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到趴在地上的教皇身边。
「唔。」
即使失去意识，即使遍体鳞伤，戈尔罗亚纳的双手仍然保持着祈祷的交叉姿势。
历代教皇们面对魔王赞美歌，可是都忘记了祈祷啊。
我对戈尔罗亚纳使用《综魔完全治愈Ay·Shear》魔法，伤势瞬间恢复的教皇猛地惊醒。
「教皇应当为国着想、一心祈祷。看来，这句话并非只停留在口头呀」
即使正面吃下了带有《狂爱域Gard·Ask》与魔笛魔力的，『邻人』的舞蹈动作，戈尔罗亚纳都没有停止祈祷。
如果他不用双手谋求自保，甚至都可能和神一起毁灭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在临死之际依然舍弃私利私欲。
「看在你信仰的份上，只要痕迹神不愿意，我绝不强行唤醒祂」
戈尔罗亚纳立起身子，再次摆出祈祷姿势。
「能告诉我祂的位置吗？」
调印过的《契约Zekt》魔法阵放出光辉。
「不必发动强制力。我绝不会违背对神明的宣誓。看来正如你所说，历代教皇们并没有全心全意地思忧社稷、不断祈祷」
或许是因为戈尔罗亚纳自己能够做到，才没能注意到这个事实吧。
「吉奥海泽西方200公里。那里的地底深处，有一个隐藏于时间之中的地下遗迹，里加隆多洛尔，痕迹神据说就沉睡在那里。白夜之际，神龙歌声轮唱之所，便是里加隆多洛尔之入口」
「白夜在地底很少有吗？」
我回头看向阿卡纳，她解释道。
「地底没有太阳，故而没有与地上相同的白昼。早晨称作黎明，白天称作白夜，夜晚则称为极夜」
也就是白天的意思么。关于痕迹神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好了，戈尔罗亚纳」
我看向面前的教皇。
「你知道我的目的吧？」
「……这枚选定盟珠是神所赐予的。若是要夺走它，请先夺走我的性命」
「我不需要这种玩意」
说罢，教皇一脸诧异。
「你吃惊个什么？」
「你赢得了圣战。你肯定不会打算只消灭我的选定神而已」
「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为什么不把福音神作为供品？」
在选定审判中，选定神可以吞食其他神明。
阿卡纳曾经吞并了圣骑士嘉泽尔的神明，将其秩序归为己有。因为我没对福音神做同样的事情，他才如此惊讶么。
「我说过了，我的目的是毁灭选定审判」
「那你不是更需要神的奇迹吗？」
「在选定审判当中，神可以吞食其他神明。虽然胜负也可以通过圣战之外的形式决出，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场仪式是想让选定者之间、神明之间相互争斗」
听了我的话，戈尔罗亚纳表现出不解。
「你想说什么呢？」
「为了在选定审判中胜出，击败敌方神明并将其吞食，应该是常套手段。也就是说，创造这场审判的存在——在地底的教义中就是指《全能煌辉》艾克艾斯了——这个艾克艾斯想让神吞食神」
如果只是为了维持秩序，有必要设置这么一套框架么？
「有可能是想通过催生出拥有复数秩序的强大神明，使得秩序更为巩固；也可能还有其他目的。总之，不管怎样，刻意的痕迹都十分明显。如果谋划这些的某人确实存在，那我就想要令其如意算盘泡汤」
毕竟，我根本没必要特意吞食别的神明，要力量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那你的目的就是杀死我么？」
「我对你的性命没兴趣」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当然是刚才话题的延续」
说到这儿，教皇那端正的表情又扭曲了。
「我无法理解。既然你赢了，只要杀了我，事情不就了结了吗？在这吉奥达尔不会有人质疑选定审判的结果」
「这件事，我要以迪尔海德魔王的身份处置。如果你是个施行暴政的暴君，或者是个无能鼠辈的话，事情就又不一样了。至少目前而言，你一直为了吉奥达尔而祈祷，平稳无事地治理了这个国家。如果你一死，国家必然陷入混乱，还有可能会被阿加哈或者贾迪席奥拉入侵」
「这跟地上的国家毫无关系吧？」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的幸福，大到我说不出『毫无关系』这句话。我无法忍受他们的脸上写满悲伤的样子」
我和魔王学院的学生们一同游览了吉奥海泽。
虽然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生活在这里的地底居民，全都过着平安幸福的日子。
他们开心地歌唱来圣奉歌，一心祈祷作为神事的圣歌祭礼能够成功。
哪怕文化上有差异，这跟迪尔海德并无二致。
「如果抱有敌意，那我毫不手软。但如果并非如此，那就牵起手来」
戈尔罗亚纳摸索着我的真意，死死地盯住了我。
他随即尖锐地指出。
「这是消灭掉我选定神的人说的话么？」
「啊哈哈！没有力量的理想，就是毫无意义的空谈。只有心里清楚哪怕忤逆我也战胜不了我的时候，我的话语才能传达给你。如果想阻止我，正是因为能够深切感受到言语胜过蛮力，你我的对话才能够成立」
「……尽说些傲慢的话」
「看来你理解了啊。我就是很傲慢。光是灭掉敌国我还不满足。我想要和平，真正的和平」
这段过于宏大的海口，令戈尔罗亚纳噤声。
「好好听听自己的心声。你的心灵，应该能比刚才更加理解我的话语」
教皇短短地叹了口气。
这也许是他做出的肯定。
「两千年前，地上也发生过一场大战。跟地底三大国的争端一样，神族、魔族、人类、精灵彼此厮杀。许许多多的士兵、人民都死在了那场战争。我赌上最后的希望，用实力与对话迎战了敌国」
我对默默聆听的教皇继续说道。
「世界变得和平，至少比起两千年前是这样的。然而，直到现在我都在想，要是能更早地与他们进行对话，就能拯救更多死者了」
我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全都融入在话语当中。
「决不能重蹈覆辙。哪怕在争斗当中，我也要继续对话。我以我的拳头说话，以我的话语殴打，直到对方彻底屈服」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办？」
「给我让步。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但你们决不能加害迪尔海德。让我们两国签订盟约吧」
戈尔罗亚纳连连摇头，否定道。
「刚才我已经说过，不能再做出让步了。吉奥达尔是神之国度，决不能违抗教义」
「那么，你就去考虑一个不违背教条的同时也不会危及迪尔海德的办法吧」
戈尔罗亚纳标致的面容浮现出困惑之色。
「我不认为这是明智的想法。这跟刚才没有区别。没有吉奥达尔的授意，我们本就无心危害地面」
「我也不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如果你们再犯蠢，犯一次我就打醒你们一次，再备好对话的机会就是」
闭上双眼、向神献上祈祷后，戈尔罗亚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要想在残酷的地底世界生存，神、以及作为神使的龙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无法在没有信仰的条件下生存的我们，终究是无法跟能够凭一己之力过日子的地上居民相互理解的」
「正因彼此陌生，我们才会恐惧对方。正因彼此陌生，才会一心想要毁灭对方，才会把对方看作牛鬼蛇神」
然后，憎恶的连锁日积月累，最终将所有人都拖入无计可施、宛如泥淖的战争当中。
「我们是不是应该首先从彼此了解开始呢？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共识，那就没办法了」
「既然你要抹除神圣的选定审判，那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观，吉奥达尔的民众也绝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力量，那就随你的便。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你们体会到，这世上有一个比神更不好惹的存在。无论愿意与否，你们都将不得不改写教典」
我毫不退让，对吉奥达尔的教皇说道。
「你一定不懂吧」
抛出这句话的戈尔罗亚纳，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忧伤表情。
「我们的双手是为了向神奉献祈祷而存在，根本无法握住地上之人的双手」
教皇再次强调。
「你来到这里时，我并没有握住你伸出来的手。这就是全部了。我们和你们携手共进的那一天，绝对不会到来」
「饥肠辘辘之人，之所以向神祈祷，是因为没有食物。如果果树就在眼前，那人怎么可能不去伸手，而是继续祈祷呢？」
戈尔罗亚纳面不改色，默默聆听我的话语。
「光是祈祷，有些东西是无法拯救的。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迎来为了获得某物而不得不伸出手的时候。历代教皇皆是如此，所以
他们才会对那首赞美歌产生反应」
说罢，我转过身去，
「不用着急下结论。直到你们走投无路的那一刻，我随时都能奉陪」
和阿卡纳一起离开了圣歌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