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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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请你别一看见我的脸,就摆出一脸厌恶的表情呀】
开口第一句话,皇妹就这么说道。
【怎么会有那种事】
面对皇妹岂敢一脸厌恶,那太可怕了。
【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用折起的扇子敲打亚尔德的手,皇妹露了一个轻蔑的眼神。就算如此,若是她的崇拜者的话,只因为受到了她的注视,或是被她触碰了哪里,就能身陷于那种扭曲的幸福感之中,但亚尔德可做不到。
一一啊啊,是这样啊。
就是说,她可能就是在责怪亚尔德毫不隐藏一副不是她崇拜者的样子吧。
这样的话就懂了,但懂归懂,也不可能立马就变成她的崇拜者。
是觉得她很美,现在那副背对澄澈天空而立的身姿,也如同一幅画一般。编起后扎住的白金色长发松开了一些被风吹拂着,雪白的手指将其抓住梳理着。光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动作,就有观赏的价值。
但是,这样一副美貌外表之人的内在,是无法理解的混沌。知道她的真面目还敢崇拜她,亚尔德不是那种大人物。觉得这种事只要交给勇者陆伊就够了。
亚尔德再次低下头,说出了能够想到的最无可厚非的回应。
【因为您突然来访,在下也来不及做好招待您的准备。还请原谅】
皇妹要来北岭这一通报,是在不久前刚刚传来的。当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说着,容我失礼有急事禀报,走进房间时,皇妹已经离北岭很近了。因为距离近,就能很轻松地连接。似乎她就那样接通了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真希望她也考虑一下这边方不方便。
在亚尔德刚刚退烧,眼前被送上听说是杰沙鲁特准备的只让人觉得味道很糟吧的粥,正想着有没有不吃就能逃过的办法的时候她来了。
多亏了皇妹,虽然逃过一劫,但,是要喝下不知是苦还是酸的粥,还是要和皇妹见面……到底哪边才可说是轻松的呢。
察觉这件事,是在鸟儿降落在中庭的时候一一不,还是在皇妹下了鸟,向着亚尔德这边走近一步的时候呢。
这时已经晚了。错过了到底要选哪边的时机。
虽然出去巡查的埃吉尔不在,但让留着的几名骑士和皇女留在北岭的女官们排好,总算做出了迎接的排场。欢迎您的到来,在这样郑重地打招呼的时候,鸟儿被带去了厩舍。虽然有能送去帝都交换的鸟儿,但厩舍长和皇女之间需要交换意见。必须让传达官接通一下……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被投来的,就是刚才的那句话。
【你不用费心,尚书卿。比起那个,我想对允许我驾鸟一事道谢。能让我见一下厩舍长吗】
要想抓住北岭人的心,就要从鸟下手。如果说在这个城之中,就要从厩舍长下手一一不愧是皇妹,很精明。
亚尔德一点头,杰沙鲁特就派出了部下。
时不时这么想,现在的亚尔德已经辞退了公务隐居了。没有站在能命令谁的立场上。但是,不论是北岭的谁,都不抱疑问地侍奉着亚尔德。
这个换言之,就是其实谁都没当他真的隐居了。
一一想要快点正式地隐居。
现在的状况,只是挂名的假隐居罢了。必须要更以不管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隐居为目标。
为此,也必须要让世间变成不再需要他的状态。
亚尔德当皇妹的对手一一虽然这件事是作为原[黑狼公]理所当然的任务,只能死心了,但还是想让皇妹来见他的状况减少。为此,必须让皇妹,以及能够命令皇妹的真上皇帝对亚尔德失去兴趣才行。
这件事还挺难的,首先要不能切断和皇女的联系那就免谈。
【在下来带路吧】
重新伸出被敲打的手,这次没有被扇子赶开。
皇妹洁白的手指上,只戴了一个样式简洁的戒指。对于和她握手的那方而言,还好不是那种凶器般的新奇款式。最近流行那种尖锐到多余的装饰品,真的很危险。
虽然不曾想到哪一天会去牵贵妇人的手,但现在却时而握着国内第一贵妇人的手,时而被拍打开,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我呀,不讨厌这块土地】
皇妹突然这么说道。
【因为不讨厌,所以才来访吗?】
用空着的那只手,皇妹灵巧地使用扇子遮住嘴。
【要不是隐居者或未亡人,就不能随心所欲行动吧?就是说,是那些因公务而不能动的人的替身哦,替身】
皇妹的脸靠近了亚尔德的脸,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不过因为用扇子遮着嘴,很难判断是不是真的在笑。
但是,她马上又感觉没辙地拉开了距离。
【你这人,还真没意思】
【抱歉我是个无趣的人……】
这是为了达成让皇妹对自己失去兴趣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听见亚尔德的回应,皇妹叹了口气。
【没有自觉的怪人,还真是可怕】
虽然想说这就是你的误会了,我知道自己是个怪人,但感觉像是在自掘坟墓。于是,亚尔德改变了话题。
【比起那个,在下想请教您突然来访的理由】
【就是替身啊,尚书卿。本来来的应该是我那可爱的侄女啦,但那孩子不是不能离开帝都嘛。所以,我才来了】
这时皇妹再度叹了口气。她脸上就是一脸无奈。
我当然也知道,她以这样稍稍拖延时间的语调继续说。
【我也出席那个会谈比较好,但就算我还有侄女都不出席也一定没有任何想法吧,对一皇子来说。不如说他还会一脸清爽。即使如此,侄女也不得不继续出席。而我就不用了,因为我只是个未亡人嘛】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啊】
【本来应该是由皇女殿下亲自回来的要事究竟是?】
皇妹挑起眉,看向亚尔德。从鲜艳的紫色眼眸中,无法读取她的思考。
【其中一件事,我无法代替完成。真让人难过】
说完这些后,皇妹放开亚尔德的手,走向前方。已经到厩舍前面了。
亚尔德稍稍后退。因为皇妹的轮廓,开始充斥着光芒。
客观来说,厩舍长也是皇妹的信奉者。要问为什么,因为鸟儿们很喜欢皇妹。然后为什么鸟儿会喜欢皇妹,就是因为她的龙气很强。
到达北岭后,皇妹抑制着龙气。恐怕她是顾虑到亚尔德的身体健康吧。她早就知道亚尔德容易受龙气影响。
然后,也知道鸟儿们喜欢她的龙气。
当然要是到了厩舍,就会全开龙气一一比起亚尔德的身体,她会选择鸟儿的好感。不愧是皇妹。毫不留情又正确的判断。
因为要在北岭提高影响力,就要从鸟下手啊。
【鸟儿们那么健康又幸福,我好高兴呢。很少有机会来北岭真是太遗憾了。今天能亲眼见识到您工作的样子,我觉得很荣幸】
就算是面对皇妹,厩舍长也不会下跪行礼。
即使如此,以他来说表情变得温和了也是事实。以仿佛看着耀眼之物的表情仰望皇妹,实在是一副幸福的表情。
【您看起来很精神呐】
口气和平时没多大不同,但是,很明显,有那么些不一样。
一边看着厩舍长的这么一副表情,一边还要保持一脸认真地等候在皇妹身后,也算是某种拷问了。
从厩舍走出来的塔卢琴,则是一副很习惯的样子跪拜在地。
【你好像很忙啊,让我乘坐的鸟儿,有没有得到一些美味的食物呢?】
【因为马上就让它进食,并不好……在进行了长距离的飞行后,首先会让它休息。但是,之后当然会给它一些喜欢的食物】
流利地回答后,塔卢琴抬起脸。这个举止是北岭人才会有的无礼之处。明明没有得到可以抬起脸来的准许。
但当然,皇妹没有追究这点,落落大方地笑了。
【谢谢你,听了你的话,我就安心了】
【难道,是它说了什么抱怨的话吗】
【诶诶,它说明明接下来就是吃饭的时间了,却被耽误了】
【……那个,比起说是谎话,其实是它的一厢情愿。因为它很贪吃】
【诶呀,是这样啊?】
皇妹那十分开心的笑声,响彻周围。
回头一看,厩舍长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因为被塔卢琴抢走了话头,所以冷静下来了吧。
【因为它是个好孩子,所以要多夸夸它哦。厩舍长,一直以来也很谢谢你】
就算皇妹的视线回到了厩舍长身上,他也没再失去冷静。
【我家的鸟,都是好家伙】
说得很冷淡。
【诶诶,我很信赖大家。这次也帮了我大忙。在你们正在忙的时候,我就不碍事了。那么下次再见】
看了厩舍长的反应,似乎判断差不多该收手了。没有再次看向第二次低下头的塔卢琴,皇妹咕噜地转过身来。
看着亚尔德,她
以笑容宣告。
【我已经不年轻了呢,有点累了……】
【在下带您去房间吧】
【谢谢你的亲切,尚书卿。但是,我不是为了休息而来的。虽然很想悠哉悠哉地,但不行呢……我想让你引见一个人给我啊】
【是谁呢?】
【就是这里的,长老啊】
原来如此,亚尔德想。
不愧是皇妹……不,或许她是受了皇女的委托。
代替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帝都的皇女,探望病床上的长老。就是为了这个,皇妹才来到了北岭吧。
如果要拜托谁做代理,没有比皇妹更合适的人了。
皇妹有来访过北岭的经历,还是个天生的外交官。就算没有正式的地位和官职,她也有超常的才能和丰富的经验。而且北岭不怎么注重帝国的阶级,比起陌生的强壮男人,皇妹一定更容易被愉快接受。
亚尔德自己也想重来一次那个因自己倒下而搞得本末倒置的探病。时机正合适。
长老的房间,离议场不远。就算身体变差了,似乎也曾坚持出席了一段时间的朝议,所以就在那时候换了房间。
一一是很担忧北岭的未来吧……
本来,他是反对被吞并进帝国的,曾听本人这么说过。也听说,事到如今他已不打算掀起反旗了。一开始的时候还不会输,现在已经不行了一一他是个能客观地比较两方国力,并能分析情势的人。
那个人会从北岭消失。如果娜奥的诊断无误,长老已经活不长了。
虽然事到如今,但亚尔德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无论如何都需要,能够代替此人的人才。
一一正好能够归国,虽然很想让赛鲁克担此重任……
比起说如果能实现就好了,不如说要是实现不了可难办了,这么说才正确。
在赛鲁克能接手之前,准备交给伊斯亚姆,但这似乎不可能了。觉得他是个视野宽阔,能做出冷静判断的男人。但遗憾的是他似乎没有人望。那可不行。
果然只有寄望于赛鲁克了,但离他归国还有一段时间。
皇女又不在,仔细一想,北岭现在相当危机。而且没有解决办法。
在亚尔德头疼的时候,皇妹也没有说话。城内被沉重的空气包围了。
一一好像已经要开始葬礼了一样。
明明长老还活着。
这就证明大家都很依赖长老吧。在亚尔德干下探病却倒下的蠢事时,长老的房间和其周围也充满了很多人。
今天也是这样吧,就如同预测的那样,那个区域有很多北岭人聚集着。就连亚尔德和皇妹到了后,他们虽然空出了地方,但却没有离开附近。
当领头的杰沙鲁特打开房门后,皇妹就先对周围的人行了一礼再踏入房间。
龙种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低头,亚尔德连想都没想过,所以被吓了一跳。
一一是根据当地的习惯和现场的气氛而做出的判断吧。
北岭人不太讲究礼仪。不懂帝国的作风是当然的,本来这就是当地的风土人情。
文化间的冲突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但皇妹能察觉到这点。大概这对她而言就好像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察言观色,理解现场的气氛后按自己的作风,立刻做出行动。
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一一当然不限于在沙漠这头,在穿越沙漠之时,甚至在那之前,生活在西方帝国的时期也是。
走进房间后,皇妹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人。虽然这次没再低头,但北岭人自发地空出了能让她走到床边的空间。
亚尔德探病的那次是怎么样的,他基本不记得了。在倒下前身体就很不舒服,为了能不倒下竭尽全力。我这人还真是凄惨。
所以病人就该老实躺着,一边挥去这么说着的娜奥的幻影,亚尔德走近一步,站在了皇妹不远处的身后。
长老,没有看着任何人。
虽然听闻他有发烧,但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意识混沌的样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是这么副样子。
皇妹暂时沉默地俯视了他一会,最终在病床的一边跪下,让视线和病人保持水平高度。
虽然这又是个惊天动地的举措,但既然皇妹觉得这样做最合适,那一定就没错。
【因为有想传达给您的话,所以我来看望您了】
这就是她对病人说的第一句话。
长老没有动。既然连脸都没转一下,也不可能送来视线。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一一是不是已经听不见了呢。
或许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了吧。
不顾亚尔德的猜测,皇妹继续朝长老搭话,以真诚的口吻。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您所培育的年轻的各位,一定能好好支撑这个国家。当然,请也把我的侄女北岭王算在其内。虽然,今日她无法现身此处,但我带来了那孩子的心意。我来传达,她那颗爱着北岭的心。传达给您,和所有人】
虽然皇妹的声音很温柔,但宣告的话语,却很残酷。
一一你就安心地去死吧。这么个意思。
这时,长老的脸动了动。他确确实实地看向了皇妹。
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啊啊,在这个模糊的声音后,长老发出了声音。
【……自然,是明白的】
接着他闭上眼。
还以为他睡着了的那个瞬间,他再次开口说。
【老夫也】
只有这句话。
就此,长老再也没有张开过眼睛和嘴。
皇妹长久地跪在病床一边,但最终放弃般站起。
【他应该是累了吧……我这就告辞了】
用目光向房间内的北岭人示意后,皇妹整理了一下长长的下摆,离开了房间。
亚尔德当然也跟在她身后。
虽然房间里的那些人也是那样,但在走廊偷看情况的人里,也没有一个过来搭话。
一一总觉得,好像隔着层垂帘一般。
明明身在同一个场所,却能感到隔阂。有种进不去他们那个圈子的感觉。到处都是我们不是同一种人的气氛。
就算现在亚尔德不再跟随皇妹,去向他们搭话,就算他们会回应亚尔德,即使如此亚尔德也没法走到垂帘的另一边吧。
在走到没什么人影的地方后,皇妹开口说。
【口好渴哦,想要喝些茶呢】
【我带您到房间】
【这次终于要去了?】
皇妹恶作剧般地笑了。
【这次带您去】
【但也不是说马上就能休息了啊】
皇妹叹了口气。她的这副样子,或许还挺新奇的。她说她累了恐怕不是假话吧。
【请您务必休息吧】
【还有要事没有解决啊,能帮我叫传达官来吗?】
【是叫哪一位呢?】
【你不知道的话,就两边都叫来好了】
她似乎连解释都觉得麻烦。
一一就是说,亚尔德应该知道是要找哪边……
但是,也不能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只叫来一方。亚尔德看向杰沙鲁特,确认老骑士点了点头。准备就交给你了,就是这么回事。
【在下明白了,总之,请去房间吧】
因为不知道皇妹打算停留多久,暂且把皇女的房间收拾了给她用。也没有其他房间可以给这么高贵的女性使用了。
就是说,必须去爬那段连绵不绝的楼梯了。杰沙鲁特是最早察觉这件事的。
【殿下,之后的事由老夫包办,请您回房休息吧】
【不啊,这怎么行】
既然要叫来传达官,就代表皇妹在北岭办的事还没完一一想到这里,诶,亚尔德发觉了。
皇妹要叫传达官的话,根本用不着让人去叫啊,直接连通不就好了。
不是为了顾及体统这类的原因吧,这里是北岭,没有人会在乎这种事。
那么,不是皇妹身体太累了,就是一一
【难道是皇女殿下的传达官,发生了什么情况?】
听了亚尔德的疑问,皇妹就笑着回答。
【尚书卿可以休息了,不然我说不定就会被你的骑士杀掉了呢】
【但是一一】
【只是看一下传达官的情况。究竟情况如何,我会好好报告的。你,病才刚刚好吧。现在马上回床上去。不然的话,下次我可要站在你的枕边,做一样的事情了呢一一对你说,尚书卿你做得已经够多了。那种事很累人的,一天做个一次都嫌多,难道你想让我做上第二次吗?】
杰沙鲁特,皇妹这么叫着伸出手,老骑士就牵过她的手。然后,宣告道。
【把殿下送回房间】
回应简短的命令,骑士们站到了亚尔德的两旁。这简直就像捕获犯人一样。罪状大概是,从病床上脱逃,之类的吧。
杰沙鲁特对着不想走起来,站在原地不动的他说话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让人没法听叉。
【在休息之前,请把药膳吃了】
一一原来如此,还有这
档事。
看来还要被追加罪状啊,不,药膳这块才是主要的吧。
虽然想着既然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那索性无视皇妹来访这件事还能轻松一点,但反正亚尔德是会被叫去的吧。
人生的选项,就是如此之少。
2
皇妹趁着当天就回去了帝都。
【虽然我不是不能离开,所以来了,但也不能离开帝都太久。这你懂的吧?】
这么说着,把松开的头发塞入了麻花辫之间。
贵妇人本来似乎是不可在人前梳理打扮的。虽然杰沙鲁特特意避开了视线,但亚尔德则是冒失地观望着。如果注重礼仪就不能看……因为花了很多时间才这么发觉。
一一算了,好歹可算是一个家族的人。
[黑狼公]这个名号,是联系着他们的羁绊。既然曾有拒绝了对方的再婚要求这一出,那两人之间就算气氛尴尬也很正常,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感觉比以前相处起来还要轻松。
难得编进去了的头发,却因缠住了手指被再度拉出,啊啊真是的,皇妹这么嘟囔。有机会看见她这幅样子的人,就算是在广大的帝国,恐怕也没有多少。
【不得不回去帝国,是为了抑制魔物吗?】
【是呀,也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只是这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隐患,真是让人困扰】
说实在的,她边抚摸着领口边继续这么说,
【我还想把你也带回去呢,但至少今天让他休息……大家都这么说着。所以我放弃了】
【是在帝都发生了什么危急的事件吗?】
【不到危急的程度,但也不是不紧急。让我想把你马上带走啊。只是,尚书卿必需要休息吧。所以,我放弃。比起这个,关于约好要向你报告的那件事……那个传达官,不行了】
【不行,是指】
皇妹放下手,看向亚尔德。
【已经快要坏掉了呢】
【……在下不太懂您的意思】
虽然杰沙鲁特若无其事地搬来了椅子,但皇妹没有坐下。是想表示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吧。
【要简单明了地解释给尚书卿听,就是她体力已经不行了这样的意思吧。打个比方,你和我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算我还体力充沛,但你却快要倒下了……这类情况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呢?这就是因为我们两人体力不同,对吧?】
【哈……确实如此呢】
突然就被举了个很无情的例子。知道皇妹从本质上是个很严格的人,但即使如此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不是想贬低你哦。但,这就是现实。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拥有等量的资质。光是有没有恩宠之力,就是巨大的区别。那份力量有多强一一然后,是如何培育那份力量的,又会出现区别。到这里为止,都是前提】
【是的】
皇妹甜甜一笑。
【没多大资质,却接受了大量训练。有资质,却没怎么接受训练。这两种情况,在某个时期是能发挥出相近的力量的。我觉得努力也是很重要的。只是,就算利用训练而发挥出了实力以上的力量,也不是能一直使用下去的】
【因为体力会支撑不住吗?】
【没错。假设两人一起奔跑,有体力和没体力的人,能以相同速度奔跑的时长是有差距的,这么说能明白吗?勉强自己维持速度,就会倒下。这样懂了吗?】
直到消化完这段话为止,微妙地花费了不少时间。
一一就是说皇女的传达官,一直在使用超出她资质的力量么。
恐怕,是自己不想听懂吧。我明白了,这世上存在着让人不想这么回答的事实。正所谓无法接受的现实。
尽力,再尽力……最终,只换来一句你不行了,这也太痛苦了。
【皇女殿下的传达官会怎么样?】
【我觉得不换人不行了呢】
实在是非常现实的回答。
【只要换人,就能救她吗?】
【这要看本人啊】
皇妹没有看亚尔德。恐怕,她现在在看的是浮现在脑海里的传达官吧。不仅限在北岭的那位传达官一一她在看着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相识过的那些传达官。
【请您救救她】
投向远方的视线,回到了亚尔德身上。
【你对她有感情了?】
【接二连三地失去传达官,会成为皇女殿下的负担吧】
在第三皇子的宅邸,现在的传达官的前任殒命后,皇女对接受继任者面有难色。传达官的死是让人痛苦的,亚尔德这么理解,而且这确实也没错。但根本问题还要更深刻,现在亚尔德才总算知晓了这点。
使用传达官,即代表要接受传达官将其整个存在都赌上了的忠诚。
【啊啊,是啊……但是,要说我们能做的事,那几乎没有啊】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旦被免去传达官的工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斩断了和曾经侍奉的龙种的联系,心灵上会开个大洞。虽然这个比喻很陈腐,但我觉得简洁易懂,而且接近事实。会开个洞哦,尚书卿。那个洞很大。但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继续作为传达官工作了。会坏掉的】
会坏掉的啊,她这样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她将失去作为传达官的能力,您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亚尔德确认般问道,皇妹点点头。
【我觉得她并不会失去能力本身。资质有多少,能力就会残留多少吧。但是,不能再随心所欲地使用了。因为就连想怎么做都变得不知道了】
【变得不知道一一】
【就会那样。如果把力量用到极限,就会失去自我。成为传达官,就代表要成为某个龙种的模子,那个模子的毁灭,就等同于传达官本身的毁灭。大洞是指模子里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坏掉是指模子本身坏掉了。不管是哪边,都不可能再过上普通的生活了呢】
亚尔德呆住了。
一一必须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吗。
在很长的时间里,传达官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人物。就算知道有传达官存在,也没直接碰过面,是别的世界的人。即使如此,近几年也一直近在身旁,应该更努力地去了解他们的事才对。即使本人并不愿透露。
不了解的话就没法想出对策,光靠观察能知道的事也是有极限的。
【大家,都知道这些事吗】
【传达官是知道的呢。没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可担不了这个职位。龙种嘛,下意识就知道了】
【那么,皇女殿下也是知道的吧】
【那孩子不是不想把传达官放在身边吗?】
一一她早就知道了。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起,就觉得她对维夏很不上心。还以为单纯只是她把其看作是皇帝的监视,所以才觉得维夏的存在烦人。
一一不知道的,只有我。
在那么熟悉传达官的存在的现在,才终于知道了,太迟了。
皇妹用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后宣告。
【坏掉的形式,也有各种各样的……但那个传达官,身体状况那么差,看来是症状都反映在身体上了。如果到了极限,她或许会一命呜呼啊】
她的这句话中,不包含一丝一毫的感情。
是见证了很多死亡吧,亚尔德想。皇妹是知道的一一那些残酷的事,她知道得太多了。
【就没有能回避的手段吗】
【首先,让她辞去传达官一职。这件事无需本人的同意也可做到。接着,找到让她活下去的价值。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问题啊。不希望被救助的传达官,占大多数啊】
一一这也是经验之谈吧……
皇妹用有些烦恼的表情,俯视亚尔德。
她不是不想救传达官。她也是能救就想尽量去救的吧。只是凭至今为止的经验,知道这是件近乎无望的事而已。
【不是这样的】
【诶?】
【不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不用那种胡来的使用方式……只根据资质来选择传达官不也是可以的吗!】
即使再这么控制,结果还是变成叫喊般的口气。
支撑着巨大帝国的,就是传达官。正因为有着包含其在内构筑起来的联络网,龙种才能在情报战中占据优势。
而那些传达官,却被这般的用完就丢,不是很过分的事吗。说到底,是存在某些对策的吧?只是为了惯例所以就忽视了不是吗?
但是,皇妹静静左右摇头。
【那大概是,做不到的吧。就算能做到,又会变成怎么样呢……比现在更重视资质来选拔,人手当然就不够用了……除此之外,我觉得还会产生其他问题】
【比起会坏掉来,要好吧】
【就算会坏掉也无妨,想成为传达官,也有这样的人哦。正式的传达官,是在被询问有没有这样的觉悟后才能当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隐情和背景吧。或许真到了那时候也会心生动摇吧。但是啊,他们都是最初就下定决心的】
【但是……但是,像这种事
】
【不要轻视他们的觉悟】
皇妹的声音温柔至极。带着清澈到让人难忍的回响。
一一不要轻视他们,吗。
确实,如果是那个传达官的话会就这么接受吧。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请不要管我……虽然能想象出各种各样她会说的回答,但其中并没有谢谢你的同情这句话。
不管亚尔德对她说什么,毫无疑问她都会摆出一副你这是多余的关心的表情。
【……她教了我,呼吸法】
啊啊,皇妹漏出声音。
【她教的一定不错吧?她是凭自己去思考、去理解、去努力,以此来增强力量的。比起那种凭直觉去做的极具资质的人来,应该更会教人才对呢】
皇女的传达官很会忍耐,总是保持冷静。以现在已经无需意识便能发动的呼吸法为首,为了使用恩宠之力的技术和理论,全都是从她那里学习的。
皇妹雪白的手指,触碰到了亚尔德的手。
【不管再怎么隐瞒,我们都是无法消除掉的。无法消除掉牺牲着传达官的事实。但是,皇家之人也是一样的。亲人间互相残杀,这如果不叫牺牲又该称之为何呢。如果没有这样的牺牲,那是否还能建起国家,我觉得这很值得质疑呢】
【您是说,这是必须的?】
【比起说是必须,不如说是必然。无论是谁,都像这样使用着生命吧?没有例外。我们都在使用着生命哦。活下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在下……不太明白】
【那么,只有这一点你能同意我吗?没法救全世界的人,不幸一定存在于某处。但是,也一定有我们能守护住的幸福】
皇妹在亚尔德上方微微屈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紧握了一下呆住的亚尔德的手,她宣告。
【这是为了让你不钻牛角尖的魔法哦。关于传达官的事,我会和侄女说的。至于你的任务就是保存体力。今天要好好休息了。这样的话明天就能移动了吧,你不在这里也比较好呢】
皇妹站直身体,转身背向他。这是话都说完了的意思。
就算明白,亚尔德也不得不问道。
【这是最好不要知道传达官的结局的意思吗?】
越过肩膀,向亚尔德送来一瞥,皇妹回答。
【你快点离开北岭比较好,我是这个意思。我,明明试着去操纵了一一】
【操纵?】
【一一但是,已经被墙挡着,失败了呢。那么,祝你安好,尚书卿】
转回正面的皇妹离开了。
走投无路,亚尔德把手抵在额头上。然后,想起了就在刚才额头被皇妹的嘴唇触碰,不禁没有深意地动摇了。
作为让人不钻牛角尖的魔法,还真是有效。
【杰沙鲁特】
【殿下,请您休息吧】
【把传达官一一】
话没说完,亚尔德迷茫了。
无法想象她会想诉苦。不仅是不想对亚尔德说,无论对象是谁,她都没有说的意愿吧。
就连被察觉自己的能力变弱了的事,肯定也是让她不愉快的。就算太过于孤独无助,以致于想去依靠某人,她也马上又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如果亚尔德想的没错,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就因为这种情况,而突然想和她缩短距离,是不会被接受的。
说到底,感觉既没法高明地安慰她,也提不出有效的解决办法回避完蛋的结局。和她面对面,却又无话可说……这种会面,当然是没有比较好。
自己是想要找借口吧,亚尔德想。
不小心发觉了传达官被强加了大量牺牲,自己不曾听闻这种事,没办法救你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一想要像这样解释,只是如此而已。
不论怎么想,传达官这种人都很不自然。如果说自己没能发觉,只能说自己对讨厌的事实避开了视线,就是这样的意思。
传达官是为了安定并长期维持帝国的统治,而必要的存在。甚至可说是献给命运的祭品。
所以,吞下去吧。皇妹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为了罪恶感找借口,应该认清并承认事实。廉价的同情,只是对传达官这份职责的贬低。
一一不要轻视他们的觉悟。
在第三皇子的宅邸殒命的传达官自不必说,就连在北岭被要求自杀的维夏,虽然会对自己的死感到遗憾,但不会后悔直至今日的选择一一成为传达官的事吧。不,就算会后悔,也不是旁人能说三道四的事。
他们,完成了传达官的使命。然后现在又有一人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而已。
亚尔德暂时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从张开的嘴巴里发出的是比想象中更低的声音。
【一一我很挂心她,能帮我这么传达吗】
【定会传达】
很难拿捏怎么做才是对一个人的尊重。再次这么觉得,向杰沙鲁特问道。
【应不应该留她在这里呢?你有接到什么指示吗?】
【要是在移动中发生意外就不好了,她本人也说了不想移动……所以,传达官殿下似乎会直接留在北岭,等候公主大人的裁决】
【……也有这个原因,才急忙回去了帝都吗】
【恐怕是的】
亚尔德想象起了皇女的心情。
不想再用传达官了一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存在着对把大量传达官用完就扔这个现状的焦躁和不安。
即使如此只要身为龙种,必定会被配备传达官。这就是帝国的构造。
对皇女来说,这会是个艰难的决断吧。
想起了在旧城址幻视到的皇女的身姿,亚尔德觉得很郁闷。
我想要逃吗,皇女这样问着自己。然后她总是在不断否定吧。就算在心中的一角抱有不安,皇女也是决不会逃开的吧。
这一点传达官也一样。
一一每个人,都在被赋予的战场,紧握自己选择的武器,战斗着。
就算胜败只能交于时运,也想认为自己尽力了。亚尔德的战场不在北岭,也不是在传达官的身旁。
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在这里是无法完成的。
亚尔德向杰沙鲁特宣告。
【明天,就去博沙】
【是】
【就算身体不太行,也要去。如果我不能凭自己的脚走,就把我搬去吧】
【……是】
是领悟到亚尔德的决心很坚定吧,绷着脸的杰沙鲁特点点头。
3
奇妙的很早就醒了。
室内仍然笼罩在夜色中。别说家具的轮廓,连墙壁和床都融化在薄暗中,让人觉得还没清醒。
一一我是做梦了吗。
是沙漠的梦。
感觉在梦中蔓延的银砂,在周围轻轻飘扬着。
不管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现在亚尔德的意识,比起现实这边,更靠近于梦境。
夜晚的沙漠……天空很明亮。光的密度是压倒性的,璀璨的星空,甚至让人觉得热闹。但是,那里没有声音,被完全的寂静渗透。
在那之中,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在行走。是预言者。
虽然预言者的身姿如同阳炎般摇拽着,但同时又清晰无比。
印刻在静谧且毫无变化的空间里的唯一生命,既无限地远又近。
因为是梦所以不合理也无妨。而且也十分适合她给人的感觉。
亚尔德大大吐了口气。
一一又是那个梦吗。
梦见预言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觉得梦境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讯息,亚尔德应该不身具那种灵感才对。因为恩宠之力,会排斥其他所有不同的不可思议之力,所以绝对没错。
即使如此,预言者的梦也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独特感觉。
虽然很难用语言形容,但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迫切感。不赶快的话,好像被推着,又好像被拉着……不管怎么说,都给人一种无法停留在原地的感觉。
一一是感觉很愧疚吧。
只有自己厚脸皮地活下来。这种罪恶的意识,或许让亚尔德产生了她的幻影。
梦境总是只有一个景象。
预言者一味地走着。她的轮廓被银色笼罩,是因为风吹起了银砂。长长的身影,沿着风的纹路摇拽不定。手腕上,是银色的镯子。
就只有这样。
预言者没有说话。梦境中不会有声音,预言者的嘴唇也只是为了呼吸微微张开,没看见有发声的样子。不仅如此,视线甚至没有投向亚尔德。
在梦中的世界,亚尔德是不存在的。说到底只是旁观者。
预言者不断走着。是要去哪里,是往哪里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传达。在完全的孤独和隔离之中,预言者却一脸安详。
体验着相连的手消失的那瞬间,胸口被压溃般的感受,睁开了眼睛一一现在亚尔德还躺在床上,无法坐起身。
明明,真正地醒过来了。
【殿下,您怎么了】
被杰沙鲁特搭话,梦才总算走远。
【
不……好像是昨天睡多了,很早就醒过来了】
亚尔德坐起身。囚禁他的沙漠景色,沙拉沙拉滑落。直至刚才感觉还那么鲜明的空气,现在已不复存在。
十分普通的室内。通往夜空的天花板,没有星光。既不昏暗,也不明亮。那么满溢的星光消失了,感觉很寂寞。
一一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说什么寂寞不寂寞的,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抹了抹脸。
窗外仍残留着夜色,但黎明将近。
【也想尽早出发呢】
【因为必须请传达官准备一下,不能马上就走】
【传达官?不是说她准备留在北岭吗……】
【不,不是指公主殿下的那位,而是二皇子的】
说起来,有两个传达官在。亚尔德想起来了。
【是说那位吗,原来如此 】
【我去通知他】
一边目送杰沙鲁特的背影,一边想着被梦境压倒了呢。
预言者什么都没述说,连亚尔德的存在都察觉不到。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才着急了,想着要尽快去做。
一一我会,去做我能做到的事。
不做不行。趁此身还能留存于世的时候。
在杰沙鲁特回来的时候,亚尔德已经整装待发。
老骑士微微挑眉,表示很惊讶。这也不怪他。就连亚尔德自己,也觉得像今天这样迅速起床急着行动的自己很稀奇。
【两位传达官殿下都已经起身了】
明明要留下皇女的传达官,还和她打招呼了吗一一但仔细一想,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走才奇怪吧。
比起那个。
一一传达官早起了?
也有人在天亮前就起床,但传达官不是那种平时都需要在一早就投入工作的人。从亚尔德带着传达官到处行动开始,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至少知道他们并不是那种那么喜欢早起的人。
【是从帝都有通报吗?】
【似乎是如此。在[灰熊公]的放牧场一一啊啊,这里的牧场是指马场】
能让贵族们都垂涎三尺的,就是[灰熊公]的马。说起[灰熊公],是个十足的怪人并讨厌社交……或者说,他似乎讨厌人类,不怎么能在宫廷看见他。
明明身为权力者,却是个对权力斗争完全没兴趣的人。这也代表他拥有着可以贯彻忽视主义的巨大权力。
【似乎在那个放牧场出现了魔物,希望能出兵来警备】
【……是情况很严峻吗】
既然都请求皇家救援了,那么魔物的数量一定非比寻常吧。对着担心的亚尔德,杰沙鲁特回以怀疑的回答。
【不,那位大人有把麻烦事全都抛给陛下处理的思考倾向,所以也不见得一定就是这样。虽然只是陛下以前不小心说漏嘴过,但在一起穿越沙漠的时候,他曾说无需担心马匹的事,但你要给与我为了养马所必要的一切,要陛下单方面接受这种约定】
居然敢单方面地对皇帝提要求。
既然杰沙鲁特这么说了,那么就是事实吧。既然皇帝容许了,就代表[灰熊公]的存在就是这么特别吧。
一一因为事关马匹啊……
帝国贵族对待马,就等同于北岭人对待鸟。不,甚至更重视。在注重阶级的贵族社会,能不能入手名血统的马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甚至有一个说法,就是正因为[灰熊公]跟随了皇帝,穿越沙漠时的仗势才能那么大,同行贵族的数量也因此增加了。如此一来,[灰熊公]也是真帝国的建国功臣。那么当然应该重视他,容许他的那点任性妄为了。
只是,这同时也是作为贵族的特权一一
而现在握有兵马权的是第一皇子,这是个问题。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难不成一皇子对派兵给他不起劲……吗?】
【就是这样。帝都的联络是在不久前来的,所以传达官说想等殿下醒来后就报告】
这一大早的,不光是传达官,连龙种也很忙。
【我明白了。传达官大人一一皇女殿下的传达官大人没事吗】
【很正常。身体看起来也没什么剧烈变化】
该怎么说呢,真是个简单明了到让人泄气的回答。
【根据二皇子的传达官的看法,她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句话也是,让人不禁想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一一看来不管有没有被顾虑,似乎都让人不愉快。
就是说,有问题的是亚尔德这边。
他看不顺眼的,不是说法。传达官会坏掉一一而是讨厌这种看似无法规避的未来。因为不想承认,所以变得不想接受相关情报。
一一这太蠢了。
不管他认不认同,事实都不会改变。
【我明白了。既然传达官大人的准备快好了,就出发吧。不,厩舍也要准备呢】
【我去通知】
【没这个必要。反正要走过去,一样是等,不如就在那里等吧】
亚尔德走向房门。察觉自己把杰沙鲁特会帮自己开门一事当作理所当然,不禁觉得还真是不行啊。
一一连自己能做到的事,都下意识地推给别人了。
这也是所谓人上人的一方面吧。
说到底,人上人这种存在真的有必要吗一一在深入思考这种事的时候,就走到了厩舍。
厩舍长起得很早。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亚尔德没什么顾虑就来了。
不过,倒是厩舍长对亚尔德的出现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啊?】
【您早上好。总觉得有点心急,就想着早点出发】
厩舍长呼地捋了捋下巴。
【也行吧。鸟儿们今天也很不镇静呐】
真没法子,这么说着,厩舍长用拳头咚咚地敲打挺直的腰。
喂,被这么一吼的少年匆忙冲进厩舍。对着他的背影,明白的吧,厩舍长这么一说,马上传来诶?的回应。
【用希洛巴啊,希洛巴】
【希洛巴才刚刚回来,期限上一一】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现在能冷静地飞的只有希洛巴了。马上让她回来就没问题】
因为是个意想不到的方案,亚尔德向厩舍长确认道。
【要马上,让她回来吗】
【就是这样。阿尔萨尔那边,就由老夫来叮嘱吧】
厩舍长再次向厩舍内喊道。
【喂,装具要小型的。懂了没?欸,怎么每个人都平白无故那么坐立不安的】
一边吐露着心声一边转过头来的厩舍长的表情,也很急躁。
【他是新的助手吗?】
【虽然也不是新人了,欸算是吧。那么,同行者呢?】
【杰沙鲁特和一位传达官。啊啊,然后还有阿尔萨尔】
【需要两只啊。另一只让阿尔萨尔来选吧】
牵着希洛巴的缰绳,少年走回来了。装具仍拿在手里。
拿来,厩舍长伸出手。
【老夫来弄。你就赶快去厨房,吃饭去吧】
厩舍长的表情越发急躁起来。少年无言地点了好几次头,奔逃而去。
一一这样子怎么能培养好他呢?
知道厩舍长自己来最轻松了,但必须让厩舍长多培养点继承人不可……在这么想的亚尔德面前,老人手势麻利地装好了希洛巴的装具。
【糟糕了啊,糟糕】
虽然他的嘴里在嘀嘀咕咕着,但不好判断能不能随便过问。
在犹豫的时候,传达官们来了。皇女的传达官是来送行的,但脸色很差。让人不禁担心地想,她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吧。
亚尔德周围的那些人们,恐怕总是这样的心情吧。
【您工作辛苦了】
轻轻低头招呼后,传达官就眯细眼睛。
【那是我该对您说的话】
您辛苦了,用淡淡的语调这样说完后,她看向第二皇子的传达官。看见他点点头后,再次开口说道。
【就如同先前传达给您的那样,[灰熊公]的领地发生了问题。这会和一皇子现在一定要将兵力集中的主张,产生正面碰撞吧】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已经称不上预感,而是确信。
【……那个会和他正面碰撞的,是谁呢?】
【因为二皇子的话立场太过硬碰硬,在商量之后,决定是我的主人了】
想说等一下啊。但就算在这里要求第一下,若是传达官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女一一她也是不可能等亚尔德的。
虽然皇女很重视亚尔德说的话,但实际上,她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有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反对理由还好说,为什么皇女有必要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这种话可想而知会被当场无视。
必须有人去被矛头指着,比起让其他皇子去打头阵,由皇女站在最前面,一定是最好的。先通过皇女大唱反调,不要说第二皇子,其他皇子也可以以对她表示同意的形式,乘势表示反对。
一一无视来自[灰熊公]的救援请求,实在太危险了……
本来
贵族社会就因[白羊公]家的失势动摇着。若在这时,又不把四大公家之一的[灰熊公]放在心上,那还有什么侍奉皇家的意义,或许有人会开始这么想。
换言之,产生了被全体贵族反叛的可能性。
【……一皇子是打算夺取贵族的力量吗】
回答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我的主人,也这么担忧着】
第一皇子想要的,或许是……掌握所有的权力。
如果这个推测无误,不会排除完贵族就完事吧。别说弟弟妹妹,根据情况甚至准备把皇帝都赶下台,一这么想,感到背上冷汗津津。
虽然那是因为太过慎重而让人觉得愚钝的第一皇子,但这难道不就是他的策略吗。通过拖延时间,能让绷紧的空气松懈下来。也会让人不禁小瞧他吧。
这才是,第一皇子的目的不是吗?
太危险了一一虽然这么认为,但这果然成不了阻止皇女的理由。早知道危险了,比起要拜托哪个兄长去做,自己做更好,皇女会这么回答吧。
这真是颠三倒四的事儿,正因为是不被放在眼里的皇女,才能去反对。对方能听进去最好,就算听不进去,也能趁机曲解他的意思。反正对方不把皇女当回事,会说随便你吧。
【万一,一皇子不把意见听进去的话,吾王就想擅自领兵赶赴[灰熊公]的地盘吧】
亚尔德这么一嘟囔,第二皇子的传达官便点点头。
【您不愧是个明白人,她就是这么说的】
越是糟糕的预测越会中。但是,不想这种事变成现实。
【难以相信握有兵马权的第一皇子,会默默地目送她离开啊】
【您是要对女人家的打仗游戏吹毛求疵吗,没想到兄长大人居然如此心胸狭窄,到时她似乎打算这么说】
果然模仿皇女口气说话的,还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因为很好地抓住了特征,反而显得奇妙。
【……要能安稳地解决就好了】
就在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的时候,听见谁叫了一声殿下。
阿尔萨尔跑了过来。
【怎么了吗】
省略了在传达官面前该有的礼仪,阿尔萨尔直接对亚尔德说。
【我从埃吉尔大人那里得到了传话,他请您立刻就出发】
现在正在做出发的准备呢。而且,已经比预定早了不少了。要再赶早一点,这一大早的,大家都勤奋过头了吧。
【是怎么回事?】
【似乎,在议场那边发生了点情况】
不知为何,回答的是厩舍长。
亚尔德一看向杰沙鲁特,老骑士就点点头。
【我去确认】
【别去了吧】
又是厩舍长说的。该如何是好呢,杰沙鲁特摆着这么副表情看向亚尔德。
厩舍长唾弃般说着你真是不明白啊。
【不啊,就因为不明白才让杰沙鲁特去察看】
【不是这样。我是说就算你们露脸,也不会让情况好转。老夫也不太清楚。因为一直在这里顾着鸟。但是,鸟儿会不镇静,就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正在骚动着】
在一个呼吸后,厩舍长问阿尔萨尔。
【发生了什么,是吧?】
阿尔萨尔点点头。最近经常看见他一派镇静的样子,但现在动摇都表露在了脸上。
【达尼他……那个,不知道殿下认不认得此人……】
厩舍长插嘴了。
【达尼的话,是认得的吧。就是维夏的表兄啊】
一一还想着是哪里听过的名字呢。
尽管是北岭出身,还是成为了皇女的传达官的维夏。在离开北岭之前,会把鸟交给厩舍长,就是因为会接手鸟的达尼对待鸟很粗暴……应该是这样。
亚尔德点点头,顺便提醒阿尔萨尔说。
【深呼吸一次吧】
【是……总之,从以前开始那个达尼就被厌恶,所以……我想才会这样】
【猜测就不必了。发生了什么】
【在冬天的战争……北方那群人打过来的时候,是他领路的吧,被这样断定,那个……虽然没有确认,但我想他被杀了吧。恐怕,已经死了】
亚尔德眨眨眼。
【是谁做的】
【不是某个人……大家一起围攻……】
一一真糟糕啊。
居然动用了私刑,就证明人们的内心已经无法保持正常。
理性消失,被气氛吞没。个人不用背负责任。是大家一起做的,以这种形式,让自我膨胀了。
一旦变成这样,就无法预测事态了。
【总会,镇静下来的吧】
厩舍长的声音很低。骚动还没有延伸到厩舍这里来,但也不知道能安稳到何时。
既然埃吉尔派来了阿尔萨尔,那他应该对事态有所掌握了。
【骑士团,出面镇压了吗】
【还只是在观望情况。不要出手,埃吉尔大人这么命令了。似乎是因为公主大人有过尽可能不要对北岭人行使武力的命令】
难道皇女预测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吗。
一一怎么会。
她是指更普通的情况吧。一定是说了诸如即使发生了争吵,一旦付诸武力就会留下后患,忍着点之类的话吧。但是,现在可不是不动武就能收拾的情况。
至少亚尔德该留守至迎接赛鲁克回来不是吗?如果被认为慌慌张张地溜之大吉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突然知道了皇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一一我,明明试着去操纵了一一
那是指人心的意思。
曾经在与世隔绝的冬天的北岭,支配了皇女不在场的议场的,就是传达官背后的第三皇子。若是有皇妹这般的力量,就能以更短的时间,更有效地改变现场的气氛吧。就算她操纵人心,让其倾倒于帝国和皇女那边,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说,做不到了。
一一但是,已经被墙挡着,失败了呢。
龙种的力量也不是万能的。向他人强加和其真心实意相反的感情,应该是不行的。
一一这也就是说,如今的北岭,已经相当于敌阵。
虽然是个具有冲击性的事,但不知为何,内心自然而然就觉得,或许就是这样吧。
北岭没想也没法成为帝国的一部分。这块土地上已经臣服于帝国的意识极其薄弱。因为并不是疲于战争最终被战胜,反而让北岭人对此既不拘泥也没实感。虽然也没有明显的反动,但也没有维持和平是件辛苦事的认知。
万一,帝国认真地想要打过来,会变成怎么样,北岭人都不曾这么考虑过。也不想理解。
一一本来,如果要掀起反旗的话,就是现在了吧。
因为皇子们的权力斗争,国家中枢正陷入混乱。皇子死了三个,贵族们的势力大小也变化了不少。人变少了,相互之间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要是长老还健在,那或许真的会考虑北岭国的独立。若是现在,恐怕是有不会输的可能性。
和某个皇子,暗地里进行交易。只不过是恢复成曾经的那个佣兵王国罢了一一当然,是在废除皇女之后。
不管怎么说,要是发生了叛乱,皇女作为统治者的时间也到头了。女人是做不到的,一直被这么贬低,如果成了现实,皇女就更加不会被当回事了吧。
在皇家,女性的地位是很低的。不如说,没有给予女性地位的意识。就连那个皇妹,都自嘲自己不过是个影子。没有任何官方的立场。
皇女在刚认识亚尔德的时候,也不对自己的地位抱有自信。不过是个为了结成对皇家有利的亲事的棋子,皇女和仅此而已的诅咒一般的人生战斗着。
从北岭郡太守成为北岭国王,才终于走到了这个能够大喊出自己存在的地方。
一一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虽然亚尔德就算留下或许也不能怎么样,但一思考就这么一走了之真的好吗,不好,只能得出这种答案。
【取消出发】
【不,不行】
又是厩舍长。
轻轻拍打着希洛巴的脖子,老人瞪着亚尔德。
【你就算留下来,要么战斗,要么被杀,只能这样】
【怎么会一一】
【就会这样。真是的……就因为有这种事,才不能聚在一起啊】
【这种事,指?】
【这是老夫这些人平时总是分散着生活的理由之一。老夫们把这叫作暴风雨。偶尔会有这种事。一旦大量的人聚在一起,就煞不住车了。把这想做喝醉酒那样,你就懂了吧。他们还以为自己很清醒呢,正在好好思考着行动呢。但是,没这回事。脑子不清醒着呢。他们那是醉人。大家一起、加入大家、大家做的……像这样呢】
亚尔德眨眨眼。确实,北岭人总是自由地生活着。除了特定的时期,总是分散开来。城内那些被录用为尚书官的人,听说以前也是生活在四面八方的。甚至有不在村子里过冬,只和鸟儿结伴生活的人。
一一就是因为会这样吗……
厩舍长继续
说。
【在北方打过来后,这个城内多了不少人吧。那个时期也很危险。我还觉得真亏没出事啊……大概,是因为那时还能心怀希望吧。现在可不行,能想的尽是些不好的事,那让大家的心越来越暴虐。然后,每个人之间相互影响】
能和鸟心灵相通。这就代表,人之间也能通过鸟连接心灵。
亚尔德一边想着这怎么可能,一边又觉得一定就是这样。
就算不能传达具体的意思,但感情是很赤裸的。不知不觉间便传达了。不安、恐怖、绝望,像这类关乎生存的负面感情,恐怕,是最容易传达的。
在皇女落入咒师之手那会,通过当时的传达官维夏,第三皇子轻易地就支配了现场,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身具这样的特质吧。
现在,他们的不安,被投向了平时就觉得看不顺眼的男人……
【束手无策了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总会镇静下来的。但是,现在不可能。你快走吧。一个弄不好,连老夫都会被杀。老夫可不想为了庇护你而死,但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也很头疼啊】
观察厩舍长的表情,亚尔德觉得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影响吧。一边被影响着,一边为了不迷失自我,坚守着岗位。
【无论如何,都只能相互敌对吗?】
【是啊。这次的暴风雨,最直接的原因多半就是鸟儿或许会失去翅膀而带来的不安吧。是尚书卿带来了这个消息,你似乎也是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这事,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才危险。就算杀掉你也不能怎么样,但能这么思考的他们的理性不翼而飞了。只要收拾掉带来坏消息的使者,坏消息本身就会消失,变成从来没有过。因为他们这么希望。你绝不可能平安无事。我不会害你的,你快离开这里吧】
很遗憾,厩舍长的话颇具说服力。虽然可说是奇怪的话,但还是值得相信一一那也就是说,按厩舍长说的去做才算聪明。
【骑士团的人能保持冷静吗?那个一一就算不是北岭人,只要有和鸟儿互通心灵的能力,不就有会被卷入的危险吗?】
【你们这些人,已经习惯集体行动了吧。反过来说,你们已经有耐性了啊,只要是有点岁数的人。年轻人不行,像公主大人那样的就会火上心头。你想想,发情期时也是这样吧?】
【但是一一】
在亚尔德迷茫的时候,走吧走吧,厩舍长这样挥了挥手。
【阿尔萨尔,给达艾塔克和赛基上装具。你们走这边,有暗道】
看也不看冲进厩舍的阿尔萨尔,厩舍长走了起来。
【鸟儿们要怎么办】
【会让希洛巴和达艾塔克、赛基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按当初预定的那样去博沙、[黑狼公]领、然后是帝都,差不多就这样吧。但是,不能让重要的鸟儿为了你们受伤。会有脑袋充血的家伙追上去吧,但看见鸟上没人也就不会再追了】
【那么殿下】
【不只有殿下。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出去。鸟也不准用。这还能用来扰乱他们,不也挺好嘛。来吧,用这个。滑下去的话,就能到达山沟边】
跪在石壁间的排水沟旁,厩舍长望着这边。和他视线重合的亚尔德,被必须说点什么的义务感驱使,说出了不管任谁来看都一目了然的事。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窄到没法让我们通过】
【会把石头搬开的啦。喂,谁来搬一下,老夫腰太痛搬不了】
在杰沙鲁特走上前的时候,传达官发声了。
【我要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一一皇女的传达官却好似安静这一词语的体现一般。
不用说表情了,连声音都宛如风平浪静的水面。吞没一切,静止不动。
【但是,传达官大人】
【我从我的主人那里,得到了留在此地的命令。我的任务就是,成为主人的耳目,在这里见证发生的一切。根据情况,也有成为主人的嘴巴,传达话语的必要吧】
第一个行动的是厩舍长。一边站起来,一边回答。
【一一随你喜欢吧。好了,赶紧吧。用这个棒子撬开,那里有条沟吧】
下一个行动的是杰沙鲁特。捡起厩舍长指示的棒子,按照指示戳进沟里,开始撬起石头。因为是杰沙鲁特,一定知道要把亚尔德能平安逃走放在最首位吧。除此之外的问题都不管他的事,他分得很清楚。
【请让我乘上希洛巴】
【诶?】
这么宣言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虽然亚尔德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传达官一脸深刻考虑过的表情,继续说道。
【或者,不是希洛巴也无妨。要是哪只雏鸟翅膀够力道飞得够快,就可以。让无人乘坐的鸟飞走,也马上就会被识破的。要是我的话,远远一看也和尚书卿差不多吧。背影很接近,头发的颜色就戴个东西蒙混一下。要是被追上了,还能落到地面,直到对方冷静下来为止都纠缠住对方呢。虽然也只不过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
这么说起来,有个万一就让此人成为你的替身……虽然被第二皇子叮嘱过,但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但是,传达官大人】
觉得刚才也说过一样的台词。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乱来呢。
一一但是,很正确。
不管是哪个传达官的话,都通往自我牺牲的方向。但是,考虑到各自的立场,这才是正确的。
第二皇子的传达官无视亚尔德,对厩舍长说。
【鸟能让阿尔萨尔来选吗?】
【……你能保护好鸟吗?】
【诶,我会尽我所能,请相信我】
【我懂了。你说得没错,没人坐在鸟上是混不过去的。就请你争取点时间吧】
【万分感激】
那么我先行一步,这么行了一礼,传达官回去了厩舍。似乎对正好牵着达艾塔克和赛基走出来的阿尔萨尔,开始说明经纬。困惑的阿尔萨尔似乎没怎么受那啥暴风雨的影响,看起来只是有些不安,和平时没多大不同。
杰沙鲁特动作很迅速,已经有一块石头被移开了。
【这个能从对面回归原位吗?】
【不是做不到,但很花时间。我会放点东西掩盖一下这里,你们就快点逃吧】
杰沙鲁特绷着一张脸,环视了一圈周围。虽然确实随处可见很多道具和材料之类的东西,但要用来隐藏搬开石块后的空缺和搬离的石头,好像会很不自然。
但是,厩舍长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事。
【就交给老夫吧。反正他们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放鸟飞走,大家都会追着那边跑。刚才的小鬼,会把老夫为希洛巴准备的事说出来吧。追上去吧,只要这么想的话,就不会有人在意脚底下的】
【会不会通过鸟泄漏情报?】
【不可能。本来,鸟和老夫们就是不同的生物。就算能互通心意,要是没有特别费心,是没法让它理解人类的道理的。所以,才尽量避免在没有骑手的情况下单独放飞鸟。但是,感情要另当别论。就算不打算去传达也会不经意就传达了。所以,才会有暴风雨】
【阿尔萨尔不会受影响吗?】
在杰沙鲁特好像随口一问般问了后,厩舍长也轻易地回答了。
【那孩子的一族啊,和老夫们有些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担任巡视的一族……不光是不怕孤独,就算进入集体,也不会被吞没。那小子没事,和平时一样。糟糕的是塔卢琴啊……年纪尚小,他又太容易受到鸟的影响了啊】
这么说着挺直腰板,厩舍长对阿尔萨尔说。
【喂,你准备怎么办】
在停顿了一瞬间后,阿尔萨尔用坚定的声音回答。
【希洛巴由传达官大人骑乘,我会乘坐达艾塔克。赛基就特意最先让它单独飞走,伪装成诱饵怎么样。它羽毛的颜色和希洛巴很像,性格又温柔,不适合用来战斗。但是,只是要它一个劲地逃的话,就算没有骑手它应该也是能行的】
【是啊,你想得不错】
在呆然而立的亚尔德周围,一切都擅自发展着。
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么想的时候并不少。但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这么无力。一丝一毫都参与不到现在的情况中去。
一一实际上,这可说是理想的隐居姿态啊。
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交给周围去做即可。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才反而可能使一切顺利不是吗。
问题是,亚尔德不知该如何自处。该说闲的慌,还是该说更加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了……虽然大家都为了亚尔德的生存努力着,但自己真的有这种价值吗?
【尚书卿】
亚尔德被一声沉静的呼唤唤醒了。
叫他的是皇女的传达官。脸色还是很差,但眼睛很有神。
【我保留着主人的留言一一她说,俗世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去做你的应为之事吧】
面向话都说不出来的亚尔德,传达官继续说道。
【请您相信公主大人吧。就如同公主大人信赖尚书卿那样】
居然事到如今,能听到传达官个人的意见,真是万分想不到。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明白了。我会相信我们的主人】
传达官暂时沉默地看了亚尔德一会,最终低声说道。
【真是受尚书卿您照顾了】
【不……不如说受到照顾的是我。自从您教了我呼吸法,我对恩宠之力的把控,真是擅长了不少。这都是多亏了您】
于是,传达官微笑了。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是会让人这样惊艳不已的笑容。
【那么,我所拥有的技术……我教给您的东西,就会在您的身体中继续传承。那样,您所拯救的一部分事物,也可说是我拯救的。我可以这么想吗?】
自己能救得了什么呢。说到底自己的寿命能长到切合传承这个词语吗。一边想着这样的事,亚尔德只能点点头。
【那是当然】
【就算用光了拥有的时间,也会留下经验……就是这么回事吧】
低喃着,传达官收起了笑容。
亚尔德只能望着她。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也可以说被她震慑了吧。
【……请您,好好活下去】
行了一礼后,传达官转身离开了。
虽然讨厌这样的说法,但她已经找到了吧一一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所。
一一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吗。
越是拼尽全力超常发挥,越是短命。这种没有回报的事,根本不想看见。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听见杰沙鲁特的声音,亚尔德抬起头。挺直不知不觉间驼着的背,往腹部注入力量。
一一没有,其他办法了。
已经不走不行了。
亚尔德拉过厩舍长的手,用两只手握住。
【……请务必保重】
【你也是啊】
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亚尔德只能紧紧握住厩舍长的手。
4
从排水沟滑落而下的体验,让人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亚尔德觉得,还是该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这个排水沟似乎是用来排出雨水。因为最近都是晴天,也只有那么点水和带着湿气的水垢。因此没有落得个落汤鸡的下场。排水也不是那么脏,作为紧急情况的逃脱路线,可说是很好了。
但是,虽说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太窄小了。没办法,毕竟不是让人通过的路径,不如说还能让人通过已经是万幸了……道理是懂的,但太窄就是太窄了。
不管怎么蒙混,好窄、好暗、好臭、好恶心,实在没法不去在意这些问题。
一一而且,还好痛。
左手的小指奇妙地增加着存在感。看来,似乎扭伤了。
其他手指也受到了相同的境遇,但幸运的是只有擦伤而已。
小指为了保护其他手指,牺牲了。亚尔德试着这样安慰自己。但很遗憾,不仅感觉不到一丁点安慰,在现在用这样的比喻,反而只让人察觉如此凄惨。
我还真是稀里糊涂。
就因为每当关键时刻都有杰沙鲁特拦住并支撑亚尔德,因下滑速度过快而导致重伤……之类的事才没发生。要是只牺牲一根手指,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
在不断变得有些湿有些臭,衣服逐渐蹭破,然后手指不小心扭伤的过程中,亚尔德他们总算到了城外。虽然出口被杂乱地掩盖着,但杰沙鲁特一脚就轻松踢飞了。
就如同厩舍长所说,排水沟通往了小山沟的旁边。之后将会流入流动于接壤北方的国境的河川,形成一股巨大的河流,但现在还只是个淹不死人的小河。
虽然想洗洗衣服,但没有可以替换的。说到底,现在也不是那种可以慢慢来的时候。
在杰沙鲁特把盖板回归原样的时候,亚尔德看向山坡。
明明应该已经天亮了,但他们身在的地方却沉浸在阴影中。沿着山脊看过去,可以看见黑色的城墙,但那里也沉浸在夜色中。看来这个出口是在北或是西的方位。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首先,去旧城址吧。如果所有人的思考都变得简单了,那应该就不会靠近那个被视作禁忌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么,请上来】
杰沙鲁特背对亚尔德单膝下跪。看来似乎是让我背您的意思。
【这样子,看起来太奇怪了吧】
【我知道在当地,光是不带着鸟到处走,就已经是件怪事了。反正一样奇怪,那当然是选能更快移动的一边吧】
很遗憾,无法反驳。摇摇晃晃脚步不稳地走过去,也太花时间了。就算诱饵成功发挥作用,一旦追兵低头发现地上有奇怪的人影,就万事休矣。
【我知道了】
【请您紧紧闭住嘴巴。那么,走了】
让亚尔德抓紧背部,杰沙鲁特跑了起来。
是让人惊讶的速度。要不是被事先提醒,或许已经啊地叫出声来了。然后,会由于从一块岩石跳至另一块岩石的冲击力,咬到舌头昏过去。还好被忠告了,亚尔德想着。
就算闭着嘴巴,晃动也会影响到小指。小指扭伤也不可小觑。这速度已经和还不能飞时的鸟儿差不多快了吧,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到旧城址了。
【请您稍等片刻】
杰沙鲁特让亚尔德坐在断裂的石柱的影子下,一下子消失了身影。是去探查周围了吧。
抬头能望到的天空,十分澄澈。
在如此美丽的天空下,被权力啊民族啊这种框架囚禁,难道没人觉得是件蠢事吗?
一一但是,人类就是在框架之中活下去的……
就连亚尔德,也无法从中逃脱。他有作为[黑狼公]应该完成的义务,也有作为皇女副官的责任。既有身为帝国之民的自觉,也没有失去作为古王国末裔的矜持,对北岭的爱惜也一分不少地保留着。
贵族怎么怎么样,国家怎么怎么样,要是存在能不去考虑这些的世界也是好事一桩,但至少,亚尔德现在没活在那种世界里。
一一该如何是好呢……
虽然输给了强势的厩舍长,逃了出来。但还是没法忽略应该留在北岭的心情。同时,内心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
只是不想从逃跑这个行为的罪恶感中逃跑吧。
诶呀呀,亚尔德不禁看着地面。
到处都很脏,飘散着奇妙臭味的衣服。放在膝上的手,看着也像是走投无路之人的手,脚也是。被一穷二白地扔出来了。
必须结束这种光会迷茫的时间。
很遗憾,亚尔德被迫站在了人上人的位置。虽然可以背叛这份期待,也可以决心当作不关己事。
要是能做到就好了。
一一既然做不到,只有尽力去做了吧。
即使有人为了自己打开门牺牲,即使有人为了自己能逃走成为了替身,也要认同这一切,挺胸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有价值的人,然后去做该做的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那么,亚尔德想着抬起脸。暂时的藏身之处,就是这里了吧。
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因为不光是为了等那啥暴风雨过去,才逃出城来的。
一一要去下一个地方不可。
去博沙,或至少去[黑狼公]领。可以的话还是想去博沙。很在意阿尔汗的原王妃。
亚尔德问确认完后回来的杰沙鲁特。
【以前,我们是出现在哪里的呢。就是和那个商人一起,支付了金币,用魔法之力被送回来的那次……到达的大概是哪块地方?】
杰沙鲁特皱起眉。
【因为那时雪很深,确切的位置……请您稍等】
即使如此,看来大致还是有个方向的。不断对比着这边那边,杰沙鲁特走了起来。
本来半信半疑的步伐,马上就变得确定,然后……停下了。
【唔哇】
传来的声音,不是杰沙鲁特的。
亚尔德一瞬间想到难不成是追兵吗。杰沙鲁特也瞬间就拔出了剑。
回应他的,是十分软弱的声音。
【别这样啊,拜托饶了我吧。诶诶?】
一一难道是?
他站起来,跑向了杰沙鲁特的方向……想归想,其实只能以东摇西摆的步伐走过去。即使如此,也马上就看清了对方。
【纳格宾!】
身为南方人的商人,从杰沙鲁特身上移开视线,嘴巴大开地看着亚尔德。然后,好几次左右转头。他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也眨了好几次,但因为亚尔德依然站在他眼前,他似乎也只能死心接受现实了。
【不啊,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才是,为什么?】
【你懂的吧,就是……被小鬼送过来的啊】
因为杰沙鲁特往旁边退开了一步,亚尔德就走上前,握住商人的手。
【帮大忙了。我正好在找小鬼。有急事要它帮忙啊。然后,你有什么事?是找我吗?】
【就是啊!】
商人有点自暴自弃似得大叫道。然后,挥开了亚尔德的手。
因
为碰到了扭伤的小指,好痛,这样不禁叫出声的时候,杰沙鲁特的气场转变了。
一一好可怕。
可怕到若是有个孩子在场,毫无疑问会被吓哭的。大概还会吓得尿裤子。好在现场都是成年人,但就算是大人,可怕还是可怕。
【你这混蛋,对殿下做什么】
【不是的,杰沙鲁特,只是小指扭伤而已】
【居然扭伤了殿下的小指】
居然会有人用在地狱回响般的声音,指责手指扭伤的事,亚尔德以前想都没想过。然后,现在体验到了。虽然杰沙鲁特不是在指责亚尔德,但扭伤手指是亚尔德自己不小心。
【嗯,不是的,所以我是说,手指是在刚才的排水沟扭伤的。不是被他伤到的】
【怎么会……殿下居然受伤了吗】
纳格宾叫道排水沟。
【所以才会散发出奇怪的臭味吗……话说,为什么要走排水沟,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因为陷入了不得不脱逃的情况】
纳格宾露出一副思考着什么的眼神。
是在对亚尔德和杰沙鲁特为何会现身此处,做着各种各样的想象吧。
和他一样,亚尔德也开始思考。
虽然时机恰到好处,但商人会现身此处应该是有理由的。要用小鬼的力量并不是无偿的。既然会要求以金币作为交换,那只是散个步……总不可能是这么回事吧。说到底,不觉得纳格宾能把那个用作私处。
恐怕,他来这里是皇帝的意思吧。
如果皇帝有事找北岭,最先应该对皇女下命令,但那个皇女现在在帝都。那么,只有找第二候补了。十有八九没错了。皇帝会派来商人,是因为有事找亚尔德。
一一北岭现在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况一事,是不是还没有泄漏呢……
不得不注意一点说话。虽然皇帝很宠爱皇女,但并不是认同作为统治者的她。只是像给玩具一般,给了她想要的领地罢了。不能被利用作取消领地的借口。
【脱逃啊,而且连鸟都没带吗】
立刻被说中了痛处。纳格宾不是笨蛋。总归是和北岭人吵架了吧,这种程度他马上就能想到。
觉得比起蹩脚的隐瞒,不如轻快地转移话题,亚尔德做出一副头疼的表情。事实上确实很头疼,根本用不着演戏。
【就是如此。然后,正好在考虑着能不能使用小鬼的力量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突然之间,实在很巧合】
一一这已经可说是过于巧合到可怕的地步了。
虽然亚尔德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似乎传达给了商人。
【……我懂你在想什么。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啊】
【是这样吗?】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尚书卿带去,我受了这样的命令。虽然没法确认你还在不在北岭,总之先试着飞过来了。结果,别说还在北岭,居然就在我眼前】
【我们彼此都很巧啊】
商人那双一闪一闪的眼睛,看了看亚尔德,又看了看杰沙鲁特。
【……诶算了,不用再去城内迎接你,也算好了。省了我不少功夫。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尚书卿不得不浑身臭味地用奇怪的路线脱逃……虽然我不会问,但感觉有点抱歉啊】
【你不问吗?】
不假思索地反问后,商人似乎迷惑了。
【你想要我问吗?】
【不,没这种事。只是觉得,你没兴趣吗】
【兴趣是有点。我和北岭的那些人,也交往了挺长时间了呢。但是,太过对多余的事感兴趣,会招来毁灭的】
【原来如此】
就是说他觉得亚尔德这种人,已经不管毁灭几次都不够了。
如果让亚尔德来说,判断其是否多余,本身就是件多余的事。世界上,不存在所有人都对其没兴趣的事物。但商人似乎是不同意见。
【因为这样,所以关于你为什么被召见的内情,我可没法向你说明。因为我不知道多余的事】
杰沙鲁特插嘴说。
【要去的是帝都吗?】
【没错,就是去帝都哦】
【你有证据证明,这是陛下的召见?】
【噢噢,恶鬼殿下。你的想法还真是不得了。如果这不是陛下的命令,我却说有这回事,弄虚作假的话,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
【只要不传进陛下的耳朵,就没问题了吧】
【……你啊,要是你这话传进了陛下的耳朵,你打算怎么办啊!】
【会传进陛下的耳朵吗?】
我可以让你没法说出去,听出杰沙鲁特有这种意思,亚尔德不假思索地插入了。
【要是传进了陛下的耳朵,也只会被他笑话吧】
杰沙鲁特和纳格宾,两人都以一副无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亚尔德。
【会被……笑话吗?】
【他会啊。你们居然在争论这么无聊的事啊,你们还真是闲呢,他会这么说的】
纳格宾漏出一声啊啊。
【我能想象得到】
【他一定会笑得很吓人】
亚尔德给商人的想象添油加醋后,简直像要和想象中的笑容对抗一般,连杰沙鲁特也提起嘴角。有点可怕。商人则露出无力的笑容嘟囔道。
【吓人啊,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要是明白了的话,能否让我听听不算多余的事情呢。不用说得多仔细,让陛下想召见我的契机之类的……这总有的吧?】
【不啊,这真的是毫无预兆啊。你去把他带来,只给了我这样的命令】
【和金币一起?】
纳格宾开心一笑。或许还给了他特别的津贴。话说,不知道非官方的传达官到底有多少收入。
一一这种事,或许确实算得上是多余的兴趣了……
觉得去问他这种事也很不识趣,亚尔德也回以笑容,但纳格宾马上又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能和我一起去吗?】
【这是当然。既然是陛下的召见,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呢】
【所言极是……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深呼吸了一次后,纳格宾宣告。
【因为只能带一人,没有那位恶鬼殿下的位置】
【我拒绝】
立刻就回答的是杰沙鲁特。
【……杰沙鲁特】
虽然亚尔德话中带有责备,但老骑士丝毫不动摇。
【这个男人也好,这个男人带去的地方也好,不能保证对殿下来说是完全安全的】
真过分呢,纳格宾这样小声嘟囔,但他也没有反驳。
【你撇下主人就擅自决断,可不值得称道】
【十分抱歉】
一点都看不出抱歉的意思。
觉得不给杰沙鲁特看看试图交涉的样子,他恐怕不会死心吧,亚尔德找起了衣兜。因为上次吃了很大的苦头,学到了教训,现在平时身上总是至少带着一枚金币。
虽然也觉得即使是隐居之身,但[黑狼公]只带着一枚金币到处走,实在太囊中羞涩了。
【这样子,就能多搬运一个人了吧】
拿出金币,观察着商人的表情。
【真遗憾】
【大概,我还能再拿个一枚出来。而那不是付给小鬼的,你可以把它当作是给你的。杰沙鲁特,你有的吧?】
据亚尔德所知,那些强烈冲击味觉的药膳的材料啊,娜奥开的药啊,杰沙鲁特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他身上毫无疑问,当然也带着一两枚金币了。
【在这里】
黄金闪闪发光。
就连亚尔德也学到了教训,杰沙鲁特更不可能不带着钱出门。
商人目不转睛地眺望着用粗壮手指夹着的金币,最终吐了一口气。
【陛下的命令是不容许丁点误解的。要是带去了尚书卿以外的人,我的头就要】
轻快地作出切的手势,商人苦笑了。这表情肯定也不是演技吧。
【没办法了,杰沙鲁特,收手吧】
【居然想着要把我丢下,陛下也真是……】
好像快要吐露出来的某些抱怨话消失在了叹息里,亚尔德和商人相互看了看。感觉彼此的笑脸,都有点僵硬。
总之,亚尔德也收起了金币。这个就留着下次有机会再用。
【既然是陛下的召见,肯定是不能不去的】
【真是感激你能听得进去】
【能不能请你等一会呢。我会好好和杰沙鲁特说清楚】
【当然,我会等着!】
杰沙鲁特摆着一副,不用等皇帝砍掉你的头,不如我现在就砍掉你的头吧,的表情瞪着商人。瞪到商人立刻用双手保护起脖子。
拍了拍老骑士的肩膀,把他带到离开一点的地方,你怎么想,亚尔德这样问道。
【说实话,飞去的地方有刺客埋伏着,准备收拾掉我……会不会有这种事?】
【我觉得不是不可能】
【怎么会】
虽然想笑着带过,但杰沙鲁特很认真
。
【陛下对殿下您的人身安全,没有那么上心。那么没事了,等他这样说着转身离去后,你觉得他还会想着要保护好你吗?】
那确实是,不可能的。之后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死了的话有点可惜就是了。他只会有这点反应吧,很容易想象。
因为魔物出现的骚乱啊叛乱残党的讨伐啊等等事,帝都的治安正不好着呢。就连皇宫内也出现了魔物。想要借此机会,计划收拾掉皇帝的也大有人在吧。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波及。
一一但是啊。
因为太危险了所以就不去,也不觉得可以这样。
【不过,能去帝都是个好机会。既能见到皇女殿下,或许还能借到鸟。我的宅邸内应该也还有鸟在,要是因为什么情况见不到公主大人,还能选择那边。总之,不能一味地留在此地。不对吗?】
【所以,老夫带殿下您去。只要老夫在殿下身边一日,就不会让殿下有任何危险】
【杰沙鲁特……】
确实,就算背着亚尔德他也跑得挺快,但还是比不上鸟。但杰沙鲁特热切地说着。
【即使有北岭的追兵袭来,我也必定会保护殿下】
在这个问题上,杰沙鲁特是十分顽固的。亚尔德叹了口气。
【听好了,杰沙鲁特。不能做会留下憎恨,影响到今后的事】
【只要用力量镇压即可】
不如就由老夫来干,虽然他一副想说到底的气势,但亚尔德打断了他,
【你认为前任[黑狼公]会容许这种事吗,你把手放在胸口想想吧。杀戮自不必说,敌对行为也要尽量避免】
【但是,殿下】
一直被杰沙鲁特救助着。虽然承认这一点,但他那份必须保护亚尔德的思考太过强烈,实在有点头疼。所以亚尔德坚持没有退让。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我会回应陛下的召见。你就根据我的这个判断,去做你觉得最好的事。但是,不容许你妨碍我】
杰沙鲁特把手放在胸口,行了一礼。这样他的问题就解决了。
【两位的话谈完了吗?】
似乎看了两人的样子就猜到了大概,商人搭话说。亚尔德苦笑着回答。
【诶诶,要赶紧吗?】
【你是个明白人。小鬼在催我呢……因为不想被人看见,所以它躲进了我的影子里,但一直在抱怨不想在这么敞亮的地方,我被它拧来拧去,头发也被它拉了又拉,诶呀呀真是受够了】
【你就被拉到秃头不好吗】
亚尔德希望商人没有听见杰沙鲁特那较真的低喃……
5
小鬼的魔法十分的突然。
和北岭澄澈的天空一同,杰沙鲁特那一脸憎恨的表情也消失,只留下石堆。不,不是留下一一而是转移后的场所,是石造的。
回过神后,已经从那里到了这里。虽然乘着莱蒙德的舟渡过异界的时候也被惊倒,但小鬼的技艺,给人一种与其不同的恐怖。
莱蒙德的术还有着人的气息,移动时讲究手续,能明白从现世去往异界的变化。但小鬼的魔法,却让人毫无头绪。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压倒性的力量。
明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移动上,但完全意识不到。
周围很暗,看不清全貌。除了好像能看见远方有模糊的光亮外,一片黑暗。但至少还能明白周围被石头围绕着。
是又冰冷又潮湿的黑暗。虽然远比排水沟宽阔,但和排水沟有共通的地方。
【现在开始就要去面见陛下了吗?】
【十分抱歉,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大概是因为杰沙鲁特不在了吧,商人的态度变得蛮横了一点。该说他舒展开来了吗。
【这里是哪里呢?】
【是陛下指定的场所。啊啊,是留有着古老力量的场所之一呢,因为小鬼似乎能更轻易地连接这里】
虽然这和没说明一样,但亚尔德说着原来如此点点头。
【看来就算浑身怪味也没关系,我安心了】
【原来你在乎这种事啊】
【明明要面见陛下,我还担心不仅一副寒酸的打扮,还散发着臭味的话,该怎么办好呢。但看来这里没关系啊。这里好像本来就散发着陈旧的石头和水垢的臭味嘛】
不会被带去皇宫,而是要在这里面见皇帝吧,亚尔德觉得。只准把亚尔德一人带来,既然下了这种严格的命令,那去的地方本身就是个秘密场所的可能性很高。
就是说,是这里吗。
一一不啊,但怎么觉得……
暗成这样,只能知道是石造,但奇妙地觉得有印象。感觉曾在哪里见过这里。
商人说,这里是帝都。
一一是帝都的哪里?
【我就只能到这里了。请你朝着那个能看见光亮的地方走】
【我明白了】
虽然不怎么想明白……但又没辙,只能听话地走起来。
手指突然又痛了。只要一有机会,这里受伤了哦这里这里,马上会让你想起来。区区手指扭伤,也太夸张了。
亚尔德可是在死亡的边缘彷徨过的男人啊。发高烧的经验数不胜数,濒死的次数多到会被人下令不准死。明明是这样,居然还怕手指扭伤这种程度的疼痛。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痛就是痛啊。
一一不要去在意,就是这么想着才不行。
不去在意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否定一件事,就是在想着那件事了。换言之,比起不去在意手指的事,去考虑一些手指以外的事,才是更有效的对策。首先想到的,是刚才浮现在脑海的疑虑。
这里是哪儿啊。
总觉得有股既视感,究竟是不是错觉呢。
一一应该并非是曾经幻视过的地方……
一边慎重地走向淡淡发光的那头,亚尔德一边想着。
没错,不是幻视中的场所。基本上,他只能看见自己当时所在场所的过去。如果是幻视,那么实际上也应该来过这个地方。如果有印象不是错觉,那么就应该曾踏足过这个地方或相似的场所。
石造的地下一一博沙的牢狱没这么潮湿。阿尔汗的地下空间又过于巨大,和现在的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像。
一一水的气味和,古老的石头。古老的……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逐渐看得清周围了。还大意的以为是石壁,其实那是林立着的石柱。那个石柱能微微反射出远方的光芒,是因为表面贴有陶片。碎成一片片的陶片之中,恐怕还有镶嵌着金或银的陶片。
如果,这里足够明亮的话,应该能浮现壮丽的花纹吧。
亚尔德见过这个。毫无疑问在那时他被塔卢琴带着,一边摇摇晃晃一边来到了这里,然后一一见到了皇女。
准备着至少能让人走到这里来的灯火,或许是一直不灭的。那一日,也是有灯火的。
在那个魔物操纵着大河,[url=]海贼王[/url]的船全被水吞没的日子。
偏偏,在中州要塞的皇女正身处地下室里,现在也记忆犹新知道这件事时的冲击。即使如此,皇女还是笑说自己比谁都安全。她说,作为某个选择的交换,被保证了人身安全……
一一给我看好。
皇女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一一我既不能回答你,也不能告诉你,原谅我。
放置在那里的,是一柄剑。
闪闪发光的剑身,和那日毫无不同。
这次才真的是幻视了吧。现在皇女的身姿就浮现在此地,向自己说着和那日一样的话一一这么想的瞬间,空气绷紧了。
一一恩宠之力要……!
匆忙大大地吐了口气。呼吸法不仅让亚尔德能自由地使用力量,在力量暴走的时候,也基本能无意识地调整气息。
然后不禁这么觉得一一传达官教导给自己的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
在幻视中,石造的房间增加着亮度。
幻视中的灯火增加了一盏又一盏,光是这样就让人觉得周围越发闭塞起来。因为天花板实在太低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里处于地下,考虑到某些位置的话或许还可说是水面下。
说起来,上次来的时候,也畏惧着挺直身板。虽然高度足以让人站直,但人要是头顶上不够宽阔的话,就会不禁涌出危机感。虽然这对谁都是一样的,但像亚尔德这样长得无谓的高的,危机感也会增强。因为撞到头的经验无论如何都比别人来得多。
一边强迫自己别因压迫感屈身,亚尔德开始抑制暴走的力量。
看来是累了啊,就在这时涌出了实感。而且呼吸也很素乱。在本来身体就不算好的时候,还又是排水沟滑行啊又是被小鬼瞬间移动啊,难怪会累了。
虽然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但头脑却清晰得奇妙。
五感变得敏锐,什么都能看见,听见。嗅觉也变强了。只有触觉十分模糊。对身体的感觉变得薄弱,脸颊拂过的温热的风也感觉不到了。
看得太清楚,反而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能清楚地听见远方有水滴不断滴落的回音。
被施加了不易受到注目的咒术,皇女如此形容的剑,如今被放在平台上,散发着异常大的存在感。让人觉得仿佛是用盛夏的太阳锻造而成的剑身,十分白亮炙热。
在光辉之刃的对面,平台更深处,看见了一个人影。
明明只是站着而已,但不知为何,存在感非同寻常。
何谓存在感。
就算无法用语言说明,但还是能感受得到。被其吸引注意力,被压倒。是光存在于此就能改变气氛的,某物。如今站在那里的人物身缠的气场,既冷澈又炽热,毫不动摇的芯的表面却很柔软。大得好似让人无法窥见全貌。
这就是,所谓的王者风范吗。
他没有看向亚尔德这边。但是,他就是一副知道亚尔德在这里的态度。用随意,但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沉重声音说道。
一一来了吗。
是真上皇帝。
当然,这是过去的皇帝。或许应该说他在这里过。
就如同曾经在北方,寻找失踪的纳格宾时那样,皇帝把他的身姿和话语印刻在了时间之流中。打算之后让亚尔德幻视。不是察觉到亚尔德来了,才说来了吗。不过是以他会来为前提在说话罢了。
从感受到的负担之少来看,这不是很久之前的过去吧。不知道过没过去一天,差不多这种感觉。
是在这个地方留下留言后,再对纳格宾下令把亚尔德带来的吧。时间上会有间隔,可能是商人或小鬼的原因,也可能是皇帝心有犹豫。是不是真的能告知亚尔德,曾这么斟酌过。
一一我告诉你一件重大秘密。
没有任何前言,皇帝就这么说了。低垂视线,皇帝吸了口气。慢慢地稍稍抬起垂下的手,示意着。
指着光辉之剑。
一一这是,神宝。是帝国的契约之剑。
被这么宣告后的感受,并不仅仅只有果然么,这么被确认了预感的冷静。
若这真是来自西方帝国的神宝的话一一会有兵队前来追讨的可能性就变高了。皇帝会在很早之前就把博沙交于第二皇子,命令他不可懈怠监视与军备,就是因为害怕过去的亡灵这一解释也变得不正确了。他并不是胆小,而是在为可能到来的危机严阵以待。
就算不想相信,皇帝的自白也不会停止。
一一被契约之剑选中者,就能成为一族,即龙种之首。有段时期也被认为这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但如今不同。哥哥继承皇位的时候,剑的选定已经沦为形式。但是,你所言的魔界之盖啊世界的缝隙啊这类东西变得松动了的话,当世上开始满溢魔力之时,剑的选定就变得正确了。
自己被选中了一一皇帝没有这样明言。但,皇帝和剑之间存在的类似共鸣般的某物,已经明示了这个事实。
神宝之剑选中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一一被任命为剑之守护者之人,会被剑守护。说得直白一点,那是作为统帅力体现的。龙力并不会增强。在这点上,我是远远不及我妹妹的啊。
嘴角稍稍上扬,这话听起来有些自嘲。
于是,亚尔德明白了。原来皇帝的内心存在着对皇妹羡慕和劣等感。
一一但是,我的妹妹服从于我。孩子们也一样。
在认可对方的优秀之后,再去使用对方。所以,皇帝才是皇帝。不明白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因为被剑选中,才变成这样。还是就因为是这样的人,才会被剑选中。
能确定的只有皇帝是统帅者这件事。他有这个资质,也有这个实力。
一一哥哥没办法承认这件事,真是愚蠢。
亚尔德突然之间顿悟了。覆盖西边旧帝国的血洗的暴风雨的真正原因。
恐怕,西边的皇帝没得到剑的承认就坐上了皇位。剑是何时选中弟弟的……这件事皇帝不说的话亚尔德也没法知道,总之,剑的选择和现实背道而行了是真的吧。
神之力不会考虑人类的那些情况。就算站在帝国顶点的是哥哥,还是不管不顾地选了弟弟。
兄弟间有过怎样的前嫌,亚尔德并不知道。
但是,那个血洗的目标,本来是眼前这个男人……这是能知道的。
一一哥哥是想要除掉我的吧,但就连这一点他也不想承认。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杀害一族的末端,排除部下。只要一直继续,总有一天能轮到把我杀掉,或许是这样觉得的吧。不,或许他什么都没考虑,坐上了不应该坐的皇位,疯了。
皇帝的声音稍稍变低了。
一一力量使人疯狂。虽然这也是事实,但哥哥的情况是更加直白的意思吧。一切龙种之力都会集中在皇帝身上。皇帝的职责,就是成为神殿、传达官和龙种间的联络网的中心。所以,剑会选出适合的人才,给与辅助,但哥哥没能得到。没有剑的守护,被暴露在巨大的力量之下,难怪会疯了。
发疯的皇帝。
在沙漠以西时,亚尔德也听闻过这类流言蜚语。但没想到,发疯的原因竟然在于恩宠之力。
一一凭世代交替,龙力薄弱时栽培的知识,也找不到对应的方法。就算察觉自己正在不断变疯,哥哥也束手无策吧。虽然不会同情,但能理解他。现在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也是这个。理解我。
皇帝的口吻十分淡泊。要告诉你一件重大秘密,他说到做到,接连不断地说着亚尔德没必要知道的事,却是一副无关者的口吻。
感情也不怎么传达过来。证明皇帝现在十分冷静。
一一不管哥哥使出什么手段,剑都保护了我。我也不得不保护剑。这就是代价。剑不愿接触哥哥的狂气。所以我不得不带着剑逃向远方。这要比手刃哥哥来得简单。虽然我有神宝的守护,但哥哥站在帝国这一组织的顶点。然后,人们都习惯作为组织的一个齿轮行动。虽然咬咬牙也不是打不倒,但也不是夺走哥哥一个人的命就能结束了。会产生比起哥哥的杀戮还要多的牺牲吧。
皇帝的手缓缓动作。若即若离地抚摸着剑刃。
一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说将来的事。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皇帝的话语,在亚尔德耳畔深沉地回响。
一一只要我仍活着,剑就不会选下一个。所以,也没办法决定继承人。
就是说,这个男人会成为皇帝,比起说是本人的意志,不如说是神的意向。
一一这把剑,并无意志。不论说服,还是威胁,当然博取同情也是,都是做不到的。被选中的话只能服从,被其支配着成为支配者……就是这样的剑。
皇帝俯视着剑。
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衰老,亚尔德动摇了。
皇帝老了,疲惫不堪了。曾经满溢全身的毫不动摇的意志和生命力,逐渐衰减,已经变得无法称其为全盛期了。
觉得他的印象改变了的事,以前也有过。想着皇帝已经衰弱了吧。但是,那是为了引出皇子们真面目的演技,亚尔德作出了他是假装的结论。
或许是亚尔德想错了,也或许是之后又变化了。从那时算起,已经又过去几年了。
皇帝的手缓缓动作,剑的光辉回应般摇动了。
一一这把剑是用青铁制成。换言之是能使用在与神契约上的剑。而且,还十分强大……因此,我决定使用这把剑。
皇帝抬起了脸,他的眼里寄宿着剑的光辉。
一一和龙种结下的契约不同,是我个人和强大的存在的契约。
要是再听到什么让人震惊的话,心跳就要停止了。
用契约之剑,又结了一个契约?这种事真的可能吗,难以置信。
一一那是,在当地被称为暗之御子或黑之御子的存在。好像也被称为魔界之主,魔王。
亚尔德无意识地压住胸口。
没想到震惊的话接连不断,皇帝这是要杀了他吗。
和魔王契约了?皇帝他?还是用的帝国的神宝?……实在不能消化这些话。像亚尔德这种墨守陈规的人做不到啊。求求你了,拜托去告诉其他的人吧,内心只想着这些。
但是,站在这里的只有亚尔德一人,超越时空的话语,很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一一多亏借了力量,不论穿越沙漠,还是在当地建国,都超乎想象的顺利。可以说真帝国的发展已经上了轨道吧。虽然就连那个力量,也改善不了家族关系……
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缓和,但皇帝以一丝一毫都不让人这么觉得的干脆态度批评。
一一没想到还挺没用的。
不啊,那个嘛。
如果那么担忧家族关系,那皇帝自己也做些什么不就好了嘛?
抱着变得无以言喻的微妙又世俗的心情,亚尔德望着皇帝。刚才还觉得是个被强加了不渴望的权力,一路战胜着悲剧走来的男人……但现在,只是个蠢老爹罢了。
虽然看起来疲惫了这点没多大不同,但气氛却稍稍变轻松了。如果皇帝是特意为亚尔德着想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只有皇帝,不可能这么关心他人。
一一总之,现在我和作为魔王的存在联系着。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共有着命运。如果那个魔界之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