告诉过其他领主,以进攻来要胁他们。」

「不知道呢,本人可不记得有明确表示过。」

「都把将军们带到这里了,你还装傻吗?」

「这只是为了在得到许可之后,能够快速地进行部署而已。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理由?」

「同时代表着一旦谈判破裂,将会立即展开侵略的意思。就算身为文官的你没有那个打算,对于不拥有军队的贝罗尼卡而言,已经足以让他们感到害怕了。」

路迪撩动前发,脸上的礼貌性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笑。他以像要吃人的笑容,把手肘撑到桌子上,并且探出身子。若以决斗譬喻,这已像是拔出刀身的姿势了。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正是如此。说得更清楚点,这种闹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现往并不是在问他们是否同意,而是在问他们是否抵抗……这么说你明白吗?」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连被称为笨蛋的我,都能搞得一清二楚了。」

对方也摘下面具了。

马希洛笑着,还不停点头。

正当路迪思考对方会怎么对应时——

「那就快点打过来啊!」

在场的所有领主听到此话,无不惊讶地咽了口气。奇卡也不例外,连看起来最信赖马希洛的柯也不禁发出声音:

「马希洛王子,您到底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就和小孩子打架一样,光是口头威胁而已,实际上完全做不到。尽管放心好了。」

马希洛展现出惊人的自信。

产生危机感的路迪,眼神变得尖锐,深深地吐了口气。

「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似的,你有什么根据?」

「因为你们没有进攻的打算。明明对我国宣战不到一星期就打了过来,这次倒是慢条斯理的。要我点出事实吗?你虽然有调动军队的权限,实际上却被严令禁止发动侵略吧?」

这个说法让路迪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并不是不被许可,而是被『严令禁止』。这个说法很奇妙。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国境上那些驻军,数量上是足以进攻,但却不够用于统治。你焦虑的理由之一就在此。目前展示的大半驻军,立刻就要移往日本三国去了。为了把那里当作据点,进一步由西伯利亚方向进攻共和国。」

「你有什么根据?」

「如果我是帝国军令本部长,就会这么做。」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想法。」

给我适可而止。

(……你这、小鬼……!)

即使装作冷静,路迪还是感到自己的背几乎要颤抖了。

一点也没有错。前几天,军令本部长不管缓冲地带上两军的动向,决定继续执行那个作战计划。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军队的动向,他们并没有将兵力调往海军母港所在的诸岛……而是以压制贝罗尼卡为幌子,事先在这极东地区集中。

所以,不久以后,这些兵力就会像雾一样散去。并没有任何缓冲时间,一旦高层下令,这些军力将在一瞬间从这里消失。身为文官的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事情就到此为止。

(怎么办……)

明明做出那么多不顾后果的行为,他的头脑还敏锐到这个地步吗?不,既然如此有先见之明,为什么还做那些事情?

马希洛的预测从头到尾全部命中了。包括帝国的战略、战术,以及路迪的盘算。所以,路迪才更加焦急。光是假装平静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就算想胜过对手,思考也跟不上。在谈判席上言语即是利刃。最麻烦的是,这与剑术不同,不只是当事人,言语会连同周围一起动摇。

要是让他单方面说下去,肯定败北。

「……看来无论如何你都咬定我军不会进攻了。那么,到了明天早上,等到亲眼目睹时可别后悔。」

「当然不会。不如说,如果办得到的话,请务必这么做吧!」

情报应该没有走漏才对。连驻军本身都不知道自己将被派遣到日本三国。反过来说,眼前的少年在说中了事实的同时,还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测。所以更麻烦。

「虽然在立场上我偏向贝罗尼卡,可是如果和中原相比,无论如何都只能选择中原。」

「你是说,贝罗尼卡被占领了反而对中原有利?」

「贝罗尼卡跟我们那边差不多……不,论起自由主义可能还在我们之上。人类本来就是懒惰的生物,为了自由什么都愿意做。如果在受压制的贝罗尼卡,由原本就标榜自由主义的我国来煽动一下会如何呢?想必武装起义是指日可待。没错,比方说……昨晚的扎营处好像就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原来那是你的所作所为。」

「我只是稍微实验一下,然后就成功了。那么,理所当然的,帝国军除了一开始的压制行动之外,还要费力进行镇压。因为面对的是市民游击队的非正规战斗,贵国的士兵在睡觉时也要担心恐怖攻击。若是连老弱妇孺都有必要杀死,士气也会显著下降吧!一旦发生战争,无论国家再富庶,征兵始终是一项难题……可是盟军在这块极东之地,等同老弱妇孺都能收作士兵,而且毫不费力。真是可喜可贺啊!」

居然还能笑着说。

「帝国军令本部要是连如此单纯的道理都懂,那么我只需回去在会议上如此报告即可。想必战争的前景将会变得非常明朗吧!不过,就像我之前所叙述的,我认定你们的首脑,也就是军令本部长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也相信军令本部长会避开如此不人道的行为。以这层意义来看,发动侵略是不可能的事。如何?」

「……可是,你为何说不需要纹章?」

「你回答我,我立刻回答你。」

路迪顿了一拍,傲慢地靠在椅背上。

「那么,我的回答是NO,马希洛王子。」

「知道了。那么我就把不需要纹章……应该说,给你们也无所谓的理由告诉你吧。因为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说什么?」

「纹章是被封印的,需要正统管理者密斯玛路卡王家的血。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或父王来解开,纹章是无法释放力量的。」

什么?

怎么回事?

(……)

就只有这点没办法确认真假。难道被放在遗迹的祭坛上不等于封印吗?关于纹章的情报完全是由密斯玛路卡掌握着。

可恶!

「马希洛王子,这是正牌的纹章。」

路迪将刚才从瓦利欧手上得到的纹章放到桌子上。

「祭坛的封印是因地震而解开的。公爵可不是在祭坛上进行观察,再请人制作赝品的。」

「原来如此。因为公爵不断隐瞒纹章的所在,所以我也想过这可能性……是吗?原来东西真的在你手里了。」

他是为了确认这点才虚张声势的吗?

只是逞强。

我嬴了,他的谎言已被戳破。

「可是还不充分。」

「不充分是指?」

「再说一次吧,若是没有正统管理者的密斯玛路卡王家的血,亦即我或父王来解开封印,纹章仅是一块板子而已。无法发挥效力的纹章符有什么意义?」

「……我不信。」

「那你就拿回去调查好了。萨菲纳应该已经调查过那枚纹章,除了我或父王之外,是无法从纹章中取出力量的。而没有解开封印的话,那只是块乙太结晶罢了,顶多只能放入导力炉而已。」

马希洛转向瓦利欧。

「就是这样。即使看起来完全一样,假货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你在颁奖典礼上给我们的东西,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又怎么样?」

对于这该担忧的事情,瓦利欧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化。

「如果缺少纹章的话,盟军也没办法得到圣魔杯吧。那么对于帝国不也是种优势吗?路迪小弟。」

「您说得正是,公爵。」

虽说是自找台阶,但路迪还是感到惊讶。原本以为他不过是想自居为王,但关键处却毫不含糊。

「而且,马希洛王子,你所说的帝国军动向连情况证据都没有,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确实。」

马希洛说道。

看来扑克脸已来到尽头。虽然还在装模作样,但这是路迪第一次看见那样的表情与声音。和丝毫没有动摇的瓦利欧相比,少年已明明白白地屈居

劣势了。

「哼,到头来你不过是外人,马希洛王子。所以早就要你回去了。不管多少次我都要说,这是属于贝罗尼卡的问题。请不要插嘴了。」

看来计策已尽。马希洛陷入沉默。

可是,马希洛虽然只是推测,却也透过充分合理的话语让在场的领主们起了疑心。确实贝罗尼卡没有像样的军队,但是帝国也不能贸然侵略……光是这样的可能性,就给各领家重新思考的余地。

不过,在这之后,就算是马希洛也只能赌了。

瓦利欧的话一语中的。

没错,马希洛是外人,最后决定贝罗尼卡去路的只能是身为领主的他们,以及率领这些领主的工商联盟议长赛尔蓓奇卡·萨菲纳。

3

瓦利欧看向奇卡。

「赛尔蓓奇卡,没有必要听信那些胡说八道。交给我全权处理吧!」

南希女士说道:

「小姐,不能相信他。交给他就再也拿不回来了。不只是小姐的,还有……」

她也向其他苦恼着的领主喊话:

「我们大家所喜欢的贝罗尼卡,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点我明白,虽然明白……」

罗兹尼的领主不敢面对南希的目光,只能窥视着帝国的脸色。海因巴克的青年领主也胆怯地摇着头。

「要是有个万一,军队真的来犯的话……恕我直言,马希洛王子的发言太过自私了,居然要我们的老弱妇孺参加战斗,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说出此种残酷的话……!」

齐天的老翁也缓缓地点头。

「是啊,不让事态变成那样,正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奇卡大人,请仔细考虑……」

卡理亚罗的领主也对南希女士说道:

「大姐啊……我们也不爽对方当着我们的面说一些侵略或支配的话,可是没办法吧?你不能理解一下吗?」

「你们才是,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现在不过稍微被威胁一下就轻易地投降了,之后再回神已经太晚了啊!」

「虽然你这么说,但最先成为战场的可是我们的领土啊!大姐跟柯的土地,到时会有中原和共和国帮助吧!所以才能说得那么轻松……!」

「你说什么……!!」

(呜……)

奇卡低头听着他们争论。

够了,不想再看大家反目。

够了,不想再哭下去了。

一定如叔叔说的一样。

没办法逃避的。

一切,到此为止了。

「呜……」

少女的哽咽声让会场暂时安静了下来。

她握在手里的白板笔没有盖上笔盖,眼泪不断落在白板上。

勇者说过:就算没办法拯救世界,至少杀得掉魔王。为什么自己能窥见他的坚强呢?

就算拯救不了贝罗尼卡。

「……小姐……?」

放下白板笔的奇卡,受到所有人的注视。

「……已、已经……够了……」

她的说话声让所有人瞪大眼睛。除了一人,除了马希洛之外。

「大家……大家、大家……明明感情那么好……我受够了……大家总是吵架……」

只有马希洛知道。

奇卡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因为被吓了一跳而发出惨叫声。这么小的事,到现在他还记得。

「赛尔蓓奇卡……!」

「小姐……你的声音……!?」

奇卡点头。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一直隐瞒到现在。我……其实在父亲死后不久,就能发出声音了……」

奇卡啜泣着,但话语还在继续。

「可是……我讨厌、讨厌成为领主。很讨厌。每天、每天,总是要学习、读书……我还想继续玩耍……才会想如果自己不说话,大家就会帮我弄好……只要交给叔叔就可以了……」

忏悔、悔恨、流泪。

「可是,我明白了……就是那种天真的想法,才会造成这样的状况……所以,这是我……赛尔蓓奇卡·萨菲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尽义务……!」

她以颤抖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将它对准了太阳穴。

「小姐!!」

「不要做蠢事,赛尔蓓奇卡!!」

奇卡面向南希、瓦利欧,以及寒毛直竖的全员,缓缓摇头,细小的手指就放在掌心雷手枪的扳机上。

#插图

她大叫道:

「贝罗尼卡不需要国王!!也不会屈膝于其他任何人之下!!我的确是个愚蠢的小姑娘,可是就只有这点,是我身为萨菲纳家的领主所了解,铭记在心的!!自从贝罗尼卡,萨菲纳那一代开始,这就是贝罗尼卡的理念!!正因为七领全都发誓过要遵从这项原则,相互协力,你们各位才被允许在场的!!为什么你们忘记这一点呢!!」

所有人屏住呼吸望着她。

曾经那么软弱、年仅十二岁的少女的叱责声,喝住了他们。

「直到今天为止,我沉迷于玩耍,只懂得逃避。如果想把这些话,当作过去一语不发的小女孩所说的戏言,那就笑吧!即使如此,我还是贝罗尼卡工商联盟议长!!被赋予贝罗尼卡七领全权的人!贝罗尼卡绝不容许分裂!这就是我被赋予,目前唯一能尽的全部职责!所以,请选择吧!想成为帝国的走狗,或是被盟军饲养的猪!还是即使被军靴践踏,依然以自由为荣,荣耀地死去!快选择吧!马上——!!」

在这一段时间内。

谁也发不出声音来。

只有赛尔蓓奇卡·萨菲纳如同尖叫般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各人的脑海里。将一切说出口的奇卡,喘着气继续说道:

「人民……我们所爱的人民,如果是为了他们,我们理当从容就义。若非如此,就由你们为他们选择死吧……这就是身为领主的你们,所应尽的职责……同时也是过去从所有领民手中征收了一切财产,筑起黄金城墙……延续自贝罗尼卡·萨菲纳,这个贝罗尼卡的作法。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表示……我将承认自己没能善尽职责……当场认罪并负起责任……!!」

正因为她的纯真,奇卡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愿。大人们绝没有勇气嘲笑她的话语。

马希洛所说的计策,只不过是要她在适当的时候发出声音而已。可能的话,就藉此询问领主们的真意。毕竟小孩子流着眼泪的控诉对大人而言相当有效。最后,就告发叔叔杀害前任家主。因为没有证据,想要证明没有谋杀前任家主也很困难,何况大家都在怀疑瓦利欧。将能藉此逼迫叔叔下台……

这就是马希洛对奇卡说的话。

她失望了。不只是对说出这种话的马希洛,也对若不这么做就没有胜算的自己感到失望。还有……对如同家常便饭般重复发生这种事情的政治世界感到失望。

「选择吧……快选择……我已经、不想再听到争吵的声音……如果要继续争吵的话,干脆……让我消失好了。」

像是在倾泻怒气,奇卡如此说道。柯交给她的护身用手枪,也是她自己带过来的。因此所有的话语,都是发自奇卡的内心。无论是愤怒,还是悲伤。

「……我、明白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至此一直感到心痛的青年领主。

「海因巴克将遵从联盟的决定,我一再被病床上的父亲教育着,说联盟的理念是绝对的。而且,那也是父亲的遗言。」

「……卡理亚罗,同上。」

他点了点头,露出毫无顾虑的笑容。

「黄金之墙的故事,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明明是我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啊。」

统帅着罗兹尼的男子,不停鼓着的脸颊终于松弛了。

「啊啊,就是啊,罗兹尼家也同样遵守决定。这次就用我们的手,再建一道墙不就好了!反过来说,这次可是我们成为传说的机会啊!对吧,老爷子!」

「那是没错……奇卡大人,齐天也决定遵从,总之请你先把手上那个东西拿开……这对心脏不好啊,老夫恐怕在帝国军到来之前就要被死神带走啦……」

「大、家……」

受到请求,缓缓放下手枪的奇卡,眼眶里溢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泪水。

「愚蠢!!」

只有一个人。

她的叔叔激昂地说道:

「赛尔蓓奇卡……你根本不知道战争是多么残酷,贫穷是多么悲惨……」

「……是,的确不知道。」

可是——

「即使如此……这就是贝罗尼卡,叔叔……!」

「唔……」

奇卡面向咬牙切齿的瓦利欧。

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甩开泪水。

「……对不起。可是,真的非常感谢您过去的照顾,叔叔。」

「……赛尔蓓奇卡。」

「贝罗尼卡……决定将您……驱逐出境……然后……禁止您再次踏上这块……土地……」

剩下的就只有眼泪了。

瓦利欧在最后与帝国串通,为贝罗尼卡带来了混乱。可是从奇卡的角度来看,他

依旧是照顾过自己的叔叔。是那位曾待她十分温柔的叔叔。即使如此……既然身为议长,就不得不亲自加以处罚。

奇卡的喉咙被哽咽声堵住,瓦利欧没有继续等待,只是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你听好了,赛尔蓓奇卡。不管用多么漂亮的外表来粉饰,从古文明崩坏以后,杀死最多人的正是这个贝罗尼卡。」

「叔叔……」

「贝罗尼卡是将武器、物资卖给战争的双方,才拥有现在的势力。萨菲纳家正是不断吸食活人的血液才获得自由,得以生存在此。不要忘了这一点。」

「……是……叔叔……」

瓦利欧没有露出任何感慨,只留下一句话:

「你要当个强大的领主。永别了!」

4

「……路迪一等官……」

身旁的官僚问道,但路迪说不出话来。猜测错误、判断失准,奇卡所展现的行为可不是这种层次的东西。

「路迪=襄克一等官。」

少女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

「请将纹章交还,那是萨菲纳家当作大赛冠军奖品用的。马希洛王子有得到它的正当权利,而你们没有。」

「……您说笑了。瓦利欧公……不,已经下台的前任公爵当时在会场上展示的是赝品,所以才将赝品作为奖品。这有什么不对?虽然说,我也明白,说出赝品之类能启动圣魔杯云云的,是您叔叔的错误。还是说……」

路迪弹起手指。

「虽然弄得乱七八糟的,不过你总算叫我们来啦,帅哥。」

「有什么事?」

在隔壁房间等候的凯斯提及沙耶香现身了。虽然没能达成当初的目标,还被逼到这种地步……但是,可不能连纹章也拱手让人。

「……还是说,你要以武力来夺取呢?赛尔蓓奇卡·萨菲纳议长。」

「……」

奇卡为之语塞。

虽然马希洛在,可是勇者们并不在现场。虽然听说过爱戴尔瓦斯的传闻,不过应该没办法同时应付雷将跟豪剑。两人虽然全身上下尽是绷带或纱布,要应付这个场面还是没问题的。

路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就请允许我们先告辞了。期待以后能再次见面……」

「那么,我下令贝罗尼卡放弃与贵国的通商关系,实施全面禁运。」

路迪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不用说武器防具,未来将连一滴酒,甚至一粒小麦也不会输出给帝国。」

「荒谬!你知道贝罗尼卡会减少多少利益……!」

此时,卡理亚罗的领主开口了:

「是吗?比起盖个黄金城墙,这还算简单吧!」

南希女士也同意道:

「是啊,虽然领民会有些不便,不过比起被军队统治好多了。」

柯说道:

「不,拿裘卿,只要拿出由柯家管理的秘密资金,数年内都能维持目前的经济状况吧!」

其他的领主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这么决定了。」

「虽然不能进口帝国产的葡萄酒有点可惜,不过也没办法了。」

「这下刚好,来买咱们产的葡萄酒就行啦!」

奇卡对说不出话的路迪直言:

「路迪=襄克一等官,如果你们要以蛮横的力量耀武扬威的话,我们也有我们的战斗方式。连大臣都算不上的你,可有左右这些事情的权限?」

失去了瓦利欧这个方便的傀儡,取而代之的,诞生了赛尔蓓奇卡这位不须发言就能得到周围支持的盟主。

状况大幅恶化了,恶化到连交涉的余地都没有了。

「……仅仅几分钟内……你变得相当坚强呢,赛尔蓓奇卡大人……」

路迪把纹章留在自己座位前的桌子上。

「我承认……我……输了。」

路迪他们离开后,剩下的应该就是一如既往的七领家聚会。

「……请收下,马希洛王子。」

「非常感谢你,奇卡大人。」

从奇卡手上接过纹章后,马希洛将它拿到房间的照明底下,高高地举起观察。正如父亲所说,一道与彩色玻璃有本质上差异的颜色,正呈向外扩散的圆形闪耀着。

「殿下,是真货吗?」

「就跟瓦利欧公爵说的一样。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不过真的很漂亮。爱戴尔瓦斯,帮我好好保管吧!」

对于如此不中用的请求,爱戴尔瓦斯叹了口气,然后收下了纹章。

「我明白了。」

「拿裘卿,还有柯,很谢谢你们的多方援助。」

南希女士一手拿着她喜爱的烟斗。

「没什么,结果竞赛不也是靠小子你们自己的力量取胜的吗?我真是大吃一惊呢,没想到真的能赢。我愈来愈喜欢你们了!」

「拿裘卿说的没错,想必今后不论碰上何种困难,王子你们也能像这样一边克服一边前进吧!」

高兴的神情让柯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还有,奇卡大人也是……虽然可能还是非常难过,可是终于恢复成真正的自己了。」

与叔叔诀别,并且亲自下达制裁令,肯定让她非常痛心吧!

马希洛不禁想起了自己向她传授计策的事情。自己若是站在她的立场,将会告发瓦利欧是谋杀前任家主的真凶。就因为他已激怒大家,并且遭到所有人怀疑,将有很大的机率赶他下台。虽然说,如此一来,可能会把不能以下台或流放处理的严重罪名嫁祸给他……这就是前提。

然而,实际上,贝罗尼卡各家的团结力以及骄傲,却高到根本不需要这种伎俩。意思是说,连马希洛也太小看奇卡了,就算被骂肤浅也只能默默点头。

「……真是非常对不起,奇卡大人。」

「不……我……我总是在想,这一天迟早会来。要是没有马希洛王子在背后推我一把……我现在一定还哭个不停吧!」

就结果来说,不只是叔叔的性命,奇卡连自己的性命也交给大家决定。就连马希洛也没想到她会做出那种举动,而且拥有如此完美的口才。

待她成长茁壮,想必会成为难以应付的对手吧!不管是对帝国,还是对共和国……当然也包括对中原而言。

「虽然贵国还处于艰难的处境下……不过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请务必再来玩。」

马希洛握住了奇卡伸出的手。

「嗯……是啊,我也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5

第二天早上。

天亮之前,马希洛就从旅社的床上钻了出来。他换好衣服,从窗帘的缝隙间向外面窥看,然后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离开了旅社。不,虽然施工粗糙的窗框稍微发出了一点声音,不过也仅止于此。

街上静悄悄的,到昨天为止的庆典热闹像是幻觉一般。马希洛沿着有些脏乱的大马路,穿过夜雾与晨霞的界线,朝车站走去。

位于车站前的大广场上。

在煤气灯下、水声不断的喷水池旁,他独自坐在一条长椅上,身旁只有一个手提箱。这些就是现在的他所拥有的一切了。

「嗨!」

「……马希洛王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才过了一天,虽然不至于判若两人,可是把大衣领子阖上的瓦利欧,看起来已经失去昔日的霸气。

「……因为你被流放了。我想昨天晚上已经过了最后一班车的时间,应该是搭今天的首班车离开吧!」

「……那又怎样?刻意来嘲笑失败者吗?」

「不,我还不至于那么闲。只是在想……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马希洛感兴趣的只有这点而已。

「有可去的地方吗?」

「失去了金钱和地位的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瓦利欧如此自嘲,然后从烟盒中取出了没剩多少的雪茄。

「……这些年太忙了,我打算用剩下不多的钱尽量玩乐……之后就在路旁死去。预定就是这样吧!」

「只有这样吗?」

「那我还剩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大叫。

「曾经随心所欲地操控过贝罗尼卡七领的一切,包括财富、权力、地位还有名誉!而且还周旋在共和国、中原以及帝国之间,经历过这些的我……!!」

说完,他又无力地靠回长椅,低下头。

「……曾经是贝罗尼卡实质上的王,难道我还能流着汗水去工作吗?或是找个地方摆摊,踏踏实实地活下去……?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只是屈辱罢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没有处死我,只把我流放的侄女。」

「说的……也是。」

自己也是王族,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话。所谓「性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云云,只能作为安慰弱者的藉口……对于强者来说,这不过是一种玩笑。

「……我想好好守护贝罗尼卡。为此,不管什么手段都用过了。为了守护贝罗尼卡,甚至不惜成为国王。而且……足以成为国王的人,除

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只有我才能守护贝罗尼卡。」

果然,他并不是为了私欲而行动的,但他却被逼得不得不行使让人误会的强权。

马希洛光是看过他准备和帝国签订的文件,就如此相信了。若是满脑子只想成为国王,不可能准备那么周详的契约。选择服从帝国,在帝国之下成为国王。如果仅是如此,光凭一张纸就足够了。然而那些文件却多达几十页。

他想成为的,是即使在帝国统治下,仍然能保住贝罗尼卡国家利益的王。

「在盟军的会谈里,我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马希洛感慨万千地说道。

「贝罗尼卡住着恐怖的鬼。」

「什么……?」

瓦利欧抬起头,马希洛继续把话说下去。

「不论是中原各国,还是共和国,所有人都这么说:要是开战再早个两年,要是极东、贝罗尼卡没有瓦利欧·萨菲纳这个人存在的话,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

「……」

「我国的宰相曾这么说过:当今的时代,虽然有很多人会用魔法,但是能以经济施展魔法的人,他还没遇过第二个。」

过了几秒,瓦利欧像是感到滑稽似地笑着。

「……是吗?真是讽刺呢……在贝罗尼卡单纯被当作暴君看待的我,居然得到了敌人的称赞,而且还是被人称神童的凯恩·格雷纳姆称作魔法师。」

为什么瓦利欧能在贝罗尼卡成为绝对的王呢?并非其他人无能,单纯是因为他太有能力了。他就是拥有如此的实力。

「……虽然这么说对奇卡大人不好意思,不过前任家主可以说毫无才能。自从他继承了议长职位之后,贝罗尼卡的财政状况就一路下滑。要是继续那样下去,这次就算是盟军站在帝国的立场进犯,也完全不奇怪。」

之前瓦利欧就说过,盟军将贝罗尼卡当作食物。那并不是比喻,而是盟军早就为了战胜帝国而尝试将贝罗尼卡当作食物,只不过被瓦利欧·萨菲纳这位贝罗尼卡的守护神给击退了而已。

「……正是如此。你说的没错,马希洛王子。我的哥哥……前任议长贝利斯·萨菲纳,虽然很擅长与我不同的社交术,可是对于最重要的经济一点也不关心。在贝罗尼卡,就和军队的总指挥却不懂得用兵一样糟糕。」

「……这么严重……吗?」

「可是既然出生在萨菲纳家,就不可能吃不饱。每天晚上开酒宴,吃喝玩乐,使得萨菲纳家的财政不断恶化。哥哥他……与其说是擅长社交,应该说擅长处世吧……」

他经常说服有力的商家或资产家出钱,虽然表面上掩饰得不错,可是取而代之的,就是让那些只懂得阿谀奉承的商人们不断增加权力。等到贸易系统开始紊乱,为了中饱私囊,他开始让贝罗尼卡大量进行不利的对外贸易。

「结果……贝罗尼卡的衰弱,已经明显到迟早会走上绝路的地步。为了保护贝罗尼卡,我狠下了心。」

「……这么说,果然是——」

「没错。贝利斯是我——和赛尔蓓奇卡一起杀的。」

「!?」

由于太过惊讶,马希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说是瓦利欧杀的,还能够理解,可是…

「为什么……奇卡大人会……!?」

「……昨天晚上,你也见识到了吧?她是聪明过人的孩子,自己的父亲是个可能导致贝罗尼卡所有居民都露宿街头的大罪人,对于这件事情她是有所觉的。」

瓦利欧淡淡地说着。

「要是房子里只有我在,我会被怀疑。可是,如果赛尔蓓奇卡也在呢?我去下毒,贝利斯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前死去,然后由幼小的赛尔蓓奇卡来证明叔叔什么都没做。」

「怎么会……」

就跟自己以大人不得不听小孩子的诉说为理由,要她去告发瓦利欧一样……谁会想到那天真无邪的可爱少女居然会说谎。更何况谁会想到她居然包庇了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

「那个计划,奇卡大人她……」

「她一下子就接受了。刚才已经说了,我哥哥是个无药可救的蠢材。他跟一点也不爱的女子生下了赛尔蓓奇卡,我的侄女则不是很受宠爱。」

再加上原本就聪明伶俐,以及必须拯救贝罗尼卡的理性,这一切压倒了对于弑父的伦理道德观。

「侄女对于前任家主之死的话题异常恐惧,因为那是萨菲纳家之耻,也是自己犯下的罪过,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所以……赛尔蓓奇卡才一直佯装发不出声音吧。让别人以为她有心理创伤,也不用担心被人探问……虽然不是她本人说的,不过那孩子应该会想到这些吧。」

「真是……」

意思是——

意思是说……奇卡之所以从不反抗采取高压态度的瓦利欧,是因为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贝罗尼卡,才以独裁体制去除那些只会怂恿前任家主的无能之辈,并且为真正有能力者铺路。因此,他是值得感谢的人,而非该憎恨的人。

可是,此时帝国的阴影逼近,使两人之间产生了嫌隙。

瓦利欧相信在帝国的保护下成为经济特区,并让自己成为名实相符的国王,才能带来最具贝罗尼卡特色的繁荣……可是,奇卡却认为因此使得各领家反目成仇,意味着贝罗尼卡的崩坏;只要能团结一致,在此基础之上以死贯彻自由精神,才是贝罗尼卡存在的意义。

正因彼此都希望守护贝罗尼卡,才会错身而过。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朋友就是这样的女子。明白吗?这就是贝罗尼卡的血统。去告诉那些只靠军事力衡量世界的笨蛋们,金钱才是国家这个共同体的基础,而支配着金钱的贝罗尼卡,想要的也只是个友善的盟友而已。」

如此述说的瓦利欧,眼里寄宿的是执念。那正是失去了一切的他,为了保护贝罗尼卡所传达的最后一句话。

马希洛大感佩服。

「……公爵,你只是不擅长政治而已,失去你是非常大的损失,要是没有地方可去,请到密斯玛路卡……」

「我拒绝。我不打算改变预定,更别提要我待在逼我变成这样的你底下做事。这可是会把我气死。」

被瞪了一眼的马希洛抓抓头。

既然已经说死了,那也没办法。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至少让我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马希洛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干嘛?」

「这是我在昨天会议后,在旅社写的亲笔信。反正你就算有预定,也还没决定目的地吧?我希望由你把这封信交给那个人。」

瓦利欧投以怀疑的视线。

可是,既然自己没有任何目的,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瓦利欧抢过信件,连收件人都不看就收进大衣里。

「我可不保证能送到。」

「……我知道了。请多保重,这是我现在唯一希望的事情。」

「难道你认为只要给我任务,我就会活得久一点吗?」

马希洛微笑地回答:

「是啊,要是能在那期间内找到什么目的就好了,让你死掉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哼……」

单手拿着行李,瓦利欧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东边的天空已染上群青色,汽笛的鸣声滑进了车站。

6

「快回报状况……!」

《这里是风一号,总算摆脱了!》

《风二号回报!刚阳收拾了一匹,可是没时间处理尸体!》

「没办法,丢着不管吧!反正对方的立场和我们一样……!」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中央情报管理局的菁英,说起来就像是共和国的『风』吧……」

《他们的身手不足以称为风吧!》

「当然。要是像我们一样厉害的家伙那么多,那还得了。不过,反过来说,对方的风倒是数量很多。」

《重量不重质是吗?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共和国的风格。》

《所以数量稀少的我们,现在才这么辛苦啊!》

「闲聊到此为止。马希洛王子的监视换人接手了。我们就此离开贝罗尼卡,完全摆脱敌人的追踪。下次的定时回报订在零八零零。没问题吧?」

《一号无异议。》

《二号无异议。》

「通讯完毕。」

「好浓的雾,空气变潮湿了……」

虽说太阳还没升起,可是雾却浓得连前面的区域都看不见,只有煤气灯的亮光在白色的黑暗中依稀亮着。

「……?」

从雾中飞驰而出的车阵挡住了马希洛的脚步。从车上走下的是身穿大衣、身材高大、手里还拿着轻机枪的一群男子,他们在一瞬间将马希洛团团围住。而从正中间的车辆中,一名眼神柔和眼角细长的男子走了出来。

「在这种时间一个人外出,实在太乱来了吧!」

「……原来是柯啊!这骚动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一点,请允许

我来说明吧!」

最后出现的是戴着耳环、身穿长裤套装的漂亮女性。

「初次见面,马希洛,尤基尔斯尼格·艾登法尔托王太子殿下,我是塞比鲁姆中央情报管理局的嘉德丽亚·仙托雷。还是说以一般惯称的CIC,您比较能理解呢?」

「喔,CIC啊,哎,只听过些传闻而已。你们的同事也在我们的会议中出入呢!」

负责谍报、防谍,以及分析任何情资,他们可说是共和国的电路网。这次战争中关于帝国的情报,大半是由他们提供的。简单来说就是盟军的耳目。

原来如此。

「真是美丽的女特工啊!」

「哎呀,不愧是殿下,真会恭维人。能得到您的称赞,小女子感到十分荣幸。」

「所以……」

「嗯嗯,没有别的事……黄色的纹章,能请您交给我们吗?」

即使嘴角泛着笑意,她的眼睛深处依旧闪烁着尖锐的目光。面对着再次举起手中乌兹冲锋枪的管理局人员,马希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咦~~~~~……?」

「没什么,我们不是要抢夺。只是直到纹章全部收集齐全,唤醒圣魔杯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将它放在我国,安全妥善地保管比较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中原和共和国不是携手与帝国战斗的盟友吗?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大概是受过相关的训练吧,她脸上的笑容不带一丝厌恶,十分灿烂。

马希洛叹了口气,看向柯。

「你也说点话啊……」

「非常抱歉,王子。我也是被威胁的。」

柯轻轻地耸了耸肩。

「可是,王子不也用了我们的军队吗?稍微给点报酬还算正常吧!」

「别说些让人误解的话……你明明没借给我。我只是放了风声,说跑在前头的车上堆满了金银财宝而已。」

「……什么?原来那是王子制造的谣言?」

「啥……?什么嘛,我还在想为什么会聚集了那么夸张的数量……」

两人都抓了抓头。

「大君,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没有什么,只是一点私事。」

柯咳了一声。

「……总之,如您所知,库安领邻接共和国……帝国也就罢了,要是共和国提出要求,是很难拒绝的。」

「王子,您可知道这位柯先生是极东地区的暴力团、黑手党、野盗及其他所有犯罪组织里的顶点人物?」

「……不,一点也不知道。」

听见马希洛的回答,嘉德丽亚笑了。真是,她那笑容不管是在学校当老师或者其他工作都很合适。

「就是如此呢,我国默许他在西伯利亚地区『营业』,所以才请他帮一些像这样的小忙。想必王子大人不会让朋友困扰吧?」

「拜托了,王子。」

「……要是我不愿意呢?」

柯为难地低下了头。

「说起来昨天晚上……好像听说了王子你们投宿的旅社里被人放置了炸弹之类的传闻呢……事情是真是假,总不可能让它爆炸来确认吧?毕竟大家不是都像王子这么早起!当然,要是那仅止于传闻就好了……您说是吧?」

马希洛咂舌。

「你这死恋童癖……」

「王子不要说些让人误解的话。我只是想藉由让贝罗尼卡变得富裕来讨奇卡大人开心,不惜使用任何手段而已……这就是我的想法。」

要是共和国的人做出这些行为,总是会留下痕迹,找出是何人所为;但如果是刻意让一介罪犯放手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顿了一拍之后。

马希洛用两只手指将纹章从怀里取了出来。

「好吧,可是嘉德丽亚小姐,我有一个条件。」

「……是的,请问是什么条件呢?」

「让我摸摸你的胸部。」

嘉德丽亚的笑容冻结了。

「请……请问您说什么?」

「没有,因为我看你身材相当不错,所以才想稍微摸一下。」

「……王子大人真是爱开玩笑。」

「喂喂,我是非常认真的。还是说,贵国流行被这么危险的东西指着时还开玩笑?」

嘉德丽亚轻轻地叹了口气。

「……哎,要是这样就能让您老实交出来,也算很便宜了。请吧!」

「嗯!!」

在周围的哑然中,马希洛以莫名的气势伸出了双手。

过了一会儿。

「噗……呵呵呵。」

马希洛喷笑出来。

「哇哈哈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已经够了。嘉德丽亚小姐,请把纹章拿去吧!」

马希洛像付钱一般把纹章给了她。

「……摸了别人的胸部……您不觉得这样有点失礼吗,王子殿下?」

虽然很僵硬,但笑容依然没有垮掉,真有一套。

可是——

「哼,拿这么多枪对准王族还如此嚣张。我都已经以笑完事了,你还有什么不服?没被处死你就该谢天谢地了,托胸·仙托雷……啊,抱歉。你叫嘉德丽亚·仙托雷小姐是吗?」

「什……!?」

嘉德丽亚的脸色在瞬间超过沸点,笑脸终于崩溃了。

「哎呀呀,不愧是名闻天下的共和国情报管理局,连胸围的防谍也很完美是吗~?呵呵呵!算了,没有用胸垫就该夸奖一下了。明白了就快回去吧,哇哈哈哈哈哈!!」

「可……咕……唔……!走了!!任务完成,撤!!」

刚才的满脸笑容像是骗人一般,嘉德丽亚愤怒得吊起眉毛,肩膀发抖,等到部下们上车后,一行人就这样离去了。

然后马希洛还向着离开的车辆挥手致意。

柯目瞪口呆地说道:

「真……真是太差劲了……马希洛王子……」

「的确是非常差劲的行为,殿下。」

啪!!

就在管理局离开,雾气开始散去的街道上,响起一道如同枪声般的张闪打击声。

「什……爱戴尔瓦斯小姐……你什么时候……」

「好痛……不是,她一直跟着我啊!是吧?爱戴尔瓦斯。」

「您实在太差劲了。」

「不……」

「差劲到连活着的价值都无法肯定的程度。」

「……是,真抱歉,我这种人不该活在世上。」

鞠躬道歉。

柯开口了:

「话说回来……刚才交出去的是赝品吧,王子。」

「哎呀,被发现了。」

「因为两个我都亲眼看过。」

「哎,嘉德丽亚好像连确认这一点的从容都没有呢~……」

他脸上浮现明知故犯的笑容。

「再说,为什么我非得寸步不离地带着不可?」

为了不遗失真正的纹章,昨晚就交给爱戴尔瓦斯保管了。所以她刚才明明处在能对管理局干员下手的位置,却依旧没有出手。要是对方打算把人掳走当作筹码……谁知道嘉德丽亚他们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从这个角度来看,随身带着赝品似乎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殿下,柯大人要如何处置?」

即使被爱戴尔瓦斯指责,当事者依旧毫无紧张感地眯着眼睛。

「只要马希洛王子还是奇卡大人的盟友,对我来说就是同志。除非像刚才那种不得已的情况,否则我没有敌对的打算。而且多亏了马希洛王子,奇卡大人才能恢复笑容,还有那如同铃铛般清脆可爱的声音……」

「柯,鼻血、鼻血。」

马希洛朝光是回想起来就一脸幸福的他递出手帕。

爱戴尔瓦斯的双眼泛着冰冷的光辉。

「……所以是两位是同志吗,殿下?」

「不对,爱戴尔瓦斯!虽说余是女侍爱好症,可绝对不是恋童癖!!最小只到十二岁!!」

「不不,那已经踩入我们的范围了,王子。奇卡大人也是芳龄十二岁,而且你也说过要迎娶她不是吗?当然我是不会允许的。」

「那是五年后,五年后她十七岁时的事情!!从余的年龄来看,也才相差三岁不是吗!而且余可是拥有容许到三十五岁的宽广胸怀!别拿余跟你们这些心胸狭窄的家伙相提并论!!」

此时,他像丝一样细的眼睛第一次睁大了。

「密斯玛路卡王朝的王位继承者居然如此令人叹息!王子,你的说法根本是诡辩!和我们无上的志气相比,最多三十五岁这种根本就称不上限制,那不过是一种妥协而已!!」

「唔……这家伙,怎么把话说得那么帅……爱戴尔瓦斯,你也说说话啊!!」

啪。

啪。

「两人都很差劲。」

「「对不起……」」

天亮了。

七领祭结束的贝罗尼卡,再度回到与过去相同的日常生活。

7

数日后。

帝国军令本部长的执勤室。

「……我读过报告了。」

夏洛特将手里的文件放在黑檀木的办公桌上,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路迪。他平时自信满满的模样,如今已荡然无存。

「无论多么严厉的惩罚都愿接受,这就是在下的觉悟。」

(……)

说起来,他也是受夏洛特重用的人。因此并不认为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太沉重。以外交官……不,以特务官来说,他已经善尽职责。

「路迪=襄克特务一等官,这些内容没有错误吗?」

「虽然是以我个人观点撰写,但以此而论是没有错的。」

「简直就像故事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读报告书读得这么开心。没想到一国的王子居然混在盗贼团里前来妨碍。」

「恕在下直言……」

似乎不能同意,他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要是一个好故事,他就应该跟同伴一起坐在『LINER』上,以正面进攻的方式朝胜利迈进才对。那样的故事才能漂亮地收尾。」

「……确实,说的也是呢!」

正是这一点。路迪可说是专门以策略对付漂亮故事的上等人才。既不像露娜斯那样率直,也不像尤莉卡那么容易被打动,而且能言善道,也知道透过言行举止来控制他人。

可是,那个王子似乎不愿按照好故事的轨迹行动。露娜斯那次也是,如果他鼓舞士兵甚至国民,坚持抗战就好了。尤莉卡那次也是,他在敌军的总指挥面前,却没想取她的性命。以这次面吾,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当挡箭牌,进行种种妨碍。

「路迪=襄克特务一等官。」

「在。」

「从今天开始在家反省一个月。」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只有这样吗?」

「你已经觉悟过会受更严厉的处罚吗?」

「是……虽然很遗憾,可是在下这次错过的目标实在太大了。」

虽然平时总是一副轻浮的模样,可是却在奇怪的地方不许通融。虽然这才值得信任……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没办法对抗不按牌理出牌的蛇。

「的确,不只没能得到纹章,连贝罗尼卡的一个领都没有归顺我国。可是……没关系,你已经尽你的能力工作了,我并没有期望更多。」

稍作停顿后——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很好,可以退下了。」

敬完礼,路迪离开了房间。

(无妨……吧!)

虽说的确是失败了。

实际上,夏洛特本身并没有多么重视纹章或贝罗尼卡的七个领地。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派遣路迪=襄克这名特务官到贝罗尼卡的呢?

不为他事,就是想要瓦利欧·萨菲纳这个人才。当然能得到贝罗尼卡最好不过,可是那并非最大的目的。纹章只不过是这个过程中偶然碰到的而已。甚至可以说……要是纹章没有出现,就不会被马希洛王子抢先一步。

(而且最重要的瓦利欧·萨菲纳本人依旧行踪不明……)

万分可惜的是,自己不能从这满是装饰的苦闷座位上离开,亲自前往谈判桌。从路迪的报告,可以看出因为他是一等官才会在碰上阻碍的谈判中落败。要是自己站在那里……

但……正因为自己处于可以左右一切的立场,才无法轻易地离开。

(真是令人烦闷哪……)

天气不错,几乎让人昏昏欲睡。

正当她打算喝杯茶转换一下心情,而向身旁的女侍开口时。

勤务室的门被敲响了。

「夏洛特皇女,有人希望谒见皇女。」

「是谁?」

「这……他本人自称瓦利欧·萨菲纳……」

瞬间,夏洛特整个人清醒了。

「马上让他进来。」

「是。」

瓦利欧·萨菲纳?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对方在城门处等待,所以来到执勤室花了一点时间。而出现的……

「初次见面,夏洛特·雅赛因·马吉斯帝亚皇女。」

(……真让人惊讶。)

居然是本人。

「很荣幸见到你,瓦利欧·萨菲纳公爵……不,应该是前任公爵。」

「无所谓。」

该说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吧!虽然现在身无分文,面对格兰马赛纳尔第一皇女却是这种态度。看来相当自负。

「特意前来拜访,请问有何贵干?」

「某人托我一封信,希望我亲自交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书信。

身旁的女侍接过,确认了正反面,然后施展侦测魔法。确认安全之后,才拿到夏洛特身旁。

「真是小题大作。」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立场上没办法。」

露出微笑后,夏洛特翻过书信的背面。当她看见发信人的署名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马希洛王子……?」

「虽然你难以置信,不过这是他本人给我的。说是亲笔信。」

亲笔信?

南北对立的敌国王子,竟然给敌方的皇女写亲笔信?

(……到底是什么呢?)

有点期待。

是关于贝罗尼卡的事情吗?还是关于纹章的事情呢?如果对方想错了,居然敢提出停战的请求,自己到底要怎么写些坏心眼的回答呢?

夏洛特动作轻快地用裁纸刀将信封拆开,兴奋地打开里面的信纸。

然后——

「……呵。」

她笑了。

「呵呵……呵呵呵……」

真是让人不得不笑。

「……夏洛特大人?」

「请问您怎么了,夏洛殿下……?」

觉得讶异的女侍们问道。

那倒也是。平时虽然脸上微笑不绝,可是她从来不会露齿而笑。更不用说笑出声来,这真是稀罕。

马希洛的话非常简洁。

『此人乃金融财政之鬼神也,

望汝发挥器量重用之。

马希洛·尤基尔斯尼格·艾登法尔托』

「呵呵……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呀!真是……」

真是胆识过人?真是一个大笨蛋?真是……该怎么形容呢?算了,怎样都好。

难道他知道我的目的?不对,根据路迪的说法,他连准备进攻大八州的动向都预测到了。也许,连自己想要这个瓦利欧·萨菲纳的事情也看穿了?

可是到底有何居心?到底为了什么?为何不把人送给盟军的任何一个国家,而送给了帝国?这可不是给敌人送盐这么简单的事情。见解是一致的,他简直就是名符其实的财经鬼神。应该能够让统一大陆南部而领土肥大化的帝国,整个陷入停顿的财政系统获得改善。

「很好,非常好。瓦利欧·萨菲纳公爵,我会重用你的。」

「……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可去的地方,才接受这种差遗吧?我国不管是人是魔,凡是有能力的人就会受到正当评价。我以帝国第一皇女夏洛特·雅赛因·马吉斯帝亚之名,给予你在帝国领域内的公爵地位,以及特级财务官的职位。」

蛇呀,你到底搞错了什么?这可不仅仅是给了敌人一名将领,或是一支精锐部队这么简单呀!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还是说单纯只是对无路可走的他一点同情?将鬼神赐予敌人,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是想卖个人情给帝国吗?

怎样都好。

不错。好、很好。

(非常好……!)

在这原本只有攻击,把抵抗者毁灭的战争当中,居然有如此令人愉快的事情发生。没有动用军队,却和我隔着距离战斗着。

快点出现吧,下一个纹章。下一次我还要去妨碍。然后再讨我欢心吧!

蛇啊,蛇。

跳舞吧,蛇。

反正你,终究只能取乐狮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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