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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口喷出的火花撕裂寂静与黑暗。
接连响起的轻快枪声,准确地在闪烁的视野中捕捉住人影。
S&S公司的冲锋枪GⅡ「轰天雷」以打击力撞飞悄声无息地靠近的人,使那人跌落集中在通道一隅的废弃物上。
那冲击让废弃物四散纷飞,发出噪音。
「又来了吗?」
爱丝梅劳妲,洁卡用双手举起GⅡ「轰天雷」,透过瞄准器瞪视倒下的人影,语带叹息地嘟哝。
直到前几天都还置籍于大型制药公司之私人部队的爱丝梅劳妲,拥有十二岁起就成为佣兵,来回于世界各个战地的经历。
也因为如此,她在操作枪炮上有卓越的技术。
机关枪原本就是以火力压制为目的吐出子弹,即使是为个人携带和街道战斗而制造的冲锋枪,概念也不会变。
可是,从刚刚的状况看来,爱丝梅劳妲扫射时毫无多余动作,虽说距离很近,但所有的子弹都命中目标。GⅡ「轰天雷」的集弹性能在冲锋枪之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她的射击能力依然可说是令人惊艳。
缘不发一语,走向摔入废弃物中动也不动的人影。对方身穿长袍,帽子深深覆盖的模样有如修道士。他用指尖拨开帽子,露出来的是没有特征的白人男性脸孔。
「又来了。」
缘耸耸肩。
他已经收拾了四个长相一样的人。
「霍姆克鲁斯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爱丝梅劳妲毫不大意地举着冲锋枪,轻轻蹙眉。
所谓的霍姆克鲁斯,指的是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人造人。跟以科学的力量制作出来的类人类,可说是正反两面的存在。
「哎,这应该是量产品吧。」
缘起身瞄向通路前方。
他们正在一栋随处可见的住商混合大楼之内。
只是所有的窗户都从内侧被遮蔽,光线不大能进入。现在时间才过正午,但装潢使内部积聚昏暗的空气。
「还有不一样的类型吗?」
爱丝悔劳妲踏菩睫重的步伐走在通道卜,翡翠色双眸侧眼看着缘。她平时用环绕式镜框的太阳眼镜隐藏双眸,但现在并没有戴上。
「也有调整为战斗用途的特制品。」
缘回望她的双眸答道。
黑暗中,爱丝梅劳妲的眼睛放射出微弱的光芒。绝对没有人会觉得这对双眸不美丽,但在同时,所有人应该会为其感到诡异而皱起一张脸。
她的瞳孔为直长细缝状,酷似爬虫类——尤其是蛇。她经常配戴太阳眼镜的原因,就是为了隐藏这对特殊的瞳孔。
在那对双眸沉默的催促之下,缘接着说明。
「特制品当然是指专为战斗而制的霍姆克鲁斯,他们最麻烦的是那坚韧性。怎么杀也杀不死,令人诧异。」
「跟生化人还有机械人比起来也一样吗?」
「比起来也一样。」
缘复诵一次之后,爱丝梅劳妲会意地嘟哝道:「原来如此。」可是她对生命力这么坚韧的原因,似乎没什么兴趣。
彻头彻尾的佣兵便是如此现实。
爱丝梅劳妲身穿防弹背心,携带冲锋枪的预备弹匣跟宽刃短刀,还有手榴弹、闪光弹等物品。收在脚挂枪套里面的,是S&S公司的自动手枪KKV。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室内发射火箭炮等武器。以推测为室内战的战斗来说,她的武装可称足够。
当然,还要加上若对方是人类这个条件。
至少从淡淡地前进的爱丝梅劳妲身上,感觉不到紧张以及恐惧。
她视若无睹地经过确定不会动的电梯,走向楼梯。除非内部有特别构造,不然依照从外面确认的状况,接着就是最高层。
带头走上楼梯的爱丝梅劳妲在踏上最高层之前,稍微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缘。
「听说以这里为据点的『魔导士』,曾是你的好友?」
难得听她语带踌躇。
「没错。」
缘的回答虽然简短,但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爱丝梅劳妲察觉到这一点,继续说道:
「虽然条件是不问生死,但我没跟『魔导士』对峙过。老实说,我没自信能在不杀死对方的状况下压制他。」
也就是说,她打算以杀死对方的气势动手。她正告诉缘若不希望这样,就把自己留在这里。
缘手搭在爱丝梅劳妲肩上,点了点头。
「用杀死对方的打算动手。」
「了解。」
她不再重复确认缘的意志。
举起冲锋枪后,她悄声无息地走上最上层。
#插图
爬完楼梯,有个小型楼梯平台,平台上只有一扇铁门。爱丝梅劳妲用手指示缘在远处等,身体贴向门。
楼下的枪声恐怕已传到这里。不管在最上层的是「魔导士」,还是战斗用的霍姆克鲁斯,以有人埋伏为前提行事是最好的。
爱丝梅劳妲首先伸手抓住门把,检查门有没有上锁。确认门没有上锁之后,她从后腰的腰包中拿出手榴弹。然后一把握住手榴弹上侧的握柄,拔出安全栓。
接着只要她放开手,移动的握柄便会在手榴弹内侧的信管点火,于数秒后爆炸。
爱丝梅劳妲一手握手榴弹,另一只手伸向门把。
她用眼神向缘打个信号。点头回应的缘眼中映照出她稍微打开门,流畅地自细缝中丢入手榴弹的动作。
几秒后,关上的门跟爆炸声一起震动作响,灰泥自天花板上剥落。
缘用手拨开洒在头上的碎屑,迅速地移动到爱丝梅劳妲身旁。
她把冲锋枪举到视线高度,一口气打开门。
那压低姿势冲进门内的模样,仿佛冲向猎物的肉食兽。
跟在她身后冲入的缘眯起双眼。
手榴弹的爆炸破坏玄关口,卷起大量粉尘。因爆炸而横扫四方的冲击波跟碎片打碎墙壁、天花板跟地板等处。周遭的鞋柜、照明器具和衣帽架等皆尽粉碎,破掉的蓝色布块飘落到缘眼前。
如果有人在这里埋伏,那毫无疑问地已经变成肉片。
缘确认眼前没有死状凄惨的尸体之后,穿越遮蔽视线的粉尘,朝室内前进。
天花板很高,大概有四公尺以上。
室内依旧昏暗,空间比其他楼层还要宽广,看来是把几间房间的墙壁打通,弄成一间来使用。
缘的视线迅速扫过室内,同时脸为刺激鼻腔的异臭而扭曲。臭味的源头是房间中央巨大作业桌的另外一侧——设置于墙边的巨大水槽。
作业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器具——装满不明液体的无数试管跟微微冒烟的三角瓶、装有肉片的培养皿以及显微镜等等。
足以淹没整个躺下的人的巨大水槽里装满混浊的液体,看不见里面。或许是被手榴弹爆炸飞出的碎片击中,那厚实的容器龟裂,深绿色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出。
谨慎地在室内搜寻敌人的爱丝梅劳妲,对这些使用魔术的痕迹不感兴趣,继续前进。走廊从玄关连结放置水槽的房间,往更前方延伸而去。
原本打算跟在爱丝梅劳妲身后的缘突然停下脚步。
走在前方的她也同时停下动作。
虽没有发生什么事,但直觉远比常人敏锐的两人捕捉到什么。
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天花板上看去,这并非偶然。
天花板上有某种东西。
那东西的四肢贴附天花板,观察着这里的模样。身上穿的不是长袍,而是不会妨碍动作的运动服。脸是至今已经看腻的年轻白人男性的脸——那冰冷欠缺情感的蓝色眼睛正对准两人。
外形是人,但却不是人类。
人类既无法像蜘蛛一样贴附在天花板上,也不能头转一百八十度地往背后看。
缘跟爱丝梅劳妲不谋而合地将枪口对准天花板上的那东西——霍姆克鲁斯。
刹那间——
霍姆克鲁斯脚踢天花板,转眼站到地板上。两人反应他的动作拉下枪口,但霍姆克鲁斯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朝他们猛冲。
由于他刚好冲到两人之间,因此无法开枪。
霍姆克鲁斯冲到两人中间后,一口气改变角度跳跃,整个人扑向缘。
缘反应他的动作,并察觉在霍姆克鲁斯另一侧的爱丝梅劳妲背后有其他动作。
「背后!」
缘喊叫的同时屈身,朝他眼球刺出的手指削过头皮。缘手拿着枪,压低身子踏出步伐,欺身潜入霍姆克鲁斯怀中,刺出手肘猛击对方下颚,同时在极近距离开枪。霍姆克鲁斯腹部连续中枪,仰身连连倒退几步。
霍姆克鲁斯身子摇晃,他背后的爱丝梅劳妲转身开枪。在狭隘的道路之中,冲锋枪能发挥绝大的威力。
第二个霍姆克鲁斯飞跳起身子,想逃到射程之外。几乎高到天花板上的跳跃,远远凌驾人类的运动能力。爱丝梅劳妲极其冷静地应对。她穿过跳跃的霍姆克鲁斯前进,背对地板躺下,朝上方送出子弹。
比第一个还要娇小
的第二个霍姆克鲁斯背部在空中中弹,冲击力让他的脸撞上天花板。
缘把这些影像收住眼里,迅速地收枪入套,于中结「印」。那复杂的动作是忍术的手续,也是设计图。多达十几个连续的「印」,借由缘的肉体为媒介形成忍术。
腹部遭受枪击的霍姆克鲁斯正在调整失去重心的身体姿势。就算能期待着弹带来的打击效果,但要冀望那能带来更多伤害是白费工夫。霍姆克鲁斯再次袭向缘,但缘完成「印」的速度快上一步。
「『枪火弹』。」
缘的语言是具有灵魂的「言灵」。
借由「印」构筑于体内的忍术,透过言灵编入现实世界的法则之中,衍生为现象。也就是说,忍术是使用「印」制作设计图,借由肉体为媒介打造形体,再以言灵为扳机发动的技术。
伴随缘的言灵,缘周遭出现块状的火焰。火阵忍术「枪火弹」——燃烧空气的灼热子弹以高速射向目标。从极近距离直接挨上这一记的霍姆克鲁斯翻了一个跟斗,撞上通道墙壁。
火球继续袭向第二个霍姆克鲁斯。背部遭受枪击,猛撞上天花板的第二个霍姆克鲁斯已经很快地在空中调整好姿势,正要着地。
火焰的子弹逐一猛力冲入脚还没着地的霍姆克鲁斯怀中。他伴随着撒下的火花被撞飞,背部摔到作业桌上。实验器具被扫落在地,他挟带玻璃破碎的声音往地板跌落。
爱丝梅劳妲对倒地时撞凹通道墙壁的第一个霍姆克鲁斯进行追击。
她坚硬的鞋底踩碎霍姆克鲁斯的膝盖。若是人类,可能会为关节遭受破坏的剧痛而打滚,但霍姆克鲁斯就只有稍微失去平衡而已。
那反应并没有让爱丝梅劳妲退缩,她从极近距离开枪。冲锋枪使用的子弹跟自动手枪的一样。GⅡ「轰天雷」使用的是九mm手枪子弹,每一发的威力比机枪子弹以及来福子弹来得小。
但若从极近距离以每秒十几颗的速度接连射出,威力依旧是不容小觑。霍姆克鲁斯从脸到脖子都垄罩在鲜血的烟雾之中,被低吠的枪声推挤,贴在墙壁上。
子弹削切霍姆克鲁斯的脸,血肉横飞。
即使如此,由魔术制造出来的拟似生命体还是维持着生命活动。就算脑袋不断被枪击的威力压向墙壁,对方的手指仍然为抓住敌人向前伸出。
缘侧眼看着这景象,转向第二个霍姆克鲁斯。
摔到作业桌另外一侧的第二个霍姆克鲁斯即使被枪跟火球击中,跳跃的动作敏捷如旧,宛若毫发无伤。
这边的是女形,容貌为一般白人女性的脸颊上冒出白烟。右脸烧伤溃烂,皮肤溶解,露出红色的肉。她扫到的器具之中似乎混有剧烈药剂。但理所当然地,霍姆克鲁斯并没有痛觉。
正因为如此,无论再怎么受到枪击、遭遇高热,都不会影响她的动作。
女形霍姆克鲁斯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准备动作便跳到桌上,四肢伏着桌面。
「跟野兽没两样。」缘在心中嘟哝,开始结「印」。
他的身体突然往下沉。
在察觉自己是被某种东西抓住脚之前,地板已经近在眼前。缘停止结「印」用双手支撑身体。当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才避开跌个狗吃屎的危机时,下一瞬间就被拉到天花板上。在上下颠倒的视野中,缘知道抓住自己脚的是第一个男形霍姆克鲁斯。
他的手臂伸长将近五公尺,在爱丝梅妲钉在通道墙上的同时伸长手抓住缘的脚踝,使出超人的臂力。缘的身体被往上拉,劲势让缘的背后猛撞上天花板,接卜来又被抓着往地板扣。
背部跟后脑撞上天花板的缘陷入轻微脑震荡,但还是为保护自己以惊人速度往下掉的身体,双手护住头,收脚缩成球状。
瞬间,冲击力压迫内脏,地板破裂粉碎的声音振动鼓膜。粉尘飞扬,地板的碎片如霰弹般喷向墙壁跟天花板。缘右半身陷入地面,肺里的空气化为呻吟吐出。
剧痛穿过他的脑。
缘的身体还没恢复万全状态。
在最近的工作中所受的伤尚未痊愈,肌肉跟骨头、内脏都还残留着伤。好不容易刚接上的骨头嘎嘎作响,传来肌肉断裂的感触。
苦涩的味道扩散口中,他刹那间失去意识。
极为短暂——缘失去意识后不到一秒,急忙张开眼睛。
眼前地板的碎片跟灰尘飞扬。女形霍姆克鲁斯的身影出现于灰尘的另一侧,她正准备飞扑到被扣在地上的缘身上。
缘反射性地想要结「印」,但右手动作迟缓。承受猛撞上地板的冲击,使他的手暂时麻痹。
如野兽般的女形霍姆克鲁斯贴近,她手上长有撕裂猎物的利爪。正确来说,那不是长出来的,而是整只手的手指硬化,变得像短剑一样锐利。
缘须臾问决定放弃用忍术迎击,伸出左手试图拔枪——但脑海中的一隅响起「来不及」的悲观声音。
盖过这声音的,是从后方窜向前方的连续枪声。
打算袭击缘的霍姆克鲁斯活似撞上透明的墙壁般弹往后方,再次摔到作业桌上。
是爱丝梅劳妲拿冲锋枪从另一侧狙击。
然后那一瞬间,男形霍姆克鲁斯摆脱她的掌控冲向缘。
女形也以不像受过弹雨连击的敏捷动作起身跳跃,飞过缘头顶。
缘并没有浪费爱丝梅劳妲掩护射击制造出的空隙。
他硬逼麻痹的右手结「印」。
他眼角余光看到爱丝梅劳妲要对付女形霍姆克鲁斯,便将目标锁定在男形身上。脸部被冲锋枪破坏的第一个霍姆克鲁斯手抓住缘的脚不放,朝缘疾驰。纵然眼球被子弹击溃而消失,他还是借由伸出的手来摸索,把握缘的位置。
然后,正当身体感受到被举起所带来的浮空感时,缘吐出言灵。
「『爆焰』。
这句话在霍姆克鲁斯眼前引发小规模爆炸。
火阵忍术「爆焰』——能在任意空间制造出火焰以及冲击波。袭来的霍姆克鲁斯迎面碰上大钉子,被卷入爆发之中,一边燃烧一边被轰飞。
然后他猛撞上装满不明液体的水槽,水槽发出尖锐的声音粉碎。失去容器而一口气流出的液体,碰上燃烧霍姆克鲁斯身体的火焰冒出白烟。霍姆克鲁斯身上的运动服烧焦,爆炸的冲击削去他胸部的肉,但即使如此,身上冒着烟的霍姆克鲁斯还是站起身子。
脚依旧被抓着的缘动也不动,接连结「印」。
「『空瓦』。」
缘周遭的空间反应话语摇曳。待他一接触,空间的隙缝便吞入他的手臂。拔出手时,手上已经握着一把武器——小太刀。
空阵忍术「空亘」——能连结事先结好「印」的地点以及现在的位置,无视距离运送物资。
缘从刀鞘拔出刀身约六十公分的小太刀。
与此同时,空气有如无数飞虫拍翅般快速振动。
缘挥刀砍向霍姆克鲁斯抓住自己脚的手。他只是轻轻往旁一带,手臂便像纸张一样断裂。即使鲜血喷出,手臂依旧抓着脚踝不放,但缘判断这并不阻碍自己行动而放置不理。
他一边注视动作不自然的男形霍姆克鲁斯,一边把注意力也分到视线角落。
爱丝梅劳妲跟女形霍姆克鲁斯展开激烈的近身战。女形霍姆克鲁斯身体前屈,以僵硬化的手刀戳向爱丝梅劳妲侧腹。爱丝梅劳妲行云流水地操控代替冲锋枪拿起的大型军用小刀,架开钢铁般的手刀。
钢铁相互摩擦的声音隐没在持续响起的冲撞声之中。
霍姆克鲁斯让双手硬化。
右手攻击被化解的同时,她将左手剌向爱丝梅劳妲的脖子。
爱丝梅劳妲用刀架开第一击之后,垂直竖起刀往上刺。
真是丝毫之差——
女形霍姆克鲁斯的左手被宽刃的小刀拦下,指尖停在微微触碰到爱丝梅劳妲肌肤的地方。一丝鲜血沿着褐色肌肤滑落。
两人身体只静止了短短的一刹那。
停下攻击的霍姆克鲁斯立刻用空着的右手,攻击爱丝梅劳妲的脸。即使与军用小刀对撞,霍姆克鲁斯硬化过后的五根手指也丝毫不见受损。那一击毫无疑问地能破坏她的脸。
但却扑了个空。
爱丝梅劳妲的反应快到令人拍案叫绝。
霍姆克鲁斯从极近距离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进攻,爱丝梅劳妲微微仰起上半身闪过——不只如此,她还以那姿势踢出脚尖猛踹对方小腿。铁板强化过的鞋尖踢碎胫骨,女形霍姆克鲁斯既不因剧痛而发出悲鸣,眉头也不皱一下。可是她失去其中一只支撑自己的脚,身体倾斜。
爱丝梅劳妲并没有错失这一刻,翻转军用小刀砍断霍姆克鲁斯右手手掌。
在飞溅的血雨之中,神速地往上刺出的刀刃轻抚下颚,划开肌肤。小刀的弧形轨道从下颚削去霍姆克鲁斯半边脸,挤溃眼球后由太阳穴抽出。
缘以眼角余光窥伺那景象,往前迈进。
男形霍姆克鲁斯有如挥舞长鞭般,甩出剩下的手袭来。一般来说,这样的距离应该打不中缘。可是他的手挥出之后伸长数倍,来到缘的头上。
小太
刀发出低沉的声音画出半圆轨迹。
伸长的手被平滑地切开,一边抽动一边在地上弹跳。
缘脚下的地板发出巨响。
他猛力踏出步伐加速,一口气弭平自己与霍姆克鲁斯之间的距离入怀。
小太刀从右往左挥出。
霍姆鲁斯情急间想躲,但他顶多只能勉强稍微斜移上半身。小太刀的刀刃——以高震动粒子形成的刀刃透过超高速震动,以分子等级程度破坏标的物。
缘回抽挥出的小太刀,从左向右劈砍对方身躯。
接着他背对男形霍姆克鲁斯,往爱丝梅劳妲的方向移动。
缘背后失去双手的霍姆克鲁斯头部滚落,接着被切断的上半身往地上倒。
啪唰一声,缘耳中听着某种潮湿的东西撞上地板的声音,微微放慢步调。
女形霍姆克鲁斯已然倒下,大量鲜血从她前倾的身子底下往地板扩散开。爱丝梅劳妲人正在退后几步的位置收刀入鞘。
然后,她迅速地从腿部枪套拔出自动手枪KKV。
解开安全装置,瞄准对象,扣下扳机,一连串动作极为流畅。
枪声响起的同时,女形霍姆克鲁斯头部爆炸碎裂。从KKV射出的是弹头凹陷的特殊子弹——空尖弹。全金属包覆弹之类的子弹贯穿力高,无法把枪击的威力十二分地施加在人身上。在这一点上,空尖弹的弹头只要命中人体就会变形,失去贯穿力。接着枪击的威力就会在体内炸开。
「还能动吗?」
霍姆克鲁斯不停痉挛,破裂的头盖骨中喷出粉红色的脑浆。爱丝梅劳妲俯瞰这个景象,视线冷峻。缘收小太刀入鞘,轻轻左右摆动头部。
「不行了吧。这些家伙应该还在调校中。」
缘如此说道。
恐怕是这里的「魔导士」——诺耶耳,亚瓦隆察觉自己行迹走漏而逃遁,这不会错。
缘不经意地走向盖着厚重窗帘的窗边。
打开窗帘,阳光与大楼外的景色一起飞入眼帘。诺耶耳用来当做据点的地方,是位于繁华街道最角落的住商混合大楼群里面的大楼之一。虽说是外围,但还是有一定的人潮。
缘往下看,微微眯起双眼。
他发现在往来交错的行人中,有个男人正抬头仰望着这里。
那个男人身穿醒目的鲜蓝色外套。
但一眨眼,他便消失无踪。
那么显眼的颜色不可能会混在人群之中,
「怎么了?」
「没事。」
缘朝走近的爱丝梅劳妲耸耸肩。他也不找寻那已经看不见的蓝色外套,只是瞥了外面一眼后便拉上窗帘。
「那家伙不在这里,早已逃跑了。」
缘简短地回答,爱丝梅劳妲把视线移到戴在手上的老旧手表。
「看来第一天上班能不迟到地了事。」
「你找到工作了吗?」
缘一脸诧异,爱丝梅劳妲微侧着头,小小哼了一声。
「唉,那工作比较像是打工。」
「喔?是哪一行?」
依照以前听到的消息,她似乎没做过佣兵以外的工作。这样的她到底会找到怎么样的兼职呢?就连缘都不禁好奇起来。
不过爱丝梅劳妲并不回话。只是微微耸肩。
「总之,你很快就会知道。」
「是吗?」
她的反应看来不像是要卖关子,但在缘重新开口询问之前,她便转身走出房间。那简洁俐落的行动让缘看着她的背影苦笑。
「我再稍微调查一下房间就回去。」
爱丝梅劳妲头也不回地挥手回应。
目送她离开之后,缘转身瞥了周遭一圈。
然后他避开霍姆克鲁斯体内流出众积而成的血滩,开始搜查房间。
缘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踩入聚集脚边的血水,皱起鼻子。
狭隘的小巷里,血腥味如雾气飘荡在空气中。
缘一边自怀中取出香烟,一边冷峻地观察惨剧现场。光凭一瞥,实在很难判断到底有多少人命丧于这条巷子中。随处都有被砍断的手脚,内脏像诡异的浮雕般贴在墙上,脑髓从被砍断的头部掉出。
今晚天气严寒,不知道是不是丧命没多久,破碎的肉块微微冒出热烟。
缘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吸入烟雾。混入腥臭的烟味让缘表情厌恶地扭曲。
「被解决得真彻底。」
缘没对背后的嘟哝做出什么特别反应。
「『变异』的似乎是戈劳多那边的人。据说那家伙的伙伴几乎全军覆没。」
「——真令人痛快。」
缘不愉快地哼了一声。
戈劳多·杜彭带领的集团,是这一带有名的街头帮派之一,据说成员超过两百人。
而那集团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就被「变异」者歼灭。
缘伸脚尖挪动离他最近的男性的头,确认长相。
这张脸他见过几次。
缘跟柯洛薇走在一起时这男子缠上他们,缘嫌麻烦就折断他的手臂,绞首弄晕。
这是一周前左右的事,所以他的手应该还没治好。
虽状况惨到四肢支离破碎,连哪块是谁的什么部位都分不清楚,但至少被折断的骨头的右手应该是他的吧?缘一边想着,视线随之游移。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行动没有意义。他回过头,面向背后的人物。身穿长大衣的细瘦男子正用手帕捂住嘴巴。
「这几个小时中,对方没有什么动作——应该说,没人知道那家伙在哪比较正确。」
黑发随风飘逸的尤里乌斯说道。
「可是,我没听过『变异』者会察觉自己的危险而躲藏。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哪个地方,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是下一个候补的牺牲者吗?」
缘嘴角叼着烟,伴随烟雾吐出干笑。
「你记得之前死了几个人吗?」
「没人会去数啦。」
尤里乌斯脸上浮现苦笑,沁入体内的寒气让他浑身打颤。
接着他不经意地以沉重的语气嘟哝道:
「你还打算继续吗?」
这问句中含有否定的音色。
但缘无视于他的否定,耸了耸肩。
「这价格不错。」
混在吐出口的白色雾气中的话语,为尤里乌斯蓝色的双眸蒙上一层阴霾。
「若是柯洛薇的医药费——」
「我知道。」
缘微微一笑,不让他把话说完。
这条街上没有警察。
只有收取贿赂、对犯罪组织置若罔闻的警察,跟成为尸体的警察。
很讽刺地,代替他们守护街上秩序的,正是破坏秩序的各个犯罪组织。对以这条街为据点,靠贩卖毒品、违禁品跟人口来赚取亿万财富的街头帮派来说,失去法律秩序对买卖有益,是他们乐见的好事。
但若整条街道毁坏,那就做不成生意。
为此,有力的集团组成联会,制定出最低限度的规矩。
讨伐「变异」的制度就是其中之一。只要解决「变异」者,就能向联会讨取奖金。
当然,没有人不知道「变异」者的可怕之处。大部分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奖金相当可观。
「我只是想要做能力可及的事情而已。」
缘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
然后踏出脚步远离凄惨的死亡现场。
出现在他脚尖前方方向的人,是帽子深深覆盖、全身包覆在厚重外套之下的诺耶耳。或许是耐不住从脚下窜上的寒气,他在街灯旁不断踏步。
「可是……」
尤里鸟斯并肩走在踏出脚步的缘身旁,启齿道:
「我下是怀疑你跟诺耶耳,但『变异』者的不确定要素实在太多。这太危险了」
「所以才能大捞一笔啊。」
缘刻意指出操心成性的尤里乌斯自己也知道的事情,倨傲地笑着.
「无论如何,街上有『变异』的家伙徘徊,也无法安心。既能去除那威胁,又能得到巨款,这根本无可挑剔啊。」
「若丢掉性命就得不偿失啦。」
尤里乌斯的侧脸暴露在冷空气之中,僵硬的表情比平时还要严峻。
「你可别说自己忘了。之前你跟约翰也是参与讨伐『变异』的活动,结果身负重伤。没死只是走运而已。」
面对把话讲白的尤里乌斯,缘无奈的地耸耸肩。尤里乌斯侧眼瞪了缘一眼,最后认命似地细声叹息。
「有时候,在我眼中看来,你像是急着结束性命的样子。」
缘黑色的眼眸为那混着叹息的嘟哝摇曳。
虽然射出昏暗的光芒,但那光芒眨眼间又消失在他乌黑的双眸中。
「我看来像是想找死吗?」
他问话的声音中听不出昏沉光辉的残渣。
这次轮到尤里乌斯无言地耸肩。
在寒冷中颤抖等着他们的诺耶耳,怒瞪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走近的缘跟尤里乌斯。嘴角不快地扭曲。
「检查尸体很愉快吗?」
「在听到你
的讽刺前是这样没错。」
缘手指夹住烟,嘴角揶揄对方地往上吊。
诺耶耳啐了一声,同时用至今还在踏步的脚踢缘的胫骨。虽是极近距离的奇袭,但缘只是把脚微微后拉,便躲过攻击。诺耶耳扑了个空,发出细细的悲鸣,一个重心不稳便背部朝下摔到地上。
「明明每次吃苦头的都是你,你还真是学不乖呐。」
尤里乌斯憋着笑,朝为跌倒的疼痛扭动身躯的诺耶耳伸出手。诺耶耳粗鲁地挥开他的手,一边呻吟一边起身。这一连串动作已是常态。
「——然后呢?佳碧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诺耶耳一边按摩自己被狠狠撞到的腰,一边不愉快地发问。尤里乌斯神情困惑地搔着头。
「那家伙似乎有点事。」
即便他没有说是什么事,但看他的样子,诺耶耳便察觉到原因。
「又是跑去找女人吗?那家伙明明才刚吃到苦头,还真是学不乖。」
诺耶耳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厌恶,以苦涩的语调啐道。
听到他这么说,缘坏心眼地笑了笑。
「你们还真是学不乖呢。」
「…………」
有人挑自己语病这件事让诺耶耳气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这时若又反击,只会更加自取其辱而已,
他紧握戴着手套的手,压抑住愤怒。
「——然后呢?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
「嗯?」
缘的反应并不是在调侃诺耶耳,但这让年轻的「魔导士」更加不耐烦。
「你该不会要跟我说,自己打算做出四处走动,直到找到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变异』者为止,这种没有效率的举动吧?」
「嗯。」
缘不经意地别开视线。
然后就这么不发一语。
等待他回话的诺耶耳知道这股沉默就是答案,拉高分贝。
「你这诈欺忍者!是想让我冻死吗!?」
「别这么生气嘛,来,怀炉给你。」
「我不要!」
他拍打缘正准备掏出怀炉的手,为无法宣泄心中不满而沉吟。
缘皱起眉头。
「搞什么?你要拒绝别人好意吗?」
「蠢货!什么时候欺骗这件事又变成好意了?」
两人吵得好像随时就要揪住对方打起来似的。但这已是家常便饭,因此尤里乌斯并不特别阻止,只是抬头仰望天空。
从漆黑的夜晚中撒下了什么。
「雪吗?」
难怪这么冷。他口中喃喃自语,伸出手掌接雪。
尤里乌斯的嘟哝似乎也传到缘跟诺耶耳的耳中,他们停止争吵,仰望漆黑的天空。
自「丧失节」以来,世界平均气温大幅降低,无论是在哪里,冬天下雪这件事并不稀奇。不过即便如此,从深邃的黑暗中飘落的白色冬日碎片,还是蕴含着一股吸引人目光的美。
「——我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四处徘徊而冻伤。」
最后诺耶耳如此细语,迈开步伐。
眺望着他背影的缘跟尤里乌斯不经意地对看一眼,同时脸上浮现苦笑。
接着,两人准备跟在诺耶耳身后,但他们的脚像是冻僵一般踏不出步伐。
诺耶耳也在距离他们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异常的空气自前方逼来。
在街灯放射出的光芒中,有个披着雪的人影。乍看之下,是个跟缘他们一样穿着厚重防寒衣物的男人。
但普通人并不会有六只手。
脸的下半部也不可能裂开到耳朵旁,更不会从嘴角长出类似甲壳类的角的器官。
在人工灯光的照耀下,可看出男人嘴角那为血跟脂肪濡湿的凶相。
「原来如此,那是啃食的痕迹吗?」
那么,应该永远都无法知道正确人数了。当缘低声咕哝时,尤里乌斯刺出手肘顶缘
他已经拔出怆。
「别大意。你想当餐后甜点吗?」
尤里乌斯斥责的话语让缘微微吊起嘴角。
他把变短的香烟丢到脚下,用鞋底蹂躏。
缘踏出流畅的步伐走过诺耶耳身旁。
「不想死的话,就别自己往前乱冲。」
诺耶耳边从外套内侧拉出手杖,边嘱咐缘。
「毕竟我跟尤里乌斯可无法飞檐走壁喔。」
「至少——」
在跟诡异的影子对峙的同时,缘愉快地说道。
「这下不怕冻死啦。」
2
缘为窜过高楼大厦之间的风半闭起眼,他正瞪视着「高墙」。
高达三千公尺,人类史上最巨大的建筑物。
全长远远超过四万公里,把地球截成南北两半。
以「丧失节」为导火线而发起建造的「高墙」,是赌上人类残存的一大企划,同时也代表着人类舍弃掉半个世界。
巨大的「高墙」,像在诉说别忘记那天丧失的事物以及罪恶一般高耸入云。
那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对缘来说,这不过是出生以来眼中所见的风景之一,但他知道「丧失节」改变了世界直至那天为止的样貌。
即便如此,对缘来说这就是日常景象。
他把视线从「高墙」拉回到手边。
展开于眼前的全像面板映照出各种情报。缘戴在手腕上的手环,是搭载矽胶制有机AⅠ晶片的智慧型装置「布洛托」。由于轻薄又容易加工,所以最大的特征就是能做成符合使用者需求的形状。
现在这已经可以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由「布洛托」所制造出的全像面板产生了异状。
原本从网路上抽出的情报影像仅维持数秒——现在显示出来的,只有网路断线的讯息。
是「杂讯」。
没人知道自「丧失节」之后突然产生的杂讯从何而来,该如何应付。知道的只有在发生「杂讯」的瞬间,各式各样的无线电波都会受到阻碍。
缘不慌不忙地消除全像面板,扫视周遭一眼。
有跟他一样因网路断线而抱怨的上班族,也有盯着断讯电话苦笑的女性——每个人都觉得这现象带来些许不便,却不怎么动摇。
但这现象在当时,可说是引发了足以颠覆世界的骚动。
「杂讯」并不是让网路完全中断,而是以不规则的方式打散无线情报,将其无意义地混合在一起,再不规律地随处发射。
网路的诞生连结了世界,但这连结却因「杂讯」这单一现象彻底断裂。
记录中,第一次发生「杂讯」时,飞机以及船舶的事故不在话下,各种交通工具都瘫痪,重大事故频繁地发生于世界各地——甚至据说牺牲者人数超过六位数。有如连当时的混乱程度都要记录下来一般,当时的记录欠缺正确性,有留下许多无法分辨是「杂讯」,还是集团歇斯底里现象所引发的事件。
而自那之后过了百年,现在只需咒骂一声便能了事。
缘不知道这到底算进步还是习惯,但能确定这是适应生活的结果。
刚才的上班族借用店里准备好的有线接头重新上线,女性则是走向电话亭。
缘没什么特别需要连结网路的理由,端起放在眼前的咖啡杯。当他灌下冷掉的最后一口咖啡入喉时,背后有声音向他搭话。
「抱歉,我有点迟了对吧。」
声音自背后来到身旁。
即使突然被人搭话,缘也不大惊讶。
他早就注意到步伐一致,可以用严谨来形容的脚步声,也辨别出来者何人。
绕到桌子对面的座位坐下的,是身穿套装的女性。年纪比缘大四、五岁,三十出头,一头褐色秀发整齐梳着包头,身上深蓝色裤装有如今早才送洗过般一尘不染,没有高脚跟的实用皮鞋也光可监人。这无可挑剔的模样与其说是她的洁癖,不如说是不让外人有任何空隙可趁的心境下的产物。
「还好,不过就是热咖啡变冰咖啡的程度。」
缘把空杯放回杯碟,微微一笑。他呼唤店员的同时,那位女性——希儿蒂高朵,华兹华斯稍稍眯起增长她严肃印象的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
「那么,也不算太久。」
说完之后,她形状姣好的唇瓣漾开笑意。
的确,缘他们居住的这个都市——「方舟」九号的气候四季都很凉快。
自「丧失节」之后,为收容失去祖国的人们而建造的建筑,便是「方舟」。合计九座的「方舟」之一,这座「方舟」九号在海上——建造于被英国、荷兰、丹麦等国家包围的北海之上。
将地球一分为二的「高墙」由于太过巨大,造成许多影响。
其中一个影响便是气候。当初许多学者做出悲观的预测。前所未有的巨大建筑物恐怕会妨碍风的动向、协乱洋流、毁灭动植物的生态体系,营造出空前绝后的恶劣环境
那预测既正确也错误。
的确,「高墙」的存在让自然界的景象一变,但这并没有创造出导致人类灭绝的恶劣环境。或是该说,跟「杂讯」一样,
人类也适应严苛的环境走过来了。
希儿蒂高朵正向店员点自己跟缘的饮料。
适应,在这层意义上,她也一样。
初次见面时,就算讲得再怎么客气,她给缘的印象也很难说得上好。但考虑到她的立场跟身处的环境,缘也不得不谅解。
实质上统治「方舟」的机关,管理局——其中负责指挥警察与军队,扮演保安关键角色的统合情报部课长,就是希儿蒂高朵,华兹华斯。
想要她性命的人多如繁星,试图掌握她弱点的人更是在那一倍之上。
但是她也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在不了解的人面前绝不放下心防,也不大意,必须适当地诱导出对方隐瞒的某种事情。
但缘觉得这样还是不安全。
他视线飘向「高墙」。
简单来说,都一样。
无论状况为何,不适应就无法生存。即便路途如何险恶,不想死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或是该说,不想失去什么的话。
「你的表情看来很疲惫呢。」
担忧的声音让缘回过神来。
颜色深沉的碧眼正凝视着自己。
「——是这样吗?」
缘一边嘟哝暗暗表示出「应该没这回事吧?」的感觉,一边举起手掌磨蹭脸颊。
他有自觉到自己的疲惫。
缘在与希儿蒂高朵跟爱丝梅劳妲结识的事件中负伤,那伤害还算不上已经痊愈。或许跟在痊愈之前,为别的事情东奔西跑也有关系。
「委托你工作的人说这个虽然没有说服力,但你可别太勉强喔。」
「我不是小孩,没问题的。」
缘露出苦笑。嘴上说没问题,但他自己也知道绝对不是没问题。
缘是紫堂流忍术的使用者,就算以严格的标准来看,他的肉体还是称得上超乎常人。
他的身体借由自幼的锻链,加上千挑万选的饮食以及药物彻底打造而成。肌力以及耐力自是不在话下,就连反射神经、跳跃力和动态视力等,都是一般人所无法达到的境界。
但缘认为,超乎常人并不等于是超人。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论再怎么锻链,都无法打造出弹得开子弹的肉体,也不可能拥有能承受任何冲击的骨骼。只要流出的血液超量还是会失血致死,脑部跟心脏被破坏则立刻丧命。正因为熟知这一点,所以缘不会勉强行事,也小心不要制造出这种情况。
但现在已经无法维持原则。
因为有条即使要鞭策受伤的肉体,也不得不走过险峻的小径就在眼前。
#插图
「若要说神情疲惫,比起我来,你应该多担心自己一点吧。」
希儿蒂高朵虽然没有受伤,但她随时随地都暴露在生命危险之中,也不像缘能自我防卫。光看累积的精神疲劳这一点,她应该跟缘不相上下才对。
原本缘口中是这样的意思,但希儿蒂高朵那妆点着一颗痣的眼角微微抽动。
「我的皮肤有这么粗糙吗?」
她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哝,纤细指尖轻抚自己的脸颊。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缘不知所措,想不出来该怎么接话。他很快地理解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得罪她的话,但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
在他想到烦闷的时候,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店员送上他们点的饮料。店员在两人面前确认点的饮料有没有出错的同时,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笑容看来很僵硬。
「你知道肌肤的黄金时间吗?」
店员离开之后,希儿蒂高朵抢在缘想开口说什么之前说道。
「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的四个小时,被认为是一天之中分泌最多成长荷尔蒙的时段。在这时间带就寝对肌肤最有美容效果。」
「…………」
缘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沉默不语。
希儿蒂高朵把贴在脸上的指尖移往咖啡杯,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拿起。
「我从没在那种时间睡过呢。」
不知为何,缘为语气沉稳的她所震慑,开不了口。
他莫名想起学生时代的老师。虽然是出名的病人,但却不好相处,无论何时都酝酿出一股紧张的气氛。那压迫感非比寻常,在夸耀美貌的同时,也不让任何人靠近。但不知为何——当然,应该是因为有问题的关系——缘被她给盯上,有事没事就被叫去说教。
若稍微回嘴,对方就会回敬两三倍尖锐的话语。剑拔弩张的程度令缘的反抗心萎靡,最后体会到沉默才是守身之道。
但是这次来到缘耳边的不是犀利的舌锋,而是苦恼的叹息。
「这样好像真的累了,真讨厌。」
双唇离开咖啡杯之后,希儿蒂高朵露出苦涩的表情。应该不是因为嫌咖啡苦的缘故。她拿下眼镜,用指尖按摩眉头。
「抱歉,我把气出在你身上。」
她语带叹息地轻声说道。拿下眼镜之后,那顽固的印象变得柔和许多。
「出气筒我当惯了,虽然不是我自愿的。」
缘幽默地讲完,希儿蒂高朵嫣然一笑。然后重新戴上眼镜,表情再次恢复凛然。
「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不过现在不是这种时候。」
说完之后,她手伸向椅子旁的公事包,接着将咖啡杯往旁边移开,慎重地把公事包放到桌上。它装有密码锁跟指纹辨识锁。解开锁后,希儿蒂高朵回转公事包,把它推给缘。
缘紧张得表情僵硬,缓缓打开箱盖。
里面是几个强化塑胶盒,被聚氨酯的泡绵所保护着。透明的强化塑胶盒中,各收着四瓶注射剂。缘看到那东西,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即使没有发抖,但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触碰强化塑胶盒。
「这不是特效药之类的东西。」
指尖反应希儿蒂高朵僵硬的声音离开塑胶盒。强行将视线从并排的四瓶注射剂上拾起后,撞上的是希儿蒂高朵凝重的表情。
「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抑制剂之类,能稍微延缓有关『变异』的各种现象。这就是那样的东西。」
她细心说明。
自「丧失节」之后,出现在变质世界中的现象并不只有「杂讯」而已。不过,「杂讯」已找出某种程度的应对方式跟适应方法,而「变异」的情况却大相径庭。虽然在完全找不出原因这点上两者相同,但跟「杂讯」不一样的是,「变异」没有有效的应付方法。
「变异」如字面上所示,会让人类化为非人的存在。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成为非人怪物之后,人类会失去理智,随着破坏冲动不断重复杀戮。「变异」者的形态没有法则,有长相类似狼跟虎等肉食兽的情况,也有像昆虫一样被坚硬的外骨骼所包覆,又或是形状完全不固定等状况。
人类一旦「变异」,就无法恢复。
从第一次发现「变异」现象已经过了百数十年,那事实一直折磨着人类。
那样的状况或许能改变——而那第一步正在自己眼前。
对希儿蒂高朵冷峻的说明,缘只是稍点下颚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把缘的举动解释为不满的表现,希儿蒂高朵面带愁容地接着说道:
「你最好不要太过期待。」
「我知道。」
缘很了解希儿蒂高朵刻意如此忠告的意义。
他不认为能如此简单地克服至今让各个研究者绝望的「变异」。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担心若自己让缘太过期待,可能会使缘失望。
她的严厉背后隐藏着温柔。
即使如此,缘还是无法阻止欢欣像雨水自龟裂的墙壁中渗出般涌现。这就像在一直以没有救命绳的状况下攀爬绝壁时,突然找到一条救命绳一样。
就算不知道救命绳的彼端联系着什么,但那的确能成为希望。
但若太过夸张地表现出喜悦,会变成无视希儿蒂高朵的担忧,所以缘一派认真地拿起强化塑胶盒。
「根据马可米朗博士的说法,这还只是入门而已。」
希儿蒂高朵直视着缘的表情解释。
阿尔巴特,马可米朗是在管理局直辖病理研究所工作的一位研究者。整件事可说是缘在因缘际会下取得某个样品,并把那样品委托好友阿尔巴特分析,最后才促成这抑制剂的诞生。
那样品很快地被制造商——知名制药公司欧伯斯夺回,但在阿尔巴特的证词之下,管理局统合情报部—希儿蒂高朵得知那是可人为引发人类「变异」的药品,便委托缘再取回样品。
那时身为欧伯斯制药公司私人部队一员的,就是爱丝梅劳妲。
现在欧伯斯制药公司因为制造违法药品而受到管理局管理,当然,私人部队——这原本就是违法的——被迫解散,爱丝梅劳妲也因此失业。
无论如何,再次拿到样品的管理局以此为基础,着手开发治疗「变异」的药物。
缘眼前的东西,就是经过这样的过程而结成的果实。
「投药的时机跟份量之类的呢?」
「虽然我刚刚说过,但这不是防止「变异」的疫苗
,基本上是要在「变异」之后才投药。
「一次一瓶。」
希儿蒂高朵淡淡地告诉努力假装平静的缘。
「虽然跟『变异』者的形态还有程度有关,但没有证据证明这能让『变异』者的肉体完全复原。再说这顶多只是试验阶段的程度,所以也无法明确地说能抑制多久。」
「这只是在药完成之前的拖延方案对吧。」
缘盯着注射剂里的透明液体点头。希儿蒂高朵看到缘把东西放回去,盖上公事包之后,才终于和缓眼神。
她喝下咖啡,松了一口气。
「那个东西用完之前记得联络我。毕竟这不是接到电话说药用完之后,简单讲声好就能交给你的东西。」
「你真的帮了大忙。」
缘毫无虚伪,打从心底如此嘟哝。
希儿蒂高朵交给他试作的抑制剂这件事,完全是出自好意。这并非管理局的考量,若这件事被她的敌人知道,对方一定喜上眉梢。
「然后呢?她的状况如何?」
希儿蒂高朵的语气中透露出担忧。
缘没有自恋到以为身处于那种立场的她,会光为对自己的好意而甘冒危险。
为让对方安心,他露出微笑。
「很有精神喔。最近似乎热衷于什么游戏之中就是了。」
希儿蒂高朵口中的她,指的是缘的青梅竹马蕾贝卡·罗斯。
缘想要「变异」抑制剂的原因别无其他,就是为了蕾贝卡。
在刚才提到跟样品有关的战斗中,不只是制药公司,缘也与想要利用引发「变异」药物的美系新教徒恐怖集团「福音十字教团」对立。缘一开始拿到的样品,原本是「福音十字教团」暗地里从欧伯斯制药公司偷出来的东西。
当然,教团为从缘手中抢回药而派出刺客。
刺客是全身生化人化的杀手,「死亡天使」。「死亡天使」似乎也肩负测试偷出来的药,是不是真能引发「变异」的任务。
而他选上的目标便是蕾贝卡。
缘必须承认自己的大意。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让人「变异」的药还在开发途中。
就缘所知,被打入这种药的包括蕾贝卡在内有三人,蕾贝卡以外的两人已经「变异」,被缘收拾了。但这两个人都不是立刻就「变异」,时间上似乎有个人差距。
正如他跟希儿蒂高朵所说的,蕾贝卡虽然变得多少有点容易疲倦,但现在还是过着正常的生活。
只是,那不过是现在这时间点的状态而已。说不定今天,或是一小时后,她就「变异」了也不一定。缘自觉最近辗转难眠,就是因为害怕到无法自拔的缘故。
这样不知道能不能稍微改善状况?缘把手掌放在公事包上,细细吐出一口气。
「你还没跟她的双亲——罗斯室长说过吧?」
希儿蒂高朵声音中带的并非责备,而是忧虑的音色。
蕾贝卡的父亲哥顿,担任警察总部「变异」特别搜查室的室长。希儿蒂高朵所属的统合情报部,则是警察总部之上的组织。他们在职务上原本就有联系,除此之外,据说从希儿蒂高朵被分派到统合情报部开始,哥顿,罗斯便是全面支持她的人之一。
虽然缘也不清楚详情,不过蕾贝卡说她们已有十年交情。
所以希儿蒂高朵才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当然也因为如此,缘才把蕾贝卡随时可能「变异」的事,只告诉希儿蒂高朵。
为预防万一,帮手是不可或缺的。
人「变异」之后没有理性。
即使缘知道有例外,但既然无法保证蕾贝卡会是那个例外,缘就必须做最糟糕的打算。
也就是他必须亲手解决,「变异」后失去人性的蕾贝卡的情况,还有失败之后的状况。
就算是「变异」者,也不能拜托父亲收拾女儿。
缘默默地对希儿蒂高朵的话点头。
「现在还没……」
「这样啊……」
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是最好的,暧昧地答腔。缘觉得不管讲什么都像是借口,所以也没什么好继续说下去。
他把凉掉的咖啡灌入喉咙。
「——有关你委托的工作。」
为一扫尴尬气氛,缘如此开口,自西装内侧取出用布裹住的短剑。
「我到应该是诺耶耳据点的地方走了一遭,但已经没有那家伙的踪迹。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行动。」
希儿蒂高朵也觉得气氛沉闷,她稍微表现出对话题改变感到的安心感,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在桌上的那东西看。
「这是?」
「留在那地方的东西。」
缘拿走包覆短剑的布块。
「『魔导士』使用魔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知道这些魔术,大致上都是透过被称为『施法』的方式进行的吗?」
「使用魔术的要件是素养、媒介跟『咒文』。」
希儿蒂高朵的指尖轻敲成束的短剑。
「要让魔力以魔术的形式出现在世界,需要漫长的『咒文』。施法就是他们事先把魔力跟大半『咒文』封入媒介之中,再以触发的一句话瞬间发动魔术的方式对吧?」
「没错,只是有一个问题。」
缘一边点头一边加上说明。
「若误用他人施法过的东西,里面承载的魔力将无法构成法术而爆炸,且因为施法时的魔术规模而造成死伤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据说常有人利用这个特性,蓄意杀害或是暗杀。」
「你还真清楚呢。」
希儿蒂高朵讲得一副佩服的样子,缘摆出一张扑克脸回答:
「这是诺耶耳告诉我的。」
他的声调跟语气都没有变化,但希儿蒂高朵顾虑对方而眯起眼睛。缘可能也注意到她的视线,但他完全不提及这件事,继续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魔导士』们想出来的解决之道,就是用卢恩文字来署名。」
缘手指夹住短剑,将刀柄转向希儿蒂高朵。他用指尖敲打柄头,出现一排发出微光的奇妙文字。眼前美丽的情景让希儿蒂高朵为之叹息。
「这就是署名。要覆盖这东西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硬来的话,会连媒介都一并破坏。也就是说——」
缘的手指沿着排列的卢恩文字滑行。
「这毫无疑问,是诺耶耳的东西。」
「——也就是说?」
希儿蒂高朵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魔导士』会留下这种东西逃跑。也就是说,他是故意留下这东西。代替名片。」
「他发现追着他的人是你吗?」
缘摇头否定希儿蒂高朵的话。
「那家伙是为杀我而来的。」
他讲话时平静的模样让希儿蒂高朵皱起眉头。明明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但缘的态度却过于平淡。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对他找上你的原因,你心里有底吗?」
「嗯。」
缘若无其事地点头。
「所以这已经是我个人的问题。接下来无法再把这当作你的工作来行动。」
「不可以。」
希儿蒂高朵语不停歇地说道:
「若你因为个人的理由擅自取消掉工作,我会很头痛。」
「没人说要放置危险的『魔导士』不管啊。」
缘压根没想到会被希儿蒂高朵拒绝,有些意外地坚持道:
「我会收拾诺耶耳,你也能省下一笔,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不是这个问题。」
希儿蒂高朵语气认真,淡淡地回答。
「我已经委托你调查危险人物。而你因为打算跟对方厮杀,所以要辞退工作——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如果是专业人士,就好好做到最后。」
「你真是个顽固的人。」
缘一副受够了的模样嘟哝。
「明明做这种事,对你来说也没任何好处啊。」
「总之,今后也记得定期提出中途报告。」
她的语气强硬到像在说这件事到此告一段落似的。缘虽然困惑,但知道继续辩解只不过是件蠢事,叹一口气之后投降。
「我知道了。」
「很好。」
希儿蒂高朵这么说完,放下严肃的表情漾开笑容。缘看到那张脸,想起自己不光只是因为舌战以及压迫感才无法忤逆那位女老师。
然后他感到有些害臊,视线自希儿蒂高朵身上移开。
这时,他突然感觉视角中有个不自然的地方。
虽然露天咖啡座在高楼上,但缘他们的位置在店铺的另外一侧,中间隔着走道。那一层还有许多其他店铺,人潮也不少。
缘在跟希儿蒂高朵谈话的同时,也逐一检查通过的行人。
由于工作性质,缘自己也遭到许多人的怨恨,所以他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谁会突然从哪袭击自己。
缘观察他觉得不对劲的人物。
那人物从他的正面——也就是希儿蒂高朵背后走来,年龄约高中生左右的少女。她有一张随处可见的平凡容貌,身穿不
怎么醒目的服装。
不自然的地方,是她的步伐。
那步伐太过规律。
虽然那很像希儿蒂高朵这种严谨又认真的人的走路方式,可是步调却又太过机械性。
若对方就这样经过,缘可能不会继续注意,不过她走路的方向逐渐转向这里,步调维持原样。待对方走近到十公尺以内时,缘若无其事地起身。
「?」
希儿蒂高朵一脸诧异地仰望缘。
少女并没有特别做出什么反应,继续靠近。
缘踏步站到希儿蒂高朵身旁,轻轻把手放到她肩上,要她把一切都交给自己。
在接近到五公尺左右的距离时,少女的步伐改变。
速度加快。
然后在只剩三公尺时转为奔驰。
速度超快。
瞬间拉近距离的少女低身往旁移动一步,自下刺出手刀。撕裂空气的声音短而锐利。
缘配合她往旁踏出的步伐往斜前方踏出一步,旋转身体。瞄准喉咙的手刀虽扑空,但对方却旋即转为肘击杀来。
缘并不光只是闪过她的第一招而已。
他在踏出步伐的同时,以牙还牙地张开手掌痛打少女的喉咙。在踏步以及腰部回转之下,增加威力的一掌令少女身体浮空,破解用手肘追加的攻击。少女的喉咙被击溃,发出混浊的音色,但缘继续把踏出的一脚如弹跳般拉回。
少女的身体被手掌往后打飞,同时背后猛撞上缘的膝盖。
伴随着某个嘎嘎作响的声音,少女屈起身体。
自前后方而来的攻击抵消彼此的力道,她当场背后朝下倒地。
然后,整个人弹起来跳跃。
那副以下腰的姿势跳出好几公尺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人类。
少女着地之后,无视于溃烂的喉咙以及碎掉的脊椎,计算着跟缘之间的距离进行后退。
那奇异的行动,让周遭行人骚动起来。
人们开始闪避缘与少女对峙的空间,这之中也不乏不想被卷入而转身离去的身影。
但另一方面,也有人影特地靠近。
这些人都面无表情,脚步跟少女一样规律。
至今为止坐在附近座位上看书的老人、看来像路过的上班族般身穿西装的男性、逛街购物的年轻女性等等,缺乏关连性的人们正踩着同样的步伐包围自己。
这还真是门庭若市呐。」
缘嘟哝的同时,从怀中取出柳叶刀状的手里剑——苦无。
周遭无关的人太多,不适合用枪。
然后,恐怕也是无关的人之一。
「看来又连累你了。」
像是证明这推论般,希儿蒂高朵紧晈下唇。
缘跟希儿蒂高朵两人都因为工作的关系,可能会像这样被人袭击,但这种时候被盯上的,十之八九都是希儿蒂高朵。
以前她也对缘指出,没有傻子会蠢到为攻击缘,而特地把管理局统合情报部的课长牵连进去。
「这已经不能说是连累了。」
缘站在将希儿蒂高朵护在背后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刺客们说道:
「你死掉的话我会很头痛。我们早已坐在同一条船上。」
然后,他拿着苦无前进。
若把希儿蒂高朵守在背后保护,迟早会被逼上绝路。
这时候只能主动攻击,一口气收拾现况。
第一个对踏入敌方包围网的缘有反应的人,是喉咙被击溃的少女。
她为挡住缘前进的方向而迈进。
然后她的头突然在缘眼前破裂。
「……!?」
正准备加速拉近与少女之间距离的缘,错愕地停下脚步。
这正符合所谓的粉身碎骨——除下颚之外,全被轰飞的头部四散于周遭,发出硬物碰撞的声音。剩下的肉体因头部受到的冲击而弹开,猛撞上位于侧面,看来像上班族的同伴。
周遭想凑热闹、自远处观看事情发展的人群发出悲鸣。枪声与这些尖叫声重叠,微微传入缘耳际。
从被破坏的少女头部洒向周遭的,并不是脑浆也不是鲜血,而是金属片跟润滑油。
少女并不是人类,而是机械人——这缘并不吃惊。
因为没有人能在喉咙被击溃外加脊椎被痛打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行动。
缘看也不看倒在脚边的少女碎片一眼,直往后退,紧紧贴到希儿蒂高朵身上。
少女受到狙击。
从中弹跟枪声的时间差来看,可以算出子弹少说是从五公里以外的地方射出。
通常的狙击枪最大射程大约一公里左右,就算是反物质步枪这种大型狙击枪,射程也只有两公里。考量到这点,这种距离的狙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受到狙击,跟同伴一起被撞开的少女倒在十几公尺之外。刺客们也迷惘着该如何应付这个狙击,停止不动。
在这收拾他们的大好机会下,缘会选择后退,就是为防止万一希儿蒂高朵被狙击的情况。
「是伙伴喔。」
或许是察觉缘担心的事,希儿蒂高朵简短地说明。
既然她这么说,那对方到底是谁,又是从哪里狙击等等——就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收到。」
缘简短回应,抢在动作一时停止的刺客们之前进攻。
他一跳接近与刺客之间的距离,眼前的是个老人。
虽然外表是个老人,但那就只是外表而已。
他敏捷地应付缘的来袭。
缘手握苦无往对方脸上刺,老人屈起身子并绕到旁侧。
在白发被往斜上方猛划的苦无切断的同时,老人往缘腋下挥出手刀。
缘的视角一隅看到有位年轻女性正往这里逼近,于是扭转身躯跳跃。
老人的手刀扑了个空,回转身躯的缘自下而上挥出苦无砍断对方手掌。
坚硬的手感与声音在空中洒出白色混浊的液体。
老人身子一晃。
缘边旋转边跳跃的视野中,交错地映照出四散的液体和女子冲过来的身影。对敌人来说,身在空中的缘,正是绝佳标的。
年轻女性潜入浮空的缘下方,从下往空中弹跳般刺出拳头。
伴随隆隆风声的一拳中,藏着由人工肌肉生出的致命杀伤力。
在那攻击打碎缘脊椎的前一刹那——
缘身体流畅地滑过空中,千钧一发地闪过致命一击。
缘就这么越过女子头上,于对方背后着地,与缘中间隔着女子的老人背部朝下地被缘击倒在地。
为在空中调整姿势,缘出脚踢老人的脸。
然后跌倒老人的头部瞬间被挖空。
仿佛久候这时机多时的狙击直接命中老人头部,予以破坏。失去与身体接合的颈项部位,头部快速旋转着飞到空中,在地上弹跳两三次之后就这么撞进展示橱窗,发出噪耳的破坏音。
缘一边听着响彻店内的悲鸣,一边把苦无刺入年轻女性的膝盖里侧。
失去两脚支撑的年轻女性当场倒地,朝这猛冲的年轻男性跃入空出来的视野中。
缘手伸向跪地的女子,抓住她的衣襟。
然后,靠蛮力把她丢向朝这冲过来的男子相反的方向。
除了正面杀过来的年轻男性之外,旁侧还有一位身穿西装、看似上班族的男性试图从死角绕过来。
飞过来的一个人的质量,意外地是个麻烦的障碍物,更别说是个远比人类还重的机械人。
看似上班族的男性试图躲开,但摔出去的女子因被丢出去的劲势而挥舞四肢,结果勾到男性的脚,两人缠在一起摔倒。
这时候,年轻男性已在眼前。
对方乘着冲过来的劲势出脚往前踢。
目标是缘的胸部——对方打的如意算盘应该是折断缘的肋骨,给予心脏跟肺部冲击,但往高位置踢的攻击可说是险招。
在他眼中,缘看起来可能就像是突然消失一般。
缘钻到对方往前踢出的脚下,用肩膀接下这一脚。
他光是直接前进,就让年轻男性的身体失去平衡,背部朝下倒地。由于缘踩住他放置重心的脚,所以他在后脑勺撞上地面的同时,髋关节也发出奇怪的声音,遭到破坏。
缘以男子为支点翻滚,回转起身。
然后在视线往旁边瞄的同时丢出苦无。
看似上班族的男性推开飞来的年轻女性起身,一抬头苦无就猛撞上他的眉心,使他后仰。
缘踩破年轻男性的喉咙后,朝他前进。
看似上班族的男性脸上刺着一支苦无,往后连踏几步,不过还是勉强地调整好姿势,摆出架式迎战缘。
他的身体破裂。
原因是遭受自远方飞来的来福子弹攻击。
他的背部好似体内装有炸弹般炸开,大量机械零件跟火花四散。被中弹的冲击撞飞十几公尺的男人倒在路上,黑色润滑油液与白色混浊液体从喉咙喷出。
膝盖受到破坏的年轻女性,即使膝盖跪地也要为命令试图与缘对峙。但她也受到从远方射来的子弹攻击。
来福子
弹在刺入腹部的同时一口气释放能源,将她的腰部撕成两半。
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则被轰飞,碰撞斜后方店家的墙壁。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停蠕动。当缘走近喉咙被踩破的男子,给他最后一击时,女子已无法动弹。
一开始嘈杂凑热闹的大半人们,也在战斗白热化时离去。
待所有刺客都无法动弹时,莫名的寂静包围他们周遭一隅。
「没受伤吧?」
将公事包紧抱胸前的希儿蒂高朵,担心地向缘搭话。
缘确实点头之后,她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谢谢,得救了。」
「彼此彼此。」
他拔出至今还刺在男人脸上的苦无,一派轻松地说完之后,走到希儿蒂高朵身边。
「话说回来,你口中的伙伴指的到底是谁?」
提出问题后,他手漠然地指向附近。
「从那距离竟然一发都没射偏,真是有点难以置信。」
「阿波罗——亚缇蜜丝的兄妹机,跟她一样是为狙击特制的机体。」
希儿蒂高朵所说的两个名字,全都是知名机械人作者克维列卢博士所制作的「十二神」系列的机体名称。亚缇蜜丝也是专为狙击设计的机体,通常是交给警察的「变异」特别搜查室保管。
平时希儿蒂高朵的护卫大多是由同为「十二神」系列的阿瑞斯担任,看来今天是由阿波罗代替。
所以约定的地点才没有选在室内。这时缘终于恍然大悟。
若是机器人跟生化人,就能借由连结卫星来探查人类不可能观测到的宽广范围,所以即使位于遥远的位置,也能充分执行护卫任务。
虽说如此,但这时候「杂讯」会成为最大的障碍。
缘若无其事地望向手腕上「布洛托」的简易情报视窗,上面显示出「杂讯」现象依旧持续中的标志。
也就是说,阿波罗在没有卫星的协助下,完成了这种超远距离狙击的任务。
「无线不行就用有线——这是对付『杂讯』的基本方针。」
希儿蒂高朵像是探囊取物般简单地抓住缘的疑问,嫣然一笑。
这缘也知道,不过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为让卫星辅助狙击,必须要有分辨、取舍需要以及不需要情报的机能。光是如此就得使用能处理庞大情报量的巨大电脑。
而要用有线线路得到狙击地点的情报,就必须收集比那还要大好几规模的大量情报。从设置于街上各处的监视器、接在有线线路上的各个处理器、放在店里的电脑,到管理局所架设的各个紧急用公共电脑等,若收集情报时要将这些全部用上,实在不是架设于机器人身上的AI应付得来的。
再加上不光为了单单一发的狙击,而是要连射的话,就算有卫星辅助,也是难如登天。
「哎,比起那个……」
希儿蒂高朵把公事包推到缘怀中。
「现在这东西比较重要吧。」
然后,她像是要说你快点去一般轻拍缘的腰。
警察早晚会杀到这里。到时候,一定会被问到缘跟希儿蒂高朵之间的关系,以及公事包的内容。
就算是统合情报部的课长,也不可能把这一切全都掩盖住。
「我会再联络你。」
缘察觉她的意图,因此不多说废话。然后他背对轻挥着手的希儿蒂高朵,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缘脚步自然地靠向『变异』者。
他的手上握着不知道是何时掏出的苦无。
「变异」的男人呆站着面对靠近的缘。他的双眸中没有光辉,双眼呈白色混浊状,看不出到底看向何处。
可是,「变异」者的感觉器官位置干差万别。
缘走路速度不变,几乎是毫无准备动作地投出苦无。
这匹敌子弹速度的一投贯穿黑暗,没入「变异」男人的胸中。冲击让男人身子大为后仰。
但却没有倒下。
他抓住穿过肋骨之间、刺入肺部的苦无,,轻松地拔出。
虽喷出变成黑色的血液,但从男人脸上看不出痛苦神色。
他丢掉沾上血与肉片的苦无,欺近缘身旁。
这时缘已经结完「印」。
「『枪火弹』。」
迎击他的是话语创造出的火球。火球放射出热气使冰冻的空气膨胀,两发火球接连击中男人身体。外套上炸开的火焰使周遭的雪瞬间蒸发,产生大量白烟。「变异」男人身上带着烟被炸往后方,撞上地面。
但他很快地善用六只手弹跳起身。
他无视延烧外套的火焰,发出锐利——刮玻璃般刺耳的咆啸声冲来。
「欧罗巴的寒气。」
发出声音的人是诺耶耳。
他脱下防寒用的手套,手上戒指直指男人。
东西摩擦的声音响起。
周遭温度因为缘生出的火焰提高,这时又突然新产生出急遽低温,使膨胀的空气发出悲鸣收缩。一边冻结空气中的水蒸气一边逼来的寒气,从旁侧袭向奔驰的男人。
轰天巨响伴随冲击波传出,冰刃切割男人身体,灰尘与石砖路的碎片自被削掘的路面喷起。冰雪呈一弧形被吹散,断裂的外套飘舞于冰雪之中。
「诺耶耳!」
尤里乌斯迫切的声音跟枪声重叠在一起。
接连射出的子弹尽数落在石砖路上。
影子压低姿势躲过子弹——应该说如蜘蛛般使用手脚在路上移动,欺近诺耶耳。即使肉眼看得见,身体也跟不上他那与其说人,不如说更接近野兽的速度。
当诺耶耳想拉开距离,往旁移动一步时,「变异」者已让诺耶耳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不知道是不是骨头变形,他挥落的手指形状诡异,长出穿破手指肉的锐爪。只要看过暗巷内的尸体,便不难想像那有多锐利。
「『土垒』。」
正当诺耶耳领悟到自己躲不开攻击,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时,缘的声音从白雾跟沙尘中传来。
土阵忍术『土垒』——诺耶耳脚下的石砖路有如爆炸般隆起,仿佛墙壁挡在前方。试图挖出诺耶耳喉咙而刺下的手刺上土墙。沉重的一击粉碎石头制造的盾牌,下过诺耶耳已得到足够的退后时间。
尤里乌斯的枪弹在此时杀到。从贝尔,维耶耳公司制造的自动手枪PM45射出的子弹,猛刺入男人侧腹——在男人因冲击而重心不稳时,子弹又再次射入。
可是,潜入体内的铅弹也无法阻止「变异」者的行动。
着弹的打击力只能压制他不到十秒的时间。
尤里乌斯准备在膛室中遗留一发子弹的状况下交换弹仓,而「变异」者并没有放过这个空隙。他以不像受到枪击的生物的速度逼近尤里乌斯。
即使如此,尤里乌斯也不慌张,因为他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雷枪』。」
缘的言灵同时制造出强烈的光以及噪音。
雷阵忍术「雷枪』——雷击的咆啸撼动鼓膜。缘所放出的一道雷贯穿「变异」男人的身体。承受高压电流的男人发出尖锐的声音,脚下踉跄几步。他全身冒出白烟,不知道是不是电击摧毁他神经系统的缘故,他以僵硬的动作退后。
补充完子弹的尤里乌斯瞄准男人。
「变异」的男人也看到这一幕,但他能做的,顶多只有用那六只手护住自己的头部而已。
子弹依序刨下男人的肉体。
方才只能让男人稍微晃一下身子的子弹,现在却一一削下他的肉块。
诺耶耳认为这是绝佳良机。
他跑近倒地的「变异」者身旁,拿手杖指着对方。
「伊俄之——」
「退后,诺耶耳!」
缘的声音穿过尤里乌斯,来到诺耶耳身边。
这时诺耶耳的身体已飞到空中,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倒地的「变异」者依旧窥伺着反击的机会,他的手横扫不经意靠近的诺耶耳的脚。若是没有缘,脚踝被破坏、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丢出去的诺耶耳应该已经丧命。
「变异」者于跳跃的同时挥出的一爪,正要撕裂诺耶耳的脖子。在那前一刹那,飞身闯入的缘一脚踢偏他的轨道。
不过,他踢出的脚被抓住。
远超乎人类的怪力一拖,把缘整个人扣到地面上。
令人目眩的冲击压迫肺部,肺里空气化为悲鸣迸出喉咙。
但不光是缘,「变异」者也袭向在另一侧呻吟的诺耶耳。尤里乌斯想采取行动想掩护他,但彼此距离太近,无法开枪。
缘反射性地把苦无插到想要跨越自己的「变异」者身上。挖掘小腿的一击虽让男人失去平衡,却无法阻止对方行动。
「感叹卡利斯托不幸之风。」
但是诺耶耳看准瞬间的空隙唱诵「咒文」。
风从指着『变异』男人的杖头吹出。
足以制造出真空状态的锐风漩涡化刀刃,切割「变异」者的肉体。黑暗中血沫四溅,一只断得干净的手臂掉在石砖路上。
风压把缘跟尤里乌斯也吹开,「变异
」者则飞到高空之中。
狂暴的乱气流把雪跟漆黑的血液一起撒向四周。
被吹飞数公尺的「变异」者摔到地上也没失去意识。虽然被风之刀割开的伤口喷出大量血液,但他喉咙发出诡异咆啸,显示出他还没丧失战斗意志。
另一方面,诺耶耳在魔术发动的同时失去意识,缘跟尤里乌斯也受到连累,俯卧在地。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人,是缘。
风之刃擦过肩头,把肉连同服装一起割开。血液滴到握住苦无的指头上,这让缘为与疼痛不同的原因皱起一张脸。
他一边瞪视「变异」的男人,一边悄悄用袖口擦拭为血濡湿的苦无,以反握的方式重新握住。「变异」者泛白混浊的眼球观察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缓缓地朝裂开的石砖路伸出剩下的五只手。
然后,他以四肢伏地的姿势笔直地冲向缘。
缘投出苦无,同时往后跳。
他一边看着「变异」者用手扫开苦无,一边用手结「印」。
这是收拾对方的绝佳良机。
可是「变异」者并没有拉近自己与缘之间的距离,而是大口张开畸型的下颚。
从他的口中喷出不明的液体。
不过,「变异」者作为攻击手段吐出的液体不可能会无害。
缘急中生智,改变了「印」。
「『土垒』。」
言灵从口中吐出。
缘眼前的石砖路隆起,形成防御壁。「变异」者吐出的液体撞上墙壁之后四溅。
刹那间,防御壁冒出白烟崩塌。
强酸——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瞬间,缘不停咳嗽,当场屈膝。
「变异」者吐出的液体的确是强力的溶解液,可是挥发性高,气化时便成为强力的催眠瓦斯。
缘意识朦胧,双眼瞪着「变异」者往这里逼近的模样。
即使想要结「印」,但强烈的睡意让他的手指无法灵活移动。
所有的感觉变得迟缓,只有枪声传至耳畔。
近在眼前的「变异」者重心不稳。
那瞬间,动作迟缓的指尖完成了「印」。
「『火涡』。」
缘的话语被替换为现实世界的法则,化为高温火焰显现。
火阵忍术「火涡」——火焰包覆「变异」者全身。
灼烧全身的高温让「变异」者发出悲鸣,可是由于嘴巴大开的缘故,火焰侵入喉咙深处。焚烧喉咙、灼烧肺部。血液、体液为之沸腾,脑袋为之溃烂。或许是『变异』后也会为此感到剧痛,男人在火焰的包覆之中挣扎着。
恐怕是如此也无法了结对方性命的缘故,「变异」者发出低沉的声音,依旧要走向缘。
这时候走过来的人,是尤里乌斯。
他也被卷入魔术之中,裂开的侧腹淌血;不过他没有吸入催眠瓦斯,因此步伐稳健。
尤里乌斯朝痛苦地扭动身躯的「变异」者头部开枪。头盖骨碎裂,血液、脑浆四溅。就算这样,「变异」男人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不过那已经几近是单纯的反射运动,动作中感觉不到任何意志。
「还好吗?」
缘听着尤里乌斯的声音露出苦笑。
「我才要问你呢。」
「哎,应该比你好一些。」
尤里乌斯咧嘴微笑。
缘耸耸肩,望向一屁股坐在地上晕倒的诺耶耳。
「总之,得先痛扁那家伙一顿才行。」
「用你那副身子吗?」
看着因为催眠瓦斯的影响而站不起来的缘,尤里乌斯和缓表情。
即便想要回嘴,但缘的确连站都站不起来,光是抵抗强烈的睡意便耗尽所有心力的缘,就这么背部朝下地倒在路上。
「要打我也会等诺耶耳出院再打。到时送他直接转身,再回医院的病床一次。」
「哎,适可而止呐。」
尤里乌斯为检查诺耶耳的状况而离开,缘的视野中只剩下漆黑的夜空。雪比方才还要强,一片片洒落脸上。
缘取出香烟点火。
他一边眨眼拂开掉在睫毛上的雪,一边大口吸烟。
等尤里乌斯背着诺耶耳回来时,缘已经叼着烟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