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巴鲁那·米斯拉的恸哭

「曩莫三曼多缚日罗赧 战拏摩诃路洒拏 萨颇咤也 吽 怛罗迦 悍漫 喝啊啊啊啊啊!!」(注:佛教真言,出自不动明王咒之慈救咒,一般用于救命护身或斩断迷茫时念诵)

伴随念佛显现的,一尊佛像伸出的大手一掌正中拓真的脸面。

沉重到好像头都要被拍掉的这一击把拓真整个人都拍飞到了地板上。

而召唤出这尊佛像的娑维德丽则“呼”地舒了口气,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下在拓真体内流淌的“起爆装置血”就解咒完毕了。果然菲尼克斯能力的本质是自然干涉。在下咒这方面可谓是蹩脚至极,虽然算是挺麻烦的招式,但由能力在平均以上的莲教徒都能应对吧」

「……既然这么有余裕就不能用更不疼一点的方法解决吗」

拓真一脸嫌弃地抱怨道。

目前拓真正在洋馆的大食堂,向娑维德丽请求帮助解除露娜·菲尔玛设下的诅咒后,作为咒术专家的她就很乐意地赶来支援了。

顺带一提,大佛的迎头一击实为男女平等——被露娜的血沾满全身的翠花也接受解咒,自然也吃下了这般毫不留情的一击,现在正在用冰袋敷着肿胀的脸颊。

「呜……娑维德丽的爱真是好痛啊」

「莲教徒怎么都喜欢搞坐禅正姿那一套啊……受虐狂吗?」(注:坐禅是佛教中一种静坐修行的方式,如果姿势不端正就会被监督者从外部击打身体提醒坐禅者)

「也有可能是监督者是施虐狂哦」

娑维德丽反而堂堂正正地回答了拓真的吐槽。

终于,解咒的仪式完成后,拓真用左手碰触自己的胸口检查完身体后,再向翠花伸出了手。如果是平时的话,肯定会被翠花「你想摸哪里啊变态!」这样责骂撇开手,但这次的翠花只是微微缩了缩身子,变得十分老实的样子。

拓真将手放到翠花的脑袋上在心中默念十秒的计时中,翠花有些难堪地开口了。

「对不起,都怪我被他们抓住了」

「没必要道歉的。倒是我才是把你也卷进来,抱歉」

「但是」

「嗯,正常。多亏你了,娑维德丽」

强行无视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翠花,拓真挪开了手。

因为拓真明白对于容易对这种事抱有过多不必要负罪感的翠花,比起去一直安慰她,反而是这样避开话题的冷处理要更有效果。

「真是冷淡的家伙」

翠花不满地撅了撅嘴,然后把头转向了窗边。

「米特菈,她没事吧」

外边现在是黑成一片的夜晚。距离米特菈被带走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

「如果她的目的是要杀死那个什么教区长的话,现在应该就会在白十字教鸣神教区的某处藏着吧。白十字教的那群家伙仗着自己是世界最大宗教态度相当拽啊——这边已经试探过好多回相关情况了,他们就是完全不肯透露一点情报」

娑维德丽虽然一如既往地调侃般一脸轻松地向拓真提供目前的情况,但从她的额头上却在不断淌下汗珠,手也在不自觉地频繁揉弄法袍的衣角。

「就算是拷问白十字教的成员,也没人供出什么情报啊」

「拷问……还真是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对娑维德丽极其自然透露的恐怖发言,翠花也只能苦笑着吐槽。

然后,又若有所思地把手指贴紧嘴唇,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这种时候,圣职者对教团的忠心反而好麻烦啊……就没有哪个大好人随便就能背叛下自己的教团帮帮我们吗」

「这种人也能算是大好人吗」

这次是娑维德丽没能忍住地吐槽了。

旁听着两人对话的拓真,一下子抬起头来。

「没什么忠诚心的白十字教徒,吗」

拓真随即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枚纸片。那是在商店街玖珂晓递给拓真的,记有他住所的纸片。

拓真慢慢地把早被揉成一团的纸片展开,轻轻咂了咂嘴。

要去拜托他吗?对方可是圣职者,而且还是继承教皇血统的,无比纯正的白十字教徒。

而且拓真还有另一个忧虑。

(玖珂晓……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肯定会借此要求我加入他)

「拓真,怎么了吗?那张纸是?」

注意到默默盯着纸条不动的拓真,翠花担心地问道。

看了看翠花的脸庞,拓真又将视线移到了稍下方,从被撕裂的巫女服装的内测,隐约可见翠花受伤包扎的绷带。

瞬间,食堂中响起了巨大的鸣声——那是拓真握拳猛砸下桌子所发出的声响。

「拓真……?」

「我真是,蠢啊」

如同扼杀住喷涌而出的感情,拓真低沉地自省道。

「伤害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又被带走了米特菈——不止如此,要是真的遂了那家伙的愿,米特菈甚至可能会被处刑……在这种状况下,我居然还在“想避开唯一的路”?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啊」

想通下定决心的拓真立刻弹起身子准备动身,但他的手腕却被娑维德丽拉住了。

「你想做什么?」

拓真立马摆开了她的手,说道。

「哭着去乞求神明大人罢了」

疾驱穿过夜晚的街道。

刺破夜中骤冷的凉气,以俯身之势奔走于叠石而成的街道路面。

配合着肌肉的一收一缩如气泵般释放出魔力,保持着远超常人的速度。

见缝插针般错开路过的行人,来到了教会密集的白十字教区划。

即使被擦身而过的司祭投以惊讶的目光,拓真也通通无视,一心奔向今晚的目的地。

不久,目的的建筑进入了视野。

那是位于横断鸣神市的河川附近,稍隐于缓缓斜坡旁的一幢三层式修道院。

砖砌的墙壁上布满了窗户,侧面则设置了铁制的外梯道。从整体上看虽是略显复古的房屋,但多亏有住人频繁的打理而显得并非特别破旧。

到了。

门扉上写有「白十字教第一学生宿舍」的字样,所以应该没错。

宿管似乎也不在,拓真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赶着冲向宿舍的楼梯,一口气上到了第三层,站到了阶梯旁的房间门口焦急地敲门喊话。

「玖珂! 在吗!」

「进来」

得到简短的回应后,拓真一把就推开了门。

大小约在三十平米的房间内,明明拥有足够个人生活的宽敞,但却因为四周间不容发布满的书架,甚至有放不下的古书蔓延至中央堆积成小山一般的阻碍,整个房间顿时显得窄小了很多。

拓真想起了父亲的书库,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藏书狂的房间。

置于正面的一张办公桌也堆满了书,无法直接看到桌的对面。

「我想你也差不多来了」

从桌的对面传来了男性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沉着冷静又高高在上的声音。

然而在椅子发出“咯吱”一声的同时,从桌子侧面一名现身的却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女性。

而且,竟然还是一名女仆。

正规的女仆装切实地将她纤细的四肢包裹,虽然拥有一头亮眼鲜明的金发,但脸面却没有任何的表情,最终整体的氛围还是让人不由感到其如冰雪般的冷淡。

「诶……?」

本来一直坚信着玖珂晓会现身的拓真,发出了摸不着头脑的疑问声。

看着这样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拓真,女仆首先对拓真深深低头致了一礼。

「失礼了。我受主人之命此次担任传话员一职——那么就请允许尽快进入正题」

女仆吐字清晰地朗朗念诵话语。神经质一般的口吻和音色和晓简直一模一样,虽然晓得声音并没有那么低,但能模仿至这般接近完美的音色也是相当难做到的。

一边感叹她技艺的精湛,拓真却实在想吐槽传话有必要连声音都模仿得这么像吗……

「这个“女人”并非是人类。只是作为“下级天使”的“传言天使”而已」

「天使……人形的?」

拓真对此感到惊叹。

白十字教的天使中,几乎都是身披铠甲的机械兵。虽然这其中肯定存在例外,但至少拓真还从未见过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天使。

「对这家伙使用你的“解析”,就可以读取记录下的所有传话,这样比口头说明要快得多」

「我还没说我想问的是什么呢」

「这里记录的信息,是关于德国教区被袭事件的情报。鉴于你可能会有“我还没说想问的是什么”之类的疑问,所以先提前和你说清楚这点」

「……还真是什么都被他看透了啊」

说完女仆朝走到了拓真的身旁,向拓真伸出了她饰有发圈的头,示意拓真请随意碰触。

和真正的女性一样的香甜气息飘散,让拓真的心情有些微妙。

「……真是恶趣味的家伙」

暗暗骂了句晓的行径,拓真把手放到了女仆的头

上。

左腕闪耀起紫堇色的光芒,解析的力量将记录在“传言天使”中的情报读取入脑,片段式的词句一点、一点地被拓真查看理解。

「什……!?这是,真的吗……!?」

终于,知晓完整事实的拓真愕然不已。

——“传言天使”感知到了痛苦——

「……抱歉」

拓真连忙把因为愤怒用力过猛的左手从天使的头上放开。

的确,这个话题以口头传达太过繁琐。

并且,更是让人无法原谅的内容。

「这些都是真的吗,玖珂?」

转头望向房间深处一扇关闭着的门,拓真出声问道。在那扇门的另一侧,拓真之前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有人的气息。

这回应声开门现身的,正是玖珂晓。

「是真的」

晓认真地点头确认。

「还有,不是我说你在的话为什么要先藏起来啊」

「听自己的声音会很羞耻的吧」

依然是以根本读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在回答的冷声说话的晓,他这种让人讨厌的态度,反而在此时仅此一回为拓真充当了缓和愤怒的镇静剂。

平静下呼吸,拓真再次向面前让人不爽的白十字教徒询问道。

「玖珂,你已经全部知道这之后,我会采取如何的行动,以及其将会导致如何的结局了吧?那,就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打破这种狗屎一样的剧本走向」

顾不得右腕念珠发出的倾轧声,拓真震声问道。

「我能回答你的只有“no”。因为我也完全不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别扯了,卖关子也差不多了,赶快告诉我吧——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吧!」

拓真忍不住抓住了晓的肩膀,大声地质问起他。

身材虽是修长却也有所锻炼的肉体,承下了拓真蛮横的推搡,晓一动也不动。

晓一脸不快地皱着眉头,粗暴地把拓真的手摆开了。

「现在可没有时间给我们吵架了」

「没错啊,所以赶快告诉我,之后要怎么做才行?」

面对拓真这样死缠烂打地催促,晓的目光如猛禽般锐利地一闪。

「我的能力从来就不是什么预知未来。而是,完全的观测过去」

「完全的……观测过去?」

过于意外的单词让拓真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

「是指在从观测者视点出发的时间顺序上的“严格意义上的过去”」

「从观测者视点出发的,严格意义上的……什么来着?」

完全没能理解晓刚才解释的拓真一脸苦闷。

「啧。这个也早该让传话员记忆就好了。真是不该出现的失误啊」

晓不耐烦地砸了咂嘴。

「那么,就先假设世界已经被重复进行很多次了——从重置后的现在去观测重置前的世界,并将重置前世界的所有事项发生看作是过去,这样就可以进行我所谓的“观测过去”」

「重置……?你的意思是,想说世界整个地被推到重来过吗?这种蠢事怎么可能……」

「我当然也觉得这很荒唐,而且我也还未能完全地掌握自己的能力。但,能看到的“未来”永远只有数种固定的流程走向,除此之外的东西就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就假定了这是世界被重置时留下的痕迹,我能看到的或许只有这些痕迹中的记忆」

晓继续淡然地说着完全意义不明的东西。

「总之,这回我采取了回避过“过去”所有失败的选择。为了不让那个银发死了」

「米特菈……在之前的“流程”中死了吗?」

「没错」

晓表示肯定。

「我正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才从一开始就布下了各种“基石”。但是从向你说明这些的这一瞬间开始,就进入了头一回全新的“流程”,怎么可能知道所谓的“正解”在哪里」

「就不能提前预防露娜的袭击吗?」

「当然也有过那样做的“流程”。但是,那家伙可是相当的狡猾啊。这边一旦采取应对措施,她就会更不顾代价地搞出比这还大的乱子,就目前的结果上来说,我只负责情报提供的线路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啊,真派不上用场呢」

拓真打心底里这样认为。

晓只是一脸无趣地哼了一声,然后——

「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会把你用尽到像破烂一样毫无价值为止的。先提前给我做好觉悟吧」

晓的声音让人感到了某种隐含的震怒。

然后,拓真出声叫住了说完就轻抽细剑,意欲动身出门的晓。

「玖珂也要来吗?」

「不。我负责清理这边的垃圾」

拓真回想起从传话员那里获取的信息。

如果那份内容确实属实,那么刚好自己也正想拜托他做这份工作。

走了两步的晓又突然转身,正容亢色地以细剑之端直指向拓真。

「你也不可大意。以同为驱魔师的身份来说或许是你更强,但对方也拥有除了灵体以外的武器」

「就是指,在天使那里也提到的“那个”吗?」

「没错」

「OK,我会铭记于心的」

这样说罢,拓真也从晓的房间中疾驰而出。

目标,向着露娜·菲尔玛的所在——迷宫结界。

数多深灰色墓碑竖列的鸣神市第三墓园中,从建立以来,却连一人也没有被下葬于此。而若是从空中向下眺望,就会发现这些墓碑其实被特意排成了某种魔法阵的形状。

这里明面上是作为墓园存在,但实际上,白十字教中的一派已经私自将墓园下方改造为其专属的地下空间,其表面实则不过是作为他们所构筑的迷宫结界的入口而已。

结界内配置了对灵体用迎击系统以及自发式具象魔术所召唤的守护天使。若想到达避难的生活空间,就必须突破多层的壁障。

正可谓是难攻不落的地下避难所。

不过这样的坚守也只到今天为止了。

侵入者已有三人——两名看似十分年幼的少年少女,以及一名背负祭坛的梦幻般的少女。

借助菲尼克斯的火焰以及书记天使的连结刃,结界内所有的防卫系统已然瘫痪。

就在刚刚,阻隔通往生活空间的最后一道壁障也熔化在了菲尼克斯的火焰中。

「露娜·菲尔玛」

看着正要穿过被溶出大洞墙壁的露娜,米特菈在她的身后问道。

「做出这样的行动,也是基于你个人所坚信的正义的吗?」

「正义?」

露娜有些调侃地故意升高了句尾的音调。

「向恶魔契约者打听这种东西?没有啦,根本没有。我可没有像大姐姐你们这样能高举胸前,高尚不凡的什么正义啦」

「即使不是一般世间承认的高尚不凡也没关系,毕竟我所坚信的正义也并不被世间认可……如此执着也要做出这样的行动,这本身就很不寻常,所以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理由才对」

「……嚯」

露娜只是以难以揣测其真意的表情附和了米特菈一声。

菲尼克斯的火焰照亮着光源略有不足的空间。

「嘛。再怎么说也得请大姐姐担任作战的核心,就在这里说了也无妨吧」

露娜在火焰映照下有些模糊的侧颜展露出些许忧郁。

「我,其实是被白十字教德国教区的那群家伙诱拐过去的——在七岁的时候」

红润的嘴唇现在正在挑出的,是一名少女如何至此的经由始终。

曾经。

出身农村的少女,理所当然地热衷于在自然的世界中奔跑漫游。

就是在那样的某日,当她像往常一样在去森林玩耍的途中,少女不经意间注意到了耳边竟然没有丝毫动物们发出的声响。

当猛地看向周围时,她已经被一群全身上下一身黑的可疑男子包围了。

就这样,少女被注射药物而昏迷,等她再次取回意识时,就已经身处于冰冷的牢笼中了。

只允许穿着和内衣差不多薄的衣服,身体被从天花板垂下的锁链栓死脖子悬挂在空中。

然后,被人将天使强行地“插入”了根本无从违抗的肉体中。

不管怎么哭,不管怎么叫,都没有人能救救她。

失败,反复。失败,反复。

无数次被强迫作为生体灵枢核的实验体的少女,因为那过重的负荷身心皆日渐破损不堪——

「在我十二岁时,体力的极限到了。一看我魔力的神性开始衰竭,他们终于打算把我送回父母的身边……但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该说是某种命运吗,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呢……在针对我的实验就要结束的前夕,那个教区长突发灵感开始实验起新的“尝试”」

「新的,“尝试”吗」

「就是指通过与大恶魔菲尼克斯契约,从而令人获得不老不死肉体的“尝试”」

露娜的声音此刻开始转向深不见底的冷彻。

「恶魔和其

他灵体有所不同,和它们契约后,就可以通过支付代价的方式获得其赐予的一定权能。菲尼克斯可赋予的权能正是不老不死的肉体——从那以后的八年间,我就一直、一直被当作生体灵枢核的实验体,反复、反复,反复不断地被天使强制地凭依到肉体上。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呢」

露娜的眼神不觉飘往了不在于此的某处。

那肯定是一段连幻想都足以绝灭的艰辛……米特菈如此想道。

自己虽然被毁灭了故乡,但之后能够被那样温柔的人收留真是太好了。露娜,在这八年间一直承受的酷刑才是,究竟会是有何等的苦痛啊?

「你八年间,一直都坚持下来了呢」

「当然是熬过来了啊。白十字教虽然可恨,但我最喜欢的人所爱的也是白十字教」

露娜浮现出的笑容仿佛就要被泪水沾湿损坏。

在此前还能感到的从容彻底地消失,不断颤动的肩膀就好像在极力抑制着某种从心底涌上的感情。

「曾经有一名担任照顾我的修女。白十字教徒我全都讨厌,但只有她肯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她会和我聊天,也会听从我不讲理的任性……明明岁数已经不可能会增长,也还会给我每一次的生日礼物。白十字教的天使什么的,我随时都可以歼灭干净,但只是为了她,克劳蒂娅,我才一直忍耐过来的,但!他们却……!」

沉浸于过去的声音不断回燃起热量,最终收束成了无形的呐喊。

露娜不知何时变得散乱的金发下,依旧澄净的碧瞳,此时却倒映出夹杂绝望的憎恶之色。

「她只是那么一次,把我带到了外面去就被处刑了。修女她只是想给我再看一看天上的星星而已……就被冠上了协助恶魔契约者逃走的反叛罪名。真是可笑吧,明明是他们自己随心所欲地把恶魔植入人家身体的」

得以真正接触到露娜的愤怒,米特菈也紧紧地抓住了裙子的一角。

——不可原谅,自己透彻地理解了露娜的这种感情。

但同时,米特菈也明白自己不可以去理解这样的感情。因为把憎恶转变成复仇并且肆意将其扩大发散的做法定不能称之为正确,而且露娜还把拓真他们当作挡箭牌要挟了自己——想要同情她的心情,与万万不可如此的心情此时纠葛在了内心。

「……过去的闲话讲得太多了呢」

露娜绷起脸掐断了后续,戳了戳一直走在前面的梅格尔。

「不过说起来,这些真的是白十字教的建筑吗?比起说是宗教建筑,更像是军用设施一样的感觉」

所行走的回廊散发着钝圆的金属光泽,墙壁上也有最新的电子认证设备,头顶则布满了无数的管道和电缆。

对此,梅格尔只是略感可笑的摇了摇肩回答道。

「白十字教中也有提倡将科学技术和驱魔技术相结合利用的一派啊。虽然目前和正统的教皇派处于对立关系,但也算是势力不小的一派吧」

「哼嗯。那个教区长往这里潜逃,也就是说那家伙也是这一派的人吗」

「嗯,不逃到梵蒂冈却非要逃到这里,或许也是基于一定的因缘才如此的吧」

「“生体灵枢核”的实验……唉,毕竟是能毫无顾忌地指染那种违法实验的家伙,他做出什么或许都不足为奇了——嘿!」

循着露娜的吆喝声,菲尼克斯逐渐收起了火焰,而通路前方现身的守护天使也被火焰灼烧至尽。

「真是缠人啊」

露娜不禁小声抱怨道。

「像这种利用自动式的具象魔术,也是这一派所谓的“技术”吗?」

「这里结界的中心可是设有在质与量上足以匹敌七圣人级别魔力的“魔力炉”,要量产出守护天使这等下级灵体可谓是毫不费劲呢」

「你还知道得挺详细啊」

「毕竟本人好歹也算是白十字教的一员无名小卒啊」

说着,走在前方的梅格尔突然停下了步伐,转头向着后方的两人“咯咯”地发出笑声。

「好了,终于到了。这前面就是此行的终点,也是迷宫结界的心脏」

昏暗中隐约可见一扇令人联想到仿佛地狱入口般,散发出种种不详的大门。

梅格尔走上前去,把手贴到了认证装置上,随着浅色光线交相扫过,设置上方的绿灯亮了起来。

微弱的电子音轻响,最后一道阻隔通往迷宫结界最深处的铁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噪音,沉重得甚至身体内部都感到难以克制的回震。

从门缝中流出得强风,将三名入侵者的头发吹散。

「这是……?」

米特菈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房间中央伫立着一台巨大的圆筒状机器,表面披背着深灰色的金属,内层半透明的玻璃对侧,淡淡地闪烁着无尽纵横的光芒,在其中描刻出无数的魔法阵,连结机器本体的无数电缆直伸向四面八方的墙壁与天花板。

而且,在其周围还排放着数个胶囊状的壳体,其中还掩藏着不明用途的机械。

外表上看,就类似于节肢动物般,如同蜘蛛的八足回折着,头部则经由凹陷处与电缆相连,宛如婴儿一样沉眠在那里。

这里连一点所谓避难所居住区的影子都看不到,反倒是像生产工场一般。

「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呢……不过算了,教区长在哪?」

边说着,露娜朝着室内踏出了一只脚。

就在这一瞬间,米特菈突然听到空气被撕破的鸣声。

等米特菈猛地抬起头来时——眼前露娜的躯体已经四分五裂了。

从肩部脱下的手臂追随着重力跑脱,上身从中裂成两半,头部也被砍飞,深红的血正在盛大地喷出,地上成形的血团还在不断接受着破碎为肉块的肉体,“啪唧”、“啪唧”地发出粘稠的落声。

早已失去躯干的头部,残存着露娜因震惊而扭曲的面庞。

骤然猛烈燃起火焰快速地将露娜的身体包裹,血和肉又再次逐一集中起来。

终于,姑且取回人形的露娜,忍受着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也拼命想要站起身——但,经由空中回转的利刃立马修正轨道,再次朝着露娜袭去。

毫无还手之力的露娜被利刃追击直贯胸口,整个人被推力携带砸到墙上钉死。

「诶……?」

这只是那么数秒间突发的意外。

米特菈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而只能茫然地站着。

因为大脑甚至追不上这般过于突然的变故。

然后,稍迟了一会儿。

为什么?——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充斥。

连结刃。攻击露娜的是“书记天使”——也就是梅格尔·海尔滋沃克的契约灵体。

此时依然看来一身轻松并无异样的梅格尔缓缓转头看向呆住的米特菈,脸上浮现出瘆人的微笑。

「好了,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步了吧」

「你……难道不是露娜·菲尔玛的同伴吗」

尽管仍处在混乱之中,米特菈还是好不容易问出了口。

梅格尔微微耸了耸肩,说道。

「同伴? 呼唔,要这么说也没错。确实,在修女克劳蒂娅被处刑后给怀恨在心而暴走的她指示这条道路的正是本人」

「既然如此,又为何……?」

「但是,与此同时她一直想要杀死的对象,也正是——老夫」

「这是……怎么回事?」

米特菈陷入了困惑。

「书记天使虽然只是无名的下级灵体,但若是由实力者驱使,也能做到这样的事啊」

说着,梅格尔仰视起漆黑的天使。领会主人旨意的书记天使在面前展现出一册厚重的书籍,以左手的食指轻轻在纸面上描摹数笔,黑字记录的情报被逐一消去,然后,新的文字被加入书册。

就在天使完成改撰的一瞬间,少年原本令人惊叹的美貌就像是噪音般不断开始杂乱模糊,瘦小的身形也不断地膨胀,臃肿的肚子向外明显地突出,美丽的金发也不知何时全都脱光了。最终,一开始那让人甚至可以称为妖艳的美貌完全不见了踪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丑陋的男性。

虽然米特菈对那张丑陋的面容没有任何印象,但被钉在墙壁中的露娜用全力挤出了震惊的声音。

「教区……长……!?」

露娜的样子显而易见地动摇了。

「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一边呕血一边艰难地吐出支离破碎的语句更加证实了露娜的狼狈。

「洞察力实在太差了啊,露娜·菲尔玛。书记天使可是管理人类灵魂情报的下级天使,既然如此——若是驱使它把灵魂的情报改写会将如何?」

「可以,成为……其他人?那……我岂不是,一直……」

「感谢你一直在按老夫的剧本行动啊——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梅格尔一脸无趣地应付过露娜后,走到其中一个壳体旁,将手指贴到认证装置上,魔力炉立刻开始振动起来,流光通过电缆不断注入到壳体中。

随之

空气漏出的声响,壳体上部被开启,“啪”地传出了连结断开的声音。

蜘蛛型的机械体不断抽动着它的八条腿,移行至地面。

「寄生装置,去捕获米特菈露卡吧」

受到梅格尔的低声命令后,寄生装置迅速将腿全部收缩蓄力,一口气就跃到了米特菈身上,紧紧地咬在米特菈的腹部,并用脚尖端附有的小针刺入肌肤之中。

「啊……!」

刺刺的疼痛让米特菈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寄生装置上独眼的红灯开始闪烁,机体整体也开始逐渐升温。

马上——米特菈全身那纯青魔力的光芒溢满了整个房间。

原本在体内正常循环的魔力被强制形的放出,米特菈再次发出了小声的悲鸣。

「魔力,不听使唤地……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呵呵,这就是赐予我等白十字教反教皇派无上光威的——兵器」

「兵器……?」

「借助这种名为寄生装置的机械,在它抓住驱魔师后,就能够使对象的具象魔术强制发动。虽然现阶段还必须提供以七圣人级别的魔力方能驱动……但这个迷宫结界中,正好就有可以释放出等同于七圣人魔力的魔力炉存在」

「强制地让驱魔师使用具象魔术……?这种事真的可能做到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足以输出圣人级魔力的魔力炉——再加上令驱魔师本人无力化,夺取其力量的寄生装置。这是我等历经长年累月的研究终于达到的完成品」

「难道……你真正的目的是……」

看到终于察觉到此前完全不愿去考虑的可能性而颤抖的米特菈,梅格尔嘲弄地笑了起来。

「明明只要冷静地做出考虑就大概率能识破的骗局……人还真是只要失去冷静就会盲目得想蠢货一样呢。来吧,智天使基路伯」

遵循梅格尔的呼唤,魔力流向了他手中的十字架,另一体天使于此逐渐地现出了身姿。

那是一具身长两米,披着仿佛在燃烧般深红装甲的机械兵。

「的确,基路伯拥有对火焰极高的耐性,乃是一般灵体不可匹敌的上位天使。但,也并没有强到非圣灵就无法击败的级别。但在十二岁就停止成长的小姑娘心中,似乎对此竟都不曾抱有丝毫的怀疑啊」

说罢,梅格尔又“咯咯”地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非圣灵不可处理的,应该是那边才对啊……大恶魔菲尼克斯,以及其不老不死的契约者,露娜·菲尔玛」

「梅格尔……唔!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悔恨冲昏头脑的露娜撕破嗓子地发出了憎恨不已的怒吼。

但梅格尔非但不讨厌,反而似乎还享受着这样的“伴奏”,一边转头看向米特菈。

「老夫真正的委托人并不是露娜,而是白十字教鸣神教区的反教皇派,同时也是反麦特勒亚教的一群人」

「那么,无论是把露娜·菲尔玛引诱到这个城市上,还是把我带到这里的行动,都是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的吗?」

「常驻于宗教都市的反麦特勒亚派不可能会愉快地接受邪教教祖和自己生活在同一条街道上吧,更遑论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入学驱魔学园,毕业,最后顺利成为驱魔师。于是乎,想要处理掉露娜·菲尔玛的德国教区与想要抹杀掉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的鸣神教区一派,两者利害达成一致——只要把这两人一起解决就成了,即是利用圣灵噬神的力量把不死身的恶魔送葬,而使用噬神力量的你将会被圣职者协会处以极刑,简单易懂的谋略罢了」

梅格尔一边说着,一边逼了过来。

米特菈见状赶忙想要后退,但还没迈出一步便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感跪倒在了地上,视野也开始模糊晃动起来。

魔力被强行操控的影响,似乎甚至波及到了肉体。

只能尽力蹲在原地的米特菈含着泪,全力维持住渐弱的意识,睁大眼睛抬头看向梅格尔。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是自己主动越界踏入歪路的话,即使被处刑我也毫无怨言。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这样强加于人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只是因为你太碍事了,你莫非还觉得会有其他什么深刻的理由吗?」

梅格尔甚至开始哄笑不断,然后一脚踢到了蹲在地上挣扎不已的米特菈的侧腹。

靴子的尖端深入其中,米特菈被轻易地踹翻在地面,随之而至的强烈钝痛更加加乱了米特菈本已凌乱的呼吸。

无视米特菈痛苦的样子,梅格尔继续上前一把抓住米特菈的头发,粗暴地将米特菈的脸扭向自己,然后轻轻地在米特菈的耳边低语道。

「好了,赶快使用圣灵吧。杀了露娜·菲尔玛」

「我不要这样……!」

「这和你本人的意志无关,寄生装置将会代替你支配圣灵,放心吧」

「啊啊!」

难以忍受体内如同被翻搅一般的剧痛,脸色泛红大汗淋漓的米特菈发出了令人同情的惨叫。

与此同时伴随雷光乍闪般的声响,青白的膜已经覆盖了米特菈身后的祭坛。

寄生装置还在不断发出细微的振动,将从米特菈体内夺去的魔力强制地注入祭坛以召唤出圣灵。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想去杀死谁……也不想,在这里死去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灵的姿态正在不断成形的米特菈,徒劳地含泪叫喊着。

似乎能听到一直在心中保有的“世界”不断龟裂的声音。

似乎能感到自己被一股脑地甩落到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理应早就有所觉悟。

哪怕自己被当作邪教辱骂、愚弄,甚至有时会遭遇危险。

即使如此——只要在这三年间,踏踏实实地完成在驱魔学园的学习,就一定能得到大家的理解。

只要勤勤恳恳地去一步一步向前走,就能够再一次扬起麦特勒亚教的旗帜。

因为一直这样坚信着,所以无论是孤独一人在大山里的生活,还是严格的驱魔师修行都忍耐过去了。

想着自己一定要在无数的敌视中努力下去才行。

然而。就在连入学都还没有达成的现在。

在这样和努不努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被剥夺了向前前进的机会,就要迎来不可逆转的终局。

啊,不对。或许,早就已经结束掉了啊。

想要让被排斥于世界的宗教再次复兴之类的梦想,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不可能的痴人说梦吧?

还把拓真他们也卷进了麻烦中。

就因为自己一厢情愿想要重振麦特勒亚教的任性。

这样念想萌芽扎根的瞬间,眼前所有的路便失去控制地全都被涂成了纯黑一片。

在杂乱中,消失了。

然后——

「……啊呜……」

扑簌扑簌,从眼睛的深处涌出的热流无法抑制。

在与光绝缘的世界中,米特菈一人不成体统地嚎啕大哭。

「呜呜呜……已经,不要啊……这种事……不想……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如同身体被碎裂般的剧痛之中,米特菈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深青色的烈光从祭坛内迸发,自发组合的数重魔法阵一个接一个不断展开,最终祭坛与那庞然大物的身影重合了。

头为狮首,暗鸦之翼,体如猛虎,肢覆龙鳞,衔蛇作尾——驾驭身长达至十米的威容之姿,拼合古今东西之兽所成的怪物现身了。

瞬间,惊人的魔力奔流如狂风突袭般横扫蹂躏了迷宫结界的内部,四周的墙壁、天花板都被压力削落崩坏。

大恶魔菲尼克斯感到畏惧地缩紧了身体,书记天使和智天使基路伯也被完全压死般地后退了数步。

(这可真是……能撑得住吗?)

就连梅格尔的嚣张气焰也被圣灵压倒性的霸气压倒了几分。

就算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心里却绝不平静。

虽然迷宫结界、魔力炉以及寄生装置等等一套的设施是白十字教德国教区与鸣神教区的其中一派投入最大力量合作造成的,但实际上进行操作实践的经验还远远不够。

可以自信的说,这是调用了所有可能的科学技术和预算投入的丰硕成果——但微有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进行实际测试的。

寄生装置因其极高的性能而必须提供圣人级的魔力才能驱动,这个难题,固然以及由可输出近似媲美于七圣人魔力的魔力炉解决了。

然而——这个机械本身和货真价实的圣人级魔力对抗冲突时,又会产生何种现象,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未知数。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他们之中具有圣人级魔力的驱魔师根本连一人也没有,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亲自尝试了。

(撑不住的话事情可就不妙了……就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杀死露娜·菲尔玛并且坐实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擅自使用圣灵的罪状不可……

!)

现在的圣职者协会中,分成拥护麦特勒亚教的一派,与反对麦特勒亚教的一派。

甚至在七圣人中也存在意见的分歧,所以必须在施以制裁的手法上多下工夫。

这也是为了事后不会危及自身在圣职者协会的立场。

所以,明面上的借口是很必要的。

所以,才制造了这样,针对扰乱破坏鸣神市的恶魔契约者露娜·菲尔玛,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私自使用了圣灵——不论结果如何,终归是越界行为的,借口。

(而且……还得尽快完事才行)

梅格尔的担忧还有一重。

那就是逢沢拓真这个人的存在。

虽然他之前并没有告诉过露娜,但他本人可是清楚地知道拓真究竟是何种的存在。

被“睿颖的恶魔”施下诅咒的无宗教主义驱魔师——拥有能够理解并破坏此世常存之物能力的危险人物。

一旦被他嗅出所在,魔力炉和寄生装置等等一系列努力的结晶都会陷入被分解的危险之中。

(可能的话,最好能赶在这之前结束一切)

另一边,米特菈还在咬紧牙关抵抗着寄生装置。

她想要收回被一个劲强制放出的魔力,并向以及现身的圣灵发出归还的指令。但,因为寄生装置的信号混入本人的意识中屏蔽了米特菈输出的指令,所以无论她如何尝试事态也没有任何的进展。

颤抖的身体,与不听使唤的膝盖——终于米特菈的意识将要迷失于雾霭之中。

「拓真……」

在渐远的意识中,米特菈想起了那名不过是刚刚相遇的少年。

过于理性而冷淡又极具实力,最重要的是对于自己,对于麦特勒亚教能同其他宗教一视同仁地“讨厌”的人。

也是在自己在被烧却故乡后,第一次共同生活的对象。

米特菈不断地飘于回想与未来的光景——假若能和那个人一起平安无事地进入驱魔学园,度过每天的学园生活,将会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

但是,这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圣灵马上就会将菲尼克斯咬碎吞噬,等待着自己的将是圣职者协会最后的惩戒——。

就在米特菈万念俱灰的这一瞬间,原本受损的天花板突然大幅地崩坏碎落——

「什么情况!?」

梅格尔惊诧地抬头看向上方。

残渣状的大量金属势同豪雨般从天花板上倾注而下。

闪耀着光泽的金属渣中,一个人影也混入其中随之一齐下落至地面。

人影,他的背影,毫无疑问正是米特菈知道得不能再清楚的那个人——

「抱歉,让你久等了」

拓真微微向米特菈转头,以他那一副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说道。

飞降至迷宫结界内部的拓真扫了一眼周围便立刻理解了现况。

被刺入墙内的露娜,处于机械束缚中的米特菈,以及率领两具天使的老龄司祭。

一切都串联核实了拓真之前通过晓的言传天使得知的情报——德国教区与迷宫结界,还有在那里研制的兵器相关。

拓真迅速蹲下用左手触碰到米特菈身上的寄生装置。

大约十秒的缓息后,拓真轻轻砸了下嘴。

「这个,真是麻烦了啊」

「……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米特菈震颤的双眼显露出深深的不安。

对此,拓真默默地将放在寄生装置上的手移到了米特菈银色的头发上,为了减少她的不安轻轻抚摸起来。

「嗯,似乎这些像蜘蛛一样的机械有能和寄生对象“同一化”的功能」

「“同一化”?」

「没错,这家伙现在和米特菈拥有完全一致的个体信息」

寄生装置好像在做出肯定一般闪烁起赤红的单目。

「冒然使用分解的话,可能会连同米特菈本身一起被波及……有没有能停下这个装置的方法呢……」

「梅格尔刚刚说过如果没有魔力炉,这个装置就无法驱动」

说着,米特菈指向了伫立于房间中央的筒状机器。

但在此之前,还有不小的障碍立于眼前。

「那家伙的两具天使……吗」

「突破,会很困难吧」

「别担心,我马上就打倒那家伙,解除这个装置」

拓真强有力地断言,米特菈也跟着期许地点头——

「那么,就让我们赶快决出个胜负来吧,大叔」

「大叔……?」

挺着油肚的大龄司祭的脸扭曲了。

他像是要摸索什么一样用手一把又一把地抓捏过自己丑陋的脸,然后开始“哦哼”、“哦嚯”地大喘气起来。

「真是失礼了。老夫忘记变回原来的模样了啊。唉!这样的脸居然也是老夫的脸」

丑陋的司祭轻踹了书记天使的脚后跟一脚,天使立刻再次展开了拿在左手的书册,以细长的手指描摹数笔,竖行文字转眼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满脸油脂的脸模糊了。

就好像被涂上马赛克般,脸被某种暧昧模糊的东西覆盖,伴随着刺耳的杂音数秒后,虚无再次连结成实像,立于彼处的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他完全返回至了原先那个美得令旁人惊诧的少年样。

「梅格尔……果然,就是你啊。趣味还真是恶劣啊」

「你这是在嫉妒老夫现在的美貌吗?就是这样吧没错吧?因为这可是将穷极想象的终极之美具现化的模样啊。你这样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就在旁边呆着尽情地羡慕吧!」

梅格尔陶醉在自我中,来回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端正的面容。

「就算披上毛色洁净的羊皮,本质还是头卑鄙的猪吧」

「……」

人造之美,似乎发出了“咔擦”一声歪曲生痕——

「若只是不解其价值的子羊来贬损老夫的容貌,尚且可以为他的无知感到可悲——但是你别蹬鼻子上脸对旁人的本性都一并污蔑啊小鬼!」

「哎哎,果然你就是这种人啊」

面对梅格尔的激怒拓真毫无退意和动摇,而是一脸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我之前还觉得诧异,你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地修改自己灵魂的情报,怎么又会保持着这种下三滥的反派才会有的性格呢——原来是这样啊。你其实,就很喜欢自己的这种性格啊」

「……啊啊?」

「诱拐幼女进行人体实验,还把自己也变身成年幼的美少年……你还真是个彻底的变态啊。更糟糕的是,居然还为自己这般恶劣的品性感到自豪,你不觉得羞耻吗?猪」

「………………………………………………………………………………老夫现在就要把你宰了!」

紧绷的一线,终于被切断了。

取得先手进攻的,是拓真。

由久经磨砺的腿脚部发出迅猛的一踏为支点,再接上闪破空气般直逼要害的拳击。

梅格尔一方,则是以身披漆黑铠甲的书记天使进行迎击,天使将贯穿露娜胸口的刃尖断开保留,用剩下的连结刃部分对拓真进行曲折的阻击。

天使的武器,单论外形即使和人类的武器相差无几但却绝非是人类能够使用的。

每一片都由高密度金属块构成的连结刃十分沉重,却能够在保有如鞭子般敏捷的同时,造成极高的破坏力。

书记天使已经借此击碎过白十字教守护天使的重装铠甲,并破坏了被施与结界的壁层。

就是这样将敌人卷入至交错复杂的螺旋轨道中,再绞碎成肉块的巨蛇正朝着拓真袭来。

对此,拓真只是以手心顺力触碰上刃块的侧部,随之发力,被本就顺应自身轨道的力格挡推走的连结刃,最终丢失了本应攻击的目标,直至命中空无一物的地面。

并且,借助刚才发力的反作用力,拓真的速度进一步提高,顺利闪过天使包裹铠甲的粗壮手臂,滑到了它的腹侧,松拳舒掌一击击入其中——

吃下这加合肉体本身的力量与高纯度魔力蕴含其中的一掌,全身装甲都震动不已的天使无法完全承受地跪了下来。

此时,拓真的左臂早已释放出强烈而浓密的紫堇色光芒,同时开始了向右臂的扩散。

解析已经完了,拓真的脑中流入了关于书记天使的所有情报。

随后,携带分解之力的左拳划出紫色的一闪袭向仍未从最初的一击恢复过来的书记天使——即使是神佛精灵也无法抵御,被触碰瞬间即会灰飞烟灭的攻击切实命中了天使的装甲。

然而,拳头却被依然坚硬的质感阻挡,“砰”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未曾料想的阻碍使拓真完全没有防备返回的冲力,身体差点失去平衡地大幅仰倒,但比起这,更令拓真震惊的,是绝对会达成一击必杀的攻击完全无效的事实。

「分解居然……不起效?」

天使自然不可能放过拓真产生疑惑的空隙——

回折的连结刃迅疾地横扫向拓真的所在,但立刻取回集中的拓真宛如杂耍般一个后空翻闪过了截腰而过的连结刃

,然后立刻回撤到连结刃的攻击范围外,瞑目沉思。

一秒,拓真得到了答案。

「不仅是契约者,它连自身灵魂的情报都能够修改……吗」

在脑内调动检查目前贮藏的关于“书记天使”的情报——

「解析时确实读取的是这份信息,没错……」

在确信自己猜想的同时,拓真苦涩地嘟哝道。

恐怕,书记天使在自己使用解析后,为了避免被接下来的分解毁灭,就就立刻将自身的情报改写了吧。

根据宗教的不同,其驱使灵体的属性也有相异的长处劣势,这就像是在玩猜拳时也会有的克制关系。

不过,面对这样既不是无法接近,又不是无法碰触的对手却依然相性极差的情况,拓真还是第一次遇到。

「基路伯!!」

梅格尔突然振臂一挥,尖叫着命令智天使也加入战局。

得令的赤铜色天使立刻从侧面袭向拓真——其双手,各持有一柄缠有烈焰的长剑。

交叉的红莲双剑分向左右猛地横扫,早已察觉到攻击的拓真立马附身回避,但从头顶扫过斩击恐怖的热量依然使拓真吃了一惊。

同时,某种金属变形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空挥的剑刃深深地削进了厚重的铁壁中。

见此,基路伯只是无所谓地将剑从被熔断的墙壁中抽出,又再次以那炽热的剑端指向了拓真。

看到基路伯身边的空气甚至泛起了海市蜃楼般的扭曲歪斜,拓真再次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这么厚的墙壁居然在一瞬间就……高热促进了金属的软化,才使得剑轻松将其捅穿吗……不过,这还真是棘手啊。那个剑的温度,绝对超过一千度了)

灼热的双剑,恐怕就是白十字教天使的重装甲来了都只能乖乖被熔化,若是单凭肉身的拓真,只是碰触到那样的高温恐怕就会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面对连结刃纵横交错的无尽斩击,与命中即死的红莲双剑连携构成的怒涛猛击,拓真灵巧地东躲西藏,成功地避免了受击。

然而,即使如此,拓真被逐渐逼入绝境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他的一只脚跟已经抵到了背后的墙壁。

「书记天使,基路伯!结果了他!」

觉得胜券在握的梅格尔趾高气昂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身着装甲的具体,从前方压倒性地突进,红莲的双剑则从左右两侧隔断了拓真的退路。

前后左右,皆为死路。那么,从上方又如何?

抬头一看,拓真只能愤恨地砸了砸嘴——从上方扭曲摆动的连结刃正朝着自己猛贯而下。

只好,使用解析和分解了吗?低头看向双手,又摇了摇头。

「你无法使用你的能力。从解析到分解会产生十秒左右的时间差,这点老夫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赶快去死吧!臭小鬼!」

「不过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啊」

拓真淡然地嘀咕了一句。

看到那样的拓真,梅格尔发出一阵恶毒的哄笑,甚至连绝美的容姿也无法抵消那因此扭曲的面容。

「这就连祈祷的时机也剩下了啊!死去吧!」

「拓真!」

米特菈的哀鸣回响在整个房间。

向着满脸泪水的米特菈,拓真只是好像想为了让她放心般,浮现出一抹平静的微笑。

「没事的,我已经做好动真格的准备了」

说罢,拓真一把把戴在手腕上的念珠扯掉了。

瞬间,紫堇色的光芒充斥了视野。

双臂上刻下的纹样强烈地闪烁,如同野兽般蠢蠢欲动——它们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开始不断侵蚀拓真的身体。

从娑维德丽设下的强力封印中得以解放,“睿颖的恶魔”设下的诅咒喜悦、激昂地想要一口气侵吞尽拓真的身体。

从心的最底涌起的无尽的求知欲疯狂地勒紧死锁住大脑,想要知晓一切,解明一切——然后分解破坏的欲望暴走般膨胀。

拓真缓缓地将双手朝左右伸出。

那可是连铁壁都能瞬间熔断的灼热之剑,然而——却在与拓真双手相触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啊!?」

梅格尔震惊了。

「为何……为什么啊……!?你不可能有使用解析的时间……怎么会?」

「恶魔会以某种代价为交换给予人权能——我正是被赋予了能够知晓灵魂情报的力量……但,同时也支付了在理解的瞬间就会将其破坏的代价,并被施下了无论何物都难以忍耐地想去理解的诅咒」

从头上劈下的连结刃,也同样在接触拓真手的瞬间——比冲击的传递还要更快一步地,被粉碎了。

「请娑维德丽封印的就是诅咒和代价的部分,但由于诅咒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最终就成了能够以自我的意志使用分解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而因为求知欲被抑制,解析那边反而要消耗十秒左右的时间也真令人头疼啊」

能力被分成两部分,其实是封印的副作用。

原本,两者就是一种能力。

一边举起闪耀着紫堇色光辉的手臂,拓真朝着梅格尔迈出一步。

「好,要上了哦?梅格尔,在你身上我可是有很多想要“知晓”的事情呢」

「呃……基路伯!」

赤铜色的铠甲更上一层地燃烧,即使双剑被破坏基路伯也仍然赤手空拳地摆好架势,沉下腰以整个躯体的质量产生的爆发力为武器向拓真猛进。

就好像相扑选手一般,它打算以灼热铠甲覆盖的巨体直接碾碎拓真。

等同于巨大熔岩冲脸的凶猛攻击——然而,只要拓真分解的话,这也只会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吧。

然而,拓真却没有正面迎击基路伯的突进,而是用手轻触了背后的墙壁,然后以灵巧的身法完美地从基路伯的胯下滑过。

瞬间,特制的墙壁崩溃,其背后显现出的则是迷宫结界的内部构造——无数的金属构造和管道完全暴露出来,就好像从墙壁上开出了一个令人胆颤的无底洞一般。

天使的巨大身躯就以那样不可阻挡的势头冲进了结界的内部构造中,火焰不断烧却着内部的设备、电缆、柱体,很快就大面积地扩散开去,而基路伯则因为冲进这样狭窄空间的深处而完全卡在其中无法脱身。

无视一时半会动弹不得的天使,拓真疾驰向梅格尔。

虽然书记天使立刻上前迎击,但和本身持有灼热装甲的基路伯不同,它在失去最核心的武器后就根本不是拓真的敌人——仅一脚,拓真就将其击飞了。

看着势不可挡冲向自己的拓真,梅格尔完全失去理智,手脚无措地想要逃跑。

然而,脚下却恰好被“什么”滑了一下,漂亮地摔倒在地。

「啧啊啊啊啊!这种时候……到底是什么啊!?」

祭服上,脸上,手上——某种粘稠恶心的物质沾满了他的全身。

自己的身体下面,甚至于周围,全是这种赤黑色的液体形成的水洼。

“滴答”、“滴答”……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这种液体仍在滴落的声音。

只不过,新滴落的液体真是无比的鲜红。

「杀我杀得真爽啊……梅格尔」

抬头追寻声音的主人,梅格尔绝望得无话可说——那是脸上挂着终于大仇得报般浅笑的露娜·菲尔玛。

仍被钉在墙上的她,此时如洋流暴动般的双眼正释放出无比凶恶的眼神。

赤黑色液体,正是她的血液。被持续杀死的她,早就流下了远超致死量的大量血液,到处污染了地面,成了绞死梅格尔最后生路的陷阱。

「常说道要以眼还眼吧?我可不会拘泥于此……所以就特别给你“以死还死”吧!」

露娜不顾一切地笑了——那是哪怕吐血也不曾停止的壮绝狂笑。

同时,血被一齐点燃。

上涌喷发的火焰毫无怜悯地吞噬了梅格尔的全身。

「咕啊啊啊啊啊啊!!」

狂抓脸面、乱拍衣服,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疼痛而在地上到处打滚的梅格尔发出骇人的惨叫。

拓真早就已经挡在了他刚刚想要逃跑的前方。

「一直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了那么多卑鄙之事,一旦自己陷入危险就想溜之大吉吗?——做梦做得倒挺美啊。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顺了你的意啊!」

「呃啊!」

连同怒吼的犀利踢击正中梅格尔的脸面,他那曾经美丽的面容扭曲不堪,瘦小的身体此刻就像是皮球一般回旋着被踹飞,在地上不断翻滚碰撞,最终砸到墙壁上才停止。

已经伤痕累累的梅格尔,靠着墙朝拓真举起抽搐不已的手臂——但立刻,就失去意识垂下了头。

随着梅格尔的败倒,具象模式被解开的两具天使也消失归还成原本的十字架与圣书,无力地坠落于地面。

回顾四周,整个迷宫结界内部已经成一副惨状了

从拓真打通的天花板上方,传来了数重的警报声。

可以感觉到很多的魔力源朝这边靠近的气息。

该是接到娑维德丽联络的警察、驱魔师部队差不多到达了吧。

而晓那边则大概还在清理梅格尔身后的幕后黑手,即白十字教的一众反教皇派们。

终于,这下子和事件扯上关系的犯罪者就要被一网打尽了吧——拓真轻轻叹了口气。

「拓真!没事吧!?」

头顶上方传来了少女明朗快活的声音。

从天花板的对侧,一匹白毛的狛犬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是翠花的风神。

它操控气流托住了自身的四肢,就好像下楼梯般迈着轻盈的步伐降于地面。

「呜哇,完全是灾难过后的惨状啊。看样子是一场相当的苦战吧?果然我就该跟着来的……因为稍微受了点伤就不带上人家,真是的!」

「这边已经按照你说的配置了警察和驱魔师部队喽」

骑在风神背上一起下来的,是翠花和娑维德丽两人。

「给你添麻烦了啊。我这边没问题」

「这才不是什么没问题吧。又把诅咒的侵蚀搞得更严重了啊,新念珠的需求看来是迫在眉睫了」

看了看拓真被纹样侵蚀的双臂,娑维德丽无语地挠了挠脸颊。然后,取出念珠就要帮拓真再次封印住诅咒——不过,拓真却先拒绝了娑维德丽的好意。

「稍微过会儿再处理这个。等我先把米特菈的寄生装置解除了」

说罢,拓真朝着支撑寄生装置的魔力炉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猛烈的暴风突然横扫全场。

发出风波的中心,是散发出强烈魔力的圣灵,以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米特菈。

本就宛如精致的人偶般缺乏生机的脸庞现在更加苍白至病态,绯红的双瞳则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仍然抓住米特菈腹部不放的寄生装置现在正在放出一股青色的魔力,环绕周身,与米特菈银色的头发交相辉映。

圣灵,唾液无休无止般从它那狮虎之口中流出,就好像再挑选猎物一般,瞪大眼睛转个不停。

「圣灵的支配权以及被完全夺取了吗……!这下,糟了」

拓真苦涩地说道。

而现在还不明情况的翠花惊慌地甩动这马尾叫道。

「那是什么啊!?完全就是一团杀气的集合体啊!?」

「翠花,赶快收回风神!这样下去它会被圣灵吞噬掉的!」

「知、知道了」

听从娑维德丽娑维德丽迅速的判断,翠花立刻收回了风神。

然而,圣灵的兴趣似乎并不在这边。

它的眼睛只盯死了某一只灵体——就是那只一直滞空等候露娜指令的炎之灵鸟,大恶魔菲尼克斯。

露娜现在依然处于被贯穿心脏无法动弹的状态,但因为其不死身的特性供给给不死鸟的魔力也没有断绝。

然而,几经折腾的她意识已经断断续续,根本没有解除具象魔术的余裕了。

得不到主人指令的菲尼克斯即使处于被圣灵虎视眈眈的状态,也只能扇动翅膀在露娜身边原地不动。

怎么办?拓真思索起来。

魔力炉的位置……还有一定距离。让寄生装置停止以救出米特菈,这样做起码需要十秒以上的时间——完全不可能赶得上圣灵吞噬菲尼克斯的速度。

「拓真君!现在,或许就是不得不抉择的时刻了」

在圣灵不断冲起的风墙对面,听到了娑维德丽的声音。

「以现在解开封印状态下拓真君的实力,就算是圣灵也可以击倒。无论是多强大的灵体,也能一击必杀!」

拓真,当然理解娑维德丽所说的话语,同时,也理解其中宣示的残酷。

咬紧牙关的拓真——

「的确,现在的我或许真的能胜过圣灵,但是啊!」

视线一直未曾从透着虚无的目光在那里呆站着的米特菈身上偏离。

为了将呕血般的感情扼杀,连拳头都恨不得握个粉碎。

「如果将所崇拜的神夺走,那家伙会怎么样啊。一心只想着怎样复兴麦特勒亚教,为此奋斗了八年之久的那家伙,如果就这么失去了圣灵……!」

「不这么做,米特菈就会死」

娑维德丽只是冷淡地断言道。

「怎么办啊,拓真……?」

翠花也不安地说道。

「杀死圣灵,这根本就和夺走那家伙生存的目的是一回事啊……?」

无法停止震颤的拳头,全身。

脑袋里闪过的,全是这五天以来自己亲眼所见的米特菈各种各样的身姿。

胆小的眼神与小动物般的举动。

坚韧地忍耐着修道女们无理的责难,积极热切地投入到信者加入的工作中,又为自己的哥哥,隼人所受的不公冷冰冰地发出愤概,甚至发誓要为了自己的那一份而加倍地去努力。

所以。

啊,正因为这样。

拓真完全清楚了自己的所想。

自己,其实已经无论如何、无可救药地变得想去亲手支持、帮助这样总是遭此种种无情无理之难却又比谁都要坚定不移、真诚一心的邪教教主大人了。

「啊啊,做到不啊。把那家伙的圣灵夺走这种事,这样残酷的事,不可能做得到的吧……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喉咙中足以激荡灵魂的咆哮在高昂,拓真散发着鬼气一般猛冲向圣灵。

一边射出耀眼光芒,又同时具有庞大魔力与令人绝倒的雄伟身躯的组合之兽,露出獠牙开始疾驱。

「但是……即使如此啊!」

无意中,那名泛着紫堇色的少女——“睿颖的恶魔”的预言闪过脑海。

「而另一个,在数年后。是改变你命运的机会来临之时……不过你背负的诅咒或许会把这次重要的“相遇”摧毁得一干二净」

「啊啊,说的没错啊。做出这种事情,米特菈怎么可能会原谅我呢。但是,即使如此,哪怕这就是既定的未来……!」

原本朝向菲尼克斯的圣灵大概是感到了拓真的敌意,在飞驰的途中调转方向将矛头指向了拓真。

无视一切文明所成的魔术,足以反弹任何攻击的强韧肉体与能够贯穿撕碎所有神佛精灵的利齿——简直就是暴力的集合团块一般,圣灵以怒涛之势猛进。

拓真也不甘示弱,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朝着圣灵的眉间打出了最后的一拳。

「给我好好地活下去啊……米特菈!!」

抗下足以撕碎肉体的气流重压,破开不断震烈皮肤的魔力奔流——

拓真顶直手臂,送出一拳。

就在这一瞬间,无尽的光芒与杂音共同组成的洪流将拓真吞没其中。

仿佛在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声音——

那是翠花的声音吗。是娑维德丽的声音吗。

亦或者,是米特菈的声音吗。

然而,下一秒一切的一切都被圣灵那如同解脱了痛苦般尖锐、拖沓的咆哮覆盖。

自己似乎窥见了米特菈那失去色彩的瞳孔中,流淌下了一滴的泪水。

是幻觉吗。

然后,圣灵的身形——

她深爱的麦特勒亚教所信仰的神的身姿——

分解迸裂成无数的光子,消失了。

(尾注:本章标题,出现的巴鲁那与米斯拉都是印度神话中的神,而女主米特菈露卡中米特菈部分,也是出自印度神话的神,并且传说中一种说法认为巴鲁那与米斯拉皆为与米特菈神同源的神,且二者为表里一体的关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