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一行人进入萨夫洛斯迷宫,走下长长的楼梯,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有些炎热,迷宫里头却飘散著微凉的空气。
罗伊发动【辉玉】魔术,将它投掷出去。
四周瞬间亮了起来,彷佛白昼一般。
眼前是条笔直而宽敞的走廊,地板是老旧的石板地,左右两旁的墙壁上绘有独特的花纹。
「这是……欧尔克尼亚所使用的特瑞亚图腾,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卡侬兴致盎然地轻抚墙壁,罗伊也用手碰了一下,那触感粗糙而坚硬,像是在抗拒闯入迷宫之人似地。
罗伊等人前进的脚步声,大大回荡在整个迷宫内。
迷宫内和迷宫外不同,完全听不见鸟鸣、风声,他们从未身处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
四周静得令人耳朵发疼,这无声的世界,令罗伊一时之间有种错觉,觉得世上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都消失了。
罗伊的衣角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汉娜。汉娜眼神直视前方,她或许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并非有意这么做。
罗伊轻轻拍了拍汉娜的背,想安抚汉娜。她吓了一跳,转头望向罗伊,随后才缓缓露出微笑。
「对了绚萌,汝想到什么好办法?」
在拉尔珈的询问之下,绚萌停下脚步,环视四周,确认状况后点了点头。
「嗯,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大家退后。」
罗伊等人照若绚萌的话向后退了几步,只留绚萌一人站在原地。
她蹲了下来,用拳头捶了地板好几下,接著又移到旁边,重复相同的动作。
「有件事人家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绚萌喃喃自语,罗伊问她:「什么事?」她站了起来。
「小时候看的那些故事里,战士潜入迷宫城时,都会乖乖地一层一层走下去,超辛苦的。」
「那又怎么样?」
「嗯,人家实在搞不懂他们干嘛那么辛苦。」
绚萌开合手掌数次后,扭了扭腰。
「你们看,这样做不就简单多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接著缓缓停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
「——雏菊流,天盘坠落!」
绚萌的拳头猛力敲击迷宫内的地板。
轰——隆!
一阵轰然巨响传来,仿佛整栋建筑都在震动,石块纷纷从天花板掉落,瞬间尘雾弥漫。
绚萌呼了口气将尘雾吹散,地上随即出现了——
一个洞。
坚硬的地板上开了个大洞,洞里和此处相比,更显黑暗。
「好,成功了,这样应该就能下去八楼了。大家走吧,走吧。」
绚萌一派轻松地说完后,便踏入自己所开凿出的地洞之中。
「汝刚才说的『换个角度思考』……呃,说得是没错啦……」
拉尔珈瞠目结舌地说道。而娜塔莉更是表情僵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是有想过她可能会这么做啦……」
这行动算是在罗伊预料之中。汉娜好奇地探头望著地洞,罗伊搂住她的肩膀,解除辉玉后发动飞翔术,他想绚萌应该能自己从地洞爬下去。
「这招有点,不,应该说太犯规了……」
卡侬再次深切体会到绚萌的过人之处,这么说道。
「罗伊,回去之后,请汝务必详细说明绚萌到底是何方神圣。」
拉尔珈强烈要求罗伊。
「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吧……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瞭解。」
罗伊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绚萌就是绚萌,你只要这样想就好——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要正式挑战迷宫了。」
罗伊诡完后蹬了下地板。
确定抱住汉娜后,罗伊便往地洞深处飞下去。
他不禁心想,这么做就像是自己主动跳进怪物口中似地。
这个地洞极深,深得彷佛能够通往地底。
罗伊等人花了许久时间向下移动,终于抵达地洞底部。
他解除飞翔术后,再次以魔术照亮四周。
那里瞬间亮了起来,外观和一楼没什么不同,只见一条长廊无限延伸下去。
「我们到哪一层了?」
罗伊问完,绚萌歪著头回答:
「人家确认过地板状况,调整了力道。这个洞应该可以让我们刚好往下七层才对……」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惊人之书。罗伊一点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既然是绚萌做的事,他也不需要追究这么多了。
(唉,我最近也学会这么说服自己了。)
这到底是基于信赖呢?还是因为死心想开了呢——罗伊自己也不知道。
拉尔珈拿出萨夫洛斯国王的日记,翻开书页,手指抚过上头的文字。她挥了下魔杖,为自己点亮灯火,边看著地板边向前迈步。
「师父,您在做什么?」
拉尔珈并没有回答娜塔莉的问题,她在某个地方蹲了下来,来回看了日记和地板好几次之后,尖声叫道:
「喔喔,干得好啊,绚萌!」
其他人听见她的声音后,纷纷众了过来。
拉尔珈指著长满青苔的石板地说:
「汝等快看。看得出上面刻著图样吧?」
罗伊膝盖跪地,用手扫了扫地板,模糊的图样便清楚显现出来。地板上确实有著又像文字、又像记号的奇特图样,不过和一楼墙上的图腾并不相同。
「这是只有欧尔克尼亚王室才会使用的暗号,能够解读它的人,便可明白其中涵义。」
「原来如此……拉尔珈·阿尔纳斯,你看得懂这暗号吗?」
卡侬询问拉尔珈,她摇了摇头回答:
「不,吾不懂。」
「这样就没用了吧?」
那还卖什么关子——罗伊听了拉尔珈的回答后育些失望,她却笑道:
「蠢蛋,话要听到最后。吾虽然不懂,但是萨夫洛斯国王的日记里记载了解读方法啊。」
「呃……那它,标示了藏宝库钥匙的位置吗?」
汉娜在拉尔珈耳边小声问道。拉尔珈好像很痒似地,缩了缩身子,然后回答:
「没有错!日记上写道:『拥有此书的吾之子孙,若想得到【亚尔戈的遗产】,必须读懂王室代代相传的密字,藉此找出藏在前方的钥匙,这是唯一的方法』。」
所谓密字,即是想要向特定对象传达讯息时,所使用的图案或文字。也就是说,只要沿著这个唯独王室才能读懂的图样走下去,就能到达目的地。
「这样宝物就不会被小偷偷走了,他们真聪明。」
绚萌佩服地说。
「对。而且,有这个图样,就代表这里确实是八楼没错。绚萌判断无误,该为汝鼓鼓掌哪!」
拉尔珈拍了拍手,其他人也这么做。绚萌害羞地红了双颊。
「没有啦,这不算什么,每个人都做得到吧?」
「我就算用尽全力也做不到这种事。」
罗伊吐槽她,其他人也点头同意。
「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请各位跟著吾走,前方是未知的领域,万一迷了路,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拉尔珈举起魔杖,带领众人前进。
她藉由密字找出方向,罗伊等人全都跟在她身后。
他们左转、右转,笔直前进,绕了个圈后继续往深处走去。有时必须向上爬,有时则必须通过悬崖边缘。
罗伊等人互相帮助,走过各种难关,持续在迷宫内探险。
不知过了多久。
拉尔珈以外的人都没有地图,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迷宫内看不见太阳,无法得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抑或已经是隔天早晨。
一片昏暗中,罗伊的感官逐渐麻痹,他甚至偶尔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这样一直走在迷宫当中。
他摇了摇头,赶走脑子里的奇怪想法,边走边注意四周动静。
「不过,怎么会这么安静啊?人家还以为会遇到什么呢。」
绚萌出声打破沉默。
「遇到什么?」
拉尔珈询问绚萌,她竖起指头说道:
「比方说——突然遇见可怕的魔物啦,或是受到怪异魔术的袭击啦,还有误触陷阱之类的。可是到目前为止,什么事都没有。」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心裎倒是祈祷能够平安找到宝物。」
罗伊说完,绚萌回了声:「是没错啦……」但脸上却露出些许不满。
「好不容易来到迷宫,人家还是想体验一下这些事情嘛。」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你总是刻意想要挑战危险事物,老实说我不怎么认同。」
卡侬一脸受够了的表情。
「人家也不希望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只是现在太过平静,反而令人不安。」
「你说得对—我有预感差不多要出事了。」
娜塔莉说出令人惊恐的言论。
「别说了。言语是有力量的。话一说出口,就会对世界产生一定
的影响。」
拉尔珈回头提醒弟子。
「你指的是言灵吧,原来这世界也有这种的观念啊。那是迷信啦,言语确实会影响他人,但是不可能改变现实……」
喀嚓。
绚萌话说到一半,她的脚边突然传来声响。
「……绚、绚萌?」
汉娜疑惑地歪著头。绚萌正准备踏出下一步,却整个人僵在原地。
「罗、罗伊……」
她就像是个快坏掉的傀儡似地,以极不自然的动作转向罗伊。
「——人家好像踩到机关了。」
绚萌这么说道,脸上表情像哭又像笑。
她一说完,整个迷宫便响起低沉的震动声。
罗伊以及其他人立刻回头一看……
「你……你……」
——只见一颗和天花板同高的巨岩,朝著罗伊等人滚了过来。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伊转回正面,使尽全力急速逃跑。
「你别闹了!真的别再闹了!」
「这、这又不是人家的错!是偶然发生的!是不幸的事故啊!」
绚萌跑在罗伊身旁,抱著头辩解。
「吾、吾不是警告过汝等了吗——!」
拉尔珈边用飞翔术移动,边发出惨叫。
「哈哈,言语真的有力量耶~师父。」
娜塔莉在逃跑的同时,却还以不合时宜的轻松口气说道。
「汝去给那块岩石压扁了再回来,看会不会清醒一点!笨蛋弟子!」
「该、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跑下丢吧!」
卡侬向四周张望,找寻可以躲藏的地点。
不知是怎样的原理,巨岩转弯时完全不会撞到墙壁,一路紧迫在罗伊等人身后。看来里头大概嵌入了具有魔术效果的矿石。
「绚萌,汝应该能让那块岩石停下来吧叼」
拉尔珈想到了个好点子,这么询问绚萌。
「啊,对耶。事情太过突然,害人家慌了手脚,其实只要这么做就好了嘛。」
绚萌停下脚步,转过身,朝向巨岩伸出拳头。
「——喝啊!」
拳头击中巨岩,瞬间一阵轰隆声响,岩石登时被敲得粉碎。
「……呼,解决掉了。」
绚萌松了口气,在场所有人都为她鼓掌。
「不愧是绚萌。只要有你在,迷宫里的陷阱就一点也不可怕了。」
罗伊称赞绚萌,她腼腆地笑了出来。
「没有啦,这点小事……」
然而这时远方却传来低沉的震动声,令罗伊一脸错愕。
不久后,远处出现了某些物体。
「那是什么……?」
罗伊喃喃自语,随后那物体终于清楚显现在他们面前。
黑暗中迫近罗伊等人的——是无数滚动的岩块。
「……真的假的!?」
绚萌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快……快逃啊——!」
罗伊说完后再度向前跑了起来,其他人也发出惨叫,跟在他身后。
「都怪吾出的这鬼点子!都是吾的错!」
拉尔珈抱著头,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深感后悔。
「他、他们一定是为了以防万一,才会设下双重陷阱的!不愧是一国之王!做事滴水不漏!」
绚萌竟然开始佩服起来。
「这、这种陷阱还是不要随便乱对它出手比较好吧!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卡侬这么喊道,罗伊完全赞同她的想法。
罗伊等人狂奔了好一会儿,想要甩开那些穷追不舍的岩石。然而,人类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
「惨、惨了,我喘不过气来,快死掉了。」
不常运动的罗伊早就气喘吁吁,绚萌见他脚步踉跄,赶紧扶住他。
「真没用。之后跟人家一起晨跑吧?」
「……不用了谢谢。」
若答应绚萌,不知会受到多么严格的训练,光是想像就令人害怕。
「呀!」
这时罗伊听到一声尖叫,他转过头,发现汉娜摔倒在地。
「汉娜!」
绚萌很快地跑了回去,扶起汉娜,将她背了起来。
与此同时,巨岩以惊人之势滚来,眼看就要辗过两人。
「绚萌!汉娜!可恶……既然这样!」
虽然不知道后果如何,但也只能用魔术破坏巨岩了。正当罗伊举起手要施放魔术时——
「大家!这里有个小洞!」
绚萌伸手一指,罗伊顺著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墙上有个不太明显的四方形凹缝,宽度正好能让一个人通过。
「好,没时间犹豫了!」
拉尔珈说完后便飞进小洞,娜塔莉紧跟在她身后。
卡侬对罗伊点了点头,然后敏捷地钻了进去,消失在小洞中。
见到绚萌抱著汉娜冲进去后,罗伊也赶紧采取行动。
他连滚带爬地进到洞里,背后传来巨石通过的声响。
罗伊以手撑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千、千钧一发……」
他再次用魔术照亮四周,看见绚萌正在擦汗。
「不过,萨夫洛斯国王干嘛设下那种陷阱?要是他的子孙来找宝物怎么办?」
罗伊说出自己的疑惑。连同椅子一起浮了起来的拉尔珈回答:
「或许有其他文献记载了解除陷阱的方法吧,不过吾并未取得就是了。」
「这样啊。」罗伊喃喃回应后,站起身来。
「汉娜,你还好吗?」
他询问汉娜的状况。汉娜仍被绚萌抱在怀里,她点了点头。
「嗯、嗯,拖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不用道歉啦。要是你没摔倒,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个小洞啊。」
绚萌说完,罗伊也附和她的话:
「没错,所以就结果而言,你反倒帮了我们呢。」
汉娜听了他的话,低下头说:「……嗯,谢谢你们。」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罗伊举起由魔术点亮的灯火,确认周遭情况。
这里并非走廊,而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四周墙上满是壁画,画中有一名手持长剑的男子,正与某种巨型生物战斗。图画年代久远,淡得看不出那是什么生物。
他们面前有一扇紧闭的门扉,上面连个把手都没有。
「怎么办?要撞破这扇门吗?」
绚萌如此提议,罗伊阻止了她:
「不要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又会惹上多余的麻烦。我已经受够了。」
「看来吾等并没有走错路,这里也有标示路线用的图样。」
拉尔珈在天花板附近发现那个记号。
「……咦,地板上有东西耶,这是什么啊?」
娜塔莉在她身旁坐下,用手抚摸脚边地板。
「蠢蛋,别随便乱碰!汝忘了刚才的教训了吗?」
拉尔珈斥责娜塔莉,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可、可是师父,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啊……」
「是没错,但若轻举妄动,不知会招来什么后果——」
两人争执的过程中,整面地板突然发出蓝白色光芒。
「看、看到了没!都是汝的错!这一切全都是汝的错!」
「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我们不是伙伴吗?所以一个人的责任就是所有人的责任!」
「那吾现在就脱离这个团队。好了,吾可以怪汝了,都是汝的错~」
「您、您真的很幼稚耶!」
「不要再闹了!给我小心留意四周状况!」
在罗伊提醒之下,她们重新绷紧神经。随后,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音:
『寻宝者们……汝等是继承吾之血脉的王室子孙,抑或是可恶的窃贼?』
绚萌仰头看问上方,惊讶地问:
「咦,这是谁的声音!?」
「应该是萨夫洛斯国王吧。有种魔术叫【箱言纺】,能够封存人声,他很可能将施了【箱言纺】的魔术道具设置在某处,使它在特定情况下发动。」
拉尔珈从椅子上跳下,站在门扉前面。萨夫洛斯的声音继续说道:
『汝等若是正统的王室继承者,就拿出证明。如此一来,通往藏宝库的道路便会自动开启。』
「证明?什么证明?」
罗伊询问拉尔珈,她皱著眉头回答:
「吾不晓得。或许有某种东西,能够证明持有者就是萨夫洛斯的子孙吧……但吾手上没有那种东西。」
那该怎么办?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那声音又说:
『而汝等若是潜入迷宫的不轨之徒,就为此感到后侮吧,因为汝等很快便会葬身此地。』
「他、他说的话好吓人,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卡侬害怕地环视周围,保持警戒。有好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
『……拿不出证据,吾就认定汝等是窃贼。接下来将对汝等处以侵入者应受的刑罚。』
那声音突然这么宣告。
房间内传来拖行物体的阵阵巨响,罗伊等人面前的门扉缓缓向左右开启。
「喔喔,太好了师父,这样我们就能前进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
拉尔珈看著过于乐观的弟子,叹了口气。
她的不安应验了。门扉后方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只听见重物被拖行在地的声音。
那东西正一点一点,缓慢而确实地接近他们。
最后,在魔术点亮的灯火下,那个庞然大物终于现身了。
它的高度和大树差不多,宽度则大到占了半个房间。
而那身体彷佛半透明的泥巴,既非液体也非固体。不要说手脚,它就连眼睛、嘴巴都没有,一点也不像生物。
然而它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似地,不断蠕动身体爬了过来。
「这、这是什么,好恶心喔……!」
就连绚萌也对它产生生理上的反感,她畏惧地稍稍退后。
「是【液体生物(史莱姆)】,但是吾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液体生物……!」
拉尔珊举起魔杖说道。
「这可能是由好几只液体生物构成的吧,看起来还真难对付……」
卡侬边说边拿出自己的秘咒卡。
「在这种无人踏足的迷宫里,这么大的液体生物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罗伊问完,拉尔珈便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合成兽利用魔术来维持性命,因此只要吸收空气中飘浮的魔力便能存活。此外偶尔仍须进食,食物来源可想而知——就是迷宫内的其他魔物。」
她的回答令罗伊毛骨悚然,说不定下一刻他们也会成为液体生物的食物。
「它看起来……应该听不懂人话。」
绚萌摆出战斗架式,叹了口气说道。
「很可惜它应该听不懂。这家伙没有脑子,根本无法思考,只会一个劲儿地攻击眼前的东西。」拉尔珈回道。
「那我们也只好跟它拚了,对吧师父?」
娜塔莉眼中闪著好战的光辉,而汉娜也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嗯,吾等已经无路可退了。各位,一起努力突围吧!」
拉尔珈说完,在场所有人全都出声回应。
「让人家先来!」
绚萌率先冲向那只魔物。
「喂、喂,等等哪,绚萌!」
罗伊连忙阻止她,但绚萌早已冲了出去,听不见罗伊的声音。她对著那巨大的液体生物举起拳头。
「接招吧!」
她的拳头顺利地劈开了魔物的身体,但是——
「咦,奇怪!?」
绚萌的手像是伸进水中似地,沉入了液体生物的体内。她赶紧抽回手臂,却遭遇强大阻力,手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物理攻击对液体生物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一旦被吸进去,只要它不松口就绝对抽不出来!」
罗伊说完,绚萌立刻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啦~!」
这时,液体生物剧烈抖动,它身上某些部位变得细如绳索,开始向四周伸展。
「糟了,那是它掠食用的触手!各位快退下!」
拉尔珈出言警告的同时,液体生物的触手已经用意想不到的速度,朝他们伸了过来。
罗伊等人慌张不已,正准备转身逃跑,汉娜和卡侬慢了一步,触手缠上了她们的腿,将她们吊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
「罗、罗伊……!」
汉娜将手伸向罗伊,但是他怎么也没办法构到。
卡侬里倒吊姿势,她想要施展魔术,其他触手却察觉到她的举动,伸过来捣住她的嘴,并将她全身绑缚起来。
这时——
「呀!等、等一下!你在摸哪里啦!」
绚萌发出尖叫。液体生物趁她动弹不得时,将她吊了起来,那些触手从她衣服的缝隙中伸了进去,在她身上乱爬。不,不只是绚萌,就连汉娜和卡侬也遭受到同样的对待。
「嗯……嗯——!」
卡侬的嘴被触手捣住,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能紧闭双眼,忍耐触手的暴行。而汉娜则害怕得发不出声音,她脸色铁青、全身僵硬,任触手在她身上爬行。
「唔……等……不、不要!求、求求你,罗伊,快点救救人家!」
绚萌脸颊潮红,喘著气向罗伊求助。罗伊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么微弱的呼喊,这代表现在的情况真的十分危急。
「糟了,罗伊,那是液体生物吞下猎物前所做的品尝动作。再这样下去,她们三人都会被它吞进肚内消化掉。」
拉尔珈的话令罗伊惊恐不已,他绝对不会让它那么做。
「等等,我立刻想办法救你们!」
罗伊向绚萌她们喊道,并且开始思考对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知道液体生物害怕冰之魔术,但是对于眼前这只庞然大物,普通的魔术想必是行不通的,那么——
(只好用那一招了……但还有个问题。)
说不定在击倒对方之前,自己就会先被抓住。
想过最坏的可能性后,罗伊摇了摇头。
「……不能再犹豫了。」
情况紧急,就算那是危险的方法,也只能放手一搏。
「拉尔珈,我有事拜托你。你能让那只液体生物静止不动吗?」
「嗯?是没问题,但汝想怎么做?」
拉尔珈疑惑地看著罗伊,他静静地回答:
「我要使出【冬花葬】,要打倒它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又转回正前方,喃喃说道:
「……也对,只有这个方法了。不过,这方法挺危险的。」
「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拜托你了。」
罗伊说完,隔了一会儿后,拉尔珈点了点头。
「好,那就先让吾出手吧——娜塔莉!过来背吾!」
娜塔莉听见拉尔珈的呼唤后,转过头来。她刚才一直朝液体生物施放魔术,但是对那庞然大物似乎没什么效果。
她走了过来,拉尔珈跳到她背上,然后说道:
「在罗伊打倒液体生物前,吾等得先为他做些准备。就用之前那招,懂了吗?」
「喔?喔喔,不是很懂,但我会照做的!」
娜塔莉回答完,当场高声吠叫起来,随后她的身体立刻变化成野兽的型态。
「嗯——那吾等上吧!」
拉尔珈喊了一声,娜塔莉便像狂风似地跑了出去。
她巧妙躲过液体生物的触手攻击,在房内来回奔跑。拉尔珈不知为何以手触碰各处墙壁,她一碰完,娜塔莉就伸出拳头将那里击碎。
如此反覆无数次之后,房内堆满了瓦砾碎石,这时娜塔莉终于停下动作。
「好,让汝好好见识一下吾的魔术!」
拉尔珈举起魔杖,用尽全力大声吼道:
「使汝之存在掌握于吾手中!」
蓝白色光芒向四方散出,然后被娜塔莉做出的瓦砾山给吸了进去。
「上啊!」
拉尔珈喊完的那一瞬间。
瓦砾全部浮了起来——急速向液体生物飞去。
液体生物轻轻松松将瓦砾吞噬殆尽,拉尔珈的魔术因而失去效力。
——然而,瓦砾还是接连飞向它,使它体内逐渐被瓦砾填满。最后只见它全身都是瓦砾,看不见液体生物原来的身影。
那魔物再也承受不住瓦砾的重量,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趁现在!快,罗伊!」
拉尔珈尖声喊道。罗伊点头,朝著魔物急速狂奔。
然而,当他跑到一半时,液体生物的身体又震动起来。
随后液体生物就在罗伊面前,将身上的瓦砾全都弹开。
「可恶!已经撑不住了吗?」
拉尔珈想要再次施展魔术,但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如此,罗伊仍继续向前奔跑。
「罗伊,快逃!」
罗伊听见绚萌的声音,可是他不能在这里停下来。魔物已经心生警戒,下次很可能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
液体生物发现罗伊正在靠近自己,它的触手伸了过来。要是被抓到就完了。
「【炎弹光】!」
罗伊以魔术放出火球,将触手烧伤。一股特殊的臭味传来,触手向后退缩。
液体生物已经逼近罗伊面前,它身体伸出的无数触手,同时向罗伊袭来。
罗伊直到最后一刻才跳了起来,触手随即打碎底下的地板。
「吃我这招——!」
他一边大吼,一边将手伸向液体生物。罗伊手掌碰到它的身体,掌心传来不知是软是硬、难以形容的触感。
「【冬花葬】!」
罗伊奋力喊完,只见液体生物微微缩了一下。
——剎那间,魔物全身上下发出巨响,迅速结冻。
不一会儿,原本不断蠢动的液体生物,成了一座不会动的冰雕。
「顺带再送你这招——【疾龙炮】!」
罗伊发动魔
术,以给它最后一击。强烈的冲击波,伴随著野兽咆哮般的声响传出,液体生物的身体被撞得粉碎。
最后,闪著光芒的冰晶如同雪花般,在四周降下。
「……好,成功了!」
罗伊当场膝盖跪地,深深叹了口气。
「好、好厉害喔,罗伊!谢谢你!刚刚那是怎么办到的!?」
绚萌落地后,先是接住了汉娜,然后兴奋地跑了过来。
「那招叫【冬花葬】,是可以将对手瞬间冰冻的魔术。虽然威力强大,却有个缺点,那就是使用时必须以手触碰施术对象。」
「是喔……人家还以为会怎么样呢,幸好平安无事。」
绚萌打从心底安了心,脸上露出微笑。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面对那种庞然大物必须一招将它解决,不能留给它反击的机会,所以也只有用这招了。」
罗伊说道。卡侬也来到他身边,叹了口气说道:
「是的,我懂。不过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呢。」
「嗯、嗯,我也吓了一跳。但还是要谢谢你,罗伊……」
绚萌将汉娜放下后,汉娜向罗伊道谢。罗伊也微笑以对。
「真是厉害。要是一个不小心,汝也会牺牲哪。」
身后传来拉尔珈的声音。
罗伊站起身回过头去,见到拉尔珈仍被娜塔莉背在背上。
「多亏有你的协助。不过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存在掌握】还有那种用法。」
「呵呵呵,这魔术很方便吧?」
「真的。」罗伊回道。他甚至觉得有些害怕。这次对手是液体生物,因此拉尔珈的魔术未对它造成直接伤害;若对手是一般的人类或魔物,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连非生物都能操纵,可见这魔术的用途相当广泛。在某些情况下,这魔术说不定比罗伊的【物质转移】还要强。
「看来已经没有别的液体生物了。」
娜塔莉背著拉尔珈,望向敞开的门扉说道。魔术道具的效果可能已经消失了。
「还好过了这一关……我还以为没救了,幸亏罗伊·修特拉斯救了我们。」
卡侬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
「门、门没关耶……可以进去吗?」
汉娜回头询问罗伊,罗伊用手抚若下巴说道:
「……嗯,看来没什么问题,应该可以吧。」
虽然不能确定绝对安全,但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罗伊在取得其他人同意后,便往门内走去。
他们穿过那扇门,来到一个较小的房间,构造和刚才那间差不多。
然而前方并没有门扉,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得快要碰到天花板的石雕像。
它就像是迷宫入口那些石像的放大版,双手抱胸,彷佛想要抱紧自己似地。
「这石像的原型,或许就是守护萨夫洛斯国王的骑士吧。同时也代表了这个迷宫的看守者。」
卡侬说出自己的看法。
「确实有可能,不过接下来该怎么走才好?」
拉尔珈以手抚著下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熟悉的声音再度从某处响起:
『侵入者,汝等通过了实力考验,值得称许。』
是刚才质问他们的那道声音。
『即使汝等并非具备资格者,吾仍想向汝等表达敬意,因而在此予以特别待遇。若汝等想得到宝物,吾答应会开启通往藏宝库的大门。』
「喔,他怎么变得这么好?」
娜塔莉感到十分意外,这么问道。拉尔珈摇了摇头说:
「这可能是某种补救措施吧。万一王室子孙因故无法证明自己的身分,还有这个方法可以保护他们。」
「国王连这种事也想到了啊。」
绚萌走近石雕像。
「所以呢?我们要怎么前进?」
『回答吾的问题。唯有知道正确答案的人,才能前往宝物所在地。』
那声音对绚萌说道。
『知道的人,就摸著骑士石像说出自己内心的答案。汝等有三次机会,仔细斟酌过后再回答吧。』
「……这是要考我们猜谜吗?好啊,你说说看。」
罗伊催促他说下去。那声音像是在等待罗伊的回应似地,罗伊一说完,他便接著说道:
『……吾问汝等:王者,光四溢而耀诸国,遍照大地,民遂崇之,显其荣势。然其背后亦有暗影,王于无光之世,张其手则暗愈大,然其亦为光之佐证,不可或缺——鉴于此,其守护神为何?』
「…………嗄?」
绚萌像是一次遇见全世界所有不可思议的事物似地,露出极为不解的表情。
「抱歉,不要说是答案了,人家连题目都听不懂……」
罗伊环抱双臂说道:
「不能按照常理思考,他是故意把题目说得这么难懂的。」
「光明和暗影分别代表了什么……」
拉尔珈歪著头喃喃自语。
「啊,我最不擅长思考了,就请聪明的人想吧。」
娜塔莉立刻投降,当场坐了下来。
「你连想都不想,就用这种态度面对问题吗……说好听一点,是满达观的啦……」
卡侬傻眼地看著娜塔莉。
「暗影……光明……是指有了光,才会有影……的意思吧?一种东西没了,就不会有另一种东西……是要我们回答,哪些事物会有这种相对关系吗?」
汉娜绞尽脑汁,喃喃自语。
「如果这是种比喻,我们只要想出和光影相近的东西就好了吧?说到光,通常会想到什么?」
罗伊脑中浮现各种词汇,但他觉得每个都不像是正确答案。
「光……说到光,会想到耀眼的东西。说到耀眼,会想到电灯……啊,可是这个世界没有电灯对吧?有没有什么电灯以外的东西,是特别耀眼的——」
这时,喃喃自语的绚萌突然大叫了一声:「啊!」
「人家知道了!」
「汝知道了!?」
这速度超乎拉尔珈的想像,她眨了眨眼问道。罗伊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一定是正确答案!好,人家这就过去回答。」
绚萌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朝著石雕像走了过去。
「喂、喂,等等哪绚萌,你至少要告诉我们你想到什么答案啊!」
「没问题啦。大家都把这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这种情况靠的是灵光一闪。」
她得意地说完,便伸手触摸石像。石像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说出汝的答案。若正确无误,吾将指示汝等接下来的道路。』
刚才的声音这么说道。虽然不知原理为何,但只要说出正确答案,石雕像可能就会有所反应,产生某些变化。
「好喔~那人家要说啰。」
「等、等一下!只要等一下下就好,绚萌。如果答错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幄!?」
罗伊出声阻止绚萌,她转过头来笑了一下。
「不会有事的,人家偶尔也能在才智方面有所贡献啦。」
见到绚萌那一反常态的坚定模样,罗伊因想阻止而伸向绚萌的手放了下来。
「……你真的知道正确答案吗?」
绚萌应该不是那种会轻举妄动的人,或许她已经有了一定的信心,才会这么做。
「罗、罗伊……我们就相信绚萌吧。」
汉娜转向罗伊,这么说道。罗伊听了之后叹了口气。
「……也好,反正有三次机会,你就试一次看看吧。」
绚萌听见两人的话,脸上露出喜悦神情。
接著她面向前方,开口说道:
「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就是——」
那声音充满自信,令人觉得这个答案绝对不会有错。
她无惧地大声回答:
「——秃子!」
「…………」
罗伊沉默了。迷宫内不断回荡著绚萌的声音。
秃子……秃子……秃子……秃子……
「秃子?」
隔了一会儿后,拉尔珈歪头问道。
娜塔莉、卡侬、汉娜同样疑惑地歪著头。
『……秃子?』
那一瞬间,石像眼中的光芒增强了,它朗声回道:
『——错!』
「咦咦咦咦咦!?」
「喂,会错是当然的吧!」
绚萌摆出夸张的姿势,像是想说「怎么可能」似地。罗伊狠狠地对她说:
「秃子是什么鬼啊!什么秃子!你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出去说出这种答案!?你刚刚走出去时,不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吗!?」
「可可、可是!可是、可是,应该是秃子没错啊!?」
绚萌用力挥舞双手,继续说道:
「有光照在秃子头上时,他的头就会反射那道光,那就变得更亮啦,同时影子也增加了不是吗!」
「什么歪理啊!你现在就给我向发量稀薄的人道歉!」
「人、人家没有要取笑他们的意思啊!这只是一种、一
种自然法则嘛!」
「啊啊啊啊,好了!需要用脑的时候,你还是给我在旁边休息吧!」
罗伊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太、太过分了!人家还想说,自己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呢!」
绚萌感叹完后,又转向石像问道:
「欸,是秃子吧!?」
『错。』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啊,一定是因为人家一次就答对,你觉得不甘心,对不对!?」
『错。』
「讨、讨厌!就让我们过去嘛!你这坏东西!」
罗伊抓住绚萌后颈,将她强行拖离石像前方。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可、可是,可是!人家还以为自己答对了!」
她手脚不断挥舞挣扎,回到了拉尔珈等人身边。
「人家没办法接受……!」
罗伊一松手,绚萌当场坐了下来,气得鼓起双颊。
「你啊……反正有三次挑战机会,这次就算了。」
罗伊扠著腰叹了口气,绚萌这才嘟起嘴唇,低头道歉:
「……对不起。」
「唉呀,答错就答错了,这也没办法啊。绚萌也很想为我们尽一份力啊。」
卡侬为绚萌说话。绚萌红著眼眶,抱住卡侬说:「学、学姊!谢谢你!」
「不过你怎么会回答秃子啊,绚萌。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答案哪。」
娜塔莉边说边偷笑,拉尔珈从后面用魔杖敲了她一下。
「好痛!」
「蠢蛋,汝只会躲在后方,一点贡献也没有,还敢嘲笑绚萌。汝自己先过去挑战之后,再来嘲笑别人吧。」
娜塔莉抱头缩在地上,拉尔珈无视她的反应,飘到了罗伊旁边。
「该怎么做呢,罗伊?汝想到什么可能的答案了吗?」
「我也还没想到……」
罗伊狠狠地抓了抓头。他脑中虽有模糊的想法,却还未浮现明确的答案。要是有什么提示就好了——他怀著这种想法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嗯……不过绚萌的答案,真是出乎吾意料。在光芒照耀下,确实会产生影子。」
拉尔珈说完后微微一笑,罗伊正想开口同意她的话时——
「……等等。」
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某种线索,继续想下去就能顺利找到答案。因此,他拚命推敲,想要理清头绪,找出答案的轮廓。
——大家都把这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绚萌说过的话浮现在他脑中。对,她说得对——罗伊抬起头来。
「……我们只要照字面上的意思去想就好。充满光的地方,也充满了黑暗。」
「你想到了吗,罗伊?」
罗伊转向拉尔珈,点了点头。
「嗯,不过机会有限,我该去回答吗……」
他为此感到犹豫,绚萌对他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罗伊,你一定不会答错的,人家相信你。」
罗伊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绚萌那迷人的笑容。
「至今不论碰到怎样的难题,你都能顺利解决,所以人家相信你。」
「……绚萌。」
绚萌完全信任罗伊,没有一丝保留。她那模样令罗伊看得入迷,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自己跑去回答?」
「唔……人、人家偶尔也想自己行动啊,对、对不起嘛。」
见到绚萌慌乱的样子,罗伊笑了出来。他看向其他人,她们也表示支持。
「……各位,谢谢你们,那我就过去了。」
罗伊背负著四个人的期待,朝向石雕像走去。
他以手触碰石像,抬头看见沉默的骑士伫立在那儿,彷佛想要威吓罗伊似地。
「……答案是——」
然而罗伊一点也不怕它,一字字清楚说出自己的答案:
「答案是【太阳和月亮】!」
隔了好一会儿,罗伊不自觉咽下唾沫,其他人也屏气凝神地关注结果。
……最后——
『汝——答对了。此答案将指引汝前往正确道路!』
那声音充满气势地说道。
「太好了——!不愧是罗伊!」
绚萌开心地冲过来抱住罗伊,罗伊失去平衡,当场跌坐在地。
「喂、喂,绚萌!」
「早知道一开始就交给你回答了!人家真笨!」
两人靠得极近,一不小心鼻尖就会碰在一起。绚萌对他露出微笑。
「没、没有啦,你也很努力啊……呃,不好意思,我不能动了。」
「……啊!糟、糟了,人家太激动了!」
绚萌听见罗伊的话后,赶紧跳了开来,双颊红成一片。罗伊见到绚萌的反应,这才烕觉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
「罗、罗伊,你好厉害……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撑起身体,这时汉娜跑了过来,这么问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题目里说,王者放出的光芒,以及同时产生的黑暗,两者都是必要的。这不就是这个国家的象徵吗?进入迷宫之前,拉尔珈说守护欧尔克尼亚的圣兽『千鸣鸟』,掌管了日出和日落。而且题目还说它们会遍照整个国家,所以答案就是太阳和月亮。」
「原、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这还真是个很单纯的问题呢。」
罗伊回答完后,卡侬拍了一下手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绚萌刚才说的那番话,让我得出这个答案……到头来还是绚萌的功劳。」
绚萌正和娜塔莉手碰著手,开心地跳舞。罗伊看著她,勾起了单边嘴角。
『令人敬佩的无资格者,吾承认汝等为胜利者,在此开启门扉,使汝等得以取得藏宝库钥匙。』
那声音严肃地说道。不久后,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声。
只见在众人眼前的石像,正中间出现一道裂痕,石像一分为二,缓缓向左右敞开。
最后整个被剖开的石像中央,出现了一个新的入口。
「好了,各位再撑一下!吾等已经离【亚尔戈的遗产】不远了!」
拉尔珈兴奋地高举魔杖。这时声音又说:
『汝等若想取得藏宝库钥匙,就从此处进去吧。但是,只有两人可以进去。』
「咦?为什么?」
绚萌惊讶得睁大眼睛。
『汝等若不接受条件,胆敢违背规定,钥匙将永远消失。』
那声音并未回答绚萌的疑问,只淡淡地这么说道。而且说完之后,就再也不出声,彷佛这就是最后一句话似地。看来是想要罗伊等人乖乖听从指示。
「……没办法,选两个人出来吧。第一个是这次事件的主事者拉尔珈,没问题吧?」
罗伊点名拉尔珈,她点了点头。
「那,第二个人……」
「就让罗伊去吧,答对的人也是你啊。」
罗伊正想著不知该选谁才好,这时绚萌开口说道。其他人也都同意她的提议。
「也对,那就让我去吧。」
他没有异议,因此就跟著拉尔珈一同前去取得钥匙。
两人通过一分为二的石像中间后,来到一个小房间。
那里有个台座,台座上放著一个涂成金色的箱子,上头并无装饰,也没有上锁。
罗伊和拉尔珈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拉尔珈率先打开箱盖。那盖子的实际重量比外观还轻,一下子就被打开,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箱子里只放著一个古老的印章,拉尔珈将印章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说道:
「上面刻著欧尔克尼亚帝国王室的家徽,有了这个应该就能发挥钥匙的功用,开启放置【亚尔戈的遗产】的藏宝库。」
「好,那我们回去吧。」
罗伊回答她后,转身准备回到绚萌等人的身边。
——然而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
「这、这是什么声音……」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不知为何令罗伊深感不安。
他有股不好的预感,立刻冲向刚才的房间。
但跑到入口处时他停了下来,因为原本一直沉默的那道声音又说话了:
『宣告所有无资格者,被选中的两人已取得钥匙。此刻起,剩下的人将受到惩罚。』
「怎、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答对了吗?」
娜塔莉出言反驳,那声音冷漠地回应道:
『但有人答错,所以必须受到惩罚。』
「什么……!是人家的错吗!? 」
绚萌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她脚边的地板再度发出蓝白色光芒。
不,不只是地板,那个摆著石像的房间全都呈现相同色彩。
「等、等一下,这是什么!?」
绚萌惊慌不已。卡侬环视四周,开口喊道:
「小心点!这很明显是魔术反应!绚萌,我们赶紧逃离这个房——」
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忽然消失不见。
「学、学姊!?你在哪里!?」
绚萌连忙寻找卡侬的身影,却哪里也找不到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师父——!」
娜塔莉边叫边走向拉尔珈,当娜塔莉伸出手时,她也消失不见了,那身体彷佛粒子般四散在空中。
「娜塔莉!……可恶,阅什么玩笑!」
拉尔珈懊恼地咬紧嘴唇。
「什么惩罚!就算吾等一开始就答对,汝也会这么做吧!?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保护子孙,而是想引诱吾等掉以轻心!」
「绚萌!汉娜!」
罗伊叫著她们的名字,想要冲进房间,但拉尔珈却从后方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要是踏进房间,汝也会遭遇同样的下场!」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罗伊想挥开拉尔珈的手,拉尔珈却拚命抓住罗伊。
「汝还不懂吗!如果没有人留下来,根本不可能找到解救她们的办法!」
「你说得是没错,但……!」
然而罗伊实在无法坐以待毙,他转向正前方。
「罗伊……!」
绚萌跑了过来向罗伊求救。罗伊推开拉尔珈,飞奔出去,朝绚萌伸手。
——不过,就在他快要抓住绚萌的手之前,她就消失了。
「绚萌——!」
罗伊放声嘶吼,但难过是没用的,必须救出仍留在房里的汉娜才行。他正想要冲进房间时——
「不要过来!」
汉娜那一反常态的激动声音,令罗伊不禁停下脚步。她眼眶合泪对罗伊说道:
「不要过来啊,罗伊……!我、我没事的……!」
虽然这么说,她的身体却因恐惧而不断颤抖,很明显是在硬撑。
「……混帐!」
罗伊一看到汉娜那个样子,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救出汉娜的念头。
他冲进房间,朝汉娜狂奔,拉住了她的手。
「拉尔珈!拜托你了!」
罗伊将那小小的身子拋了出去,拉尔珈顺利接住。
「罗、罗伊,为什么……!」
汉娜难过地问。罗伊在蓝白光芒包围下,露出笑容。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千万不能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
罗伊下半身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往下一看,发现腰部以下彷佛溶解般消失不见。
「……哈、哈哈。」
罗伊乾笑超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何时会死。
「——没想到死亡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眼前逐渐变黑。
「罗伊——!」
在他从世上消失之前,只剩下汉娜的叫声在他耳边强烈回响。
在罗伊他们的世界,据说灵魂离开已死的肉体后,会走下一道长长的阶梯,最终抵达冥界。
所有人来到冥界后,都会依生前行为受到审判,善者会被带往乐园,在那里获得无上的幸福。
而恶者则会因此受到惩罚,被推入更深的地狱当中。
据说地狱里冷得几乎要将人冻结,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无数死者在那里蠢动著。
罗伊回过神来时,还以为自己一下子来到了地狱。吹在身上的强风如此寒冷,四周也只剩下深沉无边的黑暗。
但罗伊后来发现自己还活著,他的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原本消失的下半身也恢复了。他听说人死之后,灵魂会摆脱一切束缚,轻得如同羽毛一般,不过他的身体仍维持相同的重量,双脚确实地踏在坚硬的地板上。
「……这是怎么回事?」
罗伊一挥手,以魔术点亮灯火,四周景象逐渐清晰。眼前是一条笔直延伸的走廊,两侧墙上刻著之前见过的图腾。
没错,这里并非地狱,他仍在萨夫洛斯迷宫里。
罗伊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他既未感到疼痛,身上的衣服也不特别凌乱。真是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从刚才那里,瞬间被传送过来似地。
「等等……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罗伊以手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就现阶段的魔术而言,魔术师并没有办法像这样,将人从某处传送到另一处。
但是罗伊却知道背后的原理,因为他自己就是利用物质转移,发展出了传送魔术。
过去可能也有这种魔术师,即使无法像罗伊一样发动异世界召唤,仍能随心所欲使用物质转移魔术。
这样一想,或许也有人以此为参考,开发出具有强制传送效力的魔术道具,能将任意对象传送至特定地点。权倾一时的萨夫洛斯国王,一定有办法得到这样的道具。
「所以其他人也被传送到不同地方了吧……」
知道这并非夺人性命的陷阱后,罗伊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绚萌——!卡侬学姊——!娜塔莉——!」
罗伊唤著刚才和自己一同消失的那三个人,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怎么办?」
他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若只待在原地,不可能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无法得知其他人的去向。
现在也只能往前走了——罗伊边想边迈开步伐。
他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为响亮。
(汉娜和拉尔珈在一起,卡侬学姊和娜塔莉都是魔术师,而绚萌又比我还要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即使如此,若非亲眼见到她们,他心里仍有一丝不安。罗伊默默祈祷她们平安无事,然后开始一个人探索逃宫。
他转过几个弯,遇到死路时,就回头走另一条路。
少了拉尔珈带路,罗伊只能在迷宫内乱走,他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方向感。
自己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回到了原处,抑或只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他连这点都没办法确定。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继续走下去,他不是筋疲力尽而倒下,就是崩溃发疯。
罗伊停下脚步,拚命思考对策。
这时,前方传来微弱的声响。
是谁?——他抬头一看,立刻僵在原地。
对方的身高和成年男性差不多,身上穿著粗糙的铁制盔甲,手上拿著老旧的长剑和盾牌。
但那并不是人类。
它的头部由蜥蜴头构成,浊黄色的眼睛盯著罗伊,不时吐出短促气息,同时还露出红色的舌头。
此外,它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鳞片,上面还覆盖著一层黏滑的薄膜。
那是一种叫作【蜥蜴男】的魔物,它们拥有和人类同等的智力,并且以高超的剑术著称。
从那外观便可看出,它是一种由蛇、蜥蜴、哥布林三者融合而成的合成兽。据说蜥蜴男和其他合成兽不同,创造时不需要太多的秘咒卡,因此许多国家都以它们作为战力。
蜥蜴男见到罗伊后,整张脸皱在一起,朝罗伊跑来。随后,它跨开大步,高举手上长剑,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下一瞬间便气势汹汹地朝罗伊砍了过来。
「唔!」
罗伊赶紧滚到一旁,锐利金属从他脖子旁边擦过,几根头发飘散在空中。
他迅速调整姿势,进入备战状态,但是对方却趁此机会朝他冲了过来,剑尖由下而上,刺向罗伊的脸。
罗伊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跳开,所幸并未因此负伤。但一切仍未结束,蜥蜴男继续向他冲来,不断发动攻击。
「你这个蜥蜴混蛋!」
罗伊被对方激怒,伸手放出雷之魔术。蜥蜴男全身被烧得焦黑,向前倒了下来。
「不知好歹的家伙。」
他用鼻子哼了声,大骂眼前的魔物。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灯火再度点亮后,罗伊看见好几只蜥蜴男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烦死了。」
罗伊发著牢骚,准备再次施展魔术,这时——
「【极炎矢枪】!」
他眼前突然陷入一片火海,那些蜥蜴男痛苦地被火焰包围,一只只倒了下来。
那熟悉的声音和魔术,令罗伊惊讶得眨了眨眼。
火焰消失后,他见到站在另一头的那个人。
「罗伊·修特拉斯!」
卡侬笑著跑了过来。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自己活下来……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我也这么想。卡侬学姊,你刚刚在哪?」
「离这里有点远的地方。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来到这诡异的场所,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就听见你的声音……对了,其他人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这样啊。」
卡侬的声音里带著失落,但她随即摇了摇头,露出笑容。
「但见到你实在让我松了一口气,照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绚萌她们。」
「没错……总之,接下来我们就一起行动吧。」
罗伊说完后,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却不如想像中顺利。罗伊和卡侬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其他伙伴。
不仅如此,他们连这一层的出口都没找到,只是不断地走在没有尽头的迷宫当中。
一路上遇见许多魔物,触发了无数的陷阱。
罗伊和卡侬每次都同心协力度过难关,继续寻找出路。
两个人在一起,不管是在战斗能力还是在心情上,都好过单打独斗,罗伊也因而觉得很放心。
…然而只有一开始是这样。
走了一阵子之后,两人都显露出疲态。
原本稳健的步伐愈来愈沉重,全身疲倦不已,意识也渐渐朦胧。
卡侬一开始还精神奕奕地向罗伊搭话,但她的话愈来愈少,最后不发一语。
她那张疲惫的脸庞,无神地看著前方,像是被什么力量操纵似地,晃著身体不断向前走。
「……学姊,我们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
罗伊推断卡侬已到极限,因此向她提议。走在前方的卡侬回过头来看著他。
「可是……绚萌她们还……」
「要是我们在找到人之前就倒下,一切就完了。还是休息一下以随万一吧。」
魔术虽能治愈外伤,却无法恢复疲惫的精神,这时就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了。
罗伊以手碰地,口中念念有词,发动魔术。
「……好,我在周围设下了结界。如果有魔物入侵,立刻就会知道了。」
这样就能暂时松口气了。罗伊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卡侬站了一会儿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没错。」
她在罗伊面前坐下,抱著膝盖,背靠墙壁,喃喃说道:
「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没有地图还真是麻烦。」
罗伊从腰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块面包和肉乾,将它们分成两半后,一半递给卡侬。她道谢后收下食物,却一口也没吃。
「你不吃吗?」
「……我没有食欲。」
罗伊咬了一口面包,咀嚼吞下后回道:
「我能理解学姊的心情,但你多少也要吃一点,不然就没体力了。毕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出口。」
「……还要、多久呢?」
卡侬低著头,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真的会有出口吗……」
「应该有吧,这里有风啊。」
既然有风,就代表那阵风是从某处吹进来的,而那里很可能就有往上或往下的通道。
「但如果这里是用来囚禁侵入者的地方,该怎么办?说不定这只是个假象,国王其实是想杀害探索迷宫的人,却故意让我们有所期待,渐渐筋疲力尽……」
「……我没想过这种可能性耶。」
听她这么一说,罗伊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这样就麻烦了。
「乾脆像绚萌那样,用魔术破坏天花板或墙壁吧?」
罗伊半开玩笑地提议,卡侬却无奈地摇摇头。
「见到你之前我就试过了,没有用。这个迷宫可能针对魔术,设下了某种防卫机制吧。」
「……嗯,也对。」
国王缜密地设下这么多不同的机关,不可能独漏这一项。大概只有绚萌这样的人,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
「而且绚萌她们真的在这层楼吗?会不会只有我和你刚好被传送到这里,而她们其实是在别的地方呢?」
「嗯,这也有可能。学姊,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想负面的事昵。」
罗伊说完笑了出来,卡侬生气地瞪著他。
「我们都已经迷路这么久了,当然会不自觉想到一些最坏的结果啊。」
不过卡侬似乎也觉得不该为此乱发脾气,她的表情放松下来,但却大大叹了一口气。
「……要是一直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卡侬抱著自己的身体,用力闭上眼睛,像是要勉强消除不安似地。
「我们没什么食物,水也终究是会喝完,接下来就只能挨饿了。」
「确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们现在应该还不用去设想这么糟的情况吧……学姊,你还好吗?」
卡侬从刚刚起就尽说些消极的话,令罗伊有些担心。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喃喃说道: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遇见你之前,我在走廊上跌倒了——结果,我看到因迷路而丧命于此的那些人的尸骨。」
罗伊不禁咽下唾沫,迷宫内吹过的风令他寒毛直竖。
「那还……真是不幸。」
「不只一具两具,而是很多、很多具尸骨。你能够保证我们未来不会变成那样吗?我一直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得救』,才能够撑到现在,可是……可是——」
卡侬再也说不下去,她难过地低下头,身体不断颤抖,彷佛在拚命抑制著快要爆发的情绪。
那样子和平时的卡侬相较之下,看起来脆弱许多。
「……真是想不到。」
罗伊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什么事……?」
「呃,没有啦,就是……学姊你成绩优秀,又是学生会长,而且也很受欢迎,一切都那么完美。」
「……你不也拥有国家称号吗?被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在讽刺我。」
这么一说确实没错——罗伊不禁苦笑。
「在魔术上我或许是比你强一些,但其他领域我完全比不上你。所以看到你这样,我觉得很意外,我还以为这种时候学姊也能坚强面对呢。」
「你……太抬举我了。」
卡侬将脸埋进膝盖里,回应道:
「倒是你,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呢?你不害怕吗?我们可能冉也无法回到地面上……」
「我当然会怕啊。」
罗伊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们对于眼前的状况束手无策,所以很容易就会陷入绝望。其实,现在只要稍一松懈,我也会跟著消沉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会感到消沉呢?」
「就算消沉也没用啊,负面思考对现状完全没有帮助。」
罗伊说完后,耸了耸肩。
「所以我们还是要向前看才行,这样比较有建设性。」
卡侬抬起头来,她两眼无神,低声说道:
「……你真厉害,现在还能保有那种想法。你和我果然是不同的。」
「没有啦。」
罗伊回答时,突然想起了绚萌。若是遇见绚萌前的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能够说出同样的话吗?虽然他并未察觉到这点,但绚萌的思考模式确实影响了他。他一点也不觉得不悦,反而为此感到高兴。
「……不,我们真的是不同类型的人,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很了不起。」
卡侬的话令罗伊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卡侬想说什么。
她看著罗伊,然后再度垂下视线,轻声问道:
「我可以说点过去的事吗?」
「……嗯?可以啊。」
罗伊摸不清卡侬的想法,但他觉得如果这么做能让她心情好转,和她聊聊也无妨。她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们家代代都是优秀的魔术师。」
「咦,那还满少见的。」
罗伊惊讶得睁大眼睛。魔力是透过什么机制出现在人体内,至今仍是个谜。有些夫妇即使是普通人,也会生出魔术师小孩;相反的,即使是魔术师所生下的小孩,也未必就具有魔力。因此,世世代代都是魔术师的家族非常罕见。
「是的,所以我们家族成员全都为此感到自傲,每天努力精进自己。从小父母就对我说『你将来会成为伟大的魔术师』,并对我施以严格的教育。』
「真好,和我实在差太多了。」
罗伊脑中闪过自己父母的身影。那两个人什么事都不做,只会一味贪求儿子所创造出的庞大利益。
「……我认为父母和我身上的血统非常高贵,也很崇拜他们。进入魔术学校就读后,我的表现比其他学生更加优秀,我为此洋洋得意,有些瞧不起其他人。」
卡侬这时叹了口气。
「没有人赢得了我,因为我是被选中的存在——直到不久之前,我都还抱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可是……」她看向罗伊。
「有一天,我第一次在魔术上败给了其他人,那个人就是你,罗伊·修特拉斯。」
卡侬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因此,败给罗伊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个无法忍受的屈辱。
「我觉得好不甘心,当晚难过到睡不著觉。我为了不输给别人而拚命努力,却这么轻易就输了,而且还是输给你这种既不来上课、又不跟他人接触、整天待在家里的人。」
「……不好意思。」
罗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简短地回应她。
「我也想过要劝你脱离那种生活,但我更想做的是想尽办法赢过你。没想到失败竟是这么痛苦的事,我后来一直觉得很煎熬。」
然
而,卡侬一次也没赢过罗伊。她表示,不管她挑战几次,最后都被罗伊狠狠打败,每次她都愤怒得不能自已。
「……但是我的想法有一天突然改变了。不知是第几次输给你时,我感到心烦意乱,忍不住就问你——为什么我总是赢不了你?」
她说,罗伊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为什么你非赢过我不可?』——我说,因为我讨厌一直当个失败者。然后你就回了这样的话——」
——就算赢不了我,也不代表卡侬学姊就是个失败者啊。
罗伊望向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你说了!拜托你好好记住好吗?」
卡侬虽然语带责备,却轻声笑了出来。罗伊已经好一会儿没见到她的笑容了。
「……我当时瞭解了一件事:你眼中根本没有我,不,不只是我,任何人对你而言都不重要。」
她保持笑容,这么说道。
「你重视的只有你自己,还有你感兴趣的辜,其他事怎样你都无所谓……这么说来,其实赢也好、输也好、优秀也好、平庸也好,至少在魔术上,这些评价都没有意义。因为魔术师所追求的是不断超越自己、精进自己。」
「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没错,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因为你不懂,所以才厉害。」
她说完后,牢牢凝视著罗伊眼眸。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会下意识地拿自己和别人做比较,我们总是会想:『我比他好吗?我比他活得更有意义吗?』但你不会这样,你并不在意自己比别人好还是比别人差。」
卡侬认真地看著罗伊,继续说道:
「罗伊·修特拉斯……从那时候起,你就是我的目标,我想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所以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呃,借用一句刚刚学姊讲过的话,是你太抬举我了。」
罗伊双手抱胸说:
「我这个人只会魔术,所以才这么拚命。我只是没空理会别人的想法而已。」
「因为只会魔术,所以才这么拚命——这也是你的优点哪。」
「……嗯,是没错啦。」
「所以我想要效仿你那种一心一意的态度。」
「谢谢你称赞我。」
罗伊心想,卡侬似乎有些误会了。
「可是学姊,我不是不在意他人眼光,反而是因为太过在意,才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些事不重要』。」
「……什么意思?」
「我害怕自己比别人优秀,我恐惧著身边的人因此离开我,所以才会足不出户,不和任何人接触。」
卡侬惊讶地眨了眨眼,她可能从未想过罗伊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多亏绚萌,我才能像现在这样积极思考……要是没有她,我很可能会像之前一样,依然活得像个废人。」
罗伊张开双手,他看著自己的手。
「是她改变了我,所以……了不起的人,是她。」
卡侬看著罗伊,喃喃说道:
「……真羡慕绚萌。我也想像她一样,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
「……咦?」
罗伊疑惑地眨了眨眼。卡侬立刻红了双颊,刚才那句话或许是她不白觉脱口而出的。
「那……那个,我……没有特别的意思……」
卡侬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她微微低头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一会儿后,她以认真的表情询问罗伊: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罗伊·修特拉斯?」
「什么问题?」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似地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绚萌?」
罗伊觉得心脏快从胸口跳了出来。
他不禁站起身,背靠墙壁,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只是想问一下……就、就算你喜欢她,也没什么关系啦,毕竟,恋爱是个人自由。如果你喜欢她,我……呃……」
明明是卡侬自己开启的话题,她却一副慌张的样子。
罗伊虽感焦躁,还是努力挤出话语:
「绚、绚萌她只是……怎么说,她只是我的好搭档啦。对,她只是我的搭档,我对她没有那种感觉。」
「……真的吗?」
卡侬紧盯著罗伊,这么问道。她那不同以往的强势态度,令罗伊感到困惑。
「呃,对、对啊……怎么了?」
「没事……所以,你也愿意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啰?」
卡侬猛地站起身,然后缓缓走近罗伊。
「你、你要说什么?」
卡侬来到罗伊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她双颊红成一片,就连耳垂也染上红色。
「我、我们很可能已经无法得救,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
卡侬的手柔软而温暖,令罗伊紧张不已。
「我、我……」
「……是、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伊脑中一片混乱。
下一瞬间,卡侬倾尽全力大喊:
「我、我——我喜欢你,罗伊·修特拉斯!请你跟我交往!」
「……咦?」
罗伊无法理解当下情况,只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
卡侬红著脸,以真挚的眼神看著罗伊。
「学姊……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将你当作异性看待,并且爱著你。」
说完后,卡侬再也无法直视罗伊,别开了视线。
罗伊看著卡侬,内心闪过无数言语,但那些话无论何者都极不自然,听起来只是想化解尴尬而已。
所以,罗伊只回了一句话:
「……谢谢你。」
卡侬不发一语,微微点了点头。
(学姊她……喜欢我……?)
这件事仍令罗伊难以置信,茫然地站在原地。
罗伊想起那个曾经和自己交往过的女孩。他和卡侬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卡侬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会对此感到半信半疑。
然而,他知道卡侬并没有说谎,这点千真万确。
因此他必须好好回应卡侬的告白,他边想边开口说道:
「学姊……我……」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并不讨厌卡侬,若在不久之前,他或许就会顺势接受卡侬的心意。
——但现在……
「学姊……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
罗伊最终开口这么说道。
「是吗……」
卡侬低著头,小声应道。罗伊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便再度开口:
「学姊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和我在一起太可惜了。」
「……你不用恭维我。」
卡侬抬头看著罗伊,露出微笑。罗伊静静地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在恭维你……只是,我有自己该做的事,那就是把绚萌送回她原来的世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所以没办法去想……其他的事情。」
而且……罗伊在心中喃喃自语。
(学姊向我告白时,我脑中浮现了绚萌的脸。)
那一瞬间,罗伊感到胸口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脑海逐渐被绚萌占据,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最后,罗伊拒绝了卡侬的请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强烈觉得应该这么做。
「……呵呵。」
卡侬小声笑了出来。
「有自己该做的事,是吗……」
卡侬眯起眼睛,拉起罗伊的手说:
「好,我就暂且当作是这样吧。」
「……咦?什、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一想吧,我可没好心到告诉你这种事。」
卡侬加深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呃……对不起,学姊,我太没用了。」
「没关系,毕竟是我自己喜欢上这样的你啊。」
再次听到卡侬这么说,令罗伊害羞不已,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卡侬,正当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罗伊——!」
一旁的墙壁被打破,周遭顿时烟尘四起,有个人从墙洞中走了出来。
「找到你了!罗伊,你还活著!」
是绚萌,她笑容满面地跑向罗伊。
「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
「绚、绚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兢算绚萌听见了他的呼唤声,他们也早已不在当时那个地方了。
「靠罗伊的味道找到的啊。」
「你的能力真的很怪耶!」
「唉呀,不是人家啦。」
绚萌摇了摇头,娜塔莉从她身后采出头来。娜塔莉朝著罗伊举手说道:
「是我啦~犬耳族的鼻子很灵敏喔~」
「……这样啊,总之真是太好了。」罗伊回道。
「嗯,太好了,人家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而且学姊也在!原来你们在一起呀。真是太……好了?」
原本笑嘻嘻的绚萌,视线停在一点上,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看见罗伊和卡侬牵著对方的手。
「——啊!不、不是的,绚萌,你误会了!」
卡侬连忙松手,拚命否认。
「对、对啊,你误会了,绚萌。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罗伊也说。
「……嗯,知道了。」
绚萌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转身离去。
但她的态度明显和先前不同。
「……喂,绚萌,你怎么了?」
「嗯?人家没事啊。」
她虽然这么说,却连看都不看罗伊一眼。罗伊觉得现在的气氛,和之前汉娜那场意外时的气氛又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绚萌停下脚步,她并未转头,就这么背对著罗伊回答:
「人家没有生气啊,没必要生气吧?」
「呃,是、是没错啦。」
「我们刚刚也找到汉娜和拉尔珈了,她们在那边等我们。听说这里是九楼,很快就能找到【亚尔戈的遗产】啰,太棒了。」
罗伊想要回答她「对啊」,但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绚萌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令她这么不满?
就算是为了卡侬的事,她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啊。
「喂,绚萌,如果你在意的是刚才那件事,其实……」
罗伊话还没说完,绚萌就加快脚步离去,连听都不想听。罗伊无法对这样的绚萌视而不见,他拉住绚萌的手说:
「喂,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不对,你明明就在生气啊!?我都说我和学姊没怎样了!」
「就算你们真的有怎么样,也不关人家的事。」
「欸,你啊,每次生气都说没事,这样别人很难讨好你耶,生气的话就直说啊!」
「你根本没必要来讨好人家!」
糟糕,说错话了。当罗伊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绚萌狠狠鼓起双颊,转向罗伊说道:
「你跟学姊感情好,这样很好啊。不要再管人家怎样了。」
「别这么说,我是担心你……」
「人家也担心你啊!」
绚萌突然大声叫喊,令罗伊被震慑住了。不,不只如此。
她眼眶中还泛著泪水。
「这、这层楼这么大,到处都找不到罗伊,人家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好不容易知道你平安无事,人家才……人家才……」
「……嗯,抱歉。」
罗伊也知道自己没必要道歉,毕竟他没做错任何事,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没关系。」
隔了一会儿后,绚萌低下头,然后摇了摇头说:
「人家才要向你道歉,抱歉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绚萌擦去眼角的泪水,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而露出笑容。
「人、人家看见罗伊和学姊之后,突然变得怪怪的……对不起。」
「……不会啦。大概是发生太多事,让你心绪混乱了吧。好了,别在意了。」
罗伊说完,摸了摸绚萌的头。他原以为绚萌会生气地说「别把人家当小孩」,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好,那我们走吧,赶快离开这种鬼地方。」
「……嗯,好。」
绚萌说完后抬起头来,脸颊染上一层淡粉色,她拉住罗伊的手。
「往这边走。走吧,罗伊!学姊你们也快点跟上喔!」
她在前头带路,罗伊跟在后面。这时,罗伊突然重心不稳,靠在了绚萌身上。
「哇,你怎么了?」
「……啊,抱歉,见到你之后,我突然觉得有点没力。」
罗伊或许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见到绚萌后,他安下心来,疲惫感也因此一下子涌了上来。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人家长得丑吗?」
「嗯,你的脸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气势。」
「……揍你喔。」
绚萌瞪了罗伊一眼,他笑了出来,撑起身体。绚萌又再一次握住罗伊的手,然后看著罗伊,有些害羞地说:
「……不准你再离开人家。」
罗伊隔了一会儿后微笑说道:
「——好。」
这时他背后传来卡侬的声音:
「……我果然还是比不上她。」
声音里既带著豁达,又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