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山丘上,吃著妈妈做好带来的三明治。
乍看之下虽然是普通的三明治,首先面包柔软得惊人,在送进嘴里的瞬间就遭到蓬松的口感袭击,咬下去的牙齿在尝到味道之前就述说面包的美味,是妈妈的自制面包。夹馅有生火腿、起司、番茄和生菜等各式各样的口味,当中我最推荐的是煎蛋包。淡淡的奶油香搭配绝妙的咸度,煎蛋的美味才刚猛烈地扑向舌尖,柔软的面包就将其承接下来。
味道的关键在于煎蛋包的深渊,也就是汤头。尽管不知道煎蛋前混入什么样的汤头,好吃到舌头都要融化了。
我为了探索那个深渊,接二连三吃著煎蛋包三明治,但至今仍未掌握到汤头的真面目,结果就把自己的份统统吃完了。
「阿诺斯。」
米夏把自己的三明治递给我,夹馅是煎蛋包。
「和番茄交换?」
「……你无须顾虑我喔,米夏。这个煎蛋包可是无上美味。」
「我喜欢番茄。」
既然她都说到这个地步,我应该也不好拒绝。
「那就感谢你和我交换了。」
米夏开心地露出微笑。在交换三明治后,我继续逼近煎蛋包的深渊。
「──我有话要说。」
大致用完餐后,亚露卡娜说。
「是关于盖迪希欧拉的事。」
盖迪希欧拉现在没有王。霸王碧雅芙蕾亚作为企图让天盖落下的元凶,已经移交给吉欧路达卢教团处理,目前被关在吉欧路海泽大圣堂的牢房里。失去赛里斯的幻名骑士团忽然消声匿迹,覆盖住国家的魔壁也消失了。
「爸爸、妈妈,我们去稍微谈点要事。」
这样知会过两人后,我们稍微远离原地。由于还剩一些三明治,我决定把竹篮带过去。
「霸王留下的孩子们,如今也还在那个国家。他们没有信神的教义,是一群憎恨神的人。虽然他们不再憎恨的话就好了,但地底肯定需要那个国家吧。」
如同亚露卡娜说得那样,阿盖哈与吉欧路达卢的教义也存在无法拯救之人吧。最好还是有个地方能收容那些不再相信神的龙人们。
「那里原本就是我建立的国家。我想再次作为背理神,回去当那个国家的神。」
「那龙人呢?」
米夏温柔地询问。
「不变回去也没关系。要将选定审判导向终结,是我与哥哥的约定──我想必不会背叛这个约定。」
只要我成为选定审判的胜利者,亚露卡娜所拥有的秩序就会变成我的,祂就能从代行者的职责中获得解放,而这其实是祂本来的目的。
「虽说要将选定审判导向终结,但也不一定没有能让祢恢复成龙人的方法。」
尽管我这样说,亚露卡娜还是左右摇了摇头。
「我让他们等太久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决定了。」
亚露卡娜以毫无迷惘的眼神直直注视著我。
「在最初的选定审判中,创造神米里狄亚选择我作为选定者。因为祂知道我心中存在无法抹灭的憎恨。即使知道我无可救药,祂还是向我伸出了援手。」
莎夏一脸认真地倾听祂的话语,米夏在一旁温柔地守候著祂。
「我当时完全听不进与我缔结盟约的米里狄亚的话语。我的内心受到憎恨所困,就只是想要摆脱一切。我随波逐流地选择了简单的方式,一心认为祂是敌人,并将祂杀害。」
亚露卡娜就像很懊悔似的说。
「可是,祂的秩序应该一直守候著我吧。在最后的瞬间,米里狄亚说:『总有一天,就连你那燃烧般的憎恨都会被烧毁──因为魔王将会到来。』」
「……这句话是在说阿诺斯吧?」
对于莎夏的询问,亚露卡娜点了点头。
「米里狄亚相信哥哥会拯救我。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获得拯救,才会特意让我杀了祂。只要『创造之月』寄宿在我身上,哥哥就会怀疑我是创造神,对我抱持兴趣。于是,是祂寄宿在我身上的秩序,引导我来到这里的吧。」
「创造之月」将亚露卡娜引导到我身边。这说不定是米里狄亚留给我的讯息,希望我能够拯救祂。
「我其实知道也不一定。在我以『创造之月』隐藏记忆与憎恨成为无名之神时,大概希望能够成为像米里狄亚那样的神。正因为无可救药,才想要给予救赎。是祂的那个姿态,让我觉得神就应该像祂那样吧。」
「所以祢才会对无可救药的男人伸出援手,选择他作为八神选定者吗?」
「没错。可是,我没能好好拯救他。」
亚露卡娜一脸难受地说:
「我不想给予他这样的未来──被献作王龙的祭品,成为子龙。我认为名誉的职责对他来说,会是最大的痛苦。」
正因为自己受过这种苦,亚露卡娜才会杀掉他吧。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尽管如此,我还是顺应自然,期望他的根源能够再度轮回。」
「欸,我曾经想过:假如根源没有毁灭,就会像『转生shirika』魔法一样再度轮回转世吗?」
莎夏兴致勃勃地问。
「『转生』魔法只是在助长自然本来就拥有的力量。虽然根源会进行轮回,但外形会改变、力量会改变,记忆也会丧失,这样说不定可以说已经毁灭了。」
「嗯──要是改变这么多的话,就没有转生的感觉了呢……」
「尽管如此,由于本来是同一个根源,说不定会留下什么。」
莎夏困惑地歪著头。
「所以会留下什么?」
「不知道。」
我只能这样回答。不论是哪个时代,「死绝之人下辈子说不定能过得幸福」的想法,一直都是人们小小的救赎呢。
「我认为如果要成为神的代行者,就要像米里狄亚那样,觉得要是能变得像祂那样就好了。只不过,对于地底人民与众神的憎恨也总是在折磨著我。」
作为背理神无法原谅背叛自己的地底人民的憎恨,以及对于这样的自己,直到最后都伸出援手的创造神──作为祂的代行者活下去的心愿。这两种想法一直在祂心中相互斗争。
「可是,米里狄亚给了我哥哥这个归宿。神的代行者这个职责确实成为我的救赎,而我想要继续守护下去。」
想要继续守护即使不信神也能生存下去的国家,守护那些变得再也无法相信神的人们的归宿──祂已经如此下定决心。
「而且在米里狄亚归来之前,我也算是祂的代行者吧。」
「说到米里狄亚,结果祂现在是怎样了?」
莎夏问。
「米里狄亚原本打算转生,但因为当时我手中的万雷剑高多迪门被施加了扰乱祂转生的魔法,结果似乎变得和祂本来的转生完全不同。」
「似乎?」
莎夏一感到疑惑,米夏就说:
「赛里斯动的手脚?」
「是的。赛里斯的魔法干扰了米里狄亚的转生。只不过即使是他,也没办法封锁转生本身吧。米里狄亚应该会以祂最不希望的形式转生。」
米夏困惑地微歪著头。
「像是怎样?」
「我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嗯──还是让赛里斯活下来会比较好吗?这样一来,就能问他许多事了呢。」
莎夏说。
「不行这样。」
米夏否定了她的意见。
「哎,已经过去的事,多说也无济于事。即使是祂所不希望的形式,只要转生了,就总会有办法的。」
「选定审判呢?」
米夏问。
「当然无法置之不理。现在是地底人民的意念化为天柱支剑贝雷毕姆在支撑著天盖,但选定审判所导致的毁灭之力说不定会增强。」
「……只要毁灭亚露卡娜体内的调整神艾洛拉利艾姆的秩序,选定审判就会结束吧?」
对于莎夏的询问,米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万物会变得无法进行调整。」
支撑天盖的天柱支剑恐怕同时受到米里狄亚的秩序与调整神的秩序影响吧。不同的秩序互相影响,构成复杂的世界常理。
「也就是不要毁灭调整神,只将选定审判毁灭掉就好了吧?」
「说来简单,但是要怎么做啦?选定审判是调整神的秩序吧?会有那种只将选定审判毁灭的方法吗?」
「米里狄亚曾意图将选定审判导向终结。而且,假如亚露卡娜没有阻止这件事,祂照理说已经成功了。」
「啊……」
莎夏就像恍然大悟似的叫了出来。
「亚露卡娜,米里狄亚当时打算做什么?」
亚露卡娜就像在回忆似的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后说:
「……她使用『创造之月』亚蒂艾路托诺亚将调整神吞没进月亮中,说祂会连同自己的秩序一起陷入沉眠。」
调整神的秩序会连同创造神的秩序一起沉眠吗?
「艾洛拉利艾姆当时曾经说过,秩序若是毁灭,世界就无法避免毁灭。」
也就是说米里狄亚当时打算毁灭一切秩序,并相信即使如此,世界也不会毁灭吗?
「除此之外呢?」
「……想不起来。我想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了。」
哎,毕竟亚露卡娜也有许多事情不知情吧。
「那就先去寻找米里狄亚的踪迹吧。赛里斯知道这点的可能性很高吧。」
「要去见碧雅芙蕾亚?」
米夏问。
「是啊。正好戈卢罗亚那也在吉欧路达卢。尽管痕迹神毁灭了,只要使用痕迹书,说不定能在某种程度内看到过去。而且地底的复兴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吧。」
我将三明治塞进嘴里,转头看向妈妈。
「妈妈,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地底一趟。」
「咦咦咦咦!是这样吗?明明是难得的休假耶?有人找你过去吗?」
「虽然没有人找我过去……」
「……那再稍微待一会儿不行吗……?毕竟是难得的休假……」
妈妈一脸难过地垂下肩膀。有点于心不忍呢。
「别这样让阿诺斯困扰,伊莎贝拉。男人的工作可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啊。」
爸爸走近过来,对我低声说:
「对吧?」
别有含意地向我眨了眨眼。
「听到了吗?」
「是啊,大致都听到了。阿诺斯会急著想赶过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知道是这样,那还是早点去比较好。毕竟郊游这种事,随时都有办法做嘛。」
唔嗯,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过,阿诺斯。爸爸我呢,在方才的对话中,很在意一件事情。」
爸爸摆出一脸就像在说这比什么都还要重要的表情问:
「米里狄亚小姐是那个吗?是那个吧?就爸爸听来,她像是阿诺斯以前的……那个……要说是邂逅过的女性吗……」
「是啊。」
闻言,爸爸就像大吃一惊似的后仰身子,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
「……我知道了。爸爸全都理解了。没什么,你放心吧。妈妈那边我会好好说明。毕竟她是容易误会的个性嘛。」
哎,假如她又误会这是什么离婚官司的话,之后会很麻烦呢。话虽如此……
「去吧,阿诺斯。男人都会有不得不清算的过去。」
交给爸爸处理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不安。算了……大概不需要在意吧。
「交给你了。」
「没问题!爸爸相信你喔!相信阿诺斯会好好处理事情!爸爸会等你!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妈妈用疑惑的表情看著为我送别的爸爸。
「那我们走吧。」
我移动到莎夏她们身旁,全员一起牵起手。
「……那个放著不管没问题吗?」
莎夏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早就习惯爸爸的胡言乱语了。」
「你就光是习惯,才会加速他们的误解不是吗?」
尽管听著莎夏的抱怨,我还是画出「转移」的魔法阵,让我们全员转移离开。
视野染成纯白一片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小亚露其实不是妹妹,而是小诺的私生女吗!」
爸爸啊,你究竟一知半解地听进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