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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
在染成暗红色的夕暮天空下,长相粗犷的国字脸凶案科刑事主任凑来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威吓一位体型纤细的少年。
「啥啊?你就是前来支持我们的『民警』?别说蠢话了。不就只是个小鬼吗!」
面对那张压迫感惊人的脸,名为里见莲太郎的少年只是以缺乏霸气的眼眸侧眼望着一群发出嘎嘎叫声的返巢乌鸦。真是的,其实他自己也很想打道回府。
莲太郎摇摇晃晃离开刑警身边,口中念念有词:
「你对我抱怨也没有用,我就是来支持你们的民警。我有手枪,也有执照。我也是听了我们社长的命令才过来,你如果怀疑我,那么我就回去了。」
刑警忍不住咋舌,眯起眼对着少年品头论足,甚至在莲太郎身边打转。
「……看你的制服,还是学生吧?」
莲太郎低头看向自己的制服。类似西装的漆黑制服胸口,确实缝上勾田高中的校徽。
「学生不行吗……」
「啐,最近连小鬼都可以扮演民警吗……把执照拿出来。」
拿出执照之后,刑警比对上面的大头照与莲太郎的脸「啊哈哈,好苦命的脸。你真是不上相!」同时大笑批评。
为了工作只好忍耐——莲太郎瞪着对方,在心里说服自己。
多田岛——刑警简单报上自己的姓名,并将执照扔给莲太郎:
「你们叫『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吗?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公司不赚钱。啊——恕我在这里打个岔,还是快点讨论工作的事吧?」
莲太郎仰望眼前那栋老旧的公寓。尽管建筑物出现龟裂、污损、腐蚀,以及明显的破坏情况,依然是栋极其普通的六层楼公寓。公寓名为「GRAND TANAKA」。
「——这里真的出事了吗?」
「是啊。一〇二号房的家伙因为楼上滴下血水,所以一边尖叫一边报案。综合所有情报之后,毫无疑问是原肠动物。总之先进去再说吧。哎呀,终于可以进去了」多田岛刻意在「终于」两字加重语气,接着才踏进建筑物。
民警与警察交恶并非从现在才开始,然而对方做得这么明显,莲太郎与其说是生气,更接近无奈。真的想回家的他在建筑物前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莫可奈何地跟了进去。
人类败北之后不久,便制定原肠动物相关事件必须有民间警备公司——简称民警——陪同才能进入现场的法律。这项必要措施是为了减低那些贸然行动的警官死亡率,不过几乎没有任何警察欢迎随便进入自己辖区的民警。
此时多田岛似乎察觉什么,突然将那张脸凑过来:
「小子,你的搭档『起始者』怎么了?像你们这种民警不都是两人为一组战斗吗?」
「没、没有那家伙也没有问题!」
莲太郎有点心虚,但是总不能告诉警官自己抛下同伴单独前来。
他一边搔头一边觉得这样不妥,于是隔着昏暗的走廊窗户回望来时的路。
听到我行我素的社长通知附近有原肠动物案件,莲太郎担心工作被其它公司抢走,所以很难得地认真踩着脚踏车赶来。
自己的同伴一定也是在那时被抛下。希望那家伙不要迷路。
来到案发现场二〇二号房,已经有大批警官守在门口。
「有什么状况吗?」
听到多田岛的问题,一名警官脸色铁青地回头说道:
「抱、抱歉。刚才已经有两名攻坚小组先从上头垂降进去。但是之后失去联络。」
现场的空气迅速冻结。
「混帐家伙!为什么不等民警抵达!」
「因为不想被那种大剌剌的家伙闯进现场抢走功劳!主任应该明白我们的心情吧!」
「那种事不重要!比起那个——」
「——傻瓜闪开!我要冲进去了!」
多田岛顿时停下来看着莲太郎的眼睛,接着才用下巴发号施令。站在后头的两名重装备警官来到门前,将手中原本折迭的破门霰弹枪对准门的铰链。
莲太郎也从皮带边拔出手枪——SPRINGFIELD XD,拉动滑套让枪准备射击。
用力深呼吸一口气,屏除脑袋的杂念。以长裤拭去掌中的汗水,接着咋舌一声。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上!」
两把霰弹枪喷火,莲太郎也几乎在同时间踹破房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夕阳令莲太郎瞬间眯起眼睛。
在落日的照耀下,三坪小房间染成夕阳的颜色。不过还有比夕阳更红的东西洒落在客厅地上,除此之外是难以掩盖的浓烈血腥味。那两名警官已经撞在墙上丧命。
这时莲太郎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物。
一名高大的男子伫立于房间中央。
那家伙身高超过一九〇,四肢与躯体显得过度纤细。身穿细纵条纹的酒红色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甚至戴上舞会用的面具,打扮怪异到了极点。
现场没有发现原肠动物。所以是这家伙……?
面具男这才转头,望着这里发出冷笑。锐利的视线自面具后方刺向莲太郎。
「民警,你的动作也太慢了。」
「什么……你这家伙……难道是同行?」
「我的确在追踪感染源原肠动物,不过我不是你的同行。毕竟——」
男子以演戏般的做作口吻摊开双手:
「——杀了那两个警官的人可是我。」
搞清楚对方是敌人的瞬间,莲太郎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他霎时拉近彼此的距离,二话不说便朝上挥出一掌。不论是角度或时机这一招都很不错。
「喔,还不赖嘛。」
面具男似乎很愉快地躲开这一击,莲太郎察觉落空之后,胸口随即传来一阵冲击。埋进胸膛的拳头将莲太郎打飞,让他的背撞上客厅的玻璃桌——他顿时停住呼吸。
那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因为剧痛表情扭曲的莲太郎睁开一只眼,只见面具男在极近的距离挥下拳头。
他连忙滚离玻璃桌,玻璃桌随着骇人的破碎声遭到破坏。莲太郎试图往后跳开并且站起身,然而对手似乎预测到他的闪避位置,以回旋踢瞄准他的侧脑。
惊人的一击不只踢开莲太郎举起阻挡的手臂,连他一起踢向墙壁。
面具男以瞧不起人的模样哼了一声。
尽管莲太郎依然鼓起勇气摆出应战架势,但是绝望的实力差距几乎让他快要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与现场气氛不搭的来电铃声在室内响起,面具男接起电话:「小比奈啊……是,嗯。喔,我明白了。待会儿就去找你——」
「——这个怪物看好了!我要为同僚报仇!」
仔细一瞧,站在门边的数名警官举起卡宾枪。
面具男看也不看一眼,迅速从腰际的枪套取出手枪射击。
鲜血自蓝色的战术背心溅到墙上。
面具男连续开火,瞬间便将三个人打倒,待在房外的警察不由得惊慌失措。
莲太郎全力逼近对方,在地板上站稳脚步。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六号——
「『隐禅·黑天风』!」
面具男回头,彷佛稍稍转了一下脖子便闪过莲太郎的回旋踢,不过莲太郎也敏锐改变脚步继续使出第二招的「隐禅·玄明窝」。
毫无失准的高踢击中面具男的面具。
莲太郎正想高声欢呼,不过男子只是伸手扶着挨了一脚往后仰的头,发出怪声将脑袋扳回原本的位置。令人惊讶的是男子甚至没有放下手机。
「不,没事。只是这里闲杂人等太多。我马上过去。」
男子盖上手机,瞪着莲太郎一动也不动。
莲太郎感觉到一股彷佛血液冻结的恶寒。
男子按着面具,喉咙深处发出叽叽叽的笑声
「哎呀哎呀真了不起,尽管我刚才大意了,也没料到会挨你一脚,我是很想当场把你解决,只可惜现在刚好有事。」
男子说到这里暂时打住,接着才以面具后方的眼阵恶狠狠地盯着莲太郎发问: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里见莲太郎。」
男子发出「里见,是里见同学啊……」的咕哝声,同时穿过打破的玻璃窗来到阳台,将腿跨过栏杆。
「里见同学,我们以后有缘再碰面吧……不,或许我该主动去找你?」
「你……到底是谁?」
「我是毁灭世界的人。谁也无法阻止我。」
男人一口气跳下阳台。
莲太郎紧绷的身体有好一会儿顿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打开满是冷汗的手掌,再次紧紧握住。真没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强的家伙。
呻吟声让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幸存的警官正在拼命呼唤被男子打成重伤的同僚,试图以担架将伤者抬出去。
莲太郎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这时突然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使劲摇晃:
「振作一点,民警!我们干这行
早就有所觉悟。你现在应该要做的——」
莲太郎边咋舌边挥开多田岛的手:
「——我知道!应该要先防范『感染爆发』吧!」
莲太郎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重新振作起精神。看来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不过工作尚未结束。他暂时将那名怪异男子赶出自己的思绪,举起枪慎重地检査浴室与两坪半大小的和室。他拉开所有抽屉,到了最后才面对他认为最可疑的木制大衣柜。
里面——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原肠动物上哪去了?」
多田岛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让莲太郎感到有些困惑,收起手枪返回客厅。
问题出在面具男方才所在之处扩散的血迹。那并非他的血。他根本毫发无伤。
莲太郎虽然不想这么认定,不过这个出血量已经到了致命的地步。
他看了一眼矮桌上的相框。相片里有一对夫妻以及他们深爱的女儿。
「这间房子的屋主是一个人住吧?」
「没错,家里只有一个男人。」
莲太郎检视天花板。
「那是什么玩意……」
多田岛顺着莲太郎的视线,不悦地绷着脸。天花板沾到绿色的胶状物体。莲太郎跳起来试着碰触黏在天花板的物质。以手指捻了一下,不知为何感觉非常黏。
「被害人铁定是在这里遭到袭击。不过被害人为了求助,大概已经从和室的窗子逃出去了。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他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动,恐怕表示……」
多田岛不耐烦地从口袋掏出香烟:
「所以是那个意思啰?不只是『感染源』,就连『感染者』都跑出去了?」
莲太郎点点头:
「多田岛警部,请马上下令周围的市民避难,并且封锁这一带。我想那家伙应该还没走远,我们也去外头寻找。假使引发感染爆发,可不是降级就能了事。」
彷佛在半梦半醒之间飘浮的虚幻感受。让人心情舒畅的这座浮桥,在有所自觉的同时也瞬间消失。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停止漫无目的的脚步。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
离自家似乎满远的,但是从似曾相识的远景可以判断,此处依旧是东京地区的某处。尽管无法正确判断,不过周围的景色依稀有点印象。
他因为自己是否喝酒喝到神智不清感到讶异,可是自己的思绪还很清晰,也没有失去平衡感。只有身体感觉有点倦怠。
他缓缓摇头。
自己的名字?当然是冈岛纯明。这个名字陪伴自己四十五年,不可能随便加以忘记。到此为止还没有问题。那么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无法他再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没有梦游症的征兆,附近虽是住宅区,也没有亲密的友人住在这里。因此自己绝对没有过来这里的理由。
或者自己只是随意散步,凭着惯性移动双腿就自然而然来到这里。
惯性——这个词汇在脑中重复几遍,他忍不住发出苦笑。
自从上班的公司倒闭以后,直到现在他都是仰赖惯性过活。对只会减少不会变多的存款感到厌恶,便想靠赌麻将及扑克牌弥补损失,只不过那却是所有错误的开始。等到焦躁的热切情绪消退,客观看待本身的愚昧时,已经付出贵得吓人的学费。
原肠动物战争发生后,纯明曾以轻蔑的目光看待那些丧失生存目的,走向慢性自杀的家伙,但是如今的纯明成了自己过去轻蔑的对象。
他也无法责备早早放弃自己,离家出走的妻女。
赌输就酗酒大闹的纯明,怎么说都不算是个好父亲。现在他能维持堪用的思考能力,也是因为连买酒的钱都花完的缘故,这种理由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住所被查封后,他只能待在狭窄的公寓里发呆一整天。无法融入社会的焦虑,让他不时想要大吼大叫。
纯明在电线杆旁的自动贩卖机买瓶运动饮料,喝了一口。大概是味道太淡,完全喝不出是什么味道。
转眼间便将五〇〇毫升的饮料喝完,然而口渴的感觉却似乎比刚才更严重。
「……说真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r——莲·太·郎·这·个·无·情·的·家·伙啊啊啊!」
这时有人在一旁大叫,让纯明顿时清醒过来。只见前方有位少女拖着长长的影子从朝他走来。少女年约十岁,穿着内衬有着格子花纹的时髦外套与迷你裙,脚蹬厚底的长统靴,微微左右摇晃的双马尾则绑上略大的发饰。
当两人擦肩而过时,「可恶,没想到他会抛下身为『未婚妻』的人家……」纯明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什么危险发言。
少女大概是被谁扔下,丝毫没察觉纯明的存在就直接走过。纯明猜测她或许是附近的居民,于是便从对方背后出声:
「小妹妹,我想问一下路。」
就连纯明自己都觉得这种开场白很可疑,抬起头来的少女果然吓了一跳,飞也似地朝后跳开。
「请、请等一下,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我叫冈岛纯明,应该住在这附近,可是我忘了该怎么回家。」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正当纯明思索该说些话化解对方的误会时,少女彷佛领悟到什么似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位大叔,汝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
「人家帮不了汝。当然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办法。呃……请问汝有什么遗言?应该有家人或是朋友之类的对象吧?」
「你究竟在说什么?」
「这种事人家也不想直说,但是莲太郎提过告知本人是必须遵守的义务,人家也是因为这样才问。」
两人的对话凑不到一起。人家?汝?
身材娇小,脑袋高度只到纯明胸口的少女,以怜悯的目光仰望他。
「……汝果然尚未察觉。那就请看看自己的模样吧。只不过为了避免陷入恐慌,一定要慢慢地看。这么一来汝就明白人家说的话了。」
被少女散发的莫名洒脱与气质震摄,纯明依言望向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
他的腹部染成一片赤红。不,不只是腹部。就连肩膀与喉咙也有大片撕裂伤,如今还在不停流血。在纯明站立的柏油路面,滴下的血积成一滩水洼。
他胆战心惊地触摸腹部,感觉一股黏答答的恶心触感。
为什么直到刚才自己都没有查觉?而且怎么感觉不到疼痛?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纯明的视野有如天旋地转地暗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我……想起来了。没错,我身上一毛钱也不剩,接着……」
纯明去过次数多到数不清的面试,偶尔也会被面试官投以否定人格的言论,这时他总是会感到一股让人咬牙切齿的悔恨。
过了一阵子,纯明被聘为太阳能电池模块的面板清洁员。虽是个辛苦工作,总算能有一定程度的薪资保障,等到生活安定以后,或许还能把妻女找回来。
现在听起来只是梦话,总之眼前的目标是先重建自己的生活,当纯明领悟自己尚有可为的瞬间,身体就像岩浆喷发一般兴奋沸腾。
至少听听声音——一想到这里,纯明走到公寓阳台打电话给妻子的娘家。
在对方接起电话的铃响时刻,纯明无意识地朝上仰望,或许这才是他最不幸的事。
人体尺寸的巨大生物贴在公寓四楼的外墙。那家伙趁纯明察觉到自身存在的瞬间,闪烁着血红双眼跳了下来。
「……我拼命逃避那只原肠动物的追杀,所以才会跑到这里。」
「感染源原肠动物已经将体液送进汝的体内。」
少女以压抑情绪的语气说道。
纯明望着自己肩膀附近的两道齿痕。
「是啊。」
他的喉咙发出绝望的声音。
回忆战时看过好多次的电视内容。试验用的老鼠打入原肠动物病毒之后,没几分钟就变成恐怖的异形,发出刚诞生的叫声,简直快把观众吓死了。
被少女指明之后,纯明觉得小腿发痒,身体变热,还有股来自内部的膨胀感。
纯明体内的DNA信息此刻想必正在超高速改写。
等他想通这一点,才发现泪水已难以遏止。
「所以你是,民警的……?」
「嗯,人家是『起始者』,名叫蓝原延珠。已经十岁了。是个了不起的淑女。」
纯明本想发笑,但是脸部扭曲变形成难看的模样。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能不能帮我向妻子和小孩道歉——过去真是对不起她们。」
「……收到。」
这就是纯明最后看到的世界。
他迅速突破保持人类外观的临界点。
他的四肢以超脱常识的速度收缩,随后又以冲破身体的气势冒出漆黑的细脚。
那是长着毛的八只脚,不久头部也浮现四对闪着赤红光芒的单眼。腹部像是皮球一
般大大鼓起,嘴角长出濡湿发亮的两根牙齿。黄黑斑纹的体色带给人类生理上的强烈不快感——简单来说,纯明变成一只大蜘蛛。
娇小的少女不但没逃跑也没有尖叫,只是静静作好准备。在此同时,不知从何方传来说话声:
「确认到原肠动物——是细蛛型·阶段I。现在要进入交战状态!」
少女转头望着声音的方向。
「莲太郎!」
「延珠,你没事吧!」
延珠跑向对方。莲太郎也张开双手跑向她。只暂别了一会儿的两人在尚未西沉的夕阳下感慨万千地重逢拥抱——不,是延珠朝莲太郎的胯间狠狠踢了一脚。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莲太郎压着胯下跪倒在地,额头碰触地面。
女性绝对无法理解的重要部位剧痛让他在地上打滚,不过莲太郎还是咬牙抬头。身高一四五公分的少女蓝原延珠,双手叉腰傲然地俯瞰莲太郎:
「把人家从自行车上抛下来,竟然还敢大剌剌地现身?」
「你、你在生气吗?」
「当然。」
「那、那也没办法。如果抢不到这个工作,被木更小姐踹屁股的人可是我耶?」
「既然敢丢下人家,就换人家就踹汝屁股。」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乖乖伸出屁股。剩下的问题就是谁来踹,莲太郎只要选择想被谁踹就好。」
「白痴,这算什么二选一啊。」
这时轰然的枪声再度打断两人的对话。姗姗来迟的多田岛手上握着一把冒出硝烟的左轮手枪:
「喂,你们两个,放着敌人不管在搞笑吗!快工作啊,民警!」
刚诞生没多久的原肠动物皮肤,中了子弹依然会喷出鲜血,不过瞬间就以惊人的速度痊愈,最后还从伤口吐出多田岛发射的三八口径弹头。原肠动物转头望向多田岛,发出「嘶——」的尖锐叫声。这下不妙。
莲太郎还来不及出声,便狂奔过去撞倒多田岛。
「呜,你搞什么——」
巨蜘蛛压低姿态起跳,以惊人的气势掠过刚才两人所在之处。多田岛脸色不由得铁青。
「警部,这家伙是属于单因子·蝇虎的原肠动物。」
「蝇、蝇虎是什么?」
「原本是种能跳出身长几十倍距离捕捉猎物的蜘蛛。从它独特的体色可以加以判断。另外——」莲太郎拿走多田岛的左轮手枪。
「普通子弹对原肠动物没什么效果。射击只会剌激那家伙,所以还是别用枪。」
「那要怎么样才能干掉它!」
这时浓密的黑影覆了两人,多田岛发出「噫!」的急促悲鸣。
类似臭鸡蛋的气味剌激鼻腔,背脊涌上寒意的莲太郎缓缓回头。一只撑开八只腿的巨大蜘蛛近在眼前。蜘蛛开闭着两只前角与有毒腺的牙,并将腹部对准他们。夸张的外型与体色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厌恶,用来喷丝的口部突起也发出咕喳咕喳的刺耳噪音。
原肠动物或许突然察觉什么,将目标迅速改为娇小少女。
它的吐丝器官瞬时抖动,冷不防地将网状物体射到少女身上,使得她失去平衡。
「唔哇,这、这是什么!黏答答的。」
每当她的手臂施力,带有黏性的丝线便会愈发缠紧她的身体。
这时莲太郎看见蜘蛛丝发出理当不可能存在的绿色光泽。那与他在被害人冈岛纯明家里看到的玩意一样。
「快蹲下,延珠!」
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少女纤细的身躯横向弹飞出去,在地面形成明显的摩擦痕迹,并且飞出将近二十公尺。
「延珠!」
莲太郎赶紧从枪套拔出手枪扣下扳机。
强烈的火光自枪口喷发,后座力让他的手臂上扬。中弹的瞬间,原肠动物发出惨叫,以八只脚保护躯体向后退。这一次即使过了许久,它的伤口也没有痊愈的迹象。
暗地叫好的莲太郎持续开火。将原肠动物的一只脚打爆之后,趁身体失去平衡时又赏了它多发子弹。坚硬的外壳破损,体液四散。四〇口径的子弹射穿一个黑色的孔。
大概射了十发左右,手枪滑套后退并且停止运作,这代表子弹已经用尽。原肠动物在远处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莲太郎小心翼翼接近,有发子弹将那家伙长着毒腺的牙与部分的脸打烂了。不过莲太郎不禁觉得奇怪,毕竟命中数还不到一半,而且似乎没有击中要害。
讨厌的预感让他用力吞了一下口水。
顿时蜘蛛一跃而起,张开毒腺朝莲太郎猛烈冲来。
莲太郎的身体完全无法反应对手的袭击。自己即将被杀的预感令他浑身紧绷。
就在这个生死关头的瞬间,原肠动物的身体随着惊人的碰撞声往旁边飞去,撞上地面之后再次激烈地冲撞一旁的石墙,电线杆也一同遭波及,卷起漫天粉尘。当下的莲太郎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
「是延珠吗?」
方才原肠动物所在的位置,现在是满脸骄傲的延珠。
「哼,莲太郎一下子就会大意,真让人看不下去。」
多田岛的嘴巴彷佛金鱼不停开阖。那位纤细少女的飞踢,竟能将刚才还在这里的六十公斤庞然大物踹飞,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她的外表乍看之下是个普通少女——除了某一点。
那对刚才还是漆黑的眼眸,如今闪耀鲜红的光芒。
与原肠动物一样的深红色眼珠。
多田岛脸上的惊愕缓缓变为理解:
「这样啊,那个小鬼是起始者。」
「人家是莲太郎的搭档,名叫蓝原延珠。牢牢记住吧,公仆。」
她以强悍好胜的眼神瞪着多田岛开口。如此的傲气尽管与年纪不相衬,却美得让人忍不住爱上她。
被十岁的少女批评的莲太郎,也觉得自己很丢脸,不过依然将备用弹匣插入手枪,不敢大意地靠近原肠动物。蜘蛛的脚就此朝天,只是痉挛了几下,这回终于真的死了。
莲太郎朝向多田岛老实低头:「警部对不起。我面对低阶的对手太过大意。」
「喂,比起这件事,你刚不是才教训我『普通子弹对原肠动物没什么效果』吗?」
莲太郎转身面对多田岛。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于是他便默默将备用弹匣——更正确地说是将装在弹匣里的子弹拿出来给对方看。
多田岛的细眼因为理解与惊讶而瞪大:
「是钬弹啊。」
莲太郎点点头,拿出一颗放在掌心。金黄色的子弹尖端——黑钬材质的弹头部分微微反射夕阳的光芒。
「正如你所知,这是以能妨碍原肠动物伤口愈合的金属——钬制成的。」
莲太郎同时心想,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人类才能勉强躲过灭绝的命运。原肠动物非常讨厌这种金属,据说只要将原肠动物放入满是这种金属的房间,就会衰弱而死。
「这也能加工制成子弹啊。」
「民警比较常将这种金属运用在剑或是长枪之类的武器,不过我是用在子弹。我的子弹虽然特别,不过手枪却是非常普通的货色。」
看吧——莲太郎秀出自己的XD手枪。多田岛伸手抵着下巴念念有词。
这时莲太郎突然觉得有人拉扯自己的制服袖子,转头只见延珠面带微笑地指着自己。
「好好好,你也很厉害,刚才的表现非常好。还救了我一命。这样行了吧?」
「人家也有话想对莲太郎说。」
延珠招招手,无可奈何的莲太郎只好弯下身子配合延珠的视线。反正她又是要说些自己在收尾阶段不够谨慎,应该要变得更强之类的话吧。莲太郎想到这里,就不禁想要叹气。
不过延珠迅速以手抱住莲太郎的脖子,用偷袭的方式将某种柔软触感压在他的嘴唇。
——啥!
莲太郎的全身肌肉紧绷,延珠则是马上离开莲太郎身旁,双手放在身后害羞说道:
「呼呼,谢谢莲太郎。虽说身为人家的搭档汝还不够成熟,不过当人家轻忽大意时,独自与敌人对峙的莲太郎还是满帅的。」
「你、你……」
「怎么,还想要更进一步吗?如果是莲太郎,想做其它的事也可以喔。」
莲太郎知道自己的脸颊发红。
「白……白痴!别开这种玩笑。如果有人误会怎么办——」
莲太郎顿时感觉脖子一阵恶寒,回头发现多田岛从腰间取出手铐步步朝他逼近。
「……你的癖好真是有趣,这只猪猡。」
莲太郎冷汗狂冒。多田岛双眼瞪着莲太郎:
「最近附近有个调戏少女的笨蛋。身高长相跟你差不多,体重也是……如何?」
「……别、别开玩笑了。那是误会!冤枉啊!我是无辜的!」
「有话到局里再说。」
「你、你这家伙!」
莲太郎与多田岛以延珠为圆心展开追逐战。
「延、延珠,拜托帮我说说话」
延珠彷佛等了这句话很久,抬头挺胸说道:
「人家跟莲太郎的感情是一言难尽的。」
多田岛扳下左轮手枪的击锤.
耶?为什么要被射杀?
「那家伙只是暂住在我家!」
「莲太郎晩上很激烈,都不让人家睡觉。」
「那只是我睡相不好!」
「我们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吗?」
「才没有丨」
多田岛交互看着莲太郎与延珠,过了一会儿才将手铐收起来:「啐。原来两手都戴了时尚的手环。」
「拜、拜托饶了我吧警部,这种玩笑开不得。」
莲太郎的视线无意间落到延珠背上,不禁倒抽一口气。延珠背部表皮剥落,露出鲜红的皮下组织。这是刚才被那家伙撞击时摩擦地面造成的吧。
「延珠不痛吗?」
结果她露出骄傲的眼神以鼻子哼了几声,毫不动摇地望着莲太郎:
「放心吧,很快就会复原了。比起那个,衣服破了反而更让人家生气。连小可爱的肩带都断了。
证实她所言不虚的现象果然发生了。表皮剥落、让人不忍卒睹的背部擦伤在众人眼前逐渐变小。
伤口最后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地愈合,只剩下少女特有的光滑美肌与破掉的衣服。
多田岛傻傻地张开嘴巴,莲太郎瞥了他一眼,心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普通人类的伤口会结痂,组织要在痂底下花时间慢慢修复。能跳过这个过程直接治好伤口,也就暗示延珠并非普通人。
超越常人的恢复能力——这是在一定条件下控制体内原肠动物病毒的少女们,也就是起始者所拥有的恩惠之一。她们具备犯规的力量与敏捷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外当尚未解放力量时,她们的瞳孔就像现在这样漆黑。
莲太郎是负责支持起始者的监督角色「促进者」,所以有义务为她指点方向。
「对了延珠,你跟还是人类的被害人谈过吧,他说了什么吗?」
延珠表情复杂地点点头:
「嗯,他要人家向他的妻子跟小孩致意。」
「……是吗?」
莲太郎看了一下手表,挺直背脊向多田岛敬礼:
「二〇三一年,四月廿八日一六三〇,起始者蓝原延珠与促进者里见莲太郎顺利排除原肠动物。」
「各位民警辛苦了。」
虽说只是形式,不过身为现场最高负责人的多田岛还是加以回礼。莲太郎与多田岛眼神交会时,不知是谁先不小心笑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不懂得看场合说话的稚嫩声音在一旁插嘴:
「喂,比起敬礼什么的,限时特价更重要吧?」
「咦?…….啊啊!」
莲太郎慌忙从口袋拿出今天的夹报传单,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喂喂,你们要走了?」
「是啊,下次有工作时再会吧。」
多田岛忍不住念念有词:
「那个,呃,总之。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不,没事。话说你们有什么急事吗?」
「豆芽菜一包只卖六元!」
望着跑远的少年身影,以及像只小狗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的娇小身影,多田岛茂德喃喃说道:
「什么……豆芽菜?」
原本还想感激那小子刚才保护自己,现在却觉得那么做很愚蠢。
「主任,没事吧?」
回头才发现先前散开搜寻原肠动物的部下们总算赶来。
「刚才那两个似乎是新人,派得上用场吗?」
「这个嘛。话说回来我也忘了问他们的『IP排行』。」
多田岛几乎是无意识地从胸前口袋取出香烟点燃。仔细一瞧,才发现年轻的部下无言地望着香烟。
「您还要抽烟吗?」
「别那么计较,刚才我差点就没命了。」
多田岛不理会皱眉的部下,用力吸口紫烟进入肺部再吐出来。
今天一整天都是晴空万里,可以遥望矗立在远方的巨石碑。
高一·六一八公里,宽一公里左右的长方形巨大黑壁,彷佛铁塔隔着相同间隔排列。
尽管它们处于自然风光之中显得很突兀,但又能让人望之生畏。
将部分关东平原团团围住的巨石碑群。
——只有这里是人类仅存的最后乐土。
与此相同的建筑,除了关东平原——也就是前东京都外,还围住前神奈川县、前千叶县、前琦玉县的一部分。
原肠动物极端讨厌钬。钬放出的特殊磁场形成自然结界,托了这一点的福,东京地区才能避免受到原肠动物的大举袭击。
相反地,日本除了东京在内的五个地区,其它所有国土都充斥非人的怪物,以及曾是人类的非人怪物。弱小的人类若是踏出巨石碑一步,随即就会被吞食或者成为它们的同类。
此外这种情况并非仅限于日本。
等到多田岛回过神来,才发现鉴识人员与其它刑警也聚集过来,纷纷收回现场的证据以及在案发处周围绑上注明「keep out」的封锁线.
十年前,在世界各地同时出现的原肠动物,利用超强的感染性以惊人的速度驱逐人类。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采等比级数增加的原肠动物终于让人类感到焦虑,不过事到如今为时已晚。
在大规模战争受害的各国,藉由勉强达到实用阶段的巨石碑制作结界,经过十年还是只能坐困愁城。
人类在对抗原肠动物的世界大战里败北。
冉冉升起的紫烟融入夕阳照耀的天空。
在这十年之间,日本治愈战败的伤口,终于让文明恢复到二〇二〇年代前半的水准。
多田岛用脚踩烂吸过的烟蒂,斜眼眺望在现场利落动作的优秀部下们。
尽快歼灭偶尔从外面误闯的原肠动物,防范感染爆发。这些都是当初警察以及所属机动队、自卫队的任务,然而现在,这块作战领域已经完全由民警掌握,包括自己在内的警察只能负责善后处理。
多田岛的皮肤感受浓厚的春天气息,对着即将从视野消失的两人,抱着一股不像是自己会有的感伤气氛。
开始因子(起始者)与加速因子(促进者)。
两人一组的战斗员。
他们以自身的力量向原肠动物作战——也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2
「在死之前还有话想说吗?里见同学。」
冷汗沿着莲太郎的脸颊滴落。他不由自主慢慢后退,不过一下子就撞上墙壁。
这名语出惊人的少女双手抱胸,嘴巴弯成「乀」字型,似乎很不耐烦地踩响鞋子。
尽管正如莲太郎的预期,但是她也太生气了。
莲太郎眼前有个一身黑的美女。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直发,与细雪般白皙光滑的肌肤刚好成对比。裸露在外的白皮肤只有脸、脖子、手,还有裙摆与长筒袜之间的大腿部分。其它部分都因为身上的美和女子学院水手服,统一成为黑色。除了胸前绑着的红色缎带,身上可说只有黑白两色。眼角朝上的细长眼睛显得锐利,尽管笑起来很可爱,却经常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真是可惜那张脸蛋。
莲太郎被她的气势震慑,不过依旧全力抗辩——以几乎听不到的音量。
「都、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办法啊。」
「这个大笨蛋!」
怒骂声在狭隘的室内回荡。莲太郎急忙闪开对方间不容发挥来的一拳,只见少女以咬牙切齿的表情瞪着莲太郎:
「为什么要躲,真是气死人了!」
「别开玩笑了!」
莲太郎转身就跑,少女也不甘示弱地举起拳头追赶,两人绕着接待客人的沙发打转。
——混帐,怎么今天老是遇到这种事。
「就只有……逃跑的速度,挺快的,所以才……」
缺乏体力的少女很快承受不了追逐战,只能大口喘气。
「总之下次有新工作时我会加油的,木更小姐。」
「别说蠢话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她恶狠狠地瞪着莲太郎:
「还有上班时间不准叫我木更小姐,要叫我社长。」
她用力拨动长发,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坐到扶手椅上时还不忘说声:「都是因为你太没用。」
莲太郎莫可奈何地叹息。回到办公室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用脚踹,而是毫不留情的铁拳制裁。
一名水手服少女悠闲地坐在平台钢琴大小的黑檀木办公桌前与保养良好的皮革扶手椅上,这幅光景怎么看都很不可思议。
她是天童木更,也是十年前收养莲太郎的天童家么女,更是莲太郎目前任职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社长。
「也就是说,你为了买那张桌子上的限时特价商品急忙离开,半路上才想到忘记跟警察领取报酬少赚一笔,对吧?」
「……是啊。」
莲太郎撇开脸,没好气地回答。
后来莲太郎急忙打电话给多田岛警部,却得到『哎呀?我还以为你们是免费服务耶。反正事情已经结束,就当作是免费赠送
吧。下次再有案子我会优先使唤你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只留下一阵大笑的电话。
木更在办公桌上用手撑住下巴,不悦地继续问道:
「就算是这样,结果你只买了两包豆芽菜回来?j;
「是、是啊!因为一人只能买一包,所以我跟延珠合计买了两包!」
自己到底在报告什么?莲太郎如此心想,同时拼命寻找其它话题:
「…………你也要吃豆芽菜吗?」
豆芽菜飞到莲太郎脸上。
「里见同学听好了,这个月的收入可是零。你以为这是谁的问题?还不是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无能、大笨蛋。况且你觉得对社长报告超市的限时特价比任务结果更重要吗?」
握紧拳头的木更突然开始颤抖,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双手撑住桌子起身: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限时特价的事!」
木更的肚子就像看准时机一样咕噜噜响起,只见她捧着腹部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神显得非常空虚。
「不行了。我好想吃……牛排。」
「……我也很想吃。」
如今的木更已经与天童一族分道扬镳,单独在外生活。乍看下像是大小姐的她,其实身上一贫如洗。
「呐,里见同学。」
「什么事?」
「快去工作。」
「唔,我身体的老毛病又犯了。
「只要你去工作就会好了。」
从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租下的住商混合大楼「HAPPY BUILDING」三楼,木更眺望窗外傍晚返家的拥挤人潮,轻轻摇头并且叹气:
「经营公司比想象中还要辛苦。」
「……你以为很简单吗?」
「操作股票与外汇轻松多了。只要把东西从右边移到左边就能赚钱,可是我们这门生意完全不行。那都是由于里见同学是个没用的笨蛋之故。」
「问题应该出在二楼租给酒店,一楼租给同性恋酒吧的关系吧?……还有四楼可是地下钱庄喔?」
「你根本不懂。如果真是一间好公司,地点选在哪里都没差。」
真的吗?
「乖乖去街上发传单,应该可以得到不错的宣传效果吧。」
「太无聊了。用一般的方法做事只能得到一般的结果。既然要做就要更大胆创新。」
「那么木更小姐换上女仆装去发传单如何?」
十个经过的路人,铁定会有十个因为她的姣好外貌回头——其实莲太郎想表达这个意思,不过似乎没有好好传达给对方。木更满脸通红,冒出青筋:
「我可是『天童』!像我这种人怎么能去做女侍之类的低等工作?我才不要!里见同学上街大喊『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在此!』然后在众人围观下突然引火自爆吧!」
「那种行为应该叫恐怖攻击……」
莲太郎有点无奈地东张西望。
「对了社长,说正经的,除了我以外应该多请一些人吧。」
尽管办公室很小,但是既然好不容易租下一层楼开设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只有莲太郎与延珠两位员工实在太浪费了。
「假使能找到人才。」
木更冷淡地响应之后打响手指,表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里见同学,帮我泡茶。」
「自己去泡。」
「哎呀,今天是哪个笨蛋让公司损失酬劳的?」
「啐,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请您稍后片刻。」
为何明明过着贫穷的日子还要摆出这种架子?莲太郎一面感到怀疑,一面将热水瓶的水注入茶壶,端到木更的办公桌。
「嗯,辛苦了。」
只是木更看也不看一眼,径自以细长白皙的手指敲打笔电键盘,还冷不防抬起头凑上莲太郎的视线:
「对了,你打倒的原肠动物本来是感染者吧?」
「是啊。」莲太郎淡然回答,搞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尽管没找到感染源,不过恐怕也是单因子的蜘蛛型。既然并非鸟型或飞虫型,感染源想必早就被其它公司发现、解决了。假如是阶段III以上的家伙,其它遭遇的民警应该会请求我们支持,况且生化危机警报没有响起,也证明这一点。」
莲太郎打倒的单因子原肠动物只能将地球上原有的生物按比例放大,因此还算是正常。如果是双因子,尤其是混合四种DNA以上的原肠动物,外观只能用怪物来形容。
原肠动物的成熟度通常是以阶段I?IV来计算,阶段越高实力也会迅速增强。尽管各公司之间的民警交情不好,但是如果遇到无法对抗的家伙,还是会请求支持消灭敌人。
先前没接到支持请求,就代表那家伙已经被轻易消灭了。
木更重新望向计算机屏幕,用一句话驳回莲太郎的看法:
「完全没有你说的情报,甚至连目击者都没有。」
「咦?」
木更将笔电转动一百八十度,屏幕上显示着地图。民警机构的网页最多可回溯九十天内的原肠动物交战以及目击地点。
「这……」
莲太郎皱眉看着木更,她缓缓点头:
「果然没有吧?」
「是啊……不过就连感染源的目击者也没有,不太可能吧。」
「答案不就在这里吗?」
木更拨起秀发,以挑嫌的目光仰望莲太郎。
莲太郎则是眯起眼睛,扫过网页的地图与文字。
「为什么政府没在附近发出警告?那可是大事。」
「里见同学,不是政府无能,但是避难警报这种强制性的手段不可能随便发布,所以你再怎么期望也没用。总之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民警的存在。」
还真是件讨厌的差事——莲太郎不禁咋舌,然后又对木更缓缓摇头:
「我看需要专家的意见。我去请教一下『医生』好了。」
「我也去刺探一下同行的情报。里见同学,剩下的感染源也要由我们狩猎,你的动作越快越好。」
「知道了。」
木更垂下美丽的睫毛,喝了一口茶。莲太郎以尊敬的视线偷偷看向社长的脸。毕竟无论如何,她都坚决将保护人命放在第一优先。
不清楚莲太郎心中想法的木更关掉笔电盖上屏幕,接着双手靠在一起伸个懒腰。啪叽啪叽的清脆骨头摩擦声传入莲太郎耳中。撑起水手服的丰满乳房轮廓尽入眼帘,莲太郎慌忙将视线挪开。
「嗯,话说回来延珠呢?」
「呃,对了,她说想睡觉所以先回家了。你要回家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抱歉,今天是血液透析的日子,所以我得去医院一趟。」
「啊,我差点忘了。」
她又啜饮一口变冷的茶,环顾办公室一圈。莲太郎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用来跟委托人谈话的接待区,跟目前公司唯二的员工——莲太郎与延珠使用的简陋办公桌刚好面对面。由于有时必须住在公司,所以门帘后方有个能煮饭的小厨房。
这里既破旧又狭小,冬天还非常寒冷,怎么看都不是舒服的办公室,不过很不可思议地莲太郎不讨厌这里。
「已经一年了——自从你成为促进者并且认识延珠以来。」
「应该说『才』一年吧。我跟你都还没达成目的。」
木更微微偏头微笑:
「里见同学,你认识延珠之后真的变了。你变得更常笑,也开始自己下厨。跟以前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莲太郎赶紧别开脸:
「没那回事。」
「里见同学,你如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咦?」
莲太郎的心脏猛烈跳了一下。
「帮延珠寻找她的父母?里见同学,你自己的父母亲呢?里见同学,你小时候常说『父亲跟母亲一定还活着,所以我要找到他们』不过最近没有听你提起,你现在真的还抱持相同的想法吗?」
她不是生气或指责,只是想搞清楚莲太郎的想法。然而莲太郎却忍不住摇头:
「和你无——关——吧——」
莲太郎本想尽量假装平静,但是语气听起来好像是在放话。
「你真啰嗦。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毫无疑问。」
混帐,自己刚才失言了。莲太郎一面感到后悔一面在夜路前进。
刚才离开时,二楼酒店的大姊对他说声:「下次过来坐坐吧。」并且朝他眨眼;走下一楼时,剃平头留络腮胡,肌肉结实的同性恋酒吧大哥对他说:「你是最棒的1号,下次过来玩吧。」并朝他眨眼(虽然不太清楚,但「1号」应该是同性恋用语);接着才离开大楼没多远,出身广岛的地下钱庄黑道也对自己说:「喔,莲太郎小兄弟,今天还真是热,对吧?」不过莲太郎对于那些人都只是随口应付。
一旦提及自己的童年,他就很难压抑脾气,不过把这点迁怒到他人身上也是种愚蠢到了极点的行为。
莲太郎双手插进口袋,尽可能地抬头眺望满是星斗的夜空。
没办法,明
天以不让她太过得意的程度道歉吧。
莲太郎接着前往勾田公立大学附属医院。位于隔壁的研究大楼在莲太郎印象里,好像从未熄灯。
从计算机相关科系至农学院应有尽有的勾田大学腹地十分宽闾,这让莲太郎就读的勾田高中相形之下显得狭小。
主要校舍隔壁——话说回来距离也有将近三百公尺,就是大学医院。
柜台的人早已熟识莲太郎这号人物。飘散消毒水气味的大学医院正面玄关尽管开放,但是与穿着学生服——因为贫穷,学校制服同时身兼便服与工作服——的莲太郎擦身而过时,人们依然投以不悦的表情。
你们有意见吗?莲太郎心底虽然这么想,不过只是默默对他们行个注目礼便径自通过。
朝北边继续前进,这里的人烟顿时变得稀少,走廊尽头的地面还冷不防出现一个四方形的洞。乍看下好像陷阱,不过仔细瞧瞧可以察觉那只是很陡的楼梯。
如果听说有个怪人擅自在大学医院增设太平间,还在里面跟尸体一起住,不明就里的人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莲太郎边步下楼梯边思考这个问题。这里有点寒意的空气铁定不只是温度较低的缘故。
推开大概是想吓跑闲杂人等,上头雕刻有恐怖恶魔胸像的门,房内飘散一股剌鼻的薄荷类芳香剂气味。这里头尽管昏暗,但是意外宽阔,地板铺满绿色瓷砖,就像是令人不快的手术房,不过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内衣裤、便当盒,以及写满德文还是其它语言的黑板,整体而言隐约散发有人在此生活的气息。
不过没见到关键的房间主人。
「医生——你在吗?」
「在这里。」
莲太郎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不由得大吃一惊。
深陷的暗沉眼窝加上身高超过一八〇的壮硕裸体。剃得光溜溜的脑袋留着摘除皮肤的明显痕迹。那是一具莲太郎完全没看过的男性尸体。
「呜喔!」
不论怎么判断,刚才的说话声都是来自这家伙,可是尸体又不会说话。莲太郎对鬼故事之类的向来很没辙。
「啪!」的一声,莲太郎熟悉的白袍女性身影从尸体身后出现,松了一口气的他不由得双腿发软。
「别、别吓人啊,医生!」
「嗨,莲太郎同学,欢迎光临地狱。」
对方装模作样地摊开双手。长到拖地的白袍下是便服紧身裙。
她皮肤苍白到不健康的程度,存在感薄弱这点真的很像幽灵。常年不洗而且过长的浏海遮住半只眼睛,然而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她是个稀世美女。
女性名叫室户堇。是这间法医学教室的室长兼原肠动物研究者。
她既是这间昏暗地下室的女王,还是个重度的茧居族。只要没人理她加上足够的储备粮食,她就会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
「这家伙是谁?」
「查理。本名我忘了。他是我的男朋友。」
「之前不是个叫苏珊的女性吗?」
「很遗憾地她已经不在了。现在换成他。尸体很棒吧,完全不会废话。只有他们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语毕的医生充满爱意地用脸磨蹭防腐处理的尸体。
尽管已经懒得说她,但是莲太郎依然摩擦自己的双手,全身发寒地注视对方的举动。
她的性格极端厌恶与人接触,因此在校内受到明目张胆的排挤。「这世上只有死人,以及即将要死的人。」——这是她的座右铭。
赶紧办完正事快走吧——如此心想的莲太郎正要开口,堇却抢先一步:
「先前你打倒的阶段I原肠动物已经送到我的实验室。就不能杀得更漂亮一点吗?子弹的冲击力破坏了肌肉组织,而且弹头分散在各个地方。大雄虽然是个好色懒惰的胆小鬼,不过至少还有射击这项专长。你这小子不只好色懒惰又胆小,就连枪法都这么逊。简直是糟糕透顶。我就直接问了,你怎么还没自杀?你在这世上根本毫无希望吧?」
「我有那么没用吗!」
莲太郎忍不住叹息。这位让人大失所望的美女毕竟是政府委托进行原肠动物解剖、研究的专家。此外虽说外表绝对看不出来,不过她的IQ好像也很高,据说曾是学会的宠儿。
「话说回来,你还没吃晚餐吧?」
「我说晚餐。」
「那个……还没。」
「那就试试我的独创料理吧。」
她起身取出微波炉里的盘子,撕开保鲜膜。那玩意瞬间会以为是白粥,其实是半固体状、类似燕麦片的东西。用调羹挖起一匙,还发出可用咕噜来形容的古怪声响。甚至飘出一股馊味,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莲太郎虽然假装不知情,但是大颗汗珠依旧从脸上冒出:
「……医生,你知道『骇客任务』电影里有种叫『麦片』的食物吗?」
「嗯,那个好像很好吃。与童书『古利和古拉』的松饼、天空之城面包,以及麦片是二次元国度食物里,我所挑选的前三名。」
「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嗯?慢着,电视屏幕也算平面,不过因为『骇客任务』是真人电影所以算三次元吗?你认为呢?」
「对、对了!还是聊聊工作的事吧。」
「你先吃再说。你不吃我就不说。」
「真、真的吗……」
莲太郎望向昏暗的天花板,接着无计可施地瞪着麦片。那玩意简直像在嘲笑自己,表面「啵!」冒出气泡。
莲太郎暗地念了一声「死定了。」将料理送入口中。
结果出乎意料地好吃!
——这种美妙的结果没有发生。下一瞬间,莲太郎感觉到宛如贯穿口腔的痛苦与一连对味觉的施暴。
「咕喔喔喔,喉咙痒死了!」
「怎么样,好吃吗?」
「……我的脸看起来像好吃吗?」
堇以拇指及食指摆出取景窗,一边看着一边「嗯——」沉吟。
「假使我是摄影师,会把这张照片命名为『苦闷——地狱与炼狱的夹缝——』吧?」
「除了甜到夸张,还有一股让人想吐的酸味。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嗯,尽管溶解地差不多,不过原本是甜甜圈。是从尸体的胃部取出的。」
莲太郎忍不住捂住嘴巴。
「洗手台在那里。」
他撑在洗手台吐出胃里的所有东西。
「呜,嘎……:这、这不是证物吗!」
「不,案子已经结束了。我问负责的刑警能不能吃,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肯定是胡说八道!」
「你真是个在意鸡毛蒜皮小事的男人。」
「才怪!我才没有!这一点也不算小事!」
「喔喔对了,难得这间了不起的地下墓室聚集三个人,不如像三国志那样来个桃园三结义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啊,可是查理已经死了。呼呼。呼呼呼呼呼。」
怎么办,真的好想回家。
「这么说来查理是关羽,你是刘备,我是张飞?喂喂,一脸倒霉样的刘备也太惨了,一点人望都没有。这个分配真是糟透了。」
「……只爱尸体的张飞又算什么?」
充斥全身的疲惫感让莲太郎垂下肩膀。堇喀喀喀地笑着同时做笔记:
「那么进入正题吧。你想知道被你打倒的生物解剖结果吗?」
「医生,感染源——恐怕同为单因子的蜘蛛型,完全没接到目击或歼灭报告。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更多牺牲者,我希望早点消灭它。假使它想要躲藏,你觉得应该会在哪里?」
「这个嘛。」
堇交换翘起的二郎腿,玩起屁股下的旋转椅:
「有可能打开人孔盖逃到地下了。然后再锵一声将人孔盖盖好。」
莲太郎皱起眉头:
「用蜘蛛的脚?」
「它的脚不是比人类的四肢还粗一倍吗?做这种事应该更简单吧?」
「『原肠动物缺乏智慧,只是依靠天性与本能行动的低等生物』——教科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吗?」
堇无奈地摇摇头,摊开双手回答:
「不知为何在日本,原肠动物没有智慧这种说法已经变成定论,但是这几乎已经证明是错误的看法。欧美那边现在都认定原肠动物有智慧。」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潜伏在地下的推论听起来虽然不赖,应该还是搞错方向吧。最近下水道的设备也加上附有夜视能力的监视器。那家伙如果如同医生所说逃入地下,应该很快就会被机器拍到。」
「呵,日本几时也变成这样了?果然待在这里很容易忘记外界的变化。嗯,这次的感染者是被改写成蝇虎的DNA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对于生物学的知识还不赖。」
莲太郎搔搔脑袋,略微低下头隐隐有词:
「……呃,我原本就对自然科学,以及动物行为学之类的略有涉播。以前我很喜欢法布尔的《昆虫记》,算是那个兴趣的延伸……」
「哈哈,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种没有朋友,只
能盯着虫打发时间的家伙吧?例如让蚂蚁窝淹大水藉此取乐之类的?我猜你应该说过『看吧,给我淹死吧。这是诺亚的大洪水!终于明白神的愤怒吗~~』这种话。」
「你是在模仿我吗?别自己胡乱猜测!」
堇把下巴靠着椅子扶手,咧嘴笑道:
「即便如此,你也真够没用了。那么阴沉的兴趣,木更是不会看上你的。假使你对木更有意思,用蛮力把她占为己有比较快吧。」
莲太郎皴起眉头。为什么话题突然变成这个?
「医生不知道吗?木更小姐已经取得『天童式拔刀术』的免许皆传,我只是『天童式战斗术』初段,真要打起来一下子就会被她解决。她是因为肾脏出了毛病不能长时间活动,所以才待在办公室。」
小时候木更经常保护被天童家宅邸里其它哥哥欺负的莲太郎,不过即便如此,莲太郎也无法接受自己被她从小使唤。
如今的自己明明强到足以保护她……
「哼,算了,我们言归正传。你清楚蝇虎这种生物的特征吗?」
「特征就是它的体色,还有利用跳跃捕捉猎物这点也很知名。」
堇自微波炉中取出一份自己的麦片,缓缓以调羹挖起一匙放进嘴巴,恶!
「正是如此,不过如果将以惊人跳跃力扑上目标的蝇虎放大到人类体型,无法像原本那样发挥身体数十倍的跳跃力,你知道吗?」
「咦?啊……是吗?」
「喂喂,你给我振作一点。虽说若是将跳蚤的跳跃力换算成人类体型大小。便可以越过东京铁塔,然而一旦跳蚤的身体变得那么巨大,在弹跳之前就会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皮肤呼吸。相同地,根据重力法则与比例尺的原理,跟人类一样大的蝇虎理应不可能存在。只不过——原肠动物病毒推翻前述所有理论。」
白袍女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暂时打住。
莲太郎默默催促她说下去。这与其说是昆虫学,更接近物理学的领域吧。身为门外汉的莲太郎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
「变成原肠动物时,根据体型大小,经过强化的皮肤硬度与身体机能都会随着提升。所以原肠动物体型越大表皮就越坚硬,力量也会变得更强。能重新设计生物的原肠动物病毒,对人类而言单纯是种威胁。其原理就跟反转录病毒的反转录行为很像,不过原肠动物病毒不只拷贝自己,除了会分析宿主的基因特性,还会改造成最合适的形状。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这种病毒的速度。原肠动物病毒改写DNA的侵蚀速度,与地球上任何生物相比都是相当犯规。就连道金斯(注:Clinton Richard Dawkins,当代英国演化生物学家)见了都会当场失禁吧。如果你说那是地球以外的生物,我也可以接受。当体内侵蚀率超过五〇%,宿主就无法保持人的外貌,在形象崩解之后摇身变为原肠动物。也有个体在过程之中诞生本来不可能具备的原创能力。那些家伙就是经过突变获得跳跃性的进化。」
莲太郎这才发现堇的盘子已经空了。这个人的味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了一大堆,或许那个尚未被发现的感染源已经得到原创的奇异能力吧。」
「因为还没被发现,所以可能是类似光学迷彩吗?」
「或者更单纯一点,就好比变色龙的拟态伪装。如果那家伙真的得到扭曲光线的隐形能力,我想明天东京地区就会因为感染爆发而毁灭。」
「放心。只要有我和延珠——促进者与起始者存在,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延珠……啊。」
「……怎么了?」
「有时我觉得『受诅之子』非常恶心。尤其是明白她们的诞生过程之后。十年前,几乎是与原肠动物在世界上首度出现同时,带有原肠动物病毒抑制因子的婴儿就像是要与之对抗一般诞生。起初她们被视为神赐予人类对抗原肠动物的孩子,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堇就像在作梦一样眯着眼睛,视线在空中游移:
「普通人类感染原肠动物病毒、异形化唯一的途径是血液感染。透过空气,也就是空气感染这种事不会发生。实际上就算从口腔进入,或是透过性交也不会感染,这已经在多次实验当中证明。
然而从口腔进入的病毒虽然不会使人感染,病毒本身也不会立刻死亡,如果恰巧进入孕妇的口腔,胎儿有时会在体内累积毒性的情况诞生。
『受诅之子』一出生眼珠就呈赤红,不过外观确实是人类。也就是说,尽管她们感染原肠动物病毒,进行速度却非常缓慢。血液一口气被注入大量病毒的一般感染者会在极短时间内无法保持人类外貌,就这点来看,多年都不发生突变这种病例本身反而更具威胁性。老实说,我对这点非常有兴趣。你看,刚才的解说可是省略各种专业术语,就算是你这种笨蛋也能掌握话中要点吧?」
「你平常也能保持这样就好了……」
尽管嘴巴嘲讽堇,但是托了她的福,莲太郎已经大致整理出结论。应该就是拟态伪装吧。无论如何,这位医生果然还是很了不起。
「那么我先告辞了,医生。」
堇笑着轻轻挥手目送莲太郎。
「下次再来吧,史达琳探员。」
「……性别反了吧,莱克特博士。」
「啊!莲太郎动作好慢!」
返回可爱的破公寓前,二楼浴室的窗户突然打开,延珠与水蒸气同时从窗口探出。看到她满脸笑容挥手迎接自己,的确令莲太郎感到开心,不过不管怎么看她都在洗澡,不能全裸跑出来见人。
「喂,笨蛋,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快把窗户关上!」
「放心吧。人家的身体只属于汝!」
「拜托你听懂我的话!我的脸被你丢光了!」
莲太郎冲上公寓阶梯,将钥匙插进二楼角落的房间。他奔进四坪大小的自家,来到脱衣间,莲蓬头的水声与延珠纤瘦的曲线剪影就在眼前。尽管她的身材没什么发育,但是苗条细致的体型看起来还是十分美丽。
莲太郎瞬间心脏扑通乱跳,不过发现浴室门上有张延珠以难看的字迹写着「欢迎偷窥」几个字的纸条,顿时感觉全身无力,瘫坐在地。
浴室里传出说话声。
「今天好慢。是和木更做了色色的事吗?」
莲太郎端坐在地,双手抱胸:
「少胡说八道。是她要我『快工作』还差点挨打。」
「哈哈哈,果然没错,人家也是这么猜的。」
「暂住我家的人还说得这么过分…….」
「先别说那个,晚饭还没好吗?人家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莲太郎一边无奈地答应,一边收拾延珠随手乱扔的衣服,跟自己的脏衣服一起扔入洗衣篮,接着来到一楼的投币式洗衣店。
刚好没有其它顾客,因此莲太郎可以使用里头最新也是状况最好的那台洗衣机。
原本以为延珠会讨厌自己的衣服跟莲太郎的衣服一起洗,意外的是她说声「莲太郎穿着跟人家的内衣一起洗的衣服,想必会怦然心动吧。光想象就觉得好有趣。」大方同意了。加了洗衣粉一起洗,会怦然心动才怪,不过因为这样一次就能全部洗完,所以莲太郎也决定对这种说法保持沉默。
应该不会有人偷衣服,因此莲太郎决定先回到公寓打开冰箱,将方才买回来的豆芽菜与其它食材拿出来。他稍微想了一下。
今天就用鸡蛋煮滑蛋烩饭,牛蒡跟放得有点久的胡萝卜拿来做金平牛蒡,豆芽菜与剩下的高丽菜一起炒。既然计划好了,接下来就很简单。
莲太郎把粉红色围裙套在学校制服上,以惊人的气势着手料理。等到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正一边动着长筷一边哼歌。
有次因为时间太赶,他试着让延珠下厨,成果叫人难以下咽,因此之后莲太郎坚决发誓再也不让她进厨房,堇的料理除了难吃,还有原料不明的宇宙等级恐怖感受;木更一旦下厨,厨房就会爆炸并且陷入火海。
为什么自己周遭的女性没一个有料理的才能?莲太郎真想遇见味噌汤煮得比自己好喝的女性。
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等最后的金平牛蒡汤汁变成金黄色,完成的莲太郎关掉瓦斯下围裙,看向时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莲太郎下楼拿回洗好的衣服返回公寓,泡了很久的澡的延珠恰好从浴室出来。
她望向厨房像个小孩子发出「喔喔!」的欢呼声,忍不住跳了起来。
「慢着,还不能吃。」
延珠以咬牙切齿的表情转头看向莲太郎:
「为什么?回家时已经刷过牙,也洗过手了!」
「问题不是那个。」
「小区联络簿也好好传给邻居。这回可没像上一次一样乱涂鸦。」
「也不是那个。」
「人家一天只看三小时电视,没超过规定!」
「也不是那个。」
「今天应该不是轮到人家倒垃圾吧?」
「错了延珠,拜托你快点发现。」
延珠的小脑袋发出再也无法忍耐的「嗯——」沉吟。
「够了,快把晚饭拿来。是想饿死人家吗?」
这时延珠似乎察觉什么,满脸通红地仰望莲太郎:
「难不成肚子饿有促进性欲的效果,所以莲太郎才绕了一大圈想与人家大战?」
莲太郎将手放在延珠的肩上:
「拜托你先穿上内裤。剩下的待会儿再说。」
「我吃饱了。」
「吃饱了!」
莲太郎放下筷子行礼,受过指导的延珠也有样学样地行礼。
「莲太郎煮的饭真好吃。为什么那么普通的食材可以做出这么美味的晚餐?简直就像魔法师。」
换上家居服的延珠满脸光彩地注视自己,莲太郎不禁因为她的夸大说法苦笑。不过被人夸奖的感觉依旧很不赖。
「哼,那是当然,任何事都要讲求创意,华生。」
「华生是谁?话说回来,人家也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学会跟莲太郎一样的厨艺吗?」
「咦?这个嘛……迟早都能学会吧?」
莲太郎刻意把头撇开之后回答。
「不论是谁,至少都有一项专长。」
「你话太多了。」
莲太郎轻戳延珠的头,延珠「嘿嘿。」轻吐舌头笑了,
莲太这才时发现延珠旁边有个小纸箱。
「延珠……旁边那个是什么?」
「这个是新的笔电!刚刚送来的。」
「……多少钱?」
「因为我找到便宜的管道,只要十八万就能买到最新机种。」
「十、十八万……」
莲太郎突然头昏眼花,只好用双手撑住身体。
延珠也是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员工,所以可从木更那里得到以小朋友零用钱来说太多的薪水。她不理会节俭的莲太郎,自顾自地不断购买高价商品,是莲太郎胃痛的罪魁祸首。
看到莲太郎眼红的表情,延珠似乎领悟什么,浮现不像是小朋友会有的咧嘴笑容:
「想要钱的话,人家随时都可以借汝喔。」
「你、你这个恶魔,还不是因为你,我才……」
之前他们曾穷到差点被赶出公寓,莲太郎痛哭流涕地向延珠借钱之后,才把拖欠的房租付清。没想到翌日延珠就欢天喜地将这件事加油添醋到处宣传,于是莲太郎有了「吃十岁小女孩软饭的萝莉控」这个毫无根据的绰号(公寓住户全听说了)。从此莲太郎就算拼死也只靠自己的薪水度过子。
将用过的餐具拿到厨房顺便看了一下时钟,莲太郎才想起一件事。他从梳妆台抽屉取出不须针头的压力式注射器,用指甲弹了一下:
「延珠,注射的时间到了。」
「嗯,已经这个时间了?」
莲太郎催促她伸出手臂。讨厌注射的延珠不甘不愿伸出手,全身僵硬地闭起眼睛。莲太郎面带苦笑压下注射器的活塞。
纤细的身体抖了一下。透明蓝色药水就此进入有如树枝的瘦弱柔软手臂。
起始者有每天打一次侵蚀抑制剂的义务。如果偷懒不打,以百分比显示的体内侵蚀率就会上升,最后化为原肠动物。
她们的诞生很特别。大部分的母亲看见自己产下带有原肠动物因子的赤眼孩子,会陷入半疯狂的状态。
有一段时期,孕妇会在河边生产,然后当场将婴儿丢进河里溺死。去河边玩时常看到上流漂下婴儿尸体。莲太郎以前也亲眼见过一次,在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心里,植下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受。
莲太郎不知不觉凝视紧闭双眼忍受注射痛楚的延珠脸庞。
经常笑、生气、哭泣的延珠。
为了让她能够表现情绪,整整花了莲太郎一年的时间。
回想起一年前与她初次见面的事,心里就传来阵阵刺痛。
国际起始者监督机构(IISO)介绍延珠过来时,那双充满仇视心理与不信任人类的眼眸让莲太郎吓了一跳。莲太郎从来没见过如此顽固拒绝他人的女孩。
如今展露笑容的延珠让人觉得有点人小鬼大,不过至少包括这点在内,莲太郎还是很喜欢她。当然,是指彷佛年纪有点差距的妹妹——不,说得夸张一点,就像自己的女儿。
「延珠,已经注射完啰。」
她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睛,带有玫瑰色光泽的嘴唇像是痉挛一般慢慢张开。莲太郎感到莫名的罪恶,赶紧低下头。
「莲太郎怎么了?」
「没、没事——」
虽然绝不能说出口,但是延珠最近的确变得越来越美。如果说木更是个阴沉类型的美女,延珠正好与她相反吧。
撞见延珠洗完澡一丝不挂地在家里逛来逛去,莲太郎也有些困扰,不过她却丝毫没有想要改变。甚至——
「好,每天的例行公事结束了,晚饭也吃完了。既然满足食欲,只剩下那个了。」
延珠害羞地低下头并且张开双手,以等待莲太郎投入怀抱的模样浮现微笑。
「嗯,晚安。」
莲太郎拉了两下电灯的开关,盖上棉被躺平。过不了多久,莲太郎的脑门便挨了一记连头盖骨都发出声响的攻击。
「咕喔啊啊啊啊啊啊!」
「无视是什么回事!当淑女有所要求时,默默遵从对方的意思可是绅士的责任。」
「开什么玩笑,十岁小孩算什么淑女,梦话等睡着再说!」
「那么说来听听,人家哪里不像淑女了!」
延珠使劲地抬头挺胸。
「哼,首先淑女是谨慎小心又深思熟虑,何况你的胸部还是洗衣板。」
「啥!」
延珠紧握双拳,满脸通红地颤抖:
「以、以后还会发育的!」
「延珠,人最要紧的就是放弃。」
「都是木更不好。木更把人家该发育的胸部偷走了!」
「木更小姐才没有这种妖怪一般的能力!小时候和她一起洗过澡的我可以保证。」
语毕的莲太郎被自己刚才的变态发言吓了一跳。
「呜啊啊!早知道就不买笔电,应该要把钱存起来做隆乳手术。」
还是小学生就在考虑隆乳手术的孩子总觉得有点讨厌,当莲太郎如此心想时,延珠又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听说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像莲太郎这样没法与成年女性谈恋爱的怪人。『大哥哥,请给延珠爱的亲亲。』莲太郎很喜欢这样的台词吧?堇告诉过我,汝真是变态。」
莲太郎因头痛按住太阳穴:
「……拜托,不要引诱我走上邪魔歪道。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那些奇怪的词汇?」
延珠更得意地抬头挺胸:
「我拜过GOOGLE大神了。」
「那家伙是坏人!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不可以跟那家伙扯上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莲太郎就听人家的话吧。就是今晚!人家会接受汝所有变态的欲望!」
除了擅自认定自己是萝莉控,还加上性变态的封号,延珠正在激动地蹦蹦跳跳。被吵醒的楼下住户也气得拿起竹矛用力戳剌天花板,事态越来越混乱了。
莲太郎抱头苦恼。假使她不要这样,还算挺可爱的。
他歪着脑袋望向时钟,想到今晚不知道几点才能睡,同时又叹了口气。
羞红脸颊的延珠认真望着莲太郎:
「不管了,人家要脱衣服了!」
「不·准·脱!」
3
外头吵死人的麻雀让人感到无比厌烦,莲太郎瞥了一眼镜中垂头丧气的少年。半睁的眼皮微微跳动,还因为缺乏睡眠冒出黑眼圈,与其说像倒霉鬼,更像是个坏蛋。莲太郎拉了拉简直就是黑色西服的制服衣襟,系上领带。不知为何,总觉得脖子周围有点痒。
真不想上学——他打从心底这么想。
一直没关的电视播出今日的运势。一如往常,金牛座的财运还是最差的,此外今天的健康运也很糟。真希望那玩意一点都不准。
莲太郎提起发出尖锐笛鸣的沸腾水壶,把热水倒入放有速溶咖啡的杯子。
这时玄关被人粗鲁打开。「莲太郎,房东阿姨把自行车借给我们了!」一早就很兴奋的延珠冲了进来。
昨天因为太匆忙,把自行车扔在现场,既然借来这辆车,很遗憾今天不会迟到了。看来请假的借口越来越难找了。其实莲太郎与跟学生会长订下「契约」,也不能随便逃学。
莲太郎将咖啡送入胃里,以遥控器寻找有趣的频道。正当他想关闭电视的瞬间,记者大喊一声『观众请看!』莲太郎与延珠不自觉地注意画面。
年轻记者因为激动紧握麦克风,那家伙似乎位于东京地区第一区的圣居。只要看到这个极具特色的柏油路以及修剪整齐的树木,任谁都能马上知道。
这时画面再度切换,阳台上出现一名纯白少女。
少女披着数层薄如日本纸的白布,头上也裹着相同款式的面纱,看起来就像结婚礼服。这套服装彷佛在她的身上降下大量白雪。
除了皮肤以外,少女就连头发也是白色。
「……圣天子大人。」
莲太郎的喉咙发出失魂落魄的声音。
十年前实际上已分割为五个地区的日本,其中之一——东京地区的统治者。
前任圣天子驾崩之后,登上宝座的第三代。远离俗世的美貌与绝不可轻忽的手腕,就算是与巾帼须眉的前任,或是更前一任的圣天子相比,都称得上是获得压倒性的支持。
「莲太郎,你看。」
延珠指出的人,是伫立在微笑的圣天子身旁,表情严肃的古稀男子。他站得直挺挺,身穿传统和服的体型十分高大,就体格来看就算说是护卫官也行——
「啐,是那老头。」
天童菊之丞,负责协助圣天子的辅佐官。由于圣天子为世袭制,战败之后的东京地区,这名辅佐官实为政治家的最高权位。让天童家成为名门的,正是这名老人。
记者兴奋地喋喋不休,不过莲太郎没有听进去,只是喃喃说道:
「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没有统治阶级的统治形态吧。」
「喔,是吗?话说回来,上学来得及吗?」
「嗯?啊啊!」
仔细一看,电视画面右上方的时间让人大吃一惊。
对只是学生兼普通民警的莲太郎而言,政治与他毫无关联。况且他本来就不喜欢权力者。他关掉电视带着延珠出门。
「出发前进!」
延珠抱住莲太郎的腰,坐在自行车后面伸出双脚,威风凛凛地大喊。这种姿势被她称为「罗马假期坐姿」。
房东阿姨的老旧自行车几乎快要解体,久未上油的刹车稍微用力就会发出刺耳的噪音。轮框生锈,只要一踩就会有铁锈纷纷落下。真不知道这个老古堇在仓库里躺了几年。
不过只要踩动踏板,先前那种感觉便不见了。
莲太郎奋力动脚,穿越早晨清爽舒服的空气。延珠不时对被自行车追过的学生以及上班族男性愉快地打招呼。
仰头遥望,远处的巨石碑反射眩目的阳光。
通过朝露闪闪发亮的行道树下,透过枝叶的阳光就像万花筒边改变形状边闪烁。
这种感觉真不可思议。
十年前,在原肠动物的侵略下,人类物质文明几乎堕入毁灭深渊,大量的人口遇害或是变为原肠动物。当时人们脸上只有绝望与无可发泄的憎恨。然而距今不过短短十年。
莲太郎闭上眼睛,将春天的气息深深吸入肺部,远处传来东京都电车的发车铃声,有某种东西自他的胸口深处涌上。
自以为是安公主的延珠毫无演技地大叫「罗马!当然是罗马!」的名台词时,已经可以看见延珠就读的勾田小学。
「好,那么人家努力上课了。虽说是暂别,可不要因为人家不在就偷哭喔。」
延珠在校门口伸手有模有样地对莲太郎道别。莲太郎望着相隔两栋建筑物的勾田高中,无奈叹气:
「……喂,延珠,只是分开行动几小时,那种道别方式太夸张了吧?」
「如果可以人家想廿四小时在一起。莲太郎,不然汝转到人家的班上吧?汝的脑袋其实也不怎么样吧?干脆趁这个机会重读小学。」
「……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麻烦顾虑一下我的尊严吧。」
「不然莲太郎就留级六年等人家升上高二。这是最后的让步,别再抱怨了。」
「廿三岁的高中生在很多方面都很有问题吧。」
「人家觉得没关系。」
「我觉得有关系!况且留级那么多年。铁定会被踢出学校。」
「唔——!人家就是想跟莲太郎当同~~班~~同~~学~~!」
一旁的女同学笑着走过,莲太郎见状只觉得面红耳赤,忍不住缩起肩膀。
「好好好,我知道了。话说回来延珠,你在学校——」
大概是察觉到莲太郎想说什么,延珠轻轻点头,制止莲太郎继续说下去:
「人家知道。要极度谨慎小心不在班上让自己是『受诅之子』这件事穿帮。」
只有说到这件事时,延珠才会露出冷漠的眼神。莲太郎因为罪恶感,躲开她的目光。
「……是吗?那就好……抱歉。」
「啊——延珠,早安。」
一旁有个开朗的声音介入两人。那是一名与延珠年纪相仿,头发乱翘的少女。
「早,小舞。见到汝如此硬朗真是可喜可贺。」
「你的说话方式依然这么怪。对了,你有看昨天的『天诛少女』吗?」
「当然。不知是敌是友,黑天诛的那种虚幻感真是棒极了。」
她们应该是同班同学。一聊起电视动画的话题,就完全无视莲太郎的存在。延珠一下子分心,莲太郎虽然完全插不上话,不过看到这幅光景,自己的表情明显舒缓下来。
刚才还在担心她的学校生活的自己,简直就像傻瓜。
「那么延珠,我要走了。」
莲太郎不等她的回答,转身骑上自行车。他直接骑到隔着两栋建筑的勾田高中自行车停车场,当他正在上锁时,告知正式开始上课的铃声响起。
莲太郎不由得咋舌。真的迟到了。
他懒洋洋地仰望校舍,有点认真地打算要不要回家,最后还是将书包甩在背上,弯腰干背走进校舍。又是无聊的一天。
睡掉国文课,数学课被点到三次依然完全无视,老师也不再管他。到了下课时间,担任学艺股长,彷佛小动物的女同学胆战心惊地跑来找莲太郎,催他交出只剩他没有完成的问卷调查,结果还是被莲太郎无视,女同学泫然欲泣地离开。「你刚才太过分了吧?」摆出监护人架子,爱管闲事的另一位女同学对着莲太郎开口,但是莲太郎同样无视,对方只留下一句「把我当白痴!」便返回同伴当中。「那家伙到底想不想上学?干脆别来学校!」接着好像有人这么批评。
莲太郎打个呵欠,同时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巨石碑。
几乎在第四堂课结束的同时,怀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莲太郎怀疑地搓揉惺忪睡眼,望向手机上盖的屏幕。
看到对方名字的莲太郎感到厌烦,等待震动十次之后,对方还是没有挂断,不得不认输的莲太郎只好按下震个不停的手机通话键:
「这时候打来做什么——社长?」
『非上班时间请不要叫我社长。不过这通电话的确与工作有关。』
话筒传来木更有如银铃的清澈声音。
「是昨天的事吗?」
『没错,详情上车在说,总之你现在跟我去防卫省一趟。』
「啥?」
莲太郎怀疑自己听错了,防卫省不就是担任日本国防的——嗯?
「喂、喂,你究竟在说什……?」
『你看窗外。』
莲太郎弯腰依言走向窗边,只见校门外停着加长型黑色礼车,不禁屏住呼吸。
「啐,知道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笨蛋。动作真慢,我在你的背后。」
「嗯……喔!」
莲太郎不禁发出难堪的惊呼声,身体顺势往后仰。他背后忽然冒出一名美丽到可能会让人心脏出问题的大美女。班上其它同学也因为突然现身的外校学生,感到十分讶异。
「好,我们走吧。」
「可、可是学校的课怎么办?」
木更双手扠腰,由下往上瞪视莲太郎:
「我也是从美和女学院翘课。上课跟工作哪个比较重要?这个月不知是谁让公司收入挂零?就是没用的里·见·同·学!」
莲太郎将视线从木更脸上移开:
「……不知为何我突然爱死工作了……」
「很好,那么跟我来吧。」
原本想找个机会为昨天的事向她道歉,不过完全错失时机。
也罢——如此心想的莲太郎畏畏缩缩地跟在走路有风的木更两步之后。与木更擦身而过的学生毫无例外都停下脚步,微微张开嘴巴回头张望。
「那是美和女的制服吧?」「天啊!美和女不就是圣天子大人就读的学校?」「有钱人家的千金才能进去。唔哇,那个美女究竟是谁?」「绝不可能存在的美女,她是真人吗!」「……呐,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又是什么?」「……天晓得,仆人之类的吧?」
——是你们的同班同学!至少记住我的长相吧!
跟着木更脚步的莲太郎在心里吐槽。
穿过校门的木更准备搭上礼车——结果只是装个样子,迅速转身从车旁快速闪过。
「喂……冒牌千金小姐。」
「你知道吗,里见同学?这种加长型礼车只要打通电话就能叫来。」
「……那么为什么不坐?」
「坐上去就得付钱吧。」
「所以你是打恶作剧电话?」
「放心。我有捏住鼻子报上假姓名。」
「不不不,问题不是那个——」
「——哎呀,里见同学你看,有只流浪的吉娃娃。」
「听我说话!」
木更跑去和小狗玩,蹲下摸它的头,流浪吉娃娃舔了木更的手。木更似乎很
痒地笑了。看到她的侧脸,莲太郎的心脏瞬间跳得更快。
「里见同学,你身上有没有能喂它的东西?」
「啊,咦?……嗯,有是有。我家院子经常有流浪狗跑来,延珠很喜欢喂它们。」
拿去——莲太郎从屁股的口袋拿出一包牛肉干递给木更。
木更的肚子立刻因为饥饿发出咕噜声响,就这么盯着牛肉干。
她冷不防地从莲太郎手中抢过牛肉干,转身背对他大嚼特嚼。
莲太郎只能张开嘴巴,僵在原地。
被抢走食物的吉娃娃不停发抖,抬起湿润的眼眸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
木更终于面红耳赤地转头看向莲太郎:
「怎么样!你有意见?」
「……木更小姐,那是给狗吃的。」
「我上辈子是狗!」
她开始胡言乱语了。
「木更小姐,手。」
木更用足以杀人的视线瞪视莲太郎,不过最后还是咬住下唇,以彷佛刚煮熟的羞红脸颊将手放在莲太郎的手上,同时不悦地转过头去。
如果真的那么丢脸,何必要伸手。
「转圈。」
木更依言转圈。
总觉得这样很有趣。
「站起来。」
「变态!」
「有这招吗?」
「我说里见同学是变态!」
「不开玩笑了,木更小姐,你的生活这么困苦吗?」
木更难为情地低头,掏出破烂的钱包并且打开。
莲太郎看向里面,忍不住想用双手捂住眼睛。真没想到她凄惨到这种地步。
「呐,木更小姐……不要付这么贵的学费就读千金小姐的学校,上普通的公立高中有什么不好吗?」
「就读美和女是我身为天童一族最后的尊严。这有什么关系,那是我用少数资金从股票与外汇赚来的。」
「可是木更小姐,你不是很讨厌别人叫你『天童』吗?」
「别人怎么看我是另外一回事。」
「好吧……确实没错。不过靠你的钱包,我们要怎么去防卫省?」
木更装出可爱的笑容:
「里见同学,你前天去ATM领过钱吧?」
莲太郎立刻避开木更的视线。
社长要敲竹杠了!
「里见同学,你前天去ATM领过钱吧?」
「……………………是吗?」
「里见同学工作勤奋,实力强,又可靠!」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说我『废物』、『没用』、『笨蛋』。」
「这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
「不……昨天的事耶?」
「这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
「用公司经费吧。」
「下辈子还你。」
社长的举动让莲太郎万般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知道了!哼,要走就快走吧。」
莲太郎正想迈步,木更却抓住他制服袖子低下头。那个模样让莲太郎很不耐烦:
「又有什么事?」
「那个……里见同学,牛肉干……还有吗?」
结果身上仅剩的两条牛肉干也被木更捜括,当场吃掉。
那只流浪的吉娃娃只能用一脸遭背叛的表情仰望木更。
「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不用叫延珠一起去吗?」
列车的发车铃声响起,车门伴随着噗咻的空气声响爽快关上。莲太郎搭乘的这节车厢除了他们没有其它人。
木更束起头发露出后颈,侧眼瞥着莲太郎:
「又不是去战斗,关于要讨论的话题,延珠在场恐怕会很想睡。」
「啊啊,原来如此。」
莲太郎终于懂了。应该是因为上次的事件被叫去讯问吧。为什么这回交出与以前一样的报告书却行不通呢?
「详情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们要我们过去一趟。我讨厌公务员,那些家伙总是正经八百地对守护东京地区的民警说,有工作给你们就该感谢了之类的话。」
「那么加以拒绝不就好了。」
木更看了一眼莲太郎的脸,含有深意地耸肩:
「别闹了。像我们这种小公司,对方只要威胁不给我们工作,我们只能乖乖听话。」
莲太郎忍不住叹息:
「明明是『民间』警备公司,却要看公家机关的脸色……」
「其实他们很妒嫉我们。起始者的能力在理论上没有上限。最强等级的起始者据说能够一个人左右世界的军事平衡。所以基本上政府希望能把所有民警都纳入体制管理。」
「真是占尽好处……等等,那么我们就某个意义而言,不是正要闯入敌地吗?」
木更垂下长睫毛轻轻摇头:
「真受不了,你现在才发现吗?所以我才找里见同学当我的保镖。我现在只能依靠里见同学了,你得振作一点。」
木更最后那句话在莲太郎脑中不停回荡,一股感慨涌上他的胸口。
这时缓缓加重在莲太郎肩上的柔软重量,让他吓了一跳。把头靠在他肩上的人除了木更外别无他想。她沉重的眼皮似乎无力抖动:
「抱歉……我有点困。肩膀借我一下。吃完东西我就会这样。在学校又不能睡……」
「不能睡?怎么了?」
「我……可是天童。是大家的榜样。所以不能表现出松懈的样子。」
至此终于到达极限。闭上双眼的她失去力气,体重全部靠在莲太郎肩上。看来木更真的睡着了。
哒当哒当——列车以让人心情舒畅的节奏驰骋。窗外射入的光线形成阴影,映照木更的表情。
莲太郎小心翼翼偏过头,避免吵醒她,目光也移到平常绝对不敢随便直视的胸口。
纤细的肩膀,大胆露出的脖子连接美丽的锁骨曲线。看起来十分柔软的隆起推挤水手服,就在莲太郎伸手可及的极近距离微微起伏。
眼前与鼻尖是木更端丽的脸、唇,以及长发。莲太郎因为不是香水也不是洗发精的甜美气息陶醉了。轻柔的气息碰触莲太郎的颈部,让他的脖子感到酥麻。
真是美丽——莲太郎老实地这么认为。
「里见……同学。」
莲太郎差点开口答应,不过立刻发现那是她的梦话。然而下一瞬间,木更痛苦说出的言语在莲太郎胸口挖了一个洞。
「里见同……帮我……报仇……杀了……天童。」
「….嗯。」
木更皱出八字眉,蜷曲身子微微发抖:
「父……大人,母亲大人……讨厌,不要死……里见同……救我!」
莲太郎把手放在木更的肩膀,无言地紧紧搂住她。
4
午后的公家机关显得很冷清。
莲太郎他们在入口告知自己的姓名,就被带了进去,搭乘清洁的电梯快速上升。
在注明为第一会议室的房间前方,带领他们过来的职员拱手行礼之后离开。
莲太郎为木更打开房门,不禁发出惊呼。从这扇小门很难想象这个房间么大,房间中央有张细长的椭圆形桌子,深处的墙内还有一面巨大的冷光面板。
问题是待在房里的人。
「木更小姐,这些家伙……」
「我也不觉得只有我们公司,不过真没想到竟然找了那么多同行。」
身着精致西装,想必是民警公司社长等级的人们已经在指定位置就座,他们背后则是一看就知道专门从事辛苦工作的家伙。那些人手上拿着发出黑晶光芒的钬合金武器,毫无疑问跟莲太郎一样都是促进者。除此之外,他们身旁也有几个与延珠年纪相近的起始者。
等一下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在莲太郎踏入房间的瞬间,里头满满的人们顿时停止闲聊,带有杀气的视线射向两人。
「喂喂,最近的民警素质是怎么了。连小鬼都可以玩民警家家酒吗?你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如果是社会课的校外参观,就闭上嘴巴滚出去。」
促进者之一刻意提高音量,朝两人走来。
就算隔着背心也看得出来那家伙充满压迫感,有如铁板的胸膛。一头彷佛在燃烧的倒竖头发,嘴巴用印有骷髅图案的领巾遮住,以眼角吊起的锐利眼神打量两人。
那个武器应该是长柄剑,是个约有十公斤以上的大家伙。理所当然的钬制剑身呈现黑色。对于细瘦的莲太郎而言,想要挥动这把巨剑都十分困难。那个人能够轻松使用这把长柄剑,肯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莲太郎鼓足勇气,彷佛要保护木更一般上前,然而这种举动似乎让那家伙更不爽。
「啥啊?」
「你是谁,有事的话就先报上姓名。」
「什么叫『你是谁,有事的话就先报上姓名』?这个小鬼,光看就知道你很弱。」
「民警的实力不是凭外表决定吧?J
「『民警的实力不是凭外表决定吧』?这个小鬼真让人火大,好想砍你,真的好想砍你。J
男子紧盯的眼神令莲太郎双腿颤抖,脸上浮现豆大的汗珠
。混帐,这种地方怎么会冒出这种和小混混没两样的家伙。
在这种场合最好不要造成纷争。正当莲太郎东张西望想要确定对方究竟是哪家公司的民警时,脸部突然遭受到沉重的冲击。莲太郎被打飞,背部狠狠摔在地上。下一瞬间,他便单手捂着脸跳起来。
突然挨了对方一记头槌,比起痛觉,或许惊讶的成分比较大。他将手伸向插在腰带里的XD手枪。
「白——痴,你激动什么。刚才只是打招呼喔?」
周围响起嘲讽莲太郎的哄堂大笑。
——这个混帐!
「里见同学,不要理这种人。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喂,这个贱女人,你说什么!」
「适可而止,将监!」
桌边一名看似老板的人,对这个场面伸出援手。
「喂,这可不行,三岛先生」
「克制一点。在这栋建筑物冲突,麻烦的可是我们。不服从我的命令就立刻滚出去!」那个叫将监的男子似乎在思考什么,令人不快地沉默无语。接着狠狠瞪了莲太郎一眼,说声「好吧好吧。」退下。
浑身无力的莲太郎重重叹口气。
不过这次却是那家伙的老板摊开双手走来。那是一名年约三十多岁,外表貌似菁英分子的家伙。身着Dior的西服,一脸充满知性的模样。
「这位同学,真是抱歉。都是那家伙太冲动的错。」
「……你连自己饲养的狗都教不好。」
莲太郎口出恶言,不过对方不为所动。
「哎呀哎呀,真的很对不起。」
「……哼,算了,我早就习惯了。J
他没有说谎。民警当中虽然也有恪遵自身哲学战斗的人,也有许多只是想找机会发泄暴力,或是试图隐蔽自己身分的罪犯等等。民警里有很多不入流的家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男子接着面向木更:
「这位漂亮的小姐,我们是初次见面吧。」
「哎呀,你真会说话。」
男子已经完全无视莲太郎。尽管他身穿高级西服,一副悠哉的模样,但是总感觉散发出神经质的气息。
木更露出社交场合的微笑,恰到好处地结束谈话,接着不慌不忙地坐到高背椅。
「我们被分到末座啊。」
「没办法。因为我们的业绩最差。」
仔细一瞧,被找来这个场合的家伙,几乎都是充斥专家气氛的大公司。
「为什么找我们这种小公司?」
「这个嘛,等一下就会明白了吧。」
莲太郎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些家伙,对木更低声问道:
「还有刚才那些人到底是谁?」
木更维持朝着正面的姿势,递出应该是先前交换的名片。
下方有水印的名片上用金字写着「三岛皇家警卫执行堇事三岛影似」。
莲太郎低声叫苦。那是大公司中的大公司,就连莲太郎也听说过的超大公司。旗下有许多高明双人组的巨大民警公司。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促进者是高手啰。」
「刚刚老板叫他将监,想必就是那个伊熊将监吧。『IP排行』一千五百八十四名。」
「千名的等级吗……」
IP排行——是由国际起始者监督机构(IISO)加以制定、发表,根据打倒的原肠动物数量与缔造的战果进行分级。虽然每个人之间的强弱也有属性的问题,不过IISO的排名几乎可以视为强弱的基准。
莲太郎以长裤擦拭掌心的汗水。刚才那家伙要是突然袭来,自己这种货色铁定会被立刻打倒吧。
「顺便问一下,里见同学记得自己与延珠的IP排行吗?」
「不太记得……好像十二万多吧。」
「我也不记得确切的数字,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木更瞥了莲太郎一眼,装模作样地叹气:
「况且那间公司还有比他更强的搭档。我也希望我们有那么强的促进者。起始者明明非常优秀,但是我们的促进者是个笨蛋废物,段位比我还低,而且弱到没救的地步。」
莲太郎假装没听到,不过内心觉得木更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起始者与促进者的素质直接影响公司的知名度,也就是说有名的民警公司等于具备数组强大的搭档。延珠很强,要是找到合适的促进者,进步到千名等级也没问题。但是她现在却离不开十二万这个不上不下的区域,她的搭档被批为无能也是理所当然。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制服的秃头进入房间。
包括木更在内的社长们一同起身,那名男子则是挥手要大家坐下。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的阶级章,不过恐怕是幕僚级的自卫官。
「今天请大家过来没有其它原因,正是有事要拜托诸位民警。大家可以认定这是出于政府的委托。」
秃头意有所指地停下发言,环视房间一圈。
「嗯,一人缺席吗?」
仔细一看,与莲太郎他们隔着六张椅子的桌上放有注明「大濑前景公司」的三角桌牌,不过座位的确是空无一人。
莲太郎曾在工作现场与他们打过照面,肥胖的社长身边跟着一名办事灵光的细瘦秘书。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两人像是搞笑艺人。那间公司怎么了吗?
「说明这次委托内容前,我希望没有意愿的公司立刻退席。因为听完委托内容之后,就不能拒绝。」
莲太郎暗地叹气。这种强制的委托跟任务有什么不同?
他东张西望,果然没有人站起来。
椭圆桌子旁边,包括木更在内坐着卅人以上。从学校直接赶来,身穿水手服的木更异常醒目,不过本人并不介意。
至于在社长背后待命的促进者,服装更是多采多姿。有全身包裹红色机车骑士服,连头发也染成红色的女性,还有脸上包着绷带,让人联想起贾科梅蒂(注:Alberto Giacometti,瑞士现代雕塑家)雕刻作品的高瘦男等,不论哪个人似乎都不觉得「公家机关得穿着正式」。
伊熊将监独自一人靠在墙边。
——嗯?
莲太郎发现一名少女用靠着那家伙的姿势伫立在身边。
少女身穿色泽沉稳的长袖连身洋装以及紧身裤。虽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却隐约散发冰冷的气息。
大概是因为将监给人的印象太过强烈,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她恐怕就是跟他搭档的起始者。此时莲太郎恰好与少女四目相交。他连忙别开视线,不过可以感觉到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过了一会儿,莲太郎才再度瞄向她,结果发现她还是看着自己。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少女伸手按住腹部,对莲太郎露出几分悲伤的表情。起初莲太郎还担心她肚子痛,不过很快就从她的微妙表情判断出这是「肚子饿」的暗示。粗鲁的将监竟然有这么有趣的起始者。
「很好,所以没有人要退出吗?」
官府的秃头男小心起见,再度环视现场一圈,「下面就请另外一位为大家说明。」如此表明之后便离开了。
大家背后深处的大型面板突然显示一名少女的特写。
木更吓得瞪大双眼,下一秒钟猛然起身。几乎在此同时,所有社长都连忙跟着起立。
莲太郎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盯冷光面板。
如同披上一层雪的纯白服装与银发——她是圣天子,日本战败之后,东京地区的统治者。天童菊之丞彷佛她的影子般随侍在侧。影像似乎是从某个西式房间传送过来。一瞬间,木更与菊之丞的目光交错迸出火花。明白两人之间恩怨的莲太郎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圣天子悠然坐在新艺术风格的精致座椅,背后可以看见似乎很昂贵的绘画与附带顶盖的床。想必是圣居里的私人房间吧。
莲太郎对这名突然现身的掌权者感到异样不安。直觉告诉他,自己与木更可能被卷入某个天大的事件。
『请诸位轻松一点,由我来进行说明。』
不过没有人敢坐下。
『委托内容其实很单纯。要拜托诸位民警将昨日进入东京地区造成一名感染者的感染源原肠动物排除。另外是请将很可能被原肠动物吃入体内的行李箱妥善收回。』
——行李箱?
冷光面板出现另一个窗口,上头跳出一张银灰色行李箱的照片。旁边出现的数字则是完成之后的报酬。看到那个数字,莲太郎立刻发现房间陷入疑惑的气氛。
三岛迅速举手:
「可以提问吗?那个行李箱应该是被原肠动物吞入或是卷入吧?」
『正是。』
被卷入的意思是指被害人变成原肠动物时,破损的衣物与表皮,还有身上的装饰品被变化的原肠动物皮肤吸收并且融合。这么一来只有将原肠动物打倒才能取出物品。
「关于感染源原肠动物的形状种类,还有目前的潜伏地点等,政府是否有任何情报?」
『很遗憾,关于那些都不清楚。』
接下来轮到木更举手:
「可以请问要回收的行李箱里面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