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生活过得很快。
基本上,就只是每天让人瞧不起而已。
不管是术式测验,还是模拟训练。
在所有科目上,红莲都不断输给擅长柊家咒术的那些同学。
这里是学校的操场。
全校的演习在此举行。
「咕。」
红莲被狠狠揍倒在地。
揍他的是名为五士典人的男子。
对方留着一头漂染成金色的头发,下垂的眼睛看起来很轻浮。
他跟红莲同班,出身于五士家,同样也是菁英的一员。
五士直盯着红莲,一脸笑咪咪的。
「真受不了,对于这么弱,根本算不上什么训练。」
那些对五士阿谀奉承的同学,一块儿笑了起来。
「揍这种人根本只会弄脏手,您应该很为难吧。」
「还是跟老师说一声比较好吧?抱怨一下和这种家伙同班,害得全班都士气低落了。」
五士点点头。
「是啊,这主意不错。真要说起来,这种弱鸡居然混进我们这个只收菁英的班上,本来就很奇怪嘛。」
红莲坐起上半身,望着大书不惭的对方,用手指抹了抹被刮破的嘴唇。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女生说道:
「喂,你被说得这么难听,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红莲转过头,一名红发女孩站在那里,原来是十条美十。不知为何,她看起来一副焦躁不已的模样,直瞪着红莲。
「真要说的话,你根本没有认真打吧?就算对方厉害到根本没胜算,像你这样打从一开始就毫无干劲,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听见她这番话,红莲笑了笑。
「但是,对方可是五士家的长子耶?我哪来的胜算……」
不过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美十忽然吊起眼睛。
「你没听过十条家,却晓得只算是二流的五士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红莲踩中了其他地雷。
大概是听见美十这番话,五士说道:
「啊?你说谁是二流?」
「咦?」
「喂,十条,你可不要太得意忘形喔?你们十条家再嚣张也没多久了。等我变成五士家的当家,第一个就先灭掉你家。」
被他这么一说,美十轻蔑地笑了笑,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挺起平坦的胸部。
「哎呀,被我戳中二流这个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吗?五士同学。」
「啥?小心我宰了你喔?我对女人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试试看啊。十条家和五士家——这两家之间的等级究竟差得多远,就由我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吧。」
「我要宰了你!」
「你试试看啊!」
两人一触即发。
他们的行动十分迅速,发动法术的速度也旗鼓相当,其他同学都被其气势所慑,真不愧是自称菁英的高手。
老师并未出面制止。
不仅如此,老师还交代其他同学,要仔细观察两人的战斗方式,好好加以学习。
「…………」
红莲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面起身,疲倦地叹了口气。
这时不出所料,刚才一直在后头交叉双臂、看着红莲练习的柊深夜,出声对他说道:
「嗨~假装挨揍真是辛苦啦。」
「…………」
红莲不发一语,望向深夜,然后又将视线转向美十和五士的战斗。
面对这两个柊家咒术高手的对决,红莲试着从中寻找是否可以学到些什么。
不过这时,深夜来到他身旁。
「以你的实力,从水准这么低的战斗里,应该学不到什么东西吧?」
「…………」
「这十天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看来你假装挨揍的技巧也很棒呢。一边避免受伤,却又假装被狠狠打飞……」
红莲打断他。
「你是跟踪狂吗?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啊哈哈。」
深夜开心地笑了笑。
「可是啊,我当然会想知道,将来要一起打倒柊家的伙伴,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嘛。」
「我才不会当你的伙伴。」
「别这么说嘛,要不要陪我练习一下?也差不多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了吧?」
说完,深夜松开环抱在胸的手,对红莲伸出拳头。
这一瞬间,可以感觉到四周的同学,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就连原本在比赛的美十和五士,也都停下动作。
这说明了深夜在这学校里有多么受到瞩目,而且实力在班上是何等出类拔萃。
毕竟在这学校第一次举行的模拟演习中,深夜可是只凭单手,便轻且易举地应付五士的攻势。
实力如此出众的深夜,出拳对着红莲,说道:
「对了,我可是会使出全力。我想就算你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我放水。就算你挨揍的技术再好,至少也一定会骨折吧?」
红莲凝视着深夜的拳头,然后视线向上移,看着深夜的脸,咧嘴笑道:
「那个,深夜少爷。我没有厉害到可以陪柊家的少爷过招……」
「少罗嗦,陪我打就对了。」
深夜展开行动,诅咒在拳头上卷起漩涡,明显是召唤鬼神附身的降神之法。这招是夜叉明王咒?还是别的招术呢?
总之,看来他打算使出全力,而且还动了杀意。
要是不好好反应、应对,红莲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面对深夜的拳头——
「啊啊,可恶……真拿你没辙。」
红莲说完。
「咕啊。」
胸口便狠狠捱了那拳。肋骨折断的声响传来,身体在空中飞舞后落地。由于花了一些时间才摔在地上,看来的确飞得相当高。
红莲的意识模糊,这也说明深夜透过诅咒所加速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深夜开口:
「不会吧~你这个人也太顽固了吧?还是你其实真的很弱?」
他一脸讶异地俯瞰红莲。
接下来不知为何,美十居然冲了过来。
「老、老师!一、一濑同学吐血了!?」
她大喊起来。
可是老师并没有动作,依旧只是笑咪咪的,低头望着红莲。
不仅如此,一旁还传来「柊家的人实力果然高人一等」之类的声音。
美十见状,表情显得有点厌烦。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问。
接着,方才痛殴红莲、原本笑嘻嘻的五士,也靠了过来。
「喂,看他血流成这样,好像真的很严重耶?」
脱口便如此说道。
不过,红莲的伤势并没有很严重。他应该已经成功以不会受伤的角度,让对方击中就算骨折也不会伤及内脏之处——尽管如此,他的意识的确愈来愈模糊。
也许,他可能有点,真的只有稍微一点点,失手了也说不定。
这时五士说道:
「喂喂喂,快,把这家伙带去保健室……」
听到这里,红莲已经失去意识,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
红莲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看似病房的地方。
白色天花板。
白色墙壁。
他从房里的床铺上坐起。
他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上头缠着好几层绷带。胸口疼痛不已,但应该不是什么致命伤。既然如此,那刚才为什么会昏过去?
「…………」
红莲掀开绷带,往里头一看。胸前约有一半的皮肤蓝成一片,应该是里头的粗血管断了吧。看来就是因此失血过多,才会昏了过去。皮肤上有划开的痕迹,应该是为了把血管接回去。
「……嗯。」
红莲自认已经弄清楚状况,点点头。
「你在嗯什么啊。」
声音从保健室外头传来。
那是女生的声音。
那声音他有印象。
红莲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有个女生站在敞开的门外。
她留着一头美丽的灰发,以及一对水汪汪的黑色瞳孔。
原来是真昼。
柊真昼。
她一脸困惑地凝望着红莲。面对久违重逢的青梅竹马,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她露出这种表情,注视着红莲。
「……你怎么可以擅自拆掉绷带呢。」
她说。
「这不是……柊真昼大小姐吗……好久不见。」
红莲思考该用什么态度对她。接着,他鞠了个躬。
真昼见状,眼眸深处看起来起了点波涛。
然后她说道:
「啊啊,原来会变成这样呀。」
「变成这样,是指?」
「你不肯像从前那样对我是吧?」
红莲回答:
「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
「我也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真昼打断他。
「
够了,给我住嘴。」
在她的一声令下,红莲闭口不语。她的语气里,蕴含着一丝丝怒意。
真昼走进房里。
于是红莲说道:
「要是太靠近我这种卑贱的人,真昼大小姐的父亲大人可是会生气的。」
听他这么一说,真昼露出微笑。那微笑与从前不同,不只是天真无邪,而是一种看似飘怱、带有忧郁的美丽微笑。
「我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我自己的事,可以由我自己决定。关心自己管辖内家族的人,可是身为主君的柊家人的责任。」
她说。
顺带一提,由于身为旁支的一濑家已经另创流派,严格来说应该已经不在柊家的管辖之下,不过,真昼应该是明知这点,却又刻意选择这种说法的吧。
红莲抬头望着真昼的脸,她看起来果然有点生气。
但是,红莲什么也没说。
不,应该说现在的他,并没有能力对她说些什么。
毕竟相较于从前,情况根本没什么改变。
柊家与一濑家之间的关系以及形势,都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他忽然想起十天前发生的事。
想起「百夜教」的使者所说的话。
——你想不想得到打倒柊家的力量?
虽然想起这件事,但尽管如此,红莲依旧不发一语。
于是真昼开口:
「……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红莲回答:
「没什么好说的。」
「…………」
真昼再次闭口不语。
尴尬的沉默笼罩整个保健室,也多亏如此,红莲才发觉房里有个时钟。
感觉秒针滴答滴答的声响异常刺耳,接着真昼似乎按捺不住沉默,开口道:
「伤势还好吗?」
红莲回答:
「没什么问题。」
「我听说你的评价……非常低,是真的吗?」
「如果报告是这么写的,应该就是事实吧。」
真星注视着红莲。
可是,红莲不是很明白她想说什么。红莲不懂她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不,其实就算知道,红莲也无法回应她的期待。
自从两人分别十年以来,无论他的能力有何转变,柊家和一濑家的关系依旧没有改变。而只要两家之间的关系没变,红莲与她之间的关系,理应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关于这点,她应该也很清楚才是。
红莲抬起头。
「这十年来,真昼大小姐变得又厉害、又漂亮了呢。」
听见他这么说,真昼一时之间露出讶异的神情,然后有点开心地笑了。
「以前你那么粗鲁,现在却学会拍马屁了吗?」
「我可不是在拍马屁……」
「可是,能让你夸奖漂亮,我还满开心的呢。」
她有些害臊地咬着嘴唇。红莲仰望着她的脸蛋,仍旧面不改色。
「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昼又变得一脸难过。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你受伤。」
「让您操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
「还有别的事吗?」
「…………」
真昼摇摇头,然后依旧落寞地说道:
「没有。」
「这样啊。」
「对。抱歉打扰了。」
真昼凝视红莲,接着转过身,背对着他。
红莲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啊,我忘了说。您订婚的事,我已经听深夜少爷说了。恭喜您。」
从她的背影,可以看出她听见这番话后,整个人震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接着,头也不回地说:
「……谢谢。」
便离开保健室。
她离去后,红莲望着门的方向。
笔直地凝视着。
他一脸无趣,直盯着空无一人的白色墙壁。
「……可恶。我真是个惹人厌的家伙。」
如此呻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