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话 不知与知之。

「世、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暑假前,最后一次召开第二图书委员会。

结业式一结束就立刻聚集到第二图书馆来的委员会成员们,对战战兢兢地作出这番宣示的冥利,没有任何反应。

七月双手抱胸,纹风不动;艾妮雅低头不语。雪水同学平常就不太说话,但今天一直盯著冥利看。

无声的压力,比一百句责难更有份量。

「呜……小实。」

或许是因为承受不住这份沉重的沉默,冥利求救似地往我这里看。七月严厉地提醒她:「雨夜,是你自己说要说明昨天的事情吧?向莲见求救就太奇怪了吧?」

她不疾不徐地说,更让人觉得分外可怕。

不过,七月说的倒也没错。

昨天,就在那件事之后。

用一句『改天我再说明』,硬是要大家就地解散的就是冥利。

理所当然,那也是无法当场向大家解释的我的错。

总之,因为冥利当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我当时心里充满了冥利回来所带给我的安心感,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向她们说明;就算我还有精神,也没打算要说明。

因为揭发冥利的秘密,将会破坏第二图委员会会员间的关系。

而这就是所谓「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嗯?怎么啦怎么啦?气氛这么凝重。」

乍看起来似乎感觉不到半点压力的菊理学,一边爽朗地说,一边走进来。

「小菊学姊……我现在还真是感激你的没神经。」

「这算是在夸我吗……?无所谓。昨天谢谢你们,我今天就只是来向你们道谢的。」

「请你务必再多留一会儿。」

「哦!冥冥终于向宗像献殷勤啦!」

「呃,这时候只能断尾求生了……我只有今天会对小菊学姊献殷勤。我会好好献殷勤……以就请你帮帮忙!」

「总觉得我好像冷不防地被说了一句很过分的话……总之这么凝重的气氛,是该要想想办法才行啊!」

冥利点头如捣蒜,看样子她已经拼了老命。

菊理学姊看了看黑板。

「今天的主题是……世界上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唔,原来如此.无知……是*鞭子啊?」(译注:日文中的「无知」与「鞭子」同音。)

总觉得刚才这番解释有点牵强。

「好!那就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

七月嘀咕了一声,菊理学姊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想要重修旧好,就是要大家一起玩游戏啊丨」

看到菊理学姊窃笑了一下,让我心里的担忧膨胀到了极限。

我的担忧马上就应验了。

「所以呢,这次就来个SM游戏——」

「那要玩什么游戏呢,小菊学姊?」

「唔,用自己的发言把对方的发言盖过去,当作对方什么都没说。竟然想得出这么高明的技巧,还真有你的啊,冥冥!」

「能得到您的盛赞是我的荣幸。」

「嗯.再有感情一点会更好。」

「言归正传!到底要玩什么游戏呢?小菊学姊!」

「这句话不必说得这么有感情。还有,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知道就算了……」

「是吗?那我再重新说明一次,这次要玩的是脱衣扑克!」

「你根本没有学乖嘛!?」

「冥冥,错的事情只要蛮干到底,就会变成对的喔!」

「才不会!!再怎么蛮干,错的就是错的。」

「要不然,就来玩指出别人错误的游戏——真实吹牛,怎么样?」

「……真实吹牛? J

「扑克牌不是有一种游戏叫做吹牛吗?就是它的真实版啦!」

菊理学姊说完,接著又简要地说明了真实吹牛的游戏规则。

一开始要先定一个题目。

例如说是『暑假的回忆』之类,很普通的事情就可以了。

接下来,每个人轮流发表和主题有关的故事,内容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故事里一定要刻意混杂些许谎言。

「这个游戏的重点,就是要吹牛吹到底,也就是身体力行,『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怎么样,很符合你们今天的主题吧?」

「的确是很符合今天的主题啦……」

「好!那就由提议玩这个游戏的我本人,宗像开始,按照逆时针顺序轮流发表。题目也由我来决定,可以吧?」

「……你就尽管说吧,我姑且先听听看。」

「题目是秘密。」

「…………咦?」

秘密。

冥利的秘密,就是昨天闹出问题的那件事啊。

「怎么样啊,冥冥?」

「啊、不……小菊学姊提出来的这个题目还满正经的嘛。」

「宗像向来都很正经啊!冥冥你以前捡到的那本黄书,现在藏到这屋子里的哪去啦——」

「我、我才不聊这种事!」

「嗯,那你就给我说点别的。」

菊理学姊温和地笑了笑,停顿片刻之后……

「那宗像就先来自爆秘密吧!」

她说完之后,又顺势接了下去。

「实录!紫十字学园学生会长宗像的秘密之一 !其实学生会长这个身分只不过是个幌子,我背地里是个守护学园安全的正义使者!」

「吹牛!你突然跳出这么离谱的设定是在干什么?」

「呼!不愧是小月,答得又快又正确呢!」

「怎么可能答不出来啊!你好歹也说个像样一点的谎嘛……!」

「唔,冤枉啊……算了 。秘密之二!其实宗像的本性是大家在第二图书馆外所看到的那个样子,在第二图书馆里充其实只是我的伪——」

「「「「吹牛!」」」」

「哇.被所有人一起吐槽了。」

艾妮雅含蓄地向喜孜孜的菊理学姊说:

「那个……为什么你会觉得这种谎话骗得了人?」

「好狠!不过我喜欢!唔……我觉得第二图书委员会以外的人,绝对会相信我啊。」

「坦由说,我们也很不愿意相信……」

那个淸新婉约 、彬彬有礼、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竟然—— 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算了。那就进入秘密之三!其实『宗像家长女』只是我暂时的名号,事实上家里的实权已经掌握在宗像的手上,从权力到财产的管理,全都滴水不漏——」

「你为什么要一直说这种天马行空的谎啦!」

被冥利吐槽之后,菊理学姊露出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笑容说:

「因为宗像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好说的了。」

「你不要事到如今,才把游戏的前提整个推翻啊!」

「哈,哈,哈,小月,你想想看.要是宗像再更赤裸坦荡的话,那不就糟了吗?」

「这倒是——你不要自己说啊!」

「不过,这时候你该说『什么啊』才对!」

「还真是旁若无人到极点呢……」

「啊……真不愧是菊理。J

听了了七月和艾妮雅的这番嘀咕,菊理学姊的表情霎时变得柔和。

「反过来说,也可以说是我很信任大家。」

她一副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似地说:

「因为要把秘密说出来,就是要把自己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宗像,只会让第二图书委员会看到我的这一面。」

听了菊理毕姊的这番话,冥利表情僵硬地低下头。

冥利她……

有著绝对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无法直视大家。

「好了,接下来该轮到冥冥了吧。」

被菊理学姊点名接话,让冥利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我……我……」

她握紧摆在腿上的双手,不敢抬起头来,缓缓地开口说:

「我的……秘密是——」

她那吞吞吐吐的声音,很不自然地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

她的长发染上了银色。

「……咦?」

七月发出惊呼。

她的呼声被一整小小的笑声盖过,这个笑声还越来越来大。

「说到雨夜冥利的秘密啊……J

缓缓抬起头来的『她』睁著一双红色的眼睛,嘴边隐约露出长长的犬齿。

「就只有『这个』了吧?」

她的脸上浮现看起来既天真又冷静、让人捉摸不定的笑、

++

英格丽·盖珍德·艾比希凯特。

她是个吸血鬼,也是『红夜之王』,冥利……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这个。 ——绝不能让她乱讲话。

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正准备要站起来时——

「你……是哪位呀?」

我被艾妮雅打断。

「……你不是冥

利吧?」

艾妮雅征张的嘴唇很乾。她那双紧紧揪著我衣袖的手微微顗抖著,或许是无意识的吧。

「不、不是雨夜……?」

喀啦地拉开椅子的七月。心中的惶恐直接表现在声音上。

「什么……那是?什、什么——」

「哼!」

英格丽冷笑似地打断了她们的问题,转身朝向后面的黒板。

「先不管这些,你们正在玩游戏吧?这游戏真像特别为我订制的。主题是『秘密』啊!」

她用斜眼意有所指地猫了菊理学姊一眼,夸张地张开了双手。

「我就是雨夜冥利的秘密!假如对我有兴趣,可以照著这个游戏的规则来问问我。」

「照……照规则是什么……」

吸血鬼无视七月的困惑,自顾自地说:

「我不是雨夜冥利。我是一个名叫英格丽·盖珍德·艾比希凯特的——为了让你们更容易瞭解,简单来说就是吸血鬼。」

……啊啊。

这下子,已经……

再也回不去了——

英格丽丝毫不在意对仰望天空的我,继续接著说:

「话虽如此,但我跟各位平常印象中的吸血鬼很不一样。例如我不怕十字架或大蒜之类的东西,靠著灵魂转世就可以让我这个吸血鬼得到永生。」

「灵魂……转世?」

「我的灵魂依附在人类的躯壳里。只要像这样一直更换躯壳,就可以得到永世不死的生命!」

「那、雨夜她……」

「……结果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了。我不是说我会一直换躯壳吗?我只会使用雨夜冥利这个躯壳一段时间,顶多一个月吧!」

「……」

昨天她曾经说过,她并没有打算要完全侵占冥利的身体。

这句话有了确切的证据,我总算可以先松一口气了。

「吸……吸血鬼这个动物呢?为什么……你们要吸血?」

「啊——别问这一类的问题。仔细说明太麻烦了,我受不了。再说,有些事连我自己也搞不懂。」

,她指著雪水同学敷衍地说:「如果还是想瞭解详情就去问那个杀气腾腾的『猎人』。」

「只要变成她这种状态,吸血这个举动动就已经不是那么必要了 。」

「……咦?」

这一点……连我都没听说过。

冥利在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特别频繁地渴望吸血。

由于想吸血的频率太高——甚至连她自己的理智都变得很排斥这种为。

「为了补充能量或满足性欲,我的确也会有需要血的时候。但我吸血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要获取知识啦!如果没有足够的知识,我就会连自己是英格丽·盖珍德·艾比希凯持这件事都不知道。」

「……」

以这个逻辑来看……为了探究真理、满足对知识的好奇心,所创立的第二图书委员会,完全符合她的需求。

却跟我们想要阻止吸血鬼化的这个目的背道而驰。

「我想问一个文艺。」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菊理学姐,突然开口说。

「你会挑中冥冥,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从声音里解读不出她的情绪。

「…………好问题,不愧是宗像的——不对,是『菊理姊』啊!」

「很抱歉,我可不想被你这样称呼。」

「哦?」

英格丽看著话说得很坚定的菊理学姊,开心似地眯起了眼睛。

对菊理学姊而言,「菊理姊」是以前冥利叫自己时的称呼,所以她应该很不想让别人玷污她的回忆吧。

更何况,让这个侵占表妹肉体的吸血鬼,随随便便地叫自己的绰号?她可是一点都——

「如果可以,请叫我菊儿吧。」

「真随便!」

「怎样?实儿,你今天反驳的火力特别猛呢!宗像就喜欢这么火热的实儿。」

「这个告白时来乱的啊……」

「我有先观察过气氛了。」

「我已经使出全力把气氛破壊掉了。」

「还真像是一个选在出游旺季来袭的台风啊!」

没想到这个比喻还满贴切的。

不管怎么样,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够保持一派悠哉的菊理学姊,真是让人头痛。

要像七月和艾妮雅那样看傻了眼,才是一般正常的反应啊……

「呵呵……真有趣。好吧,我就亲昵地叫你一声菊儿。」

而吸血鬼也就这样带过这个话题,继续说:

「雨夜冥利这个躯壳会被我选上,纯属偶然啦。所以呢,我也没有打算要一直赖在这个身体里。况且凭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我想完全侵占这个躯壳,也是不可能的啦。莲见真实,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这样解释你们可以接受了吗?」

英格丽说出了自己有点介意的事,打算要结束这个话题。

「『红夜之王』。」

艾丝黛儿·布琉提耶用她平常绝对发不出来的清亮声音,对英格丽大声地说:

「你转世到这个时代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英格丽喃喃地说完这个字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杰的虚无表情说:

「目的……目的啊……」

接著马上又笑得像是吃了人似的。

「那我反过来问,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生的咧?」

「……是我在问你!」

「这就是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啊!」

菊理学姊看到雪水同学眉头深锁,便跳出来打圆场说:

「人不是为了要做某件事而生的。同样的,吸血鬼也不是有什么目的才转世的……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是啊。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如果一定要讲有什么目的——」

英格丽摆出了沉思片刻的模样之后,很乾脆地说:

「应该是为了要打发时间吧。」

手肘撑在桌上,眼睛望著窗外的吸血鬼,忧郁似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想想看,我可是永恒的生命啊!那些寻常的事情,我一下子就腻了。所以非得要在转世之后的落脚处找点乐子,否则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原来如此,这还算是言之有理。」

菊理学姊佩服般地点了头,而雪水同学并没有点头。

「她说的话能信吗?」

「你怎么老是问些奇怪的问题啊?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无从回答吧?信或不信,是要由你自己决定的吧。」

「……」

眼睛一直紧盯著英格丽的雪水同学,这下子才终于把放在大腿上的手——手里应该抓著『圣椿』——放到桌子上,不发一语。

「到此为止,该问的都问了吗?——那接下来就是玩吹牛的时间了 ,我很想先听那边那两不讲话的人吹牛。」

对照一脸喜孜孜地这么说的英格丽,七月和艾妮雅整个人都僵住了。

吸血鬼、灵魂、转世。

这种让人嗤之以鼻、愚蠢至极的非现实话题,大家竟然很理所当然地讨论。

红色眼睛、闪亮银发、尖锐的虎牙。

这些极具说服力的现实,全都摆在她们眼前。

想必……她们已经切身体会到「世界上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

彷佛要说出这句话的她们,我无法直视。

就在我准备要说几句话敷衍过去的时候。

「……我有件事想问。」

艾妮雅紧握著放在大腿上的手,带着很认真的表情说。

「你可以,回答我吗?J

显得很反常的艾妮雅,让英格丽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哼,别装模作样的,有话快说!我应该有说过要按照游戏规则才对啊!从现在开始回答内容,我不会说谎。」

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艾妮雅开口说的是——

「昨天,你说过……你和爱心赌上了小实,正在一决胜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

英格丽和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小姐……你有在专心听我说话吗?这个问题和游戏无关,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才不是无关紧要!」

大吼了一声的艾妮雅,似乎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很尴尬地低下了头。

她用力地压住头上的帽子,抬眼望了我一下之后,悄悄地说:

「爱……爱心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件事情。还有小实……也是。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艾妮雅,那是——」

「我也、想问。」

七月说。

她不是在问英格丽,而是朝著我问。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和冥利,就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那跟爱心呢?」

「…………」

雪水同学一直凝望著沉默的我。

「她在、帮

我……那个、因为雪水同学,早就已经发现了。」

「发现冥利是个吸血鬼?」

「————」

她把吸血鬼这个事实说出口,化作一字一句。

看著说出这些话还面不改色的七月……我很惊讶。

吸血鬼。

他们突袭人类、徐学、再置人于死地。

是一种冷酷、残忍,以及超现实的存在。

即便他们的存在是被世人所承认的,世人还是会对他们感到毛骨悚然,害怕,甚至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都不奇怪,然而——

「七月你……没吓到吗?」

「……我有啊,吓了好大一跳。这很正常吧?」

七月依旧维持著一副看似很不悦的表情,冷漠地说:

「就算是游戏,就算说因为这是经典桥段,在现实生活中出现这种东西,当然会被吓到啊!而且偏偏……雨夜就是吸血鬼?我是不太懂你们说那些灵魂什么的,不过既然身体是同一个,应该就像是所谓的双重人格之类的吧?」

「很接近的一个比喻,但我很意外自己被说得那么不入流。我可是个超自然现象,不是精神病——」

「你给我闭嘴。」

七月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英格丽的话,直视著我。

「我很意外雨夜竟然会有这样的秘密,坦白说我甚至还有点怕。但我实在是气得——连自己害不害怕都无所?」

「……气?」

「莲见。」

突然被叫到名字,。我反射地正襟危坐。

「什、什么事?」

「你啊,老早就知道了吧?雨夜……变成这样的事。」

「——、

「是、这样的吗?」

艾妮雅也跟著穷追猛打,我缓缓地点了头。

「…………嗯,我早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冥利想吸人血,就跑来找我哭诉的时候开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那是因为……」

「因为我们知道的话,会躲得远远的?」

「……」

「我说……我真是太沮丧了。」

七月叹了一口,还真的摆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明明说自己在生气,现在却像是真的很颓丧似地垂下了眼睛。

「我们之间……就只有这点交情而已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淡薄到知道冥夜她具有非吸血不可的体质——也就是吸血鬼——这种程度的小事,就立刻玩完吗?」

七月把手贴在胸前,拚命地诉脱。我可以成受到她那份强烈的热忱。

就像她来请我代打当鼓手那时候一样——不,比那时候更有诚意。

七月的确很愤怒。

而且……也冏样难过。

因为冥利没有依赖她,我也没信任七月。

「…………对不起。」

「你不要道歉啦……你向我道歉,就好像我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一样。」

「嗯……可是……」

「莲见你太狡猾!」

这是……

雪水同学也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你对我们那么见外,结果自己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扛了下来……难道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开心了吗?」

「小月.你说得太过火了。」

菊理学姊像是在提醒她似地说。

「要是小月你处于实儿这样的处境,说不定你也会选择做同样的事吧?不能说因为你自己晚知道这件事就——」

「不……没关系的,菊理学姊,因为七月说得没错。」

是的,七月是对的。

如果我真的要一个人承担,就应该把冥利的秘密保守到最后才对。

就因为我的决心不够坚定。

冥利的秘密才会被揭穿,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毁于一旦。

「所以我说,你这种态度——」

「旁人其实远比你自己想像的,还要更愿意接纳你。」

这句喃喃自语的话,打断了愤怒的七月。

这是……这句话是……

「是我在迷惘的时候……小实曾经送给我的一句话。」

我回头一看,艾尼雅正带着稍微生硬的笑脸,拼命地微笑着。

「我……和七月不一样,没、没办法不害怕吸血鬼……我到现在都还觉得很恐怖,身体也还在发抖。不过……不过,我还是一样喜欢冥利,就算她是吸血鬼——我还是无法讨厌她。」

「——」

「那个……我、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我或许不是很靠得住……但、但听听你们的问题,和你们一起烦恼,这点小事我还可以做得到……所以,那个……只、只要有困难,不管是什么事,都希望你们可以说出来。」

「艾妮雅……」

「就算我靠不住……也请来倚靠我!请把烦恼告诉我!请不要——一个人烦恼。」

艾妮雅像是在祈祷似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我很能体会她的感受。

「…………这样啊。」

虽然说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然而.那……或许只是已经知道内情的人,看了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人之后,擅自做出的决定。

就像我帮艾妮雅她们擅作主张一样。

就算巳经知道内情的人这么说是出于善意,但对还不知情的人而眼,擅做主张就是鸡婆。

因为……

不知情到底是不是比较好,终究要由每个人自己来判断。

「七月……七月也……是冥利的朋友吧?」

「——那——那当然啊!」

把头别了过去的七月,看起来似乎有点害羞。

「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但应该算是没搞懂吧?」

我不懂七月对冥利的用心有多深。

这当然不是只有对七月而已。

「七月、艾妮雅、菊理学姊、雪水同学。」

我看著她们每一个人,向她们逐一鞠躬。

「冥利的秘密……就麻烦各位多帮忙了。」

「……傻瓜!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

「是……!」

「哦,这是当然的嘛。」

「……没问题。」

这次我确认过所有人的想法之后,转身面对对英格丽。

「……哈,还真是美妙的友情游戏啊!」

她拨弄了一下银色的长发,乾脆地说:

「我的兴致都被你们给搞坏了。这些话你们去跟当事人说吧!」

英格丽留下这句语带讽刺的话,闭上了眼睛。

当她又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

「……?」

外表和理智,都已经恢复成冥利的样子。

「……欢迎回来,冥利。」

「我……回来……了……?……呃,真实吹牛怎么样了?」

「冥冥犯规,所以判你一个人输。」

「咦?」

「接下应该要进行惩罚游戏了吧。」

「咦咦咦!?什、什么时候有说要……!」

「嗯?冥冥你不记得了啊?不是刚刚才说过还有惩罚游戏的吗?——所以呢你就快把衣服给脱了吧!」

「噫咿咿!小、小实,救救我啊!」

菊理学姊朝冥利逼近,冥利从她的魔掌下逃了出来,一如往常地跑来向我求救。

「雨夜。」「冥利。」

七月和艾妮雅都对冥利伸出了手。

「请依靠我们!」「就是这样!」

「……咦?怎、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啰!」

「因为冥利……是我们很重要的朋友。」

「……?……?你们愿意帮我,我是很感激啦……」

冥利歪著头走近她们两个,七月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喔!」

「呃……等、那个恐怖的表情是……为、为什么艾妮雅要抓住我的手!?」

「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是有关吸血鬼的事。」

「啊——为、为什么你会知道……啊、呃、小、小实!?」

「加油啊,冥利。」

「要、要加什么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冥利被带往第二书馆的深处。

雪水同学在冥利身后悄悄地跟了过去。

「雪……艾丝黛儿?」

「我担心她会不会又变吸血鬼……总之先跟著。」

「……原来如此。」

我想她应该是要过去替冥利帮腔的吧?

因为有些事情冥利自己也无法解释淸楚。

「看样子,似乎已经重修旧好了啊。」

独自留了下来的菊理学姊,感慨万千地嘀咕了一句,我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

「……说不定还比以前更好了呢!」

称为秘密的隔阂消失,让这群人更紧密地结合——这样的想法或太天真了一点。

「呼,从这个角度来看,

应该要咸谢吸血鬼呢……虽然说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有小月和艾妮雅的从容应对。」

「菊理学姊不也毫不动摇吗?」

「因为宗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

「哦.原来如……」

————咦?

菊理学姊对著反射性回过头的我,什么话都不说。

她既不开玩笑,也不说些别的。

她带著凝甩的表悄,目不转睛地往图书馆深处看去。

……该不会是真的吧?

「骗……骗人的吧?不用乖乖地继续玩真实吹牛也——」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灵光一现。

我想到今天第二图书委员会的流程。为了要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提议说要玩真实吹牛的人是谁?

把游戏主题订为『秘密』的人又是谁?

最重要的是这种从容的态度——

「我开玩笑的。」

「……啊?」

「呵,你的功力还不够啊。实儿!你这样子,距离成为宗像通还差得远呢!」

「啊、啊啊……什么嘛!害我吓了一跳……」

原来真的是开玩笑。我还真的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正打算要相信她。

「要对菊埋学姊了若指掌,这个我办不到啦!」

「唔,希望你不要放弃。宗像倒是很愿意被你掌控。」

「……负责吐槽你的人,都已经跑到那边去了喔!」

「…………还真的耶!我差不多也该过去了喔!」

说完这句话,迈开步伐向前走的菊理学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实儿。」

「是?」

「要是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实儿会怎么样?」

「刚才的话……是说菊理学姊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吸血鬼的事吗?」

我看著头也不回的菊理学姊,想了一下。

「嗯……我应该会很想问菊理学姊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吧。」

「……如果宗像说,实儿你的这些问题我无可奉告,怎么办?」

「我想我应该会问说为什么无可奉告吧。」

「因为回答了这些问题,宗像在这里就待不下去了……所以希望你别多问……要是我这样恳求你呢? J

「那我就不会问了。」

「……为什么?」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我还想和宗像学姊在一起啊! J

「————」

菊理学姊转头面对我一头黑色的秀发随风飘起。

「……这样好吗?我说不定知道冥冥变成吸血鬼的理由喔?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它来得更重要——」

「唔……如果菊理学姊真的有这方面的资讯.应该会愿意告诉我吧?」

假如是真的为了冥利好.她可是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我所知道的菊理学姊,就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知道刚才那些问题的答案也无妨。况且知道答案就不能和菊理学姊在一起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要知道。」

菊理学姊瞪大了细长的双眼。

「是……喔,说的也没错……如果是这样……我说不定应该要说出来才对。」

学姊低声喃喃地说,但最后的部分我听不见。

「……菊理学姊?」

「没事。」

菊理学姊把手背在后面,露出了痛苦的微笑。

「宗像只是在确认自己喜欢实儿的理由而已。」

说完她便直接转过身,过去找冥利她们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被她丢下的我,自己一个人撇著头想不透。

话说回来,菊理学姊这种随兴的告白癖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平常没事的时候,倒还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但只要一搭配上她那副笑容,就算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不免会心跳加速。

还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有些不知道的事情,还是一直不知道会比较好。」

这下子好像又把今天的教训全都推翻了,不过时尚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就像是有些事情我会自己认定『这件事我要知道比较好』一样,要是我认为『这件事我不要知道比较好』的话,那应该就是正确的。

重要的是,不管要知道或是不要知道,都应该要由每个人自己去判断。

要是这个理论没错的话,决定要不要知道的判断本身,不过是非黑即白的差异罢了.

所以——

现在七月带著凶狠的眼神瞪著我的理由,就是我可以不必知道的事情。

「莲见……?我想稍微请教一下,你和雨夜曾经发生过的情色吸血行为,给我过来……!」

「——我突然肚子突然痛了起来,请容我婉拒。」

「这是什么烂藉口!啊!不许逃走!爱心,你绕到那边去。」

……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个道理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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