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成都市”科诺德顺着洋流,正在缓慢地向南海前进。
耸立在都市中央的精灵树,悠然地向空中伸展枝叶,鲜绿色的叶子十分茂盛。精灵树已经大得伸出了都市周围的城墙,从都市外都能看得到。
有两艘小船,正航行在碧蓝的大海上,往科诺德前进。男女共四人,两人一组各乘一舟。
四个人都很年轻,年龄大概十七八岁到二十岁出头。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脏破,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由此可见旅途的艰辛。虽然手中拿着刀枪,但是铠甲却和行李一起堆在了后面。
为了防晒,每个人的脸都蒙着面纱或者被帽子遮盖。时值盛夏,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洒下,光是坐在船里就很消耗体力。
小船踏浪前行,有时水花会随风迎面扑来,即便如此,酷暑仍让人无法忍受。特别是这两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虽然一脸疲劳,但是也夹杂着一丝接近都市的安心感。
他们是被称作魔剑士和炼成术师的人。能斩杀魔物的魔剑使,以及可以使用炼成术打倒魔物的炼成术师。
“很久没来这个都市了呢”
眺望着在视野中渐渐变大的都市,砂色头发的年轻人一脸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他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躯体非常结实。那是经历过锻炼和实战彻底洗礼的战士肉体。龙形剑锷的大剑被他扛在肩上。
“法迪亚。你呢?”
用包在头上的布条擦了擦汗水之后,年轻人回头问身后的金发男子。
“我是在科诺德出生长大的。即使几个月不回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被称作法迪亚的男子一脸阴沉地把脸一扭,用无趣的口吻说道。他衣服上披着绯红色的斗篷,头上和年轻人一样裹着布,收入鞘中的长剑握在左手中。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位魔剑使,但是他既可以使用魔剑,也可以用炼成术。
“洛克。你对那种家伙说什么都没用。”
从紧靠在旁边的船上传来这么一句话。有两名女性乘在那艘船上。
对年轻人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身材小巧少女。身穿无袖的白色上衣和同色的裙子,外面还穿有一件皮革衬袄。露出的肩膀被太阳晒得微微发黑。头上戴着红色缎带装饰的白帽子,垂到腰间的蓝色长发很是显眼。
尽管酷暑难耐,她却一脸清凉的表情。这是因为她让风精围绕在自己身边,源源不断地向自己吹风。她是炼成师。
另一个人,和这位少女背靠背地坐着。身高很高,华丽的黑色长发、刚柔并济的微笑、以及手中的长枪让人印象深刻。之所以背靠背地坐着,是为了接受风精的凉风恩惠。
她手中的枪,枪头像黄金一样闪耀,黑色长柄上有四根牙状凸起,并刻着古代文字。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枪。
这是太阳神路使用过的传说级武器。光之枪。
黑发女性一边随意地玩弄着光之枪,一边转头和少女搭话。
“对了菲尔,你在科诺德待了两个月了吧”
“嗯嗯。我现在对这个都市了如指掌,比谁都知道得多”
伸着懒腰的少女——菲尔面无表情地自夸道。
“洛克、娜奇,要是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吧,不用客气”
“那就靠你了哦”
黑发女性——娜奇一脸苦笑。就算菲尔的态度中有一半是认真的,那另一半明显就是对法迪亚的挑衅。洛克叹了一口气。
——自从出了海之国,菲尔就一直像这样。
法迪亚本来不是和洛克他们一起行动的。在洛克的拼命请求下,他才勉强加入了旅行队伍。这是几天前的事情。虽然菲尔和娜奇并没有反对,但是也没有积极赞成。
而且时至今日,娜奇还经常与法迪亚保持距离,菲尔有时也会像刚才那样挑衅他。虽然洛克每次都劝她不要这样,但是现在也懒得再劝了。而且,洛克觉得法迪亚会像往常一样无视她。
但是,金发剑士出人意料地斜眼看了看菲尔,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
“请列举出科诺德都市里,百年前就存在的酒馆”
菲尔完全没想到法迪亚会有这种反应,炼成师少女眨了无数次眼睛后,皱着眉头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
“应该有‘美味’、‘葡萄田’、‘好奇心’。还有……‘良樫杖’”
待菲尔说完后,法迪亚面带嘲讽地笑道。
“你被骗了啊。‘好奇心’这家店别说百年了,连三十年都没有”
“诶……。但、但是我听说‘好奇心’的老板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啊”
看到菲尔翠玉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法迪亚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个店的老板确实很正直。除了这句谎话以外,似乎的确没有听说过他撒谎的事。而且,‘好奇心’是什么时候开店的这种事,大部分住在科诺德的人都知道。”
作为外来者的菲尔,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蒙骗。洛克看了看绷着脸沉默不语的菲尔,向法迪亚笑道。
“不愧是科诺德长大的人啊。等到了科诺德,就请你带带路吧”
“我为什么要——”
法迪亚皱着眉头,一脸“别开玩笑了”的表情。洛克用布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并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在头顶正上方照耀着。
“可以的话,明天之内就把装备准备好,后天就从科诺德出发。你知道在沙漠中旅行都需要些什么东西吗?”
法迪亚头上裹着包头布,似乎有些不高兴,沉默不语。至今为止都没有踏入过沙漠的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大约五秒钟过后,金发剑士有些生气地打破了沉默。
“知道了。我陪你们买东西就是了。但是,仅此而已”
看他的态度,意思是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断然拒绝,毫不退让。洛克一脸疲惫地望向天空。
“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不会强行让你陪我们的”
没有感情、平和的声音传到了年轻人的耳朵里。这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音,是他肩上的大剑发出来的。
大剑只有单刃,白银的剑身上雕刻着黑色的纹理。银龙模样的剑锷上镶嵌着四色宝石。这把大剑是由龙变来的,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像这样说话。龙的名字是贺布。
“就像你习惯集体行动一样,他习惯单独行动。现在,只要能在战场上互相帮助就足够了。”
“的确”洛克点头同意道。并轻轻拍了拍魔剑的剑锷表示感谢。
“对了,你不用风之力或者水之力来帮帮我吗?”
洛克一边看着用风之力抵抗阳光直射的菲尔和娜奇,一边嫉妒地问道。魔剑的回答让年轻人始料未及。
“法迪亚没有使用炼成术吧”
洛克手持吸汗的头巾,绞尽脑汁地思考。的确是这样,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魔剑闪烁着剑锷中的四色宝石继续说道。
“恐怕他是在和你较劲。在你使用我的力量乘凉之前,他自己是不会使用风精之力的。”
洛克用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魔剑,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法迪亚。法迪亚一边粗暴地用布条擦着汗水,一边眺望着碧蓝的大海。虽然贺布所言只是推测,但是从法迪亚的性格来看,的确有可能是这样。
“很快就到科诺德了。水也还剩一些。你忍耐一下吧”
洛克一脸疲惫地抓了抓头发。
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率领魔物们出现在大地上的魔王巴洛尔,肆意蹂躏了整个大陆。人们制造魔剑、并且使用炼成术拼命战斗,但是仍然敌不过强大的魔王,也无法抵抗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优势的魔物,最终放弃了大陆。
人们选择了六个都市,离开了大陆。梦想着有朝一日讨伐魔王,消灭魔物,夺回大陆。
大约四个月前。洛克一行人在大陆中央的古城中,与魔王巴洛尔战斗。当然了,参加战斗的不只是他们。以洛克的师傅为首,还有多位伙伴。不管缺了谁都无法战斗到最后吧。
虽然出现了牺牲者,但洛克他们赢了。魔王巴洛尔被巴特达斯打倒,被魔王囚禁的勇者莎夏也被安全救出。
然而,悲剧却发生了。
艾莉西亚被魔王的仆从鉴可斯侵占了身体。
鉴可斯继承了魔王的遗志,想要唤醒库罗·库尔瓦哈,毁灭整个大地。
不管怎样都要把艾莉西亚救出来,而且必须打倒鉴可斯,防止库罗·库尔瓦哈觉醒。为此,在与魔王的决战结束之后,洛克和菲尔、娜奇三人继续踏上旅途。
数日前,洛克到访了位于大陆南侧海底的海之国,为了寻找救出艾莉西亚的线索。法迪亚就是这时候作为同伴加入的。
离开海之国时,距离他们最近的都市就是科诺德。
因此需要休养身体、准备旅行必需品的洛克一行人,便向“炼成都市”进发。
进入港口后,和阳光直射不同,一股热气将洛克他们包围。
尽管天气热得就算站着不动都会汗流不止,但是市场里仍然很热闹。停船处停着多艘折
叠了帆布的大船,身体壮硕的水夫们在搬运货物。
离停船处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小摊,商人们在大声交谈。
新鲜的水果蔬菜随意地堆放在箩筐里,满得都快掉出来了。也有一些浸在水里冷藏的水果在售卖,例如葡萄和杏子之类的。
刚捕获的大鱼被吊在屋檐上,旁边堆着为了方便使用而被削整过的泥炭。
主妇们一边谈笑一边在小摊之间往返,跑腿的孩子小跑着在人群中穿行。用葡萄或桃子做成的果汁似乎广受好评。
不仅有商人,魔剑使和炼成师的身影也有出现。他们把魔剑或者魔钢放在台子上售卖。也有看起来像是魔剑使或炼成师的客人,在挑选商品并与店主交涉。
在炼成师之中,也有卖冰的。利用水精的力量生成巨大的冰块,根据订单切割售卖。也有不在市场中交易,往酒馆、旅店送货的人。像今天这么热的天,仍然是人山人海。
“去买点什么吧?”
洛克将自己的船停在码头边上,就问菲尔和娜奇道。但是两个人沉默着摇了摇头。之所以不愿意去,是因为解除风精之力后,热气就会将她们包裹。四只眼睛在诉说着赶快离开港口的愿望。
法迪亚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一边擦着汗一边冷淡地说道。
“我要回自己家了”
在科诺德停留期间,法迪亚似乎不想和洛克他们一起行动。他转身就要离开,洛克赶紧叫住他。
“不是说好了陪我们买东西吗?”
“反正你们现在要去艾蒙家对吧。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去那种地方”
虽然他的回答很冷淡,但是洛克却稍稍有些惊讶。不过这种感情就先不管了,洛克继续问道。
“那如果我们之后要买东西呢?去你家找你就行了吗?”
法迪亚皱了皱眉头,马上就不耐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想起来,自己以前曾经告诉过洛克自己家的位置。
“不必特地来找我。和艾蒙说就行了,那老爷子应该会派个使者吧。我也一样,有什么事我会通知艾蒙家的。”
法迪亚认为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也算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就这样吧。
眺望着法迪亚消失的身影,洛克在心中想道。但是娜奇并不这么认为,她愤怒地皱着眉头。
“洛克。这样真的好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还是用长远的眼光来看待他吧”
洛克用安慰的口吻说着,菲尔立刻用讽刺的语气插嘴道。
“先不说性格如何,不可否认,他的剑术和炼成术倒是能发挥一点作用呢”
“在我看来,他已经很合作了”
不想让主人难堪,洛克背上的魔剑说道。因为抑制了说话的音量,街上的行人并没有注意到魔剑在说话。
像是无法接受似的,菲尔嘟着嘴说道。
“这算是合作?
“你们之间存在着通过长时间才构筑起来的信赖关系。从细微的言行中就能得知彼此的想法。但是法迪亚不一样。从这一点来看,我觉得他已经在尽他所能地与我们合作了。”
贺布所说的话虽然没有感情,但是似乎对娜奇和菲尔很有效果。两人面露难色陷入沉思。看她们俩这样,洛克开口道。
“正如贺布所说,我也觉得那家伙并没有排斥我们。我们的确打算去艾蒙家,而且没有和他说。但是,他不是也明白了吗”
听到这些话,两人一脸释然。娜奇尴尬地说。
“我明白了。洛克和贺布说的不错。虽然现在马上就改变对他的态度还是很难做到,不过就这件事来说,我没什么异议了”
娜奇的回答很认真。洛克对她点点头,又望向菲尔。炼成师少女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
“我虽然认为他的态度有问题,但是也能理解洛克说的话。我也会尽量少说几句”
“拜托。别再让我操心了,你们两个”
洛克一边说着担心菲尔和娜奇的话,一边在内心反省。从法迪亚的性格和至今为止的交往来看,事情会变成这样应该很容易想到。
——我得振作起来才行。
“对了,赶紧离开这里吧。我都快被晒干了……”
无精打采的菲尔拉着洛克的衣角催促道。她背着的背包,比洛克和娜奇的大了整整一圈。
菲尔的背包里,装着艾莉西亚曾经使用过的圣盾。可能因为是神器吧,虽然作为一面盾牌已经足够大了,但是力量柔弱的菲尔也能背得动。不过,体积大这一点无法改变。
三人出了港口,得以从喧闹和人群的热气中解放出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抬头一看,耸入天际的精灵树映入了眼帘。
老炼成师艾蒙的家,就在精灵树旁边。
宽阔的庭院被栅栏分成了几块,里面载着各种各样的植物。
“和两个月之前有些不一样呢。”
看到栅栏里面的植物和花,菲尔不禁感叹道。为了寻找救艾莉西亚的方法而分头行动时,她曾经寄宿在这个家里。
栅栏中既有麝香草、金丝桃等为世人所熟知的花,也有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有毒的红色细长蘑菇,或者由细长藤茎缠绕成球状的奇怪植物。
菲尔淡然地眺望着这一切,旁边的洛克却看呆了。要是不知道艾蒙为人和善的话,这风景还真让人有些不安。
洛克穿过庭院来到屋子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和菲尔年龄相仿的少女。紫色的头发在肩膀处剪得整整齐齐,穿着短袖衣服和短裤。虽然看起来也像是一位少年,但是脸的轮廓和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少女的气息。她看到洛克,惊得瞪大了眼睛。
“洛克!还有娜奇和菲尔!”
“好久不见,菲欧娜。你还好吗?”
洛克笑着叫出了她的名字。菲欧娜是炼成师,曾经和洛克他们在大陆一起冒险过很多次。她的面容显得很温柔,但是内心却坚强得让人无法想象,是一个可以信赖的重要伙伴。
菲欧娜只说了一句“嗯嗯”,然后就用湿润的眼睛盯着这个年轻人。站在洛克身边的菲欧娜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菲欧娜。像抱我的时候一样,你也可以紧紧地抱住他哦。紧紧地”
菲尔的话还没说完,菲欧娜就回过神来,脸红到了耳根,摆了摆手。
“那、那是因为我听说,菲尔去和魔王战斗了所以……”
“洛克也和魔王战斗过了哦?”
菲尔有些得意忘形,越说越起劲,菲欧娜则像一个想到恶作剧点子的孩子一样,红色的眼睛泛着光。极其自然地走到菲尔面前,温柔地抱住了蓝发少女。
“菲尔真是爱撒娇啊。想要拥抱的话,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诶,不是,不、不是啊。不是我要……”
菲尔没想到会这样,慌忙之中的反应失去了平时掩饰。菲欧娜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笑着放开了她。
——诶。菲尔竟然理亏了,真是少见啊。
洛克感慨万千地看着菲欧娜。菲尔则用怨恨的眼光盯着紫发少女,但是她知道是自己先率发难,既然自己输了也就不能再做什么了。
之后,菲欧娜也轻轻地抱了抱娜奇。但是,拥抱洛克还是感觉太羞耻了,只好红着脸和洛克握了握手。洛克也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菲欧娜的手软软的,很暖和。贺布也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先进屋吧。不过艾蒙先生现在不在家。”
菲欧娜将三人领到了接待室。娜奇把光之枪寄存了,但是洛克还小心地抱着贺布。因为这把魔剑不仅仅是武器,还是伙伴。菲欧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说什么。
进入接待室的洛克一行人,感受到了凉风的吹拂。吊在天花板上的绿色玻璃珠,产生了微风,缓慢地搅动着室内的空气。
“这真是太厉害了”
看到洛克望着天花板发出感叹,菲欧娜笑着说明道。
“它使用了风精之力哦。风力可以调整,所以要是觉得风不够大的话,尽管和我说,不用客气”
接待室的地板上铺着的绒毯,颜色让人有一种沉静感,窗台上放着的花瓶中,白色的金银花正在盛开。因为只有客用的沙发,所以菲欧娜自备了椅子,并将其放在了沙发对面,将桌子夹在中间。
椅子刚摆好,艾蒙的妻子就用托盘端着相应数量的陶杯进来了。
“好久不见。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洛克他们回礼后,佝偻的老妇人优雅的笑着,把陶杯放到桌子上。菲欧娜也帮忙摆放。
“外面很热吧。请慢用”
等艾蒙的妻子出去之后,菲欧娜转过身面对着洛克他们。她紧紧地盯着砂色头发的年轻人的脸,表情放松了下来。洛克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这样”
菲欧娜慢慢地摇了摇头。
“洛克,那个……我听菲尔说你很消沉。所以很在意”
她说话之所以吞吞吐吐的,
恐怕是在犹豫是否要说出艾莉西亚的名字吧。察觉到这一点的洛克,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是马上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已经没事了”
洛克拿起陶杯。杯中盛的好像是果汁饮料。水果榨汁后加水溶解,再加蜂蜜和砂糖调味。
菲尔和娜奇也拿起了杯子。
“虽然不是酒——祝我们再次相聚”
“嗯。同时也庆祝你们的胜利”
菲欧娜也拿起茶杯,四个陶杯轻轻地在桌子上碰了一碰。除此之外,洛克还用杯子碰了一下立在一旁的魔剑的剑柄。
喝了一口,便知道这种水果饮料应该使用了柑橘系的水果。饮料很凉,口感也很好,感觉体内残存的暑气都被逼出来了。但是,稍稍有一点咸味,这让洛克有点意外。
“加了盐吗?”
“我听说在这个时节,饮料中会稍微加一点盐”
听菲欧娜这么说,娜奇点头表示同意。
“这么热的天气,的确会想补充点盐分呢。而且一般也会喂红骆驼吃盐呢”
菲欧娜听到红骆驼这个词语,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马上就理解了。
“对了,你们去贝亚费尔了吧。情况怎么样?”
菲欧娜用认真的眼神如是问道,充满了对洛克一行人的担心。
洛克和娜奇望向蓝发少女。菲尔把在“文化都市”贝亚费尔发生的事情,以及到访海之国、理想乡的事告诉了菲欧娜。炼成师少女听后瞪大了眼睛。
“理想乡真的存在啊……”
菲欧娜非常震惊,除了这句话以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据说理想乡是众神离开地面世界后移居的世界。只有在古老的神话和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才会出现这个名字。这话如果不是洛克他们说的,菲欧娜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吧。
“我们并不是因为打算去才去的,其实是偶然到那里的。而且众神似乎去了其他地方,不见他们的踪影。”
菲尔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洛克他们到访的理想乡,已经变成了一个静待毁灭的世界。不见众神的身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只有化为废墟的建筑和一望无际的沙漠、荒野。
遇到的生物也只有一匹被称作安巴尔的马,连虫子都看不到一只。神兵和净云等由神制造出的东西,在默默执行远古时代就接受的命令,四处巡逻。看到那副光景,很难想象众神还在的时代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菲尔并没有像这样具体地说明。
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对理想乡持消极否定的态度。菲尔没有打算对友人心中的理想乡形象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菲尔简洁地说明了情况后,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把短剑。
“还有,这是在理想乡里得到的路之虹”
菲尔小心地将短剑从鞘中拔出。短短的剑身发出了彩虹一般的七色微光。改变观看的角度,颜色也随之变得鲜明起来。
“好厉害……”
菲欧娜看得瞠目结舌,像是想不到其他词语似的赞叹道。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剑刃上那压倒性的光芒。菲欧娜作为高技量的炼成师,清楚地感受到了路之虹的力量。
菲尔把短剑收回鞘中。其实,得到路之虹的她,比菲欧娜还清楚这种力量的可怕之处。不能随便让它保持出鞘的状态。
“路之虹可以消除它所接触到的东西的‘力量’。我的炼成术和贺布的力量都被消除过。邪法和诅咒也不会例外吧。——应该可以把艾莉西亚从那个魔物手里救出来”
最后一句话中,蕴藏着强烈的感情。菲尔在海之国第一次见到了被鉴可斯附身的艾莉西亚。那时候心中的震惊、愤怒以及悔恨,至今仍在她心中翻腾。
三个人中,由菲尔保管着圣盾,这正展现了她一定要救出艾莉西亚的决心。
“——菲尔”
菲欧娜用沉稳的声音,呼唤了蓝发少女的名字。菲尔猛地回过神来,望着坐在对面的菲欧娜。紫发少女为了让同龄的友人冷静下来,再次温柔地鼓励道。
“这是最后一战了呢”
“是的”
翠绿色的眼眸中蕴含着一定要终结这一切的决心,菲尔回答道。菲欧娜虽然释然一笑,但是神情马上又认真了起来。
“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发?再怎么说也不会今天就走吧?”
“我打算明天之内做好准备,后天早上出发。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就进军那片沙漠。”
洛克他们曾经去过一次大陆北部的沙漠。那是一年前的秋天。
现在时值盛夏,沙漠肯定会以更严峻的酷暑欢迎到访者吧。准备不充分的话,肯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被消耗得动弹不得了。
听到洛克的回答,菲欧娜似乎放心了。
“太好了。我想让你们见一见艾蒙先生。差不多天黑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很忙吗?”
菲尔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菲欧娜不禁苦笑。
“已经安定到可以回家吃下午饭的程度了。但是,工作好像还是很多,这次还说要叫奈杰尔过来什么的。说是有很多事都想交给他做”
菲尔吃惊地张大了嘴。奈杰尔是菲尔德师傅,她一直都恭敬地叫他老师。现年四十三岁。褐色头发和深邃的面容是这个男人的特征。
将从魔物手中夺回的无人都市伽利亚改造成移动要塞的人,就是这个优秀的炼成师。他现在应该在管理伽利亚才对。
“老师要来科诺德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过艾蒙先生应该知道吧”
听到菲欧娜的话,菲尔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询问菲欧娜附近有没有好的旅馆之后,她表示她会帮忙带路。
“我也知道几个好地方,所以不用麻烦你啦”
菲尔客气地说道,菲欧娜则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给他们带个路,顺便去澡堂洗个澡再回来吧。今天很热呢”
洛克一行人谢过艾蒙的夫人,就和菲欧娜一起出门了。虽然也可以选择一直等到艾蒙回来,但是既然要在科诺德待到后天早上,就有必要找一个落脚点。而且正如夫人所说,自己也想把身上的汗水冲洗干净。
同时,拜托艾蒙的夫人给法迪亚家传了一句话。
“我们明天去买东西,明早请到艾蒙家集合”
老夫人笑着答应了。
太阳已然西斜,感觉阳光变得温和起来了。烈日当头的时候不见踪影的吟游诗人和人偶师站在街边,弹着竖琴吟唱诗歌,或者吸引小孩子们来看人偶剧。
娜奇开心地望着围观人偶剧的小孩子们。
“巴特达斯和魔王巴洛尔战斗的戏剧果然很有人气呢”
“毕竟打倒魔王,解救被囚禁的勇者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呢。而且,大家都孜孜不倦地在剧本上下功夫。艾蒙先生也说过今年一直都是这样呢。不过也不是没由其他诗歌啦”
菲欧娜用轻快的语调说道,然后将视线移向了走在身边的洛克。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和愕然,她变得不安起来。
“难道说,洛克不喜欢这些?可是这些人歌颂的是你的师傅啊……”
菲尔和娜奇对视了一眼。
自从在贝亚费尔重聚之后,洛克看起来就不怎么喜欢歌颂魔王决战的诗歌。自身存在问题的诗歌也不少,洛克虽然自己也没闲工夫管这些,但是将强烈的感情表现在脸上的洛克,让菲尔和娜奇很担心。
不过洛克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只是为难地回答道。
“虽然有些作品让人很生气,不过并不重要。只是,那种诗歌,我该怎么说呢……”
洛克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正在弹琴的吟游诗人身上。
他也在歌颂巴特达斯,但是在诗中登场的洛克的师傅,嘴里含着蔷薇,说着一些令人不快的台词。诗歌中的巴特达斯被过度美化,过于夸大其词了。洛克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但是,正在仔细听歌的年轻姑娘们却两眼发光,表现得无比沉醉,让人不忍心去打断。
作为弟子的洛克,知道巴特达斯其实是一个年过三十,面目凶恶的大酒鬼,但是让大家直面现实的话,谁也不会得到幸福。
“但是,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多看看那些戏剧、多听听那些诗歌。”
菲尔看到洛克的态度之后,就放心了。她竖起食指,自信地说明道。
“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巴特达斯的时候,就把这些事讲给他听。在师傅或者莎夏的面前讲”
听到这句话,不仅是洛克,连娜奇也笑喷了。听到诗歌内容的那三个人会有什么反应,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只有从未见过他们的菲欧娜听得一头雾水。
可能是太过于搞笑了吧,娜奇笑得喘不过气来,用枪支撑着身体。洛克则抚摸着娜奇的后背帮她顺气。菲尔顺便又说了一句。
“还有,把这些事告诉艾莉西亚的话,她也会一边吐槽一边高兴吧。”
“你这么一说,可能的确会这样呢”
艾莉西亚的母亲是前吟游诗人,她被教会了各种诗歌以及乐器。也曾经在洛克面前展示过几次。她听到这些的话的确会很开心呢。
“啊,洛克。也有不是歌颂巴特达斯的诗歌哦”
菲欧娜说道。洛克一行人应声向那边望去。
年老的吟游诗人,坐在阴凉处演奏着小提琴。老人所吟唱的诗歌,歌颂的是布拉库利这个已经毁灭了的国家的国王——拥有“刚剑王”之称的英雄诺伊修。
“最近关于诺伊修的诗歌也经常被颂唱呢”
“如果全都是巴特达斯的诗歌的话,再怎么改编也会腻呢”
菲尔的话中带有些许讽刺,菲欧娜不禁苦笑。
“还有一个原因,关于诺伊修的冒险,以及打败怪物的轶闻有很多都流传了下来”
“我也曾经听过诺伊修打败怪物的传说。捕获三头犬怪,或者打败毒沼里的大蛇之类的……”
年轻人听着菲尔她们的对话,突然想起了法迪亚。那个金发少年是诺伊修的子孙,这件事只有洛克知道。但是,他像讨厌蛇蝎一般讨厌诺伊修,而且很看不起他。
法迪亚之所以如此顽固地拒绝和我们一起行动,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不想听到这些诗歌。
无聊的对话还没结束,洛克一行人就到达了旅馆。幸好还有空房间,就订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四人放下行李向澡堂进发。
将肩膀泡入水中,感觉身体中积攒的疲劳渐渐被消除了。菲尔全身心地享受着舒适的热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旅馆附近的澡堂。因为天还没黑,所以客人还很多。在这个季节,澡堂里设有两个浴槽,一边是热水,一边是冷水。
像今天这么热的日子,冷水浴槽里人比较多。但是在冲洗完毕后,菲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热水。
——毕竟后天早上出发之后,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澡堂无缘。
这样一想,就算会有些热,今天和明天还是都泡热水吧。
再者,说不定这两天是最后的泡澡机会了。
自己一行人要挑战的敌人是比魔王还强大的鉴可斯。就算打败了鉴可斯,要是库罗·库尔瓦哈复活的话,大地也会被毁灭。
在到访理想乡之前,菲尔还不是很理解大地毁灭的意思。就算说这里的大海、天空、海洋等一切都会消失,自己也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
但是,现在懂了。
理想乡里没有生命的迹象,水也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砂石荒野。那是一个让人感觉没有明天的世界。那就是毁灭吧。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菲欧娜透过升腾的雾气看着菲尔的脸,问道。娜奇也在旁边。
菲尔表现得像是被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似的,歪着脑袋。
“我看起来严肃吗?连续坐了好几天船,只是身体变得稍微有些僵硬而已”
这话也不假。从海之国出发,到达科诺德花了四天,白天几乎都是在船上度过的。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一个合适的岛屿停靠休息,但是这并不足以缓解疲劳。
“菲尔也这样吗。我也感觉肩膀稍微有点僵硬。”
菲尔向微笑的娜奇投去了冷冰冰的视线。
“因为娜奇的胸口上挂着两个重量级的行李呢”
“啊,好厉害啊”
菲欧娜也用羡慕的眼神盯着娜奇的胸部。黑发枪使的笑容消失,变成了为难的表情,随后又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以免自己丰满的胸部暴露在那四只眼睛的注视之下。
菲尔低头一看,自己的胸部描绘出了一道非常平缓的曲线。虽然确信它有在成长,但是怎么想都不可能长得有娜奇的那么大。
看到菲尔这样,娜奇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洛克曾经这样说过哦。‘菲尔也长高了呢’”
菲尔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点了点头。
“但是,洛克仍然会经常摸菲尔的头,对吧”
菲尔一脸茫然地盯着眼前这个笑容稍微有些恶作剧意味的娜奇。不出一秒,蓝发少女的脸就红了起来。菲欧娜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旁观。
“我很羡慕你哦。我从来没有被洛克摸过头。不仅是我,连艾莉西亚也没有”
菲尔无言以对,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她从未想过这件事。
要是自己长得有艾莉西亚那么高,洛克还会像往常一样摸我的头吗。
娜奇悠然地笑了笑,说道。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成长的方式。菲尔以菲尔的方式在成长,洛克很明白这一点。而且还可以被他摸头。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菲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满脸通红地泡在热水里。
西斜的太阳,将天空渐渐染成了朱红色。地面的影子也变得更加浓郁、细长。行人渐渐变少,吟游诗人和人偶师也一个个地离开了。
洛克出了澡堂,呆呆地眺望着街道,等待着菲尔她们出来。
“虽然我已经习惯等待了,但她们三个也太慢了吧”
“是你太快了。你应该再认真帮我洗一下的”
听到洛克的抱怨,背后的魔剑做出了回应。刚来到科诺德时那暗淡的剑身,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银灰色的光芒。洛克向澡堂老板要了些热水,在澡堂的角落为魔剑洗了个澡。贺布非常讨厌自己被海风弄得一身盐气。
“我为你清洗所花的时间,比我自己洗澡花的时间还多啊”
“这两者无法比较。你洗澡本来就不费时间吧”
他们正聊着天,菲尔就从澡堂里出来了。她没有穿皮革衬袄,只穿着无袖的上衣加一条裙子。
“久等了,洛克。娜奇和菲欧娜也快出来了。”
菲尔望着澡堂的方向,随意地挽了挽头发。可以窥见白皙后颈。和被阳光晒黑的前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受到一丝女性的妖娆。刚刚出浴,带有些许红晕的脸颊也显得有些香艳。
洛克不禁看得出神,菲尔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回头问道。
“怎么了,洛克”
“没、没什么”
虽然洛克马上就回答了,但是因为慌张所以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菲尔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和往常一样戏弄他道。
“难道说,看我看得入迷了?”
年轻人哑口无言。因为被她说中了。
洛克看菲尔看得入迷,这还是第一次。
洛克以前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没有把菲尔当作异性来看待。虽然洛克认真地接受了菲尔所说的老婆一词,但是对他来说,菲尔是如同妹妹一般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洛克才对看菲尔看得入迷的自己产生了不必要的困惑,无法做出回应。
年轻人尴尬地挪开了视线,菲尔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大约过了三秒钟之后,菲尔理解了其中的意味,红着脸低下了头。
沐浴在傍晚的阳光下,两人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又细又长。
在等待娜奇和菲欧娜出来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一直默默地站着。
“艾蒙先生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因为菲欧娜这么说,所以洛克他们并未返回旅馆,直接去拜访艾蒙家。
正如她所预想的那样,艾蒙刚刚到回家不久。
“噢噢。你们三个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对,应该说三人一剑”
艾蒙和往常一样,坐在摇椅上迎接洛克一行人。
有些肥胖的身体上裹着宽松的长袍,圆圆的鼻子与满是皱纹的面容,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还是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印象。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洛克长得更结实了啊。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巴尔”
听到了师傅的名字,洛克有些羞涩地红了脸。艾蒙慈祥地笑着,也和娜奇、菲尔分别聊了几句。
“娜奇君也越来越有战士的风格了呢。菲尔没有受伤,这比什么都好”
娜奇释然一笑,注意到艾蒙称呼蓝发少女为“菲尔”,便饶有趣味地看了菲尔一眼。
在贝亚费尔会合之前,菲尔一直都在艾蒙家生活。从这个称呼可以看出,菲尔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的日子。
听到艾蒙的话,菲尔仍旧面无表情,回答也有些冷淡,但是谁都能看出她这是在掩饰羞涩。艾蒙忍着笑意,把妻子和菲欧娜叫了过来。
“我打算和他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不要回来得太晚哦。你已经一把年纪了”
看到妻子温和的笑脸,艾蒙有些意外地问道。
“你不一起来吗?”
“你们要谈正经事不是吗。我就留在家里吧”
“我也留下来。有一些今天就得完成的工作还没做完”
菲欧娜也露出微笑以示歉意,并微微低下了头。洛克觉得有些遗憾,但是菲尔却一点都没有这种表现,和往常一样淡淡地说道。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但是,明天请你陪我们一起去买东西”
说完后,菲尔对菲欧娜使了个眼色。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的只有菲欧娜以及用余光看着
菲尔的洛克。紫发少女笑容满面地用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啊。
洛克理解了刚才的小动作。菲欧娜是为了不让艾蒙夫人一个人留在家才这么说的吧。菲尔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一边淡淡地回答,一边暗地里用眼神表示理解。
虽然菲欧娜不能一起来有些遗憾,但是洛克心中更多的是喜悦。
在两人的目送下,洛克一行人和艾蒙一起出了门。
虽然太阳落山了,天空有些昏暗,但是沿路都有路灯的微光照明,对走路来说没有影响。为了不让坐着摇椅在前面带路的艾蒙听到,洛克压低声音说道。
“呐,菲尔。家人真是好啊”
洛克知道菲尔和亲人的关系很差。也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家人抱有一种不信任感。
但是,从艾蒙对菲尔的称呼、以及菲尔和菲欧娜之间的小动作来看,这四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这件事令人非常高兴。
菲尔微微歪着脑袋,嘴角浮现出坏笑,用其他两个人听不到的音量说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快点为你生个孩子吗,洛克”
这句话让洛克始料未及,惊得瞪大了眼睛。菲尔把视线从洛克身上挪开,继续说道。
“当然了,不管是菲欧娜,还是艾蒙、夫人,我都非常喜欢。但是,我的家人是你、艾莉西亚、娜奇。——快点把我们的家人夺回来吧”
洛克想说的话似乎已经传达到她心里了。年轻人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苦笑着轻轻摸了摸菲尔的头。
艾蒙很快就把大家带到了酒馆连成一排的街道上。就算夏天很热,这里也人流涌动,不管哪一家酒馆看起来都很热闹。
艾蒙把摇椅停在了一家店前。看板上画着一个正在啃排骨的小孩,洛克还记得这家店。这家店名叫“美味”,洛克一行人第一次遇见艾蒙时,就被带到了这家店。
这是艾蒙常去的店,就算这个老炼成师乘着摇椅进去,店里的人也见怪不怪了。
四人围坐在酒馆深处的一张大桌子边,艾蒙招呼伙计过来,用耳语交待了些事情。伙计频频点头,行了一礼后就朝厨房走去了。坐在摇椅上的老炼成师满足地笑着,回头对洛克他们说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不过还是等之后去别的店再说吧。让我们先在这家店里干杯吧。而且,我请客,所以结账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非常感谢。其实我们肚子也正好饿了,真是帮大忙了”
洛克笑容满面,诚心地表示感谢。菲尔和娜奇也很有礼貌地低下了头。
对应数量的陶杯和酒瓶送上了桌。有蜂蜜酒和葡萄酒两种。酒是艾蒙点的。喊了一声干杯后,洛克将葡萄酒一饮而尽。葡萄酒很凉。
自从到了科诺德,入口的东西也就只有艾蒙夫人做的果汁饮料了。而且,酒精在身体中扩散的感觉,让人感觉非常爽快。
但是,洛克只饮一杯,之后就准备喝冷水了。虽然学会了喝酒,但是醉酒的不安无法从心中抹去。毕竟,艾蒙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还是想让自己意识清醒一点。
香草汤、醋腌卷心菜、熏制贝类等也抬上了桌。洛克一行人一边吃,一边叙述他们在贝亚费尔的调查结果以及在海之国、理想乡发生的事。
“是不是在这里让您看一路之虹比较好?”
菲尔问道,艾蒙一边咀嚼着贝类一边摇头道。
“不……。等我们去下一家店时再给我看吧。这里人多眼杂”
听说法迪亚加入了队伍,老炼成师一反常态地大笑道。
“你们说服了那家伙?真是了不得啊”
“他的性格为什么会那样啊。艾蒙先生您知道吗?”
娜奇一边吃着醋腌卷心菜,一边失望地问道。正在喝香草汤的洛克也不禁停了下来。
法迪亚为什么想成为国王。洛克知道其中的缘由。
听说他的祖先,是一个抛弃人民逃命的卑劣国王。法迪亚想要成为国王,证明自己和祖先是不一样的人,从而与自己那令人讨厌的血脉划清界限。因为自尊心强而不告诉其他人,也许这既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不幸。
老炼成师被娜奇这么一问,吞下口中的熏制贝肉,转头说道。
“嗯。那孩子一直都很要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你们能耐心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吗。要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相处融洽的话就没办法了”
关于法迪亚祖先的事情,艾蒙恐怕是知道的。从老炼成师装糊涂的态度中,洛克确信了这一点,笑着点了点头。
“我尽力。毕竟他也是个很可靠的家伙。对了,艾蒙先生有什么话想告诉法迪亚吗?”
洛克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洛克觉得艾蒙在担心法迪亚。艾蒙摇着摇椅,这个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罕见的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想想。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就这样告诉他吧,‘注意不要拖洛克他们的后腿,在受重伤之前就回来吧’”
虽然洛克他们被这带有讽刺意味的表达方式逗得笑喷了,但同时也听出了蕴藏在其中的真挚。后半句话才是这个老人的真意吧。
“我会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他的”
刚结束这个话题,伙计就把料理端上来了。洛克一行人看到这料理都惊呆了。只有艾蒙一脸愉悦。其他客人也一样,他们似乎对端上来的料理以及洛克一行人感到很惊讶,不断向他们投去惊异的目光。
在一个几乎比桌子还大的盘子上,盛着一条黑龙。洛克他们曾经吃过一次。这道菜名叫库罗·库尔瓦哈。
伙计们慎重地把盘子放了下来。仅这一道菜就把桌子占满了。升腾的香气刺激着洛克的食欲。伙计们又准备了一张小桌子,来放置陶杯、葡萄酒以及蜂蜜酒等东西。
“这道菜,好像需要很多材料,不是随时都能做出来的吧……”
还处于震惊之中的娜奇问道。艾蒙得意地笑了。
“之前,在和菲尔告别的时候,我就拜托他们去准备了。本来打算等你们解决了一切之后再为你们庆祝的。虽然早了一点,不过用它来预祝你们的胜利也不错吧”
盘子上的库罗·库尔瓦哈,和一只肥硕的鸡差不多大。体型看起来像一只蜥蜴,全身覆盖着黑色鳞片。头部生有两只角,背上长着类似蝙蝠的翅膀。
黑鳞是用涂抹过奶酪的土豆薄片烤制而成的。烤熟后再涂上由海藻等物混合而成的黑色酱料。
龙身体的不同的部位分别使用了蒸、烤的羊肉、鱼肉,以及雕刻过的野菜。挑自己喜欢的部位吃就可以了,或者全部品尝一遍也无妨。
——要是真龙只有这么大就好了。
在魔王城的地下亲眼看到过库罗·库尔瓦哈的洛克,心中这样想道。洛克当然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表示谢意之后就开吃了。
已经是第二次吃这道菜了,味道还是很棒。虽然鳞片有点辣,但是和野菜一起吃的话,味道刚刚合适。羊肉也很有嚼劲,鱼肉味道比较淡,感觉不管有多少都能吃得下。
虽然菲尔和娜奇中途就吃不下了,但是洛克和艾蒙还在不断地把龙的身体往肚子里吞。洛克一边嚼着羊肉,一边佩服地看着艾蒙。虽然知道他是个大胃王,但没想到他的食欲和胃口一点都没衰减。
两人完美地把盘子一扫而空,立在墙边的魔剑静静地闪烁着剑锷上的宝石,对自己的伙伴表示赞赏。
洛克一行人满足地离开了酒馆。
但是,和艾蒙的谈话并没有结束。不如说才刚刚开始。
艾蒙乘着摇椅拐了好几次弯,离开了热闹的街道。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前。
虽然从门边挂着的招牌来看,是一家酒馆,但是仔细一看,这家店没有窗户,安静得让人以为已经打烊了。
艾蒙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进入店中。洛克一行人也紧跟着老炼成师。
店铺又狭窄又昏暗。只有一个使用了火精之力的灯挂在天花板上,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小店。店里没有一位客人,柜台就在进门处,有一个矮小的老人坐在那里。很冷淡,也不打招呼。
艾蒙看起来毫不在意那老人的态度,乘着摇椅来到跟前的桌边。洛克挪开一把椅子,给艾蒙腾出位置。
菲尔和娜奇面面相觑,但是还是选择相信老炼成师,各自坐了下来了。洛克也把魔剑靠在桌边,坐到了椅子上。
“艾蒙先生居然知道这种店,真是令人吃惊啊”
菲尔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艾蒙那满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如果要谈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事情,这里很合适。而且,这家店的的下酒菜很不错。”
“还要吃继续吃吗”
娜奇一脸惊叹地盯着摇椅上的老人。艾蒙笑着摆了摆手。
“吃了库罗·库尔瓦哈之后,也就只能喝些黑茶或者果汁了。”
说着便向店主点了一些东西,然后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他看着洛克一行人,用有些严肃的口吻说道。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
想问……但还是从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开始说吧。——公会收到了一份报告,一个年轻女孩,在魔物的指挥下袭击了魔剑使。那个女孩的特征,和你们的同伴艾莉西亚很像。”
四人围坐的桌子瞬间被紧张的气氛所包围。洛克一行人面面相觑。艾蒙开始淡淡地描述那个女孩的特征。
“十七八岁。长长的银色头发,扎在两侧。红色瞳孔。穿着类似紫色裙子的服装,外面穿有黑色铠甲。而且,身处他都市——利姆利克的妮舞也传来了同样的报告”
三人再次被震惊。妮舞是艾莉西亚的师傅。她作为和巴特达斯一起打倒魔王的英雄广受赞誉,现在正在她的老家利姆利克。她被授予了“战斗顾问”的称号,帮忙运营这个都市。
既然是她传来的报告,那么听从魔物指挥的姑娘应该就是艾莉西亚没错了吧。
“——贺布”
洛克用不安和焦急的眼神望向靠在桌边的魔剑。
“我还可以探测到妖精颈环的存在。鉴可斯还没有完全支配她”
听到魔剑淡淡的回答,不仅是洛克,菲尔和娜奇也松了一口气。
鉴可斯虽然侵占了她的身体,但是并不能吞噬她的灵魂。艾莉西亚戴着的妖精颈环,正在守护她免受鉴可斯的吞噬。
不过,颈环的力量并不能永久保持。贺布推测,要是再任由时间流逝,鉴可斯总有一天会完全支配艾莉西亚。
“但是,时间不多了。大概还有两个月吧。”
听到贺布的话,洛克点了点头。对杵在桌子上的艾蒙说道。
“妮舞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到这里的?”
“是前天。妮舞本人则是在三天前得到消息的。”
听到这句话,三人诧异地歪着脑袋。从利姆利克到科诺德,坐船最快也要半个月。三天前的情报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这里。艾蒙察觉到了年轻人们的疑问,一拍手说道。
“抱歉。我应该事先说明的。现在,科诺德与利姆利克以及普罗多米尔三个都市正在做一个试验,你们知道风送球吗?”
“应该是,利用风精之力,把声音或者语音从一个风送球传到另一个风送球的技术……?我在伽利亚好像见到过几个……”
菲尔用缺乏自信的语气说道。洛克和娜奇听到她的说明,都点头表示原来如此。艾蒙再次拍手,对蓝发少女表示称赞。
“对了。风送球之间的距离太远,或者中间有障碍物的话,声音就有可能传达不到对面,这是它的缺点。为了改善这个问题,炼成师们不断尝试改进,最近终于可以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了。所以才拜托妮舞和巴尔参与试验”
洛克理解了其中缘由。
年轻人的师傅现在身处普罗多米尔。作为打败魔王的英雄,被授予了“魔王杀手”的称号,与“苍辉勇者”莎夏一起帮忙管理都市。想要与二人取得紧密联系,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声音或者语音已经可以立刻传达到对面了吗?”
娜奇用感叹的口吻地问道。洛克也不禁握紧了拳头。在科诺德就可以与普罗多米尔或者利姆利克的人直接取得联络,真是太厉害了。
“不是立刻。声音从利姆利克的风送球传到科诺德的风送球,需要六刻钟到八刻钟左右的时间。从普罗多米尔传到科诺德大概要十八刻钟到二十五刻钟。而且,较长的语音无法传送。”
“需要半天吗……”
洛克惊讶地叹了一口气。一天有十二刻。从利姆利克移动到科诺德,需要的时间按15天算的话,就是一百八十刻。虽然知道这不是正题,但还是感觉非常震惊。
这时候,店主走了过来。默默地将盘中的四个陶杯,放在桌子上。陶杯中装满了黑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略带酸味的独特香气。这是黑茶。店主放下一小瓶蜂蜜后,默默地向柜台走去。
洛克没有加蜂蜜就直接喝了一口黑茶。苦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别有一番风味。菲尔和娜奇也尝了一口,并皱着眉头将其喝光了。
等他们喝完,艾蒙再次开口说道。
“人类被魔物操控这种事,就连吟游诗人的诗歌中也没有出现过。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看错了。因为样子很像人类的魔物也有不少”
洛克默默地点了点头。绿骸婆鬼或者无头骑士等魔物,从远处看的确会被误认为是人类。
“因此,魔剑使公会目前还没有产生骚乱。至少在科诺德、利姆利克、普罗多米尔的公会,还没有针对此次事件的行动计划。”
说完,艾蒙用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洛克。年轻人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静静地回答道。
“请继续说吧”
“当然,妮舞也把此事告诉了身处普罗多米尔的巴尔。估计巴尔早就从魔剑使那边听到消息了吧。昨天,那家伙用风送球传来消息。‘要是事态发展到你们无法处理的地步,我会亲自动手斩杀魔物’”
“怎么会这样……”
菲尔和娜奇脸色苍白。洛克也大吃一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巴特达斯会把艾莉西亚也一起斩杀掉的吧。他所说的斩杀,就是这个意思。
艾蒙继续说道。
“所幸,知道魔物真正身份和目的的人,只有以你们为首的少数人。但是,要是这件事被这个都市的人知道了的话……巴尔也好莎夏、妮舞也好,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了吧”
洛克虽然很震惊,但是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并接受了艾蒙所说的话,他的冷静让自己都觉得意外。
——师傅说的话是理算当然的。
如果库罗·库尔瓦哈觉醒了的话,大地就会毁灭。这种威胁和魔王巴洛尔相当,或者说更为严峻吧。虽然洛克一行人拥有和年龄不相符的经验和实力,但是就算如此,人们也不会把世界的命运交给他们决定。
——但是,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
“就算如此,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
娜奇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鉴可斯要多次露面呢。那个魔物的目的,不是让库罗·库尔瓦哈觉醒吗。应该尽量避免惹人注意的举动才对啊”
她这么一说,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洛克抱着手陷入沉思。菲尔和艾蒙也没法马上做出回答,少女望着黑茶发呆,老人摇着摇椅小声嘀咕着什么。
立在桌边的魔剑,用冷静的口吻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鉴可斯恐怕是在积累与人类作战的经验吧”
“为了与我们战斗而做准备吗?”
洛克以确认的口吻问道,魔剑剑锷上的宝石闪着明亮的光芒表示肯定。
“对。鉴可斯确信你们会去找他。就算侵占了艾莉西亚的身体,也不能保证胜利”
“所以说,才想要尽量熟悉战斗吗。但是,这样的话——”
洛克刚要说出口,又皱着眉头陷入了沉默。但是,年轻人欲言又止的那句话,被作为伙伴的魔剑准确地说了出来。
“鉴可斯为什么不把魔剑使他们杀了。你们想问的是这个吧”
洛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杀人的艾莉西亚,这种想象对年轻人来说太过于不愉快了。在三人疑惑且震惊的视线下,刻着黑纹的白银大剑淡淡地说道。
“曾与我们在海之国对峙的鉴可斯,拥有不下于魔王的力量。一般的魔剑使或者炼成师遇到他,根本无法活着回来。但是,仅科诺德、利姆利克两个都市就传来了好几份发现报告。”
“是故意让他们活着回来吗……?不、不是这样吧”
菲尔马上放弃了自己说到嘴边的想法。鉴可斯没有理由这么做。贺布说道。
“他们为什么能够逃回来。我认为,是艾莉西亚的灵魂在反抗鉴可斯的支配,并且让他的行动迟钝化了”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娜奇愕然地望着贺布。虽然她并不认为魔剑在胡说,但是这种想法听起来也太有跳跃性了。
“如果灵魂的主人很坚强的话,并不是不可能。就像莎夏用光之剑把魔王巴洛尔的灵魂封印起来一样”
洛克、菲尔、娜奇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心中怀揣的不安说出来。艾蒙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直率地问道。
“艾莉西亚君的灵魂还安然无恙吗?”
魔剑剑锷上的宝石闪烁着,两秒钟之后,发出了毫无感情的声音。
“说不准。但是肯定有所消耗吧”
大家都陷入了气氛严肃的沉默中。菲尔和娜奇咬着嘴唇,只能无奈地盯着桌子看。
“——没问题的”
冷静,又充满决意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发话的是砂色头发的年轻人。
“我们绝对会把艾莉西亚救出来的”
菲尔和娜奇抬起头,望着洛克。他的脸恢复了生气,笑容也回来了。艾蒙也将不安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抹去了。
洛克也不是一直都能乐观向前看。他也有犹豫、烦恼、止步不前的时候。
但是在这种时候,洛克必定会选择勇往直前。
看到洛克的眼神,菲尔
把一把短剑放到了桌子上。
“这就是,我们在理想乡得到的路之虹”
艾蒙发出了一声“嚯”的感叹声,小心地将短剑拿到了手上。剑只拔出了一半,就惊得目瞪口呆,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后便将剑收回鞘中。额头渗出了汗水。就算没有完全拔出来,老人似乎也知道这把短剑的威力非比寻常。
“你们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如果它不是你们的东西,我真想把它占为己有。”
“等我们用完了,把它交给您也没关系”
菲尔回答道。艾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像是责备一般,用力摇了摇头。
“你不能说这种话。这把剑,应该交给你们保管”
在这双饱含感情的眼睛的注视下,菲尔身体一震,无言以对。就算是和艾蒙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老人的这种态度。
艾蒙把陶杯中的黑茶一饮而尽,一脸忧愁地继续说道。
“路之虹,是神托付给你们的东西。不要轻易地交给任何人。”
“这是为什么呢?”
菲尔不懂老炼成师的意思,翠绿色的眼眸中蕴含着困惑,问道。
艾蒙没有立即回答,将空杯举到空中,一边找店主再次点单,一边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些事就能想明白了。把什么东西托付给别人,是非常困难的。要是那东西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的话,就更难了……如果你们必须把手上的魔石、光之枪交付给一个人的话,你们会随便找一个人就交付给他吗”
菲尔和娜奇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她们两人,比谁都清楚魔石和光之枪中蕴藏的强大力量。
但是菲尔并没有完全接受,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开口道。
“虽然我的话听起来可能有些轻率,但是我觉得如果是艾蒙先生您的话……”
“我已经快六十了。老实说,就算给我,我也很难运用”
艾蒙不苟言笑的回答,让菲尔有些过意不去,低下了头。看到她的表现,艾蒙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听说你们探索了理想乡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知道众神离开理想乡之后,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单单把路之虹以及安巴尔留下呢”
洛克一行人面面相觑。这件事他们三人也很在意。虽然洛克他们连推测都做不到,但是艾蒙可能已经得出了什么结论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对于有能力到访理想乡的人,把这些东西托付给他们也无所谓。众神可能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路之虹和安巴尔留了下来。就像众神当初离开地面世界时,留下了光之剑等神器一样”
“托付……”
菲尔的视线落到了手中的路之虹上。艾蒙的话,确实有一种只有经验丰富的老者才能说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厚重感。
“也就是说众神重视的是力量,而不应是心灵?“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拥有白银剑刃的魔剑。洛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贺布。他的伙伴,与其说是在提出疑问,听起来更像是想确认什么才故意问的。艾蒙似乎也理解了他的意图,微笑着点了点头。
“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的话,应该不会缺乏与之相应的自觉吧。当然例外是有的,不过众神不会愚蠢到把例外当作标准“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的想法了。“
剑锷上的宝石光芒消失了,贺布陷入了沉默。艾蒙看着洛克一行人说道。
“总有一天,你们也得考虑把手中的宝物托付给其他人吧。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托付给像这样的人。“
洛克一行人注视着艾蒙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谈话告一段落,冷淡的店主将追加的黑茶端了上来。
“对了——“
艾蒙一边往新端来的黑茶中加蜂蜜,一边望着娜奇,转换话题道。
“娜奇君,在贝亚费尔集合之前,你去了休里卡哈对吧。你当时听说过关于妖星的事情吗?“
“妖星……?“
听到陌生词汇的娜奇皱起了眉头。不仅是洛克,连菲尔也一头雾水,蓝发少女歪着头表示困惑。
“艾蒙先生。所谓的妖星,是什么呢?“
被这么一问,老炼成师摇着摇椅抬头望向天花板。摸了摸圆圆的鼻子。
“在科诺德,有一种叫做天文官的人,观察天空中闪耀群星的动向,以此来预测天气以及万事的凶吉。虽然可能名称不一样,但是休里卡哈应该也有这种人“
“我的确听说过有人在从事这种工作……“
娜奇用不确定的口吻回答道。虽然知道这是一种运营都市的职务,但对魔剑使或者炼成师来说,不是很熟悉。
“有天文官报告说,在南边——确切地说应该是东南边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星。拖着黄白色的光尾,是一颗充满妖气的星。”
“那就是妖星吗”
菲尔一脸疑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眨了眨眼睛。洛克的心情也一样,总之先喝一口黑茶,等着听后续的内容吧。
“总之先给它取个名字。根据报告,妖星是在四个月前出现的。正是你们和魔王战斗的时候。”
“但是,我在科诺德期间,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啊”
菲尔说道,艾蒙有些疲惫地笑道。
“虽然天文官马上就向议会报告了,但是为了避免引发混乱,好像只有接受报告的极少数人知道。我也是几天前才被告知的。”
“这东西会引起混乱吗”
艾蒙摸了摸脑袋,对歪着头思考的洛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难办”
艾蒙严肃地继续说道。
“妖星出现这种事,之前并不是没有过。不过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
“大约八十年前,妖星出现的时候,尽管是夏天,贝亚费尔和伽利亚仍然下起了雪,两个都市都陷入了混乱。有人叫嚣说是魔王搞的鬼,也有人说是众神回归地面世界的征兆。听说混乱得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开市。”
洛克一行人目瞪口呆。对于居住在都市里的人来说,市场开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都市接近大陆时,虽然会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情况而关闭市场,但最多也就是两三天而已。闭市一个月,真是难以想象。
“还有大约二百五十年前——人类还生活在大陆上的时候。那时候妖星也出现过,布拉库利王国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听说城墙都被震碎了。”
“也就是说,这次也会发生什么吗”
“天文官们也是这么想的,正在展开调查。但是,以现在的进展,并不能给出答案。”
面对洛克的询问,艾蒙低声回答道。洛克抱着手思考了一会,马上就放弃了。向立在一旁的魔剑,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对这个被称为妖星的东西,有一些头绪”
魔剑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艾蒙无比震惊。他将摇椅往前一倾,探出身子,比洛克还靠前,睁大了眼睛凝视着魔剑。洛克一行人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吗……!”
“是在魔王巴洛尔被打倒的前后几天里,出现在东南方天空中的那个东西吧。那时候应该没有现在这么亮。它从东南方渐渐向东边移动,现在看起来,已经比其他星星更大、更亮了,而且还拖着黄白色的光尾。”
魔剑一边闪烁着剑锷上的宝石,一边说明道。艾蒙惊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魔剑知道的比老炼成师还要详细。
“那颗星,迟早会消失的。虽然可能会对天气有一些影响,但是没有必要在意。”
“是吗……不,既然作为龙的你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错吧”
艾蒙一脸放松地再次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摇椅上。
“这件事解决得也太简单了吧”
“但是,这不是很好吗。我们不用为此而担心了”
听到娜奇的话,艾蒙重新打起了精神笑着说道。
“的确。明明有严峻的试炼等待着你们,我却说了一些让你们不安的话,真是抱歉啊”
“没事。多亏了您,我们才能放心。非常感谢”
洛克如是说道,旁边的菲尔也点了点头。其实,虽然贺布知道此事,但是事先就知道和事先不知道的心理准备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现在不应该对你们说‘不要逞强’。但是,你们可不能逞强啊。”
洛克对老人的关心表示感谢,用力地点了点了头。
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街上完全没有行人,周围一片寂静。路灯照明范围外的地方,被黑暗所包裹。
“对了,从这里可以看到妖星吗?”
洛克不经意地问道,抬头一看,视线却被建筑物遮挡住了,视野很小。艾蒙摸着圆圆的鼻子,也抬起头望向天空。
“在这里的话有点难。出了港口肯定就能看到……”
洛克一行人将艾蒙送回家后,便向旅馆走去。又累又困,三个人几乎没有说话。
突然,背上的魔剑发话了。
“洛克。从这里可以看
到妖星哦”
不仅是洛克,菲尔和娜奇也停下了脚步。向贺布问了位置,便朝东南方望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妖星。
“——好大啊”
这是用肉眼捕捉到妖星的年轻人,说的第一句话。
比夜空中其他星星要大两圈,并且发着强烈的光芒。和艾蒙、贺布说的一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光尾。因为这个光尾,妖星看起来像是要坠落一般,不过并非如此,它静静地漂浮在黑暗中。
“那个东西,从四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在天上吗?”
娜奇捂着胸口,不安地问道。她并没有特意观察过夜空,在听到艾蒙的话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菲尔也一脸紧张地望着妖星。
“它的确用了四个月才变得有现在这么大、这么亮。如果不是专门观测星辰的人,应该不会很早就发现它吧”
“那颗星,真的没问题吗”
洛克感到一丝恐惧,问魔剑道。这的确有可能会引发混乱。妖星给人的印象,的确很诡异。
“放心吧。那是彗星,只是一些冰块和石块罢了。虽然在我知道的彗星中,它算是很大的了,不过从它的轨道来看,不会对地面造成灾害。”
“那个是彗星吗……?”
菲尔皱起了眉头。洛克不可思议地望着炼成师少女。
“你知道?”
“以前,老师曾经教过我。说是夜晚在海上的时候,多记住一些星象会比较好。”
一般情况下,晚上是不会出海的。各个都市也会在晚上封锁海港,让船无法出海。但是,对于洛克他们这种魔剑使就不一样了。
因为在大陆冒险的时候,有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因为魔物不会下海,所以在海上待到天亮也是个办法,不过都市会在此期间远去。因此,勤奋的炼成师为了能在夜间行舟,会学习星辰的位置和动向。
“如果是彗星的话,老师的确说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老师所说的彗星,应该没有这么大才对”
菲尔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动摇。看到她这样,魔剑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说道。
“因为它距离我们很近。根据轨道——也就是动向来看,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大一点”
“还会变大吗?”
年轻人惊呆了。那颗星现在就比其他星星要大了。还会再变大的话,真是难以想象。但是,魔剑却见怪不怪地说明道。
“近处的东西看起来大,远处的东西看起来小,对吧。星星也一样。而且彗星和其他星星比起来,运动方式有些不一样”
“也就是说,因为它在接近地面,所以看起来才会更大?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不会落到地面上吧”
洛克歪着脑袋,无法完全理解贺布的说明。听到洛克这么说,菲尔和娜奇惊得目瞪口呆,慌忙从两侧抓住洛克。
“别、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黑发枪使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不是开玩笑,是发自心底的担忧。菲尔虽然没说话,但是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责怪的意味,抬头望着洛克。洛克回头向背上的魔剑求助,但是贺布剑锷上的宝石不再发光,陷入了沉默。
年轻人一脸为难,拍了拍娜奇和菲尔的后背表示安慰。
“是我不好。让你们两个担心了”
但是,两人却没有立刻松开洛克。菲尔一边抓着年轻人的胳膊,一边小声嘟哝道。
“要是彗星真的坠落,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了。不管是彗星还是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洛克毫不犹豫地秒答道。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现在已经不需要决心和觉悟什么的了。因为在决定挑战巴洛尔的时候,这种观念就已经深深地植入洛克心中了。
菲尔和娜奇嘴角微微上扬。她们喜欢上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从结论上来说,彗星不会坠落到地面上”
贺布毫无征兆地闪烁起剑锷上的宝石,发话道。两个女孩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松开洛克的手。菲尔用恶作剧般的口吻问道。
“但是,老师说过,星星坠落到地面上的事情也是存在的哦。”
“当然存在了。但是,那种星星,看起来和这个不一样。”
娜奇感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夜空。
“最近的星星,距离地面有多远呢”
“我只能说,非常远。抱歉,我的回答很抽象。”
洛克听着贺布的话,突然想起了艾莉西亚曾经咏唱过的诗歌。
那首简短的诗歌,咏唱的是一位想要摘得夜空中璀璨星辰的少女。
“登上高山,爬上高塔,就算获得翅膀,也无法摘得星辰,是这样吗”
菲尔耸了耸肩。她话中的内容,正是艾莉西亚唱过的诗歌中的一节。这位炼成师少女,似乎和洛克想到一块儿去了。
“总之,那颗星是真的没问题吧”
“没有什么需要你们担心的”
贺布淡淡地答道,洛克终于舒了一口气。直到年轻人迈步出发,菲尔和娜奇才放开了他。
就在此时,贺布有些犹豫地闪了闪宝石,但是洛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