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White·Album 1968

前奏开始的瞬间,进就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背后一阵颤抖。

杉冈进连忙把音量调大。会打开收音机纯粹是因为偶然。他本身只是想在静悄悄的冬夜里,找点声音罢了。

这里介绍的是下个月即将发售的甲壳虫乐队的新专辑,开始时,播音员这样的说明,根本就没有进入看着漫画的进的耳朵里。

就连甲壳虫这个名字他都没听进去。什么眼泪啊,爱呀这种听起来就甜腻腻的歌曲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自从约翰·列侬传出跟日本女性在交往的话题之后,他们的受欢迎程度也大不如前了。进眼中对他们的印象也就是,在一部分女性团体中很受欢迎这种程度而已。

出生至今的十六年里,不管是rock n’ roll还是其他的音乐,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直到刚才。

现在正在播放的歌曲是“birthday”。强劲的吉他和架子鼓,又被宛如在嘶喊一样的主唱给盖了过去。不停重复着birthday这个单词。歌词的内容大概跟生日有关吧。更多的内容进就听不出来了。听着歌的他就感觉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样。手脚都情不自禁的在地板上拍打着节拍。咚咚,咚咚。

突然,房间的门和墙壁都传来了震动。

“进,你太吵了”

从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哥哥浩太的声音。如果就这么无视他的话,很可能会冲到自己的屋子里来打扰到自己听音乐。没有办法他只好带上了耳机,在他把耳机插入便携式收音机里头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在回响着的“birthday”就只存在于进的耳朵里了。

他以前觉得甲壳虫乐队就只是一帮天真的家伙唱着乐天的音乐而已。但是没想到,他们的也有这种阴暗悲伤风格的音乐。这音乐宛如就像是在说着现在的自己一样。

除了“birthday”以外他又听了“Ob-la-di, Ob-la-da”“Back in the USSR”“Honey Pie”“Dear Prudence”等等好几首。这些都被收录在了最新的专辑里头,在英国那边发售了。

三十分钟的节目结束之后,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感觉兴奋的停不下来的进走出了房间。走过厨房的时候。哥哥浩太正站在那里倒水。穿着跟往常一样 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青色的背心。手上拿着的杯子里,像是速溶咖啡一样的液体正在冒着热气。

像是广告里头的模特一样交叉着双脚的站姿虽然很让人讨厌,不过因为个子高,双腿也很修长的原因,看起来非常适合他。身上披着祖父给他的棉服,比起带着黑框眼镜的自己不知道要帅上多少。而且他脑袋还很聪明。在有名私立大学的附属高中上三年级,成绩也很优秀,已经被内定,等到春天就会升入法学部。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甲壳虫的歌的”

“…很久以前”

进说了谎。自己三十分钟前才开始听的这种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嗯~,浩太只是哼了一声。

“比起甲壳虫,现代爵士要更好一些哦。摇滚现在已经完全被商业化了,但是爵士乐的话还有不少人敢挑战权威。你去听一听就知道了。虽然现在还只是黑人的音乐”

进依旧保持沉默,走到玄关穿上鞋出去了。这里是三楼,公寓的最高层。正下方的一楼和二楼住的也是进他们一家。十年前发生火灾之后,跟着修缮一起顺便就把建筑物扩建了。那之后房间都变宽敞了。

以前三楼是祖父母两人住的房间,但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上下楼越来越辛苦的两人就搬到一楼去了。现在是他们两个孩子住在三楼。父母双亲则是住在两人的楼下。吃饭的时候大家会一起去一楼。

迈着重重的脚步下到一楼。楼梯的部分还保持着这栋建筑物四十年前建成时候的样子没有变。说什么现代爵士,进嘴里还在嘟哝着。哥哥那家伙,明明去年还是西乡辉彦的铁粉,嘴里唱的歌也总是“星之弗朗明哥”。就这样还说什么权威啥的。真是受不了。

刚从建筑物里头走出来,进就被寒冬的夜风吹的浑身发抖。想要到外面走走的想法立马就消散了,他靠在了建筑物的门上。满是乌云的天空中,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再过一周就是圣诞节了。不走运的一九六八年终于要结束了。不对,至少今天遇到了甲壳虫乐队这件事情,还是很走运的。

跟着身体一起,头脑也冷却了下来。让他觉得生气的原因不是哥哥。而是在那个情况下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的自己。

想说的话总是会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十年前,公寓那场火灾之后变得尤其严重。火灾是因为进玩火造成的。如果那个时候没处理好的话,可能整栋建筑物都会被烧掉,也会有人因此而丧生。

为什么要做这样事情呢,警察这么询问进的时候,他只是一味的沉默着。实际上他这么做的原因也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擦着火柴这件事情很有意思,但是除了觉得有意思以外,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那之后进就发誓,一生都不会再碰火柴和打火机了,这十年间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后来他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一些反省的话才对。

警察也因为他什么都不说的原因。都觉得进是个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孩子,一旦想到了,就会做出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情。他觉得,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大人是这么看他的。

一个没什么长出的古怪高中生,这就是进目前的人生。

一楼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渐渐出现,是进的祖母。或许是刚刚才在缝什么东西的原因,戴着的老花镜有些被拉了下去。祖母的两眼一直注视着自己这边。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寒风中呼出了白色的雾气。

“外公呢?”

没有办法进只好询问道

“….已经,睡觉了”

祖母小声的回答。

“进,不觉得冷么”

“有点”

祖母扭头走回房间里头,过了一会又回来的时候。她从窗户递出来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外面虽然很暗,但进还是清楚的看到祖母手腕上的皱纹。谢谢,进一边道谢一边收下了围巾。

最近越来越能感受到祖母已经老了。背变得开始弯曲,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以前清楚。十年前火灾的时候,把浩太救出来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一样。不免觉得有些心痛。

进在家族里头就跟祖母感觉最亲近。别人都说,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简直都一模一样。

祖母对外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为什么这么晚还站在那里呢,换做其他人的话肯定会这么问他,但是祖母没有。如果是祖母的话,应该能够理解他把。

“婆婆”

或许是一直被收在衣橱里头的原因,缠到脖子上的围巾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的味道。

“我,有喜欢的东西了”

“是件好事呢”

八重马上就这么回答了。感觉就像是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一样。甲壳虫的新专辑下个月就要发售了,但是自己实在等不到那个时候。刚才听过的曲子现在马上就想再听一遍。

英国那边早就已经发售了,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入手就好了。一定有什么方法。

进就读在都立高中,上学需要坐东横线两站。第二天的去了学校的进满脑子都是甲壳虫乐队的新专辑的事情。幸运的是,在教室中几乎不会有人来找他搭话,进可以专心思考自己的事情。

(东京有很多甲壳虫乐队的狂热粉丝)

大家肯定都想早点听到新专辑,或许就有人通过某种渠道入手了也说不定。

“杉冈呦”

背后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进感觉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一样。怯怯的转过身去,一个剃着莫西干头型的高个男生站在那里,露出门牙冲着他笑。话虽这么说,他的门牙也就只剩下一颗还在那里。从缺了牙齿的缝隙中传来稀释剂和烟草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强烈臭气。这个人是班上其他人都很害怕的不良学生。(日本曾经有在年轻人中流行过把油漆稀释剂当毒品吸的事情,因为比起觉醒剂价格要低的多,而且很好入手,参与的人数相当多)

听说它他还跟涉谷的不良团伙有关联,门牙据说是在跟别人斗殴的时候被打掉的,但也有传言说是在吸稀释剂的时候被溶掉的。不过没有人敢去问他这些。

“下一个,到你了”

用吓人的声音小声说着。现在正在上的是古文的课。听他这么一说,进才注意到自己前面的女生站了起来开始朗读课文。

“…多谢”

冒着冷汗的进向他道谢。

“小事。不过要注意哦,杉冈君”

这个学生会直接称呼姓名的人只有进一个人。周围的学生都把头扭到一旁去躲开了视线。

进会被班上的不良视为同伴,并且被其他学生保持距离这件事情的原因,还要从十月份那次停学说起。

起因是国际反战日在新宿发生的骚乱事件。带着头盔的全学联(全日本学生自治会总联合)的学

生跟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发生冲突,陷入了大混乱当中。而在那天偶然翘课去新宿看电影的进也被警察抓去辅导。虽然马上就被释放,但学校还是给了他停学一周的处分。

事情到这里其实也还没什么,但是后来又有知道进过去的人把这件事情跟十年前的那场火灾给联系到了一起。停学结束后一回到学校,就有传言说进在新宿扔燃烧瓶。还说最喜欢玩火的杉冈进,是个不光烧了自己家还要烧了机动队员的危险人物。

从那之后,就有把进误以为是狂热的活动家的高年级学生,邀请他去参加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简直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情了。

(果然,只有去找甲壳虫乐队的粉丝咨询这个办法了)

朗读完课文之后,进陷入了沉思。自己认识的人里头就有这么一个狂热的粉丝。但自己实在是不想去跟那个人见面,不过如果是通过别人间接交流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自己正好也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

抓到那个合适的人选,是放学之后的事。

在楼梯口被他抓到的,是正放学准备回家的学生中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

“直也”

进上去向他搭话。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那个男生停下了脚步。他那苍白消瘦瘦脸和泛着青光的寸头让看的人都感受到了绝望。会打扮成这样当然不是他本人的兴趣,只是因为他父亲的教育方针,高中毕业之前都禁止打扮,而他也没有办法反抗。

“呀,哦…….小进”

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佐藤直也跟进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直到现在也面对进的时候也还在用以前的称呼。(他这里实际上是取‘进’日语发音‘すすむ’的最后一个音,称呼他为穆酱)

佐藤家以前也住在代官山的公寓,十年前他们搬到了这所高中附近佑天寺的一间独栋的房子。直也的成绩是中等水平,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是所处的班级不同。

“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有时间么?”

“诶?当,当然。小进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直也说着轻轻地点了几下头。两人并排走着出了校门。直也一路上不停的侧头观察进的表情。

尽管四人兄弟中最小的他本身就有些胆小,不过直也会像现在这样坐立不安还要别的原因。新宿发生的那件让进被抓去辅导,还受了停学处分的事件,起因就是因为他。

那天,向进提议下午翘课去看电影的人就是直也。新宿正在上映的西部剧电影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去看,但是他一个人又不敢去。

进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新宿那里还聚集了很多平行恶劣的疯癫族(1967年左右开始出现在新宿车站附近的静坐的年轻人,打扮一般是长发+喇叭裤+太阳镜),而且听说还有国际反战队,为了反对政府为越南战争提供支持而举行大规模的抗议集会。

不过话虽如此,进也不想去上下午的课,总想去干点别的什么事情。

而且就算新宿街上充满了不安稳的气氛,那跟只是从那边路过的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他们出了电影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就算自己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也不能待在这里。

车站周围停了不少消防车,空气中还弥漫着机动队发射的催泪弹的烟雾。而且,因为跟抗议队起冲突的关系,山手线已经停止运行了。为了躲避抗议队和机动队,无奈进两人只能往代代木那边跑。

“小进,这是什么啊”

在新宿御苑附近,直也捡到了那个奇怪的酒瓶。进打开瓶盖闻了一下。酒瓶里头装满了发出奇怪臭味的液体。可以肯定不是酒,应该是汽油——没准,这就是那个叫燃烧瓶的东西。当然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就在两人环视四周,琢磨要怎么处理这个东西的时候。正好跟对面马路上穿着制服的警官对上了眼。

(糟了)

直也想都没想扭头就跑,在小路里全力奔跑的直也最后成功逃掉了。但是他身后,手上拿着游行队武器的进被警察留下了。

进无论是对警察,老师还是家人,都没有提及儿时玩伴的名字。对进来说,那种情况下直也丢下自己逃跑也是情有可原,没办法的事情,就算自己说出直也的名字,也只是徒增被大人训斥和遭受处罚的人而已。

不过,那之后直也就一直觉得自己欠进一个人情。他一直想要还这个人情。

“那个,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进,但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入手日本还没有发售的唱片”

听完进的话之后,直也用跟蚊子一样小的声音说道。两人并排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就算把从小摊买来的烤红薯分了一半给他,直也的紧张也没有要解除的样子。

“我不是想问你”

进想说出来的那个名字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像是要把堵在喉咙的什么东西吹出去一样,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厚子,我想让你帮忙去问问她”(这里的厚子也用了昵称)

原来是这样,直也点了点头。厚子——直也的表姐,上野厚子,她现在是借住在佐藤家的女大学生。比进要大三岁,直也他们还住在代官山公寓的时候开始,每逢暑假就会住到佐藤家里来玩。跟进和浩太都是青梅竹马一样的关系。

而且她同时也是个连甲壳虫乐队日本公演都去现场观看了的超级狂热粉丝。听说还加入了粉丝俱乐部。如果是她的话,对于新发售的专辑肯定知道些什么消息。

“我知道了。小事一桩,今晚就去问她…那个,我是不是不要提到小进的名字会比较好”

进皱起了眉头咬了一口烤红薯。纠结了半天最后他摇了摇头。

“无所谓”

没必要注意到那种程度。光是自己不用直接去问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烤地瓜,看起来很好吃呢”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留着黑色长发,牛仔裤和毛衣打扮,上身还套着一件格子大衣的年轻女性站在那里。让人联想到绘本上的狸猫的圆脸和大大的黑眼睛。这个人正是两人刚才谈话中出现的,厚子。

胸部和臀部的衣服都有些被撑开了的丰满身材。两人都不经意的就别开了视线。

“你们俩还是跟以前一样关系很好呢。进,好久不见”

进把低下的头埋的更深了。因为这突然的惊吓,他感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平常的话厚子根本不会来车站的这一边,现在两人的脑袋几乎都要要贴到一起了。

“烤红薯的小摊,不知道还在不在附近。正好肚子饿了,我也想去买点来吃”

咕,正在张望着寻找小摊的厚子肚子中传来了豪迈的声响。她本人倒是一点也没有觉得害羞的样子。贪吃鬼一旦看到了烤红薯,脑子里就已经不会去想在意这些事情了。

“这个,请用”

进把还在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了出去。虽然进是打算全部给她的,但是厚子却用手拨起头发,弯腰低头咬了下去。进只觉得自己背后一阵颤抖。

厚子是进的初恋对象。然后也是两个月前,拒绝了进告白的人。

十月底,因为停学处分,进被关在在公寓里头发呆,厚子就一个人去看望他。而且作为给兄弟两人的礼物,还带上了自己做的大号芝士蛋糕。那还是她第一次那么正式的去拜访进。

两人面对面坐着,嘴里塞满了甜甜的芝士蛋糕,长年积攒着的爱恋之情从喉咙的深处涌现出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低下头说出了,从小时候就一直喜欢你了,请跟我交往。厚子则是被吓了一跳呆住了的样子吞下了口中蛋糕块,放下叉子后她挺直身子。

“我现在,已经有了正在交往的人”

进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还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吧,说出了那样的场面话之后,两人之间的谈话就结束了,当然两人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进从那之后就尽量跟厚子保持距离。

“呐,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跟我有关的事情啊?”

厚子歪着头从旁边看向两人。一瞬,进和直也两人对视了一眼。既然都已经在这里遇到了,要是还通过直也来向厚子询问就太奇怪了。

没有办法进只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昨晚从收音机里听到了甲壳虫的新歌,所以现在在找收录了新歌的唱片——听了之后,厚子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光辉。要是自己告白的时候她也是这个表情就好了,进的内心这么想着。

“我没有能直接收听那个节目。不过……从朋友拿到了录音。不过真好呢,好羡慕你啊”

进紧绷的表情渐渐放送了下来。他甚至产生了自己被表扬了的错觉。

“那个新专辑,好像现在连题名都还不知道。音乐杂志上面也没有相关的情报。但是,英国已经发售了,在经营进口商品的店里头好像就有卖的,昨天见到的一个甲壳虫乐队的粉丝是这么说的。我马上就联系再确认一下”

“…谢谢”

“嗯。居然身边这么近的地方甲壳虫乐队的粉丝增加了,真的很高兴呢”

正好这个

时候车站路口那边卖烤红薯的小摊又回来了,厚子马上就向摊子那边跑了过去。

空气中依然隐隐飘着厚子的气味。进把带着厚子齿痕的烤红薯放到了嘴里。

“厚子,很热心呢”

进没思考就喃喃的说道。这份热情只是因为喜欢甲壳虫的同志增加了而已。不过或许,她对自己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兴趣也说不定。虽然那个时候她说已经有恋人了,但又能保证两人以后也会顺利下去。

“也是,毕竟是恋人的弟弟么”

坐在旁边的直也这么说道。在路口抱着装有烤红薯袋子的厚子正在用力的向两人挥手。进也同样挥手回应之后,她就快步的向铁路道口那边跑去了。原来如此,因为是弟弟啊。恋人的。那样的话就多少能理解——不对不对,等等。

恋人的弟弟?

“那个,你是什么意思?”

“诶?”

直也瞪大了双眼。

“跟厚子在交往的,是浩太吧,小进的哥哥”

听到这句话的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好想死。

在代官山公寓里头自己那个昏暗的小屋里,进像是被打倒了一样一动不动。虽然之前就一直觉得今年很倒霉,但他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低落过。

从直也那里得知,两人是从春天的时候开始交往的。厚子来东京上大学的同时,浩太告白了。从小时候就一直喜欢你了——兄弟俩连告白时候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厚子很开心的接受了,她还把这些事情都跟佐藤家的兄弟们详细说了。

但是,据说两人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在成年之前保持有节制的关系。所以现在两人之间没有那么频繁的来往。面对厚子那样的美人真亏他能保持理性,浩太可真是个绅士,佐藤家的兄弟们都这么赞赏他呢。

“我们还以为进你肯定知道”

直也这样说着跟他道歉。

“所以,在听说你跟厚子告白的时候,我觉得你真是太厉害了。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毫无机会,这样还要去挑战,进真是个强大的人”

被人说是不管怎么想都毫无机会这点,进还真是被打击到了。这么说起来,哥哥跟厚子写信还有通电话的频率确实比以前要频繁了不少。但是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他也就没多想。

对于进是怎么看待厚子的,哥哥肯定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两人开始交往的时候他才会瞒着进。而进却对哥哥的心情浑然不知,而且还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知道。

“可恶…好想死!”

从嘴里吐出了不连贯的只言片语,进猛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管心情如何,只要从嘴里说出来,心情就能稍微冷静一下来。当然,现在他还不能去死。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先听到甲壳虫乐队的新歌才行。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肚子叫了起来。就算心情低落到谷底,肚子也还是会饿。

刚才饭做好的时候妈妈就来叫了他好几次。进穿上鞋子向一楼走去。

今晚的菜单是寿喜烧。在吃不下肉料理的父亲面前放着装有炖鱼的盘子。进做到大餐桌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吃了。进无言的坐在那里搅拌着生鸡蛋。哥哥浩太正坐在他旁边说个不停。

“是爸爸脑袋太顽固了。就算是现在的学生,也不会一开始就选择使用武力。因为当局率先出动机动队武力收押学生,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年轻的家伙马上就会这么书说。会参加学生运动的家伙说到底也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不管开始是什么样子,到最后都会变成想要用暴力革命来支配日本的结果”

拿着啤酒杯的父亲马上就说出了这样的反驳。脖子附近都已经被酒精染成了红色。经营着小公司的父亲,经常跟客户一起在外面吃饭。或许是因为长年过着这样生活的关系,最近他身体明显发福了很多。头发也已经所剩不多了,但本人坚持一定要扎成武士辫的样子,相比之下,跟没怎么变化的母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战败之后日本就一直被美国支配着。结果才会像这样,明明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越南战争,也要出兵协的状况。就像是在父亲那个时代也没有人会觉得美军出兵北朝是正义的吧”

“所以说你也还是个孩子啊。在战争中期待正义这种事情毫无意义。你爸爸这一代可是清楚的很。美国不是正义的,那么北越南就是正义的?中国和苏联会去帮北越南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

最近,吃饭的时候父亲经常跟哥哥争论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哥哥提出一个话题,然后两人经历一番争论之后,又像是平行线一样毫无结果的结束。在进眼里,两人都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就像是在谈论网球的话题一样,很平常的在交流而已。

两人大声的争论让其他人都没有办法交流。但就算是这样,祖父和祖母都只是微笑的看着两人,默默坐在那里听着。就像是在说,这也是幸福的一部分一样。

觉得坐立不安的似乎只有进一个人。

为了平缓一下自己的性情,他闭上眼睛试着想象着自己正在用在用收音机听着甲壳虫的“Birthday”——结果连前奏都没有办法好好的想象出来,旁边哥哥的说话声跟约翰还有保罗的歌声混合在了一起。不知何时脑袋中流淌的曲目,渐渐变成了去年哥哥经常在唱的“星之弗朗明哥”。

虽然喜欢 但是离开了

就像是在看 遥远的星星

虽然喜欢 但是没有说出口

哥哥哼出来的那半吊子的歌声,就像是黏在耳朵里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把自己对还没有来东京的厚子的思念唱了出来吧。而且他总是重复这两句歌词,让听的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简直就像是坏掉的磁带机一样。必须要去哥哥的房间确认一下才行。

不不不不,哥哥唱的什么歌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现在自己想要听的是甲壳虫——。

“对进来说,这些政治问题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吧”

突然就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进看了看浩太的侧脸。

“只是捡到了一个燃烧瓶就被警察抓了,还受到了学校的停学处分。在这家伙的学校也有不少活动家,但是对于这样的处分却没有发生反对运动。对权力没有办法反抗,在学校还被孤立……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这个单词就像是针扎在进的耳朵里。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刚才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吵死了!”

进握紧拳头的手用力锤向桌面。桌上的碗碟都跳动了起来。

“给我安静点!星之弗朗明哥”

进站起身用手指着哥哥的脸。当最后还在摇晃的啤酒瓶停下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星之,弗朗明哥”

浩太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进感觉到自己脖子上已经有汗珠在滴落。他把中间的重要部分全都省掉了。

“进,你这是什么语气”

父亲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进马上站起身跑出了房间。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

在玄关穿好鞋子的时候,放在鞋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下子就没有了要出去的欲望。进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已经打开的房门前——这个电话莫非是。

进后退了两步拿起听筒。

“您好,这里是杉冈家”

他一边窥视着其他人,一边小声的说道。

“啊,小进?我是直也”

跟他猜测的一样。这个时候母亲从里头的房间走了出来。应该是听见了电话的声音所以才出来了吧。进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话筒。

“…有什么消息了么?”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会打电话过来。他拜托过直也,如果有关于甲壳虫乐队专辑的新情报,就马上打电话通知他。

“刚才厚子跟朋友打电话问了”

进有些焦急的催促他赶紧往下说。打来电话的不是厚子,大概是因为顾虑进的心情。白天的那件事情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个朋友说,在涉谷有一家经营进口唱片的小店,店里头把甲壳虫的新唱片当做装饰品摆在那里。那家店话应该能够买到。”

第二天放学后,进就赶去了涉谷的道玄坂。

沿着百轩店那满是酒吧和咖啡店的小路走进去之后,就找到了那家立着写有“进口EP&LP唱片”小看班的建筑物。

“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之后,直也这么说。因为从厚子那里打听到店名还有地点的都是直也,所以他也一起跟着来了涉谷。终于能够见到自己想要的专辑了,进开始觉得紧张起来。

店铺是在建筑物的二楼。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去,打那扇冰冷的铁门。从店里传来了没有听过的刺耳的摇滚乐。听起来不像是甲壳虫的歌,进对音乐的了解他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狭窄店铺内的架子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唱片。穿着藏青色大衣,看起来像是大

学生的年轻男子,正在熟练的翻动着唱片。看起来客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深处的柜台里坐着一个满脸胡子,嘻哈风格打扮的店员正毫无顾忌的打量着两人。应该是在提防着这两个突然进店的高中生。

自己要找的唱片会放在什么地方,进是毫无头绪。没有办法他只好走向柜台。

“甲壳虫最新的那个两盘装的唱片,这里有么。听说是上个月,英国发售的那个……”

店员眯起了眼睛。就在进内心还在为对方会不会搭理自己这些感到担心的时候,那个店员很干脆的用手指向背后。

“就是那个吧”

进呆呆地张开了嘴。一个纯白的唱片盒被装饰在橱窗里头。上面没有提名。只有“The BEATLES”的小字浮在上面。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唱片外包装。

“好厉害….”

一不注意就说了出来。这里头装的的就是,收录了前天听到的所有音乐的唱片。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安耐不住心种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拿到手。

“就是那个。专辑的题名也是‘The BEATLES’。下面还有一排字体比较小的七位数字。那就是专辑编号,据说每一张的数字都是不一样的”

店员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功绩一样介绍着专辑,但是进一点都没听进去。

“那个,要多少钱”

“价格可是很贵的哦。毕竟是两盘装的。我们这里要卖五千圆……”

“我买了”

进打开学生书包,拿出一个信封。进口盘的唱片一般都会很贵,这也是厚子提供的情报。而这五千元几乎是他存在邮政局的压岁钱总额了。

当然他把钱取出来的事情家里人是不知道的。从昨天晚饭之后他还没有跟家人说过话。之后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被家人说些什么,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如果不赶紧把它买下来,可能就要卖完了——

“等等,等等,这个可不是商品啊”

自己递出去的信封又被店员退了回来。

“这个是店长的私人物品。虽然还进了几张用来卖的商品,但是那些已经全部卖掉”

“…钱的话,我有”

“不,不是那个问题。我只是在这里打工的并不是店长,所以就算我想卖也做不了主。而且说到底,这里放着的只是个包装盒而已,里头是空的。唱片早就被老板拿回家去了”

进当场就蔫了下去。里头是空的的话,连让对方放出来在店里听一下也不可能了。

“抱歉了啊。可以的话,看看其他的唱片吧。甲壳虫以前的专辑也有哦。除了这张以外的基本都有”

进缓缓的转过身去。他想要的就只有那个两盘装的,闪耀这白色光辉,封面上写着The BEATLES的专辑。其他的专辑他都不想要。

“除了甲壳虫以外的,Cream也很不错。最近才发售的,Cream的‘white·room’简直神”

随着身后的店门关上,店员的声音也中断了。两人走出了建筑物。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要去其他店里头去找找么——但是,两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还会有经营进口唱片的店铺。

“喂,就是你”

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喊,两人回过了头,是刚才在店里头见到的那个穿着大衣的男性,手里还提着装满了LP唱片(传统黑胶唱片)的袋子。

“甲壳虫的新专辑,你是来买那个的么”

进点了点头。男子用拳头抵住嘴唇思考了一会。

“我从很久以前就经常听甲壳虫。大学还加入了轻音乐部,我们这些西洋音乐迷经常会私下交易或者交换唱片”

“……哦”

虽然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小声的附和了一下。

“然后呢,其实我现在准备要去咖啡店见一个大学的朋友,那家伙就是在刚才的店里头买了那张专辑,当时什么都没有考虑就买下了,所以现在很缺钱呢。他还说了希望我能用五千圆买下那张专辑”

男子微小的靠近过来,小声的说道。

“但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狂热的甲壳虫乐队粉丝。如果可以的话……就把买下它的权利让给你们吧,怎么样”

“诶….”

一瞬间,进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真的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么。

“嗯,突然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呢。那么就先把唱片给你看看吧。虽说也不是不能马上就交易。不过就算你想花上两三天来好好考虑一下也没有问题…….总之我先去叫那个朋友了。你们就在那边的稻荷神社等一下好么”

男子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红色的鸟居。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但还是小心为妙。不过只是先看看唱片的话,自己这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进用力的点了点头。那我马上就回来,说完,穿着大衣的男子就跑开了。

“真是太好了呢,小进。看样子能买到唱片了”

穿过了鸟居之后,直也有些激动的说着。两人站在空旷的境内(神社内门前的空地)等着。

“……如果真是那就就好了”

进表面上很慎重,内心却已经在拼命抑制着想要大笑的冲动。他完全想不到那个大学生会说谎的理由。看来自己今天是真的可以拿到那张专辑了。就连大部分日本的甲壳虫歌迷都还没有听过的,那张纯白的“The BEATLES”。虽然今年一直都很不走运,但是今天的自己可真是天大的逆转——。

只是,他多少还是有一点在意。

如果持有专辑的朋友在附近的咖啡店的话,那么把进他们也带过去不久好了。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神社的境内见面呢。

“久等了,我带人过来了哦”

从入口那边传来了洪亮的声音。进嘴边的笑容消失了。穿大衣的男人带来的并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人。盖到肩膀的长发都粘成一篇。穿着的皮质夹克和毛衣也都满是污垢,从外表看起来就不像是大学生的样子。跟穿大衣的男人一起进入境内“朋友”有两个。还有一个人留在了鸟居那里。

没有一个人拿着像是唱片的东西。

“我们去里面一点说吧。在这里的话可能会被别人看到”

穿着大衣的男子一脸微小的这么说。进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肚子里就像是吃了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被算计了)

这个男人是有说谎的理由的。进的包里头装着为了买专辑而带的现金。刚才在店里头的时候他还把信封拿出来过。

“直也,你现在马上逃走”

进对儿时的玩伴小声说。

“诶,你在说什么啊,小进…”

“抱歉啊,唱片没有了”

大衣男子淡淡的说。他的这幅样子让人看着觉得更恶心了。从外表来看是个正经的大学生,内心就是个纯粹的小混混。利用进他们在没什么人的境内等待的这段时间,从附近叫来了同伴。

“但是,钱还是要留下来。那不是你们这样的孩子应该带在身上的金额”

直也面色铁青的看向进。看来他终于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然后接下来的瞬间,他就头也不回的向大路上跑去了。一下子就从站在鸟居那里望风的那个男的旁边逃走了。跟新宿那一次从警察面前逃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说是自己说的让他赶紧跑,但没想到他居然能跑的这么快。应该是被吓的不轻吧。多少跟自己说一句两人一起逃跑也好啊。

“那个小鬼不用管。拿着钱的是这个”

大衣男对同伴们吼道。看样子这个男的应该是他们的领头。进咬紧了牙关。虽然说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只要大声喊的话或许会有人注意到。这附近也算是繁华的地段,巡逻的交警应该也会比较多才对。

就在他大大吸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注意到大衣男拿出了一把小刀握在手上。

“你也不想受伤吧。而且我们也不想闹大。只要你把刚才的信封拿出来,马上就能结束了”

小刀应该只是单纯的威胁而已。但如果他是认真的话。想到这,进僵硬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刀,催促他赶紧把钱拿出来。进没有办法,进只好打开书包,手里紧紧捏住了装着钱的信封。因为被威胁所以没有办法。只能怪自己不走运,放弃了——、

突然,鼓声和尖锐的吉他声在进的体内回响起来。是甲壳虫的“Birthday”。感觉就像是已经停止了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胸腔内的温度急速回升。

“…开什么玩笑”

进口中喃喃的念到。如果在这里把钱交出去了,那么自己就再也别想买到那张唱片了。难道自己明年也要念叨着今年真不走运去度过么?那样的人生不光是明年,更遥远的未来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开什么玩笑。

那样是事情,就算死也不要。

进抬起了头,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把自己围住的这几个男人。每一个都是一张混蛋的脸,跟甲壳虫的那个专辑简直就

是最好的对比。

他把从信封里拿出来的五千圆纸币,举到跟脸同样的高度。纸币在冬季的风中飘动,如同旗帜一样。接下来的瞬间,他把纸币揉成一团塞进了嘴巴。紧紧的咬住,双手也紧紧的握拳。

“臭小鬼,竟然敢耍我们!”

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的进就这样被三人按在了地上。眼镜一下子就被踢飞了出去。就在他想要吞下口中的纸币的时候,几根手指伸到了他的嘴里。他本能的咬了下去。

“好痛!”

就在他内心想着活该的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打了一拳。整个视野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给我张嘴,马上”

就算刀刃压在鼻梁上,他也还是紧紧地咬着牙关,就算血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他也依旧用眼神说着,我拒绝。

从远处传来了什么人叫喊的声音,而且声音还在渐渐接近。比起发情的野猫,明显要大很多的叫声,仔细听才渐渐注意到,那是有人的声音。

“小进,说话啊~~~~!”

小个子的坊主头向境内跑来。是应该已经逃跑了的直也。手里还挥舞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啤酒瓶。被吓了一跳的男人们慌忙从进的身跑开。

“给我放开!放开!放开!”

就算男人们已经放手了,直也还是一个劲大喊着挥舞手中的酒瓶。刚要站起身的进正好就被酒瓶底砸中了鼻子。看样子直也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脸部的表情扭曲了,眼泪也流了下来。可以看出他已经尽全力在鼓起勇气了。虽然让进觉的很高兴,但是这下连他也跑不掉了。

就在进还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

“你们,在干什么呢!”

从背后传来了另外的声音。穿着制服的警官在鸟居门口跳下自行车,朝这边飞奔过来。应该是注意到了直也的叫声吧。

负责望风的男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大衣男像是有些懊悔的咂舌,他猛地向着警察的那边跑了出去。只有鸟居那边一个出口可以从这里出去,他应该是想要逃跑吧,结果一下就被警察抓住了大衣的下摆,摁到了地上。另外的两人看到这一幕马上就各自逃跑了。

进用冰袋敷着脸颊,呆呆的望着晒在窗台上的那张五千圆纸币。上面那个皱巴巴的圣德太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别人一样。纸币没有破损。如果拿去银行的话应该就能换成新的了吧。

因为牙齿被打断了一根,所以就算已经过去了两天,脸颊依旧没有消肿。

那之后,想要从进那里抢钱的家伙全员都被抓到进了看守所。听警察说,那些人是经常在道玄坂一带搞恐吓勒索性质恶劣的犯罪团伙。每次都是由那个穿大衣的男子巧妙地引诱受害人去人比较少的地方,然后再实施勒索。只是,那些家伙的目标通常都是年轻的女学生。

如果厚子去了那个店的话,或许就会变成他们的目标。这么一想就感觉自己是为了厚子所以抓住了那帮家伙。虽然只是错觉。

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结果还是没能弄到那张白色的专辑。看来只能等到明年,专辑在日本发售了。

要是现在,能听到“The BEATLES”的曲子就再好不过了。

“…进”

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了浩太的声音。

“有事想跟你说。到我这边来一下”

直到现在自己还是没有跟哥哥说话。并不是因为还在生气,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进没有回答。既然有话要说的话就自己过来啊。就在他迷茫着要不要这么回一句的时候,房间门被哥哥打开了。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手里还拿着一个放磁带用的磁带机。

“我想向你道歉来着的”

浩太的话让进瞪大了眼睛。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记忆中,哥哥会向自己道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少有了——因为浩太根本就不会做出需要道歉的事情。

“在这之前,我说了你很可怜这样的话,真的很抱歉…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是我不该那样说你。至少从今年的春天开始,我就不应该那样说你”

大概是想说,从跟厚子开始交往的那个时候开始。说着,他把磁带机放在了地板上,插上了电源。进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哥哥做着这些。

“那个,要干什么?”

终于进开口了。这是三天以来他第一次跟哥哥说话。

“这个暂时借给你。为了表示歉意”

说完之后,哥哥就出去了。因为只有一个人,进就坐到了磁带机的前面。里面装的是什么磁带呢。没怎么多想他摁下了播放按钮。

从磁带机中以极大的音量传来了音乐是甲壳虫的“Birthday”。进立马起身打开跑到了哥哥房间的门前冲了进去。为什么哥哥会有这个磁带。

(我没有能直接收听那个节目。不过……从朋友拿到了录音)

脑袋中回想起来的是厚子说过的话。原来是这样,进总算是明白了。以为她口中的朋友是指的甲壳虫乐队的粉丝。没想到居然是恋人。

进躺了下来闭上眼睛,逐渐沉浸在乐音乐之中。

随着节目进行,题目是“Ob-la-di, Ob-la-da”的曲子开始了。强劲的钢琴声在耳边回响。然后“Ob-la-di, Ob-la-da”的副歌又开始了。之前听的时候还觉得这首歌很天真,但是现在听过之后觉得这首也跟其他的曲子一样美妙。下次一定也要让直也听听,他救了自己这件事情,自己还没有好好的去道谢呢。

今年一直以来的不幸——停学的事情,失恋的事情,被殴打的事情。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就连伤口的疼痛都消失了。

嗯,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有音乐。自己现在非常确信,明年一定会是走运的一年。至少可以肯定“The BEATLES”会在明年发售。

人生还会继续。自己的人生肯定还很长。

会有多长呢,现在的进还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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