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CP-914:发条装置

从我开始在这个不可思议的SCP基金会旗下研究所生活到现在,已经过了大约一个月。

随着类似生活周期的东西慢慢建立起来,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在这里的生活正逐渐成为「日常」。

人类是会习惯的生物。

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慢慢适应,「非日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日常」。

每天早上起床后,先和爱莉丝一起吃早餐,当天有布莱特博士主导的实验时就参加实验,没有什么预定行程的日子就在研究所内漫无目的闲晃。

到了傍晚时刻,同样和爱莉丝一起吃晚餐,回到房间后和她闲聊,或者是玩桌游(她的房间里没有其他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觉得差不多该休息的时候就去洗澡、就寝。

这样的日子一再重复。

当然,虽说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少还是会有些差异,不过,就跟研究所餐厅里的菜单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巨大变化||日子大致上都相当平淡,没有太多起伏。

这样的日子逐渐变得理所当然,我因为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而掉以轻心,疏于提防了。我彻底松懈了下来,不再感到焦虑与不安,就只是漠然地消化着每一天。

我与那组奇妙博士的相遇,正是发生在这种「一如往常」的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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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早上,吃完早餐的我和爱莉丝,走在研究所的通路上。

拥有研究员头衔的爱莉丝,在不需要跟我一同参与实验的日子会照常去上班(虽然她说自己在研究所内某处拥有研究室,不过她没带我去过,所以不知道确实位置),不过,她今天则是一直陪着我。

碰上这种状况,根据到现在为止的经验来研判,今天应该有布莱特博士的实验吧。

由于我在研究所中被视为爱莉丝的附属品「SCP-105-C」,所以,当我参加实验时,爱莉丝也一定会陪同。

进行实验的频率并不一定,有时在一天之内就会进行好几次实验,但也有不知为何好几天都没实验的情况||我搞不太懂。是否要进行实验,似乎是布莱特博士看当天的心情,或者是经历一番高尚思索后所做的决定。

有实验的日子,爱莉丝会在当天早上收到通知。

每逢这种时候,因为爱莉丝都会是一副无法保持冷静、坐立难安的模样,所以,不用等到她开口告知,我就已经多少先察觉到了。

毕竟已经同居(还有其他更好的说法吗?)了一个多月,在这方面可以说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地步。

爱莉丝也不再像我刚开始和她有所交流时那样提供亲切又详细的解说,以已经习惯的态度走在我前方带路。

「嗯,经过许多次实验之后,关于■■■的能力,大致上都已经掌握了呢。」

早上时段总是有些慵懒的爱莉丝,抬头看着我这么说。

「你的能力是,能够往返于现实与照片之间。」

举手投足动作都相当大的她,像是在游泳般前后摆动着手掌。

「我更正一下,应该说你拥有可以进入照片之中的能力。不过,你无法凭自己的意志从照片里出来……。想要从照片中离开的时候,需要借用我的手。」

名副其实的「借用」||爱莉丝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多次开合手掌。

「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原理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我所具备的,对于自己拍摄的照片内部能够加以干涉的能力吧……。我可以碰触到出现在照片上的你本身,以及你身边的事物。」

关于这部分,已经多次借由实验获得确认了。

当我进入照片里面的期间,在爱莉丝看来,照片中的景象似乎就会变得像是现场转播影像一样(由于在布莱特博士或其他人眼中依然是呈现静止状态的正常照片,所以推测多半正如爱莉丝本人的说法,原因在于她的超能力)。

然后,她可以透过碰触照片的行为,对于显示在影像=照片中的事物加以干涉。在那个「恐怖庆典」||奇妙的游乐园||之中,我身边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她的名字等刻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时,爱莉丝似乎是用指甲尖端在地面上刻出文字的(正确来说,应该说是她在显示于照片中的游乐园地面上刮出了痕迹)。

不仅如此,爱莉丝还可以抓住显示于照片之中的我,把我从照片里拉出来。

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发现其他能够从照片中离开的方法。

虽然不太想去考虑这件事||万一爱莉丝在我进入照片中的期间内死亡的话,我很有可能会永远被关在照片里面。

因此,实验时一定会让爱莉丝陪同。

她是我唯一的救命绳。

「这个现象最让人感兴趣、不是、最有助益的一点是……经由让你进入照片之中的方式,能够对照片拍摄时的状况进行即时观测。」

没错,进入照片之后,我可以透过眼睛、耳朵、鼻子等感官来观测、体验各式各样的事。只要留有照片,除了进行各方面的调查外,我甚至还能够和位在照片拍摄地点||或者是该地附近||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人物交谈。

在这处研究SCP物件的设施之中,我的这项能力受到极高的重视。

即使是资料已经遭到抹消,或者是几乎没有资料的SCP物件,只要还有一张照片获得保留,我就能够潜入拍摄现场进行调查。

在多次的实验中,我先后进入过各式各样与SCP物件有关的照片之中,我所带回来的诸多未经整理的资讯,有时会成为某些推论的佐证,也有成为反证的情况。每次实验都能让与该项SCP物件有关的研究确实获得进展。

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与其苦心钻研仅有的少数资料,举出上百个推论,让我进入照片中亲眼见识一次实物,在很多时候都是比较快的方法。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带回来的资料会怎么获得利用(毕竟专业的内容相当多,就算有人说明,我大概也无法理解),不过,SCP基金会对于我的能力似乎给予非常高的评价。

现在,为了对自己研究中的SCP物件进行调查而希望我能够提供协助的申请,好像正不停从四面八方送过来。

不过,现在还是布莱特博士独占我的状态||比起我的有用性,大家似乎都觉得和那个奇妙的他或是她打交道是更加难搞的问题,所以都敬而远之,对于借用我的事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意愿。

如果考虑到我其实也有可能因为派不上用场而遭到处分,或者是遭受解剖等危险待遇的情况,「获得认定是个有用的人」这件事,大致上带来的都是好结果。目前,我能够不必担心生命危险,可以过着悠闲的日子,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是啊,你是个非常贵重而且方便的存在。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应该不至于轻易被当成消耗品对待吧。」

对于边听边应声的我,爱莉丝投以像是看着忠犬的眼神。

「最近的实验,已经很少让你进入与高度危险的SCP物件有关的照片里面了,对吧?万一发生你在照片里死亡之类的状况,说不定就没办法再回来……。大家都不希望失去像你这样稀有的存在。」

虽然爱莉丝透过翻译机(?)传达过来的说话方式还是相当独特,或者说有点难懂,不过我还是可以大致理解。她似乎对于我遭到轻忽对待的可能性降低而感到喜悦,觉得安心的样子。这让我有点高兴。

对于我,她表现出了重视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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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实际上,最初的「恐怖庆典」就不用说了,在初期的实验中,其实我经常不得不面对非常危险的SCP物件。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大概会死,也受过不少轻伤,染上疾病,甚至还曾经遭受类似诅咒的影响。

举例来说,关于俗称「老婆婆知道」的SCP物件「SCP-517」的实验,我到现在都还会做恶梦,常被吓醒。一想到「SCP-073」这个文字列,或者是「阿贝尔」这个字就会起鸡皮疙瘩(虽然我到最后都还是没能接近那个超凡入圣,宛如神或恶魔般的存在)。

其他还有很多||由于光是回想那些就似乎可以写成好几本书,所以我决定先停止反刍回忆,将注意力转回现在。

初期的实验,真的既危险又艰难。不过,最近之所以变得比较简单、安全,都要归功于研究所方面认识到了我的重要性。

关于这一点,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我拥有能够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能力,真的是太好了。

我已经见识过不少在「隔离」、「管理」等名义下,受到非常残酷对待的SCP物件。和那些案例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受到的待遇可以称得上是相当不错的。

「哎,虽然你在照片里受的伤或病痛不会随着你回到现实之中,不过,万一死亡时,把你从照片中拉出来是不是就会复活,这个我不敢断定,此外也不想尝试。毕竟没有复活的话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大错,而且正常来说也是不会复活的。」

正如爱莉丝所说,我无法从照片中带

回任何东西。

比如照片里的财宝、SCP物件,以至于十分平常的日记、书写用具,或者是泥土、空气等等||全都无法带回来。

如果能够带得回来的话就可以量产贵重的SCP物件了||这是布莱特博士的说法。对于每个都是非常奇异、特殊,非常不容易掌控的SCP物件,试图加以量产的想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哎,虽说确实也是有例如俗称「万能药」的「SCP-500」之类非常方便的物品(正如同「万能药」这个名字一样,这是能够治疗一切病症的锭剂),不过,SCP物件终究是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东西||我不太能够赞同想让这类物品变得更多的心态。

就连创伤、痛楚或疲劳感都不会随着我回来,在爱莉丝将我拉出照片的同时||我似乎就会回到进入照片之前的状态(由于不只是伤处,连衣物的损坏部分或脏污也都会消失,所以有这样的推测)。

不过,得以获得重置,能够恢复到原本状态的,其实只有物质面||我唯一能够从照片中带回来的,就是自身的体验,也就是回忆。

虽然不懂其中的详细原理(现在,布莱特博士正在进行相关研究),总之,规则似乎就是这么回事的样子||我怀着暧昧的理解,接受了这样的状况。

我进入照片之中,只会带回回忆。

「这种说法有些诗意呢。」

不知为何,爱莉丝对我的发言吹了声口哨,露出看似开心的笑容。

「让我补充的话,那些回忆毕竟都只是属于■■■||属于你个人的。不论你在照片里做了什么,对现实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没错,这点也已经在至今为止的许多次实验中获得了确认。

这只是个举例,假设有某个在现实中依然活着的人物,即使我在照片里将之杀害||对方也不会因而死亡,或者是变成早已死亡的情况。

我在照片中已经和自己周遭的其他人物有过多次交谈,但是,在现实中,那些人对于曾经和我谈过的内容都没有印象。

如同爱莉丝所说,在照片中发生的事,终究只是我个人的回忆,似乎就像是与现实无关的梦境一样。

「简单说,你并没有真的回到过去,就只是对发生于过去的事有了拟似体验而已。」

没错,虽然在照片上看到的是过去的光景,但进入照片中的我并非进行了时光旅行。不论在照片中做了什么,对现在、对这个现实世界都没有影响。

对于已经发生的悲剧,我无法将之抹消||就是这么回事。

我的能力似乎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的样子。

当然,光是能够体验照片中的状况||过去的光景||对于SCP物件的研究就已经是非常有意义、有帮助的事了。

「有点遗憾呢。」

爱莉丝宛如自言自语地这么说。

我想起了现在依然放在她房间里的,那张一片鲜红的照片。比如说,我再度进到那张照片里面,对于处在鲜血四溅房间中的那个濒死之人,使用「万能药」等加以治疗||即使能够让对方活下来……。

在这个现实之中,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无法帮助那个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对爱莉丝来说似乎相当重要的人物。死者依然是死者,历史、过去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不会有任何改变。

「呵呵,照布莱特博士的说法,你好像是飞到了暂时存在的平行世界,体验了在那里发生的事呢。在你离开照片的同时,那个平行世界就会消失……。真的就像是从梦里醒来一样。」

或许爱莉丝觉得刚才不该那么说吧,她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像是想借此含糊带过的样子。

「正因为那是梦境,所以无法断定你在照片中的所见所闻是事实。这是相当令人苦恼的呢。即使你随口乱说一通,我们也没有办法确认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的确是这样。虽然说我一直都很诚实地报告自己的体验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研究所里的人们是否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那些内容毕竟全都是我的主观||其中或许也包含误解,或者是无意识下的谎言。

哎,关于这部分,因为研究员们也都是专业人士,应该知道如何善用如资讯工程等技术来判断正误或真假吧。

到目前为止,我带回来的资讯似乎都还算正确,至少能够让研究员们相信||或是说他们判断足以相信—在研究所中,我,或者不如说是我的能力,获得了有效的活用。

只要能够持续证明自己具有利用价值,我就不用为生活担心。

「呵呵,你的安稳生活得到保证,能够过得安定,对我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呢。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你不会想要回归原本的生活吗?」

爱莉丝以带着些微不安的模样如此询问。

我无法回答。刚被传送到这处研究所来的时候,我确实很着急、害怕,希望能够尽早恢复原本的生活||非常非常想要回到自己所熟知的世界。

说真的,这样的心情,最近也逐渐变淡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立即回到原本那个世界的迫切理由,即使回到那边,多半也只是跟以前一样,漠然地往返于学校跟自己家之间而已……。

不过,考虑到家人跟那个奇怪的学姐可能一直在担心我的安危,我还是会想回去一趟,借此让他们放心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不太想和堪称另一个家人般的爱莉丝分开,觉得能够接触到各式各样SCP物件的刺激日子或许也不错||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对我来说,在这处研究所里的日子,可以说几乎已经成为了日常。

即使就像是在照片中所体验到的一样,这些日子全都只是梦幻,那也无妨。

我不禁要想,希望能够再稍微多看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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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谈话来到一个段落后,在前面引路的爱莉丝突然回头看着我。

「今天的实验,似乎要在这条走廊尽头的隔离室进行。」

她以下巴示意的方向,有着一道看来厚重、冷峻的巨大门扉。从外观无法想象内部模样,呈现无机质灰色的门……。门附近的墙面上,有着供晶片钥匙认证的装置,以及简洁的「SCP-914」字样。

哦?我不解地歪着头。

我本来还在想,今天在通路上走得还真久||看来目的地似乎不是平常进行实验的布莱特博士研究室。文字旁边有SCP的标示,应该是代表那间什么隔离室里面收容着SCP物件吧。

今天是要进行什么特别的、新型态的实验吗?

「不如说是为了进行实验的事前准备。」

爱莉丝以轻松的语气这么说。

「布莱特博士好像已经有了让研究进入下个阶段的计划。为了这个目的,所以需要各式各样物品的样子。」

这是怎样,实在太让人不安了……。由于布莱特博士不时会出现令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发疯的言行,所以到现在我还无法完全信任他。那个怪人,到底打算拿我来进行什么样的实验啊?

「谁知道呢?不过,他说过,对你来说,那应该会是非常有益的实验。虽然详细内容照例被毫无必要的难以理解话语暧昧带过,但似乎与你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关。」

唔~嗯……我原本所在的世界?究竟会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表现法,简直就像是在说,这里与我原本所处的世界是不同的世界。

我突然感到十分不安。这里是位于美国某地的秘密研究所……应该是吧。既然如此,即使不为世人所知,应该还是与我知道的现代日本位在同一个地球上的场所。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对我来说,这里是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异世界吗?

「哼,对那家伙的发言,过于用心深究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含意的话,最后肯定只会觉得自己很蠢而已喔。」

爱莉丝以有点怀恨在心的态度如此抱怨。

「总之,为了那个实验,需要进行许多准备。因为布莱特博士今天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人不在,不过事前交代过要先备齐即使是我们也能准备好的东西。想到得听从那家伙的命令,就是让人有股无名火呢。」

喔,原来布莱特博士去处理其他事了吗。

想想,这种状况其实也是难免的吧。虽然因为他平时完全就只是个怪怪的人,所以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件事||布莱特博士是SCP基金会中屈指可数的知名人物,似乎拥有相当高的地位,应该不是闲到可以把时间全都花在我们身上的吧。

「反过来说,这样的布莱特博士对我们十分关注,视为研究重点,这就表示……我,更不如说是你,具有非常高的重要性。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爱莉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提出这样的询问。

实际上,即使经过多次研究,已经将我的能力彻底调查清楚,但是,关于这类根本上的部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我为什么

会被传送到这处研究所?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能力的原理?虽然我和爱莉丝被视为有关连的存在,常被放在一起看待,不过,我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越想就越搞不清楚。

「只要与SCP物件有所牵连,任何人都会怀有这类疑问。身为有过类似经验的人,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最好思考到一个适度的地方就停止。想太多会对精神有不好的影响。像这样长久处于苦恼之中,最后神智失常而离开的研究者,其实意外地多。」

爱莉丝一边说着听来有点恐怖的事,一边继续前进,来到了从刚才就一直位于我视野之中的大门前。这里就是今天我们要进行实验||正确来说是实验前相关准备||的场所。

爱莉丝用挂在脖子上的晶片钥匙进行认证,开启了那道房门。

「这里所收容的是『SCP-914』||俗称『发条装置』。」

伐苕?

对于俗称通常都很简单直白的SCP物件来说,这个猛一听让人想象不到究竟会是怎么回事的俗称倒是满稀罕的。伐苕是什么?某种山菜吗……?

「看了就知道啰。」

爱莉丝俏皮地抛了个媚眼,率先进入室内。

我也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等一下(stop)!」

爱莉丝突然发出惊叫,用整个身体试图把我挡回去。

虽然她的样子非比寻常,但我的步伐跨得太急,没办法马上煞住,结果就撞上了爱莉丝。由于爱莉丝跟我比起来相对娇小,所以就像是我把她推倒似地,两人跌成一团。

对于被我压在下面而发出挣扎声的爱莉丝,我正想要开口赔罪||。

但却说不出半句话。

这个据说收容着什么「伐苕装置」的房间,内部呈现非常凌乱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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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可以说是一处充满混沌的空间。

首先会让人注意到的是,在这个非常广大的房间(面积大概达到我跟爱莉丝生活之房间的十倍大)之中,占据约一半空间的神秘巨大机械。

机械的整体构造看来莫名其妙,也完全搞不懂是用来做什么的。

根据爱莉丝后来提供的解说,这台巨大机械其实正是俗称「伐苕装置」的「SCP-914」。

这是一台在十八平方公尺的空间内,由大量的发条(原来这才是俗称的由来,并不是在说山菜)、传动带、滑车、齿轮和螺丝所堆积组合连结而成的装置,据说整体的重量高达好几吨。

这是个非常复杂||更不如说是乱七八糟||的装置,据说大约包含八百万个的可动零件,那些零件的配置、顺序,几乎都是人类无法理解的状态。在我看来,与其说那是具有某种用途的机械,其实更像是难度非常高的益智游戏。

那个奇形怪状的装置,大部分都是由锡和铜所构成,好像也包含少许木材与布料的样子。虽然构成物质本身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外观简直就像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艺术家拼命建造而成的产物,光是盯着看就会让人觉得头晕。

这样的一台机器||本体的部分||以软管连结到两个胶囊状的透明小房间。小房间与小房间之间,设有似乎叫做「选择面板」的操控盘。

「…………」

我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闯进了描写近未来的科幻电影之中,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在我身边的爱莉丝,用手捂着嘴,发出似乎感到难受的呻吟声。

其实也不是说有什么异味,她是怎么回事呢||感到担心的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无言以对。

在巨大的「发条装置」四周,许许多多毫无一致感的东西,堆得满地都是。堆积如山的大量货币、螺丝。形状看来像是玩具的枪。型号异常旧的智慧型手机。虽然大部分都是金属制品,但不知为何也混有一个大到需要环抱的金色布娃娃。

感觉像是做金属加工的工厂,经历大地震之类事件而崩毁后的惨状……。在室内凌乱不堪的地板上,有液体正在流动。

呈现红色。那是血液。

甚至还没有凝固,是鲜血。

虽然在金属堆的遮蔽之下,我只能看得到一双腿,不过,看来像是有人倒在鲜血来源处的样子。那双腿动也不动||该不会是尸体吧?

爱莉丝可能就是因为看到这副景象,出于惊讶,或者是生理上的厌恶感而说不出话来的吧。毕竟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大概不太习惯看到血或是凶残的场面。

虽然我如此推测,不过似乎跟实际情况有点差异的样子。

「希露琪博士!」

爱莉丝喊出一个我不知道的名字,朝着那双瘫在地上的腿跑去。

倒在那里的人物,该不会是爱莉丝认识的人吧?明明只能看到腿而已,真亏她认得出是谁啊||跟不上突如其来事态发展的我,一边想着这类似乎有关又好像无关的事,一边本能地跟上爱莉丝。

虽然这个房间很大,不过不明人物的双腿离我们还算近||很快就抵达了该处。

然后,我从爱莉丝的背后确认了倒在地板上的人物全身模样。

倒在血泊之中的人物是个女性。

虽然年龄意外地不容易判断,不过应该还很年轻吧。因为我没办法一眼就看出外国人的年龄,只能做出「多半比爱莉丝大吧」这种暧昧的推测。也就是说,对方是一位年龄大概在十八、九岁到二十四、五岁之间,个头娇小的白人女性。

由于她身上穿的是研究员||特别是有博士之称的人物||都会穿着的白袍,所以多少有点成熟稳重的感觉,不过外表等都还带着稚气。在白袍之下的衣服也是有些孩子气、色彩鲜艳的服装,上面印着可爱的猫咪之类小动物。

她脚上穿着像是冬季用的厚袜,以及有着蓬松绒毛的拖鞋。

嘴角有着血迹。

「希露琪博士!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爱莉丝抓着那位女性(应该是叫做希露琪博士吧)的肩膀摇晃,拼命呼唤对方。

即使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希露琪博士也应该是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她一直在吐血……。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外伤,但是,此刻依然继续流淌到地上的血,分量相当多。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起来不像是能够置之不理的状态。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可能会有危险,请先退出房间!看起来不像是我一个人能够处理的状况,我去叫救护班过来!」

爱莉丝双手重拍自己的脸颊,恢复了冷静,然后对我这么说。

的确,救护班||医生之类的,现在应该是有必要的吧。我跟爱莉丝都不具备医疗方面的技术,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然而,就在我点头表示同意爱莉丝的提议,正要在惊讶之中退出房间时||。

「等一下。」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我吃了一惊,发现被爱莉丝搂在怀中的希露琪博士微微睁开眼睛,正以令人畏惧的声音低声这么说。

「不要叫人过来……。拜托、不、我以博士权限下令,现在马上把门关起来,切断与外界的连络,忘记关于我的事||咳、咳!」

希露琪博士一边咳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虽然爱莉丝脸色苍白地大喊「现在不可以乱动!」,但希露琪博士充耳不闻。

「闭嘴(shut up)。既然不服从命令的话,我就自己来。」

希露琪博士以果然还带着些微稚气的高亢声音说出这句话之后,从白袍胸前口袋拿出像是遥控器的物品。当她一按下那东西上面的按钮,我们进来的出入口门扉就宛如魔法般自动关了起来。

可能是这个房间有隔音构造吧,室内一下子变得悄然无声。

「这样啊,内脏受到轻微损伤||不过还不至于会死。」

希露琪博士一边不停咳嗽,一边对自己的腹部进行触诊。

「这算是天外飞来的好运吧。啊、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死了还比较好。」

该怎么办呢……喃喃自语的希露琪博士,一下子就陷入沮丧之中,眼角泛着泪光。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将注意力转向呆呆地盯着她看的我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需要我对你们说明状况吗?」

对于她听来像是十分疲惫的询问,我们只能一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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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毕竟跟那边那小子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应该要自我介绍吧。」

希露琪博士对我投以看似感到怀疑的视线(虽然无关紧要,不过,有点稚气的希露琪博士用「那小子」来指称我,好像有点奇怪。或许她的年龄比外表印象要来得更大一点也说不定),边摆动手指边这么说。

她意外地相当有精神。

附带一提,我们在希露琪博士的指示下搬动她,让她采取靠着房间墙壁坐下来的姿势。由于站着俯瞰这样的她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我们也在附近坐下来,准备听她怎么说。

「比起这个,还是请先说明事情经过吧。」

爱莉丝似乎相当担心,以手帕擦拭沾在希露琪博士嘴角等处的血迹。实际上,希露琪博士的出血状况非常严重,白袍与可爱的便服都染成了让人不忍心直视的暗红色。

「希露琪博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没错,抱歉,应该以说明状况为优先的。对不起,因为失血过多,我现在有点恍惚。不、不对,应该说我本来就是这种个性吧?既任性又孩子气,很容易冲动。」

希露琪博士所说的话缺乏连贯性,可能是意识不太清楚吧||毕竟她看来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最好能立即找医师来处理并且确实静养,否则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希露琪博士十分顽固,始终不愿意呼叫医护人员。

「我跟那个总是公平、稳重而又理性的人||跟戈德曼博士不一样,所以从开始到最后都一直合不来。」

她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像是遭到什么东西附身似地,以有点异常的模样凝视着「发条装置」。

戈德曼博士?这人是谁呢?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希露琪博士和戈德曼博士,即使在这间研究所里也是极为有名的人物。两位博士都拥有非常高的权限,主要的研究对象是分类从『Euclid』到『Keter』的SCP物件。」

爱莉丝以平淡口吻替意识似乎不太清楚的希露琪博士为我说明。她可能是不想让多次剧烈咳嗽,而且还不时吐血的希露琪博士勉强说太多话吧。

「两位博士虽然在个性等方面看似正好相反,但却能够合作无间,由两人搭档进行的研究,获得了各式各样的成果。」

爱莉丝的这段话,让希露琪博士露出像是自嘲的表情。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就只是在做着深呼吸。

她似乎觉得相当难受的样子。爱莉丝以不安的表情看着希露琪博士。

「总是冷静沉着,但也有着独特的幽默感,认真投入研究的戈德曼博士,以及虽然也有人揶揄为失控,但兼具出人意料的创意与大胆的行动力,多次进行令人惊叹实验的希露琪博士……。大家一致公认,这两位是研究所引以为傲的名搭档。」

「哎呀,原来我们的评价是这样的吗?」

希露琪博士露出无力的微笑。

「我原本还以为所里一定都在说我们水火不容之类的呢。」

「哎,毕竟很多人都看过两位博士一见面就吵架的场面嘛。不过,我倒是觉得有点羡慕呢。不需要讲表面客套话的关系,也就是说,像情侣或家人一样||在这间缺乏人类温情的研究所里,能够有个这样的对象是很棒的。」

爱莉丝多半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就只是坦率地说出她的心情而已。她不是那种会玩弄心机的女孩。不过,或许是这样的率直意见比什么都更让希露琪博士感到不好受吧,只见她紧闭嘴唇,始终不发一语。

爱莉丝一边以关心的态度看着希露琪博士,一边为说明收尾。

「总之,我们今天的实验||应该说是为了实验的事前准备—由于布莱特博士另有要事,原本就预定由这两位博士担任代理负责人。所以,即使希露琪博士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简直就像是在安抚跌倒的小孩时轻轻抚摸对方的头似地||爱莉丝一边以手帕擦拭希露琪博士全身各处沾染到的血迹,一边开口询问。

「在我们抵达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状况,而且也希望能够知道,这是最重要的。博士,应该可以请您说明吧?」

「哎,这么说也有道理||」

希露琪博士像是抵不过爱莉丝咄咄逼人的气势,在一瞬间的语塞之后就宛如认输似地垂下了头。可能是精神状态也逐渐恢复冷静了吧,虽然她还是有点痛苦的样子,不过说起话来意外地清楚。

「那么,你们愿意听吗?不管是对于我,或者是对于那个可恨又让人喜爱的戈德曼博士||今天本来应该都会成为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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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露琪博士说话时的感觉,宛如在忏悔。

因为她就连说话方式都有点孩子气,一下说这个一下说那个,有点不太容易理解||不过好在爱莉丝能够迅速掌握内容,适时加以补充,所以我也总算了解了情况。

整件事相当奇妙。

一切都从今天早上开始。

希露琪博士为了某个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的,属于私人性质的崇高实验(这种奇怪的形容是博士自己说的),今天特地比平时早起床,进行各式各样的准备。

地点就在这个巨大的「发条装置」所在的隔离室之内。

「我一再重复练习那个实验的每个步骤,因为太过投入,所以就不小心忘记吃早餐了。等到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我才觉得这样不行,不够高雅||所以开始思考要不要去餐厅之类的问题。」

希露琪博士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还要更为多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她明明应该是内脏受伤的状态,但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那么做好像又有点蠢,而且,如果去吃东西的话,预定就得随着大幅变更。毕竟,我不眠不休想出来的实验时程,可是连一秒钟的误差都不能容许,完美而精巧的心血结晶。」

「你说的实验是……我们预定要参加的实验,或者是那个实验的事前准备吗?」

「不,跟那个是不同的喔。我不是说过了吗……是私人性质的实验。」

不知为何,希露琪博士回答爱莉丝的问题时看似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接下来,她开始抱怨。

「总之,就在我还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那个讨人厌的戈德曼博士,突然就一手拿着三明治出现在这里。然后,他以一如往常的游刃有余态度这么说||『我可爱的希露琪,你现在肚子饿了吧?』。」

由于我没有见过那个什么戈德曼博士,所以很难建立对他的印象||只能漠然地推测对方大概是个有绅士风范的男性。

「真是太让人生气了,一副好像对我了若指掌的样子……。虽然是这样,可是却没有察觉最重要的事。我觉得,他不是知道却刻意装成没注意到的样子,因为那人实在太迟钝,一定就只是真的完全没有发觉而已。」

希露琪博士鼓起脸颊,以孩子气的方式表现出不快感之后,视线飘向远处。

「那个人早就知道我一旦热衷于什么实验就经常会忘记吃饭的事。然后,本来预定今天跟你们做实验时会用到的『发条装置』又是非常重要的SCP物件,所以他早就料想到,我有很高的机率会因为专心思考要用『发条装置』来进行什么样的研究而陷入感到饥饿的状态。」

「隔离室里面,基本上应该是严禁饮食的吧?」

「是啊,所以要请你们保密喔。我和戈德曼博士,偶尔会躲到什么东西后面等等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地方,偷偷吃东西。我跟那人是大学同学,这是从学生时代就有的习惯||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时间。」

希露琪博士以看似有些沮丧的样子继续往下说。

「可是,那时戈德曼博士的一切言行都让我感到非常烦躁。哎,虽然说基本上平常也都是这样……。不管是对于愚蠢到忘记要吃东西的自己,或者是对于料想到这点而装出成熟稳重模样的他,我都感到非常生气。」

或许即使只是单纯回想起来也会感到气恼吧,希露琪博士的心情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这并不全是我的责任喔。虽然我的确有点孩子气,情绪不是很稳定,而且又非常急性子,可是这也是因为戈德曼博士总是用格外讽刺的态度对待我,经常捉弄我……。就像在火上加油似地,他每句话都让我更加激动,怒火烧得更旺盛。气到最后就像是炸药一样爆炸了。」

看来希露琪博士很努力想让我们了解她的心情,她在话中用到了大量的比喻。然而,她没多久就似乎再度陷入消沉,低下了头。

「虽然是这样,戈德曼博士也真是的,明明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但却还是在捉弄我。在经过漫长的争吵之后,我终于无法继续忍耐饥饿,拿起了他递过来的三明治。」

可能是在说话同时也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吧,希露琪博士做出咀嚼的样子||。

「咬下去的瞬间,我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我的牙齿咬到了某个硬硬的东西。怪声音跟剧痛冲击着脑袋,我凭本能理解到那是个不能吃的东西||于是吐出了嘴里的三明治。」

希露琪博士把放在嘴边的手往前伸出,甩动了几下,板起了脸。

「然后,当我因为噎到而不停咳嗽的时候,却看到戈德曼博士正在捧腹大笑。我气得面红耳赤,上前逼问那个笨蛋||你在三明治里放进了怪东西吧?那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等等的。」

这个嘛,还真是相当幼稚的恶作剧哪。

在看似出于亲切心而送上的三明治里头做些手脚||在我和爱莉丝的生活中,我也被她这样整过好几次。

比如说,在洗衣服的方式等事情上发生争执时,她为了进行无声的抗议,或者是为了对我施加制裁,可能会在食物里加入超辣的芥末。

我吃到那个东西后会刻意夸张地在地上打滚,大喊好辣、好辣。内心怨气因为看到这副光景而一扫而空的爱莉丝,接下来也会对恶整我的事道歉,开始进行和平交涉。

我觉得,希露琪博士的情况应该也类似这样,就只是彼此都熟知对方为人,朋友之间的小小恶作剧。

「是啊,像这样彼此捉弄对方,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今天的时机有点不太适合||。」

希露琪博士双手在胸前交抱,像是闹别扭似地撇开头。

「我一方面因为肚子饿等理由而感到烦躁,再加上我本来有重要的话想跟他说……。我觉得自己的决心、心情遭到践踏,没有得到他认真看待。所以我的愤怒就一口气爆发出来了。」

希露琪博士的眼角微微泛起泪光。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其实很任性。毕竟戈德曼博士也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他来说,多半真的就只是跟平常没两样的小小恶作剧。……可是,我这次却没办法忍下来。」

希露琪博士紧抓住满是血迹的白袍衣角,以带着哽咽的声音往下说。

「当我知道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他放进三明治里的东西||是他重视的黄金戒指的时候……。恶魔在我的内心之中诞生了。我抓起那枚戒指,在冲动之下把它扔进了『发条装置』的小房间。然后,我启动并使用了『发条装置』。」

「希露琪博士,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爱莉丝一边像是用全身来表现难以置信的心情,一边这么说。

由于我不清楚所谓的「发条装置」到底是怎样的东西,所以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只能勉强推测希露琪博士似乎做出了什么相当严重的行为。

「是啊,我也有自觉,自己实在是愚蠢到极点……。可是,我就是想要给戈德曼博士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没有好好对待我会招来什么样的结果。不,或许我其实是想伤害那个人吧。」

希露琪博士像是遭到父母责骂的小孩子一样,垂头丧气地如此低语。

「但是,我这个轻率的行动却招来了最恶劣的结果。戈德曼博士多半是想在『发条装置』发挥功能之前取回黄金戒指吧,他冲进了小房间里面。」

「这也是非常大意,有问题的行动。」

爱莉丝叹了一口气,露出像是觉得束手无策的表情。

「我现在也慢慢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是啊,不幸的是,『发条装置』刚好就在他冲进房间的同时开始发挥功能,让存在于小房间中的事物产生了变化。虽然我急忙确认小房间内的状况,但是||在里面已经找不到戈德曼博士的身影了。」

希露琪博士用手捂着脸,开始啜泣。

「他就这样消失了。不,应该是他的存在出现了剧烈变化,我已经再也无法认得出他了吧。唉,现在事态真的变得非常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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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914」,俗称「发条装置」。

爱莉丝对完全不知道这个SCP物件是怎么回事的我做了简单的说明,根据她的说法,「发条装置」似乎是能够让物质产生变化的装置。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还是不太能够理解。于是,在获得希露琪博士的许可后,决定进行简单的实际运作示范。虽然如今在那个什么戈德曼博士下落不明(?)的情况下,或许不适合悠闲地做这种事,不过因为希露琪博士说完事情经过之后就开始非常伤心地大哭||所以也有必要等她冷静下来。

「■■■,请注意看。」

爱莉丝一手紧握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原子笔,走近「发条装置」。

「在我们看来位于右边的小房间是『输入室』,位于左边的则是『输出室』。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这两个小房间和『发条装置』的本体连结在一起。」

输入跟输出?这是指什么呢?||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默默地听爱莉丝说明。她对我投以看似感到满足的眼神,露出微笑。

「使用『发条装置』时,首先要将物品放进这个『输入室』里。这次使用的是这支原子笔。」

爱莉丝轻松地走到「输入室」前,打开位于小房间正面的门,以还算慎重的态度把原子笔丢进房内。然后干脆地关上了门。

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响起了轻脆的铃声。

小房间的墙壁是看起来相当厚的金属,而且也不是像玻璃一样呈现透明,所以,在外面的我们无法得知内部的状况。

「好,现在我把原子笔放进去啰。你看到了吧?刚才也已经先让你实际确认过,那就只是一支毫不特别,到处都买得到的便宜原子笔。」

我开始觉得像是正在观看什么魔术了。

不知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或者真的只是偶然,爱莉丝开始说起了「既没有机关也不是骗局♪」这种像是魔术师的发言。

我们走了几步,两人一起来到「输出室」前。

「现在要稍微等一下。需要的时间差不多都是五到十分钟,在这段期间内绝对不可以打开小房间的门。」

爱莉丝一边以看来心痒难熬的样子等待,一边转身对我做出补充说明。

「这台『发条装置』会花上大约这种程度的时间,对放进『输入室』里的物体加以改造。由于还在研究途中,所以不清楚运作原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发条装置』的使用者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改造结果。」

这个……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改造?

虽然我有点讨厌迟迟无法理解的自己,但是爱莉丝却似乎不怎么在意,甚至还以像是看到什么惹人怜爱事物的眼光看着我。虽说她的年龄似乎比我大,不过总觉得她把我当成更加年幼许多的小孩来对待……。

我怀着少许的反抗心理,老实地继续聆听她的说明。

「这里是我们称之为『选择面板』的操作盘。」

爱莉丝再次兴奋期待地走了几步,伸手指向位于整台「发条装置」正面||差不多刚好就在两个小房间正中央||某个真的只能称之为操作盘的板状物体。

那个有着金属光泽,可能是铜制的板子上,装有相当大的转盘。透过转动转盘的方式,似乎可以改变设置于转盘上方小箭头状物品的指示方向。

可能是因为「发条装置」现在正在运作的关系吧,爱莉丝说话时就只是用手指指着那个转盘而已,没有去碰它。

「你看得到吗?这里有着『Rough』、『Coarse』、『1:1』、『Fine』、『Very Fine』的标示,你知道意思吗?」

哎,因为我已经有过许多次利用那台「咖啡自动贩卖机」学习(实际上只是在玩游戏)英文会话的经验,记住了不少新的英文单字……。不过,关于文字,由于脖子上的翻译机(?)无法发挥效果,所以也有猛一看不知道意思的字。Coarse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虽然我想你应该也大概猜得出来,不过,『Rough』是最差,而『Very Fine』则是最好……差不多是这样。转动这个转盘,让箭头指向各个片语,可以调整改造结果的好坏。」

唔,的确,我大概了解了。

这个什么「发条装置」是用来改造物体的设备,而「选择面板」可以调整改造结果……。虽然似乎只能从「非常差」到「非常好」这种称不上十分严谨的五阶段指示中来选择而已就是了。

因为现在箭头指着「Fine」(这样说起来,在启动「发条装置」之前,爱莉丝好像就先在这里进行过一些操作的样子),所以大概就是「比较好」程度的结果吧。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铃声再度响起,爱莉丝走向「输出室」。

她充满期待地打开小房间的门,取出了某个东西。

从「输出室」中出现的是,闪耀着银色光辉的棒状物体。

「喔,经过改造后,便宜的原子笔看来变成了价值不斐的银制原子笔。你试着拿拿看,应该会觉得相当沉重吧||这是真正的金属。」

爱莉丝把那个像是钢笔的东西递了过来,我本能地接下。

的确可以感受到重量。经过近距离仔细观察,虽然纯金属的笔有点罕见,不过外型看起来就跟普通钢笔差不多,只要沾些墨水,应该也可以正常书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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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来选『Fine』是这种程度啊。不过,要是拿去卖的话,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吧。哎,不过,利用『发条装置』来做这种生意是遭到禁止的行为就是了。」

爱莉丝一边以玩笑语气说着这些话,一边走到「输入室」前,打开了房门。的确,刚才应该已经放进这个小房间里的原子笔,突然间消失了。

「现在你懂了吗?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发条装置』能够改造物体。放进『输入室』里的东西,会基于某种原理受到改造

并移动,出现在『输出室』。虽然其中的原理我们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她的说明内容相当暧昧,不过SCP物件基本上就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大概也不可能做出完美、脉络清楚的解说吧。抱持「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的暧昧理解并设法活用,或者是加以隔离,大概就是面对SCP物件时的正确方法,我也逐渐了解到了这一点。

「你的项圈翻译机,其实也是利用这个『发条装置』的功能而制作出来的喔。」

爱莉丝用手指向我的脖子后这么说。啊,我记得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这样说来,「发条装置」这个名称,我也有点耳熟。

「你的项圈,原本是狗用的项圈。那是个号称可以将狗狗内心之中的感情翻译出来,让饲主能够了解的搞笑玩具,也可以说是全世界宠物爱好者期待已久的美妙发明。」

嗯,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

那是个借由测量狗的流汗状况等,将之翻译成例如「感到饥饿」或是「想睡觉」等人类能够理解之语言的产品。虽然准确度似乎并不是很高,但至少也还不到毫无可信度的地步,只是并非真的能够将狗说的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了||记得是这样。

「把那个道具放进『发条装置』的小房间,在『选择面板』的箭头指向『Very Fine』的状态下施以改造。结果就变成了任何语言都能加以翻译,品质非常优秀的项圈。」

喔喔,现在我懂了。其实我本来就觉得这个翻译机(?)是凭现代科学也不可能做得出来,大概只存在于科幻作品里的好东西。这应该是经过「发条装置」这个稀有的SCP物件改造而成的,偶然之下的产物吧。

「是的。由于『发条装置』即使进行相同的操作也未必会出现一样的结果,加上每次启动都需要相当繁琐的步骤,因此不太可能量产那个翻译机。所以说,请你尽可能不要把它弄坏喔。」

我当然也这么想,对于直到现在还是不敢说自己有多会讲英文的我而言,没有这个的话甚至就无法和爱莉丝好好交谈,日常生活也会遭遇困难吧。

当我不由得伸手抚摸起项圈的时候,爱莉丝对我说出像是鼓励的话。

「哎,不过没有那个翻译机肯定很不方便吧。为了今后的实验,有必要事先做出更多类似那个翻译机的,各式各样的方便物品。今天的实验目的||更不如说是为了今后实验的事前准备||其实就是这个。」

啊,我终于掌握到脉络了。原来我们今天之所以来到这处安置着「发条装置」的房间,目的就是为了要做出跟这个翻译机(?)同等或更加方便的道具吧。

的确,这类物品应该是有必要的吧。

虽然我可以自由地进入照片之内,但体能等方面毕竟都还是普通的高中男生,万一遭遇到危险的SCP物件之类的,我几乎什么都做不到,完全无能为力。设法取得能够增强我的身体能力、调查能力的物品,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即使就我来说,能够拥有自保的手段,或者是有办法做得更多,也是张开双手欢迎的事。

毕竟,到现在为止的实验中,我经常是只能够四处胡乱徘徊,从头到尾都处在胆颤心惊之中的状态……。实在希望有个什么可以让自己放心的东西。

「没错,其实就我而言,我也认为让你赤手空拳进入照片里面是愚蠢的判断。我真的每次都非常提心吊胆喔。」

爱莉丝一边这么说,一边露出像是觉得伤脑筋的笑容。

她注视的地方||直到现在,希露琪博士都还在房间的角落处抱着头不停呜咽。要是加上她之前流失的血,大概已经到了会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已经把体内水分全都挤出来的地步了吧。

「哎,先不提这个了。眼下最让人烦恼的是,在我们进行制作方便道具的作业时负责监督的两位博士,碰上了棘手的问题。」

嗯,该怎么办才好呢……。听过了「发条装置」的功能说明后,我也总算开始对于事态的麻烦程度有了体会。

那个叫什么戈德曼博士的人,为了拿回希露琪博士一时冲动扔出去的黄金戒指而踏进了「输入室」。而且,即使在「发条装置」结束运作后,他也没有出现在「输出室」……似乎是这样。

戈德曼博士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可以推测出他多半被改造成了某种与原本不同的模样……。但是,据说即使连熟练的研究员们也无法推测出「发条装置」会做出什么样的改造,不知道运作原理,所以我甚至连想象都没办法。

一个人凭空消失这种事,简直就像是经典推理小说里的情节。

既然事件的根源与神秘的SCP物件有所牵连,我觉得,用循规蹈矩的标准推理方法大概找不出正确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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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两个,虽然关系融洽是好事……可以稍微帮我点忙吗?」

可能是痛哭一场之后觉得满足了吧,希露琪博士朝这边开口呼唤。

我们朝彼此点头,走向希露琪博士。

应该是因为大哭的关系吧,希露琪博士的眼角有点红肿,干掉的血迹与泪水等,把她的头发、衣服沾黏得乱七八糟,模样看起来十分悲惨,不过,唯有眼光还是炯炯有神。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轻率行动而导致重要的搭档(虽然如果让希露琪博士听到这样的说法,或许会惹她生气……不过,她谈到戈德曼博士的时候,语气中其实也包含着亲爱之情)消失,就算她陷入更加严重的慌乱之中,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知是连惊慌失措的精神都没有了,或者是她的内心其实远比孩子气的外表更为坚强,总之,希露琪博士边痛苦喘息边开口。

「在这个房间里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杂物,对吧?我想麻烦你们把那些东西集中过来。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拜托你们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房间里不知为何堆放着非常多的物体。许许多多没有统一感,主要都是由金属所构成的东西……。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呵呵,大概是戈德曼博士的消失让我也跟着难以保持冷静了吧。我把原本在『输出室』里的物品拿了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放进『输入室』之中并启动『发条装置』。」

希露琪博士以看似觉得尴尬的态度回答我们的疑问。

「我那时想的是,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或许就能够把经过改造的东西再改造回来,恢复成原本的戈德曼博士。改造大多是不可逆的,即使对结果不满意也无法重来||关于这点,我自己明明也非常清楚的。」

虽然希露琪博士的语气中带着自嘲,不过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以及如此行动所代表的意义。

戈德曼博士消失了。多半已经受到「发条装置」改造……。既然如此,如果同样的步骤反过来进行,重新施以改造,或许有机会复原||她应该是怀着这样的期待吧。

「不过,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不管怎么操作『选择面板』,出来的都是不符期待的东西。某一次甚至还忽视了质量守恒法则,出现了大量的金属物,光是要从小房间里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原来如此,房间内凌乱不堪的状况,大概就是希露琪博士一再启动「发条装置」,重复进行改造的结果吧。她一次又一次启动「发条装置」,怀着期待等了五到十分钟……。然后抱着「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期待,打开「输出室」的门,但每次都以失望收场||这样的过程一再重复。

希露琪博士多半已经疲惫不堪,感到绝望了吧。

换成是我,或许已经觉得任何事都毫无意义,跪倒在地了吧,但是,她却始终没有放弃。甚至好像还采取了出人意料的行动。

「持续进行这样的作业一段时间之后,我判断用普通的方法不可能成功。不管重复多少次改造都没办法让戈德曼博士回来……。」

希露琪博士以怨恨的眼光环视散落房间各处的无数杂物,接着如此低语。

「所以,我亲自进入了『发条装置』的『输入室』。」

「……这是自杀行为。使用『发条装置』进行生物实验是遭到禁止的,因为这么做大多只会酿成悲剧性的结果。」

爱莉丝脸色苍白,以像是谴责的口吻这么说。

「你是因为害戈德曼博士消失的罪恶感,所以一时冲动,想借此惩罚自己吗?希望自己和戈德曼博士一样,遭到『发条装置』改造而消失,或者是碰上更加悲惨的状况吗?这么做没有人会觉得高兴,而且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喔。」

「是啊,这些我当然也很清楚。」

希露琪博士的态度突然变得老成许多,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我是先把『选择面板』的箭头指向『Very Fine』之后才进入『输入室』的。你们能了解我这么做的含意吗?」

她就像是对学生提出困难问题的老师一样,稍微等了一下,看看我们有什么反应,

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希望能够将我自己改造成比原本更加优秀许多的存在。比如说,如果能够获得天才般的头脑之类的,或许就能够想得到可以让戈德曼博士复原的方法,我是这么期待的……。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个尝试上。」

这个||虽然可以体会她的心情,但实在太疯狂了。

使用「发条装置」的改造,无法得知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它多半是人类无法确实掌控,既不安定又无法理解的事物吧。

然而,希露琪博士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法。

她对于自己害戈德曼博士消失的事,怀着这么强大的自责吗?或者是其中还包含着更为深刻的,不为人知的感情?虽然我想不出可能会是什么……。

但是,她这样的行动,就是让我有种非常崇高的感觉。

希露琪博士不顾自身危险,为了拯救他人而果敢采取了行动。虽然说这样的自我牺牲行为在漫画或电影里其实十分常见,不过没想到在现实之中竟然也有人做得到……。我不禁稍微有点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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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希露琪博士赌上性命的行动,似乎没能获得好结果。

「结果并不理想。『发条装置』没有让我获得期望中的天才般头脑之类的,只是把我的内脏胡乱拉扯了一阵子就结束了改造。虽然还得好好检查之后才能知道究竟有什么样的变化就是了。」

希露琪博士不时以手指按压自己的腹部,同时露出苦笑。

「纯以我自己的诊断来看,似乎就只是内脏被搞坏而已。虽然说没有当场死亡就已经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希露琪博士再次咳出一点血,像是觉得会冷似地,全身一阵颤抖。

「不,从现在已经遭到禁止的过往生物实验结果来看,甚至也有可能变成超乎理解范围的怪物之类的,所以,这样的结果或许已经可以说非常好了吧。……这下子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希露琪博士突然变成几乎令人悚然的面无表情状态,双眼紧盯着我们。

「你们两个,把散落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集中起来之后,请先暂时送到其他的房间存放。这些东西都是由戈德曼博士所变成的||只要它们都还在,或许就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复原。就算只是极微小的可能性,我也要设法保留下来。」

她的语气非常坚决。

让我想起了在那个令人厌恶的「恐怖庆典」中遇见的女性士兵。那是内心已经有所觉悟,心高气傲的成熟表情。

「这个作业结束后,就算得用爬的,我也要再次爬进『发条装置』的小房间,去赌那个万一的可能性……。也许这次真的会死,或者是碰上比死更惨的状况||但我还是会对于自己获得天才般的头脑,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未来抱有期待。」

希露琪博士温柔地微笑,从正面看着我们。

「『发条装置』也是未知而怪异的SCP物件。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不过,发生悲剧的可能性应该也相当高吧。所以,请你们在我出现变化之前尽可能逃得越远越好。」

希露琪博士最后轻轻地抚摸了我和爱莉丝的头。

或许是她几乎已经失去所有血液、体液了吧,她的手指冷得就像冰一样。

奇妙的是,我却能够感受到温暖、爱情。我所感受到的,多半是她的内心吧……。

「然后,请你们将在这里的一切所见所闻告知SCP基金会的高层。将前后经过视为一个与『发条装置』有关的事件,整理成报告书后提出。相信这会对后人、对未来有所帮助。」

博士宛如祈祷般这么说。

「不论遭遇多么深刻的哀伤、痛楚、悲剧或意外,只要拥有知识就能与之对抗。不,我们人类就是像这样||将SCP物件的威胁加以隔离,到现在都始终守护着和平的日常。」

多半一直处在世界的幕后,面对各种奇特、怪异SCP物件的希露琪博士,说话时的语气充满自负。

「这次也是一样。至少希望能够有效地活用我的失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安心放手,肯定会死不瞑目吧。」

「希露琪博士。」

爱莉丝以严肃的表情呼唤对方。

面对爱莉丝绷紧的态度,希露琪博士可能是认为她对自己怀有怜悯,或者是误以为爱莉丝对于目前的危险状况感到害怕吧||博士露出了坚定的笑容。

「放心吧,我没有自杀的意思。虽然不能说有很高的可能性,但我一定会重生成为比现在更棒的自己||以获得『发条装置』那超乎理解的机械降神之手改造后的模样,回归这个地方。」

「不是,那个、希露琪博士……。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没问题了,你大可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喔?」

「……咦?」

希露琪博士由于发现自己和呆站在原地的爱莉丝之间似乎在各说各话,看来有些讶异。然后,她随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盯着其他地方的爱莉丝视线看去,马上就宛如遭到电击般全身抖动。

「怎、怎……怎怎怎?」

希露琪博士像是完全忘记自己内脏受到损伤似地,一下子猛力站了起来。

然后,她一次又一次地转动手臂,高声大喊。模样看来果然相当孩子气。

「你!怎么还活着!?戈德曼博士!」

这样的希露琪博士,此刻瞪视的地方||。

在「发条装置」巨大的本体后方,有个人微微探出了头。对方是我不曾见过的高瘦男性。那人和希露琪博士穿着同款的纯白色白袍,五官非常端正,手指修长,有着仿佛本身会发光的一头漂亮金发。

这个人||因为希露琪博士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所以多半就是刚才提到过的戈德曼博士||以明显在装傻的态度环视周围。

然后,他眯起一边眼睛,对着几乎已经陷入错乱的希露琪博士这么说。

「关于哲学的话题吗?这可是你不擅长的领域喔,可爱的希露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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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你呀、戈德曼博士!」

应该已经遭到「发条装置」改造而消失的戈德曼博士,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希露琪博士则是似乎一直没办法接受对方还活着的事实||有段时间,她的嘴巴不停一开一合,发出不具意义的喊叫声。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她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感到安心,以及喜悦的神色……。

「你!你这个人,到底要捉弄我、让我心烦到什么地步才会满意啊?我绝对、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希露琪博士以包含着像是求婚般强烈感情的声音如此大喊后,笔直地朝着戈德曼博士跑了过去。她现在应该是内脏受到严重伤害的濒死状态,到底怎么还能有这股力气?因为脑内麻药大量分泌,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吗?||还是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我之所以会想到爱情这种说法,其实是因为希露琪博士接下来的行动。

她看似非常感动地朝着戈德曼博士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对方。

那是充满热情的拥抱。

我觉得这似乎是个不适合盯着看的场面,于是伸出手,想要遮住爱莉丝的眼睛。不过,爱莉丝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我和她的手在空中碰在一起。

我们不经意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变成像是正在跳华尔滋的奇怪姿势。

这个时候,我们的思考也都混乱到了不会觉得这么做很奇怪而放开手的地步,由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说不出半句话。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

对于像个婴儿般哭个不停的希露琪博士,戈德曼博士怜爱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把脸颊贴在她的头顶附近。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有着牢固牵绊的情侣。

不,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之前提过,两位博士从学生时代就已经相识。长久以来和对方共同度过的亲密时间,在两人之间建立了牵绊吧。至于这份感情是不是爱情,由于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所以不敢断定就是。

我就只是漠然地觉得有点羡慕。

……太好了。感觉像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完全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坦白说,其实是因为你先做出把我重要的戒指丢进『发条装置』小房间里这种残酷的行为,所以我才会这样报复你的喔。」

戈德曼博士露出看似愉悦的笑容,以爽朗的声音开始说了起来。

「我本来只是打算稍微捉弄你一下的。我装出像是追着戒指冲进了小房间的样子,不过其实一转眼就躲进了『发条装置』本体后方。我自己也觉得这段动作真的非常精彩,就连魔术师都得自叹不如哪。」

「…………」

希露琪博士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愣住了。她看来像是无法理解戈德曼博士所说的话||更不如说是不想去理解的样子。

虽然从我们所在的位置看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到,希露琪博士娇小的身体,全都笼罩在极为强

烈的感情之中。简直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

「我希望看到你理解自己做出了非常过分的事,感到狼狈、有所悔悟。因为你多少有些冲动,容易鲁莽行事,虽然说这是你的优点,但我也希望你能稍微有所反省,变得更懂事一点。」

「…………」

「不过,看着看着就觉得越来越有趣,所以错过了现身的时机。实际上,照我本来的预定,应该是会更早一点就边喊着『惊喜~!』之类的话边走出来的。」

「…………」

「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的时候,状况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你竟然自己冲进了『发条装置』的小房间。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啰,可爱的希露琪。你还能保住性命,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事。」

「还不都是因为……」

一直保持沉默的希露琪博士,以像是勉强挤出来的声音小声说道。

「因为你消失了……。我非得想办法挽救不可!因为是我的轻率行动导致的意外,所以又不能拜托研究所里其他人帮忙!我、我唯有自己设法解决!所以说、啊啊真是的!」

希露琪博士把戈德曼博士大力推开,在原地猛跺脚。

「明明是这样!明明是拼了命想要救你、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可是你竟然就只是躲在暗处笑着看戏而已吗!真让人不敢相信!你这人烂透了!我最讨厌你了!」

可能是愤怒、羞耻心等许多感情一齐满溢而出,无法自制了吧,希露琪博士声嘶力竭地大喊。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的确是有点过分了。就算是恶作剧也太过火了||我稍微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因为在我开始寻找那个奇妙异常感的答案之前,希露琪博士就已经先说出了令人大吃一惊的内容,导致我的思考也随之停了下来。

「今天,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怀着某个目的。我希望能够让自己与你的关系再往前跨一步,有所进展……。为了这件事,我非常用心准备,一再练习这个重要告白时的表情、要说的话。」

希露琪博士用手背抹去溢出的泪水,垂头丧气地倾诉。

「我明明就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可是你却做出这种不像话的恶作剧……。让我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觉得非常火大,所以扔掉了你重要的戒指。不过,现在我觉得,幸好自己没有说出那些原本预定要跟你说的话。」

希露琪博士甩了戈德曼博士一个响亮的耳光,朝他吐了一口口水,朝着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关着的,房间出入口处的门跑了过去。

她始终没有回头。

带着心痛的表情。

「你这笨蛋!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一辈子都没人要,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能留下就去死在哪个荒郊野外吧!实在太恶劣了!我本来对你||」

希露琪博士最后说了什么,因为混着哽咽而使得我无法听清楚。

门扉开启,希露琪博士冲出房间,脚步声逐渐远去。

安放「发条装置」的空间,开始弥漫寂静。

「…………」

留在房间里的我和爱莉丝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能像个傻瓜似地望着希露琪博士离去的方向。实际上,遭遇这种关系决裂的场面时,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的观众的我们,究竟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因为遭到抛下的戈德曼博士自从挨了那记耳光而倒下之后就一直动也不动,让我有点担心,朝他的方向看去。

他没事吧?如果戈德曼博士说的是事实,那么,他就真的是个如同希露琪博士所说的恶劣人物……。虽然没有值得同情的余地,但我就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我总觉得,表现出一副恶形恶状模样的戈德曼博士,眼神之中一直充满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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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这真是太精彩了。大概可以成为我这辈子最棒的笑话吧。」

由于戈德曼博士突然发出笑声,让我吓了一跳。

戈德曼博士慢慢坐起身,优雅地拂去白袍上的灰尘。白袍之下似乎是相当高级的西装,他也重新打好了领带。

一举一动都像个绅士。

然而,相对于高雅的举止,他的头发、表情却都乱成一团。

「我们真的是看似完全相反,但在内心最深处其实很合得来的两个人哪,可爱的希露琪。我也是啊,原本想在今天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只是,面对平时总是互相开玩笑,身为知交的你,想堂堂正正地表达爱意,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

戈德曼博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像是个遭到舍弃的稻草人似地伫足在原地。

「所以,我试着开个小小的玩笑、恶作剧。把结婚戒指放进了三明治里……。我知道,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像平常那样生气吧?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我本来打算这么说完之后就将你拥入怀中,让你我的关系再稍微有些进展的||。」

虽然这段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我还是听到了。

原来如此,这两位博士的确是好搭档。两人今天无巧不巧地怀着完全相同的目的而来到了这个地方。但是,因为些许的阴错阳差、意外,导致他们的愿望没能实现。

齿轮没能顺利咬合,出现了偏差……。

不,我果然还是觉得不对劲。

有哪里怪怪的。

如果戈德曼博士真的爱着希露琪博士,那么,他应该不会做出之前说的那些行为吧。装成冲进了「发条装置」的「输入室」,其实是一直躲在暗处……他真的会这么坏心眼,就只是一直看着希露琪博士惊慌失措的模样吗?

这样的坏心眼,已经到了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如果他真的重视希露琪博士,应该会马上展现出自己平安无事的模样,让对方放心才是。不然,至少在她准备要进入「输入室」之前,即使需要来硬的也一定会加以阻止吧。难不成戈德曼博士是因为觉得太过有趣,笑得倒在地上而来不及阻止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恶劣,现在,在一切结束之后又装出宛如悲剧角色般的感伤模样||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否还正常。

「喔哟,你们是……。对了,今天本来是预定要来监督你们进行作业的。」

可能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注意到我们吧,戈德曼博士对我们投以爽朗的笑容。

我们甚至无法做出回应。彼此面面相觑,感到十分困惑。

「非常抱歉,请你们稍等一下。首先得把凌乱的房间整理好才行||」

戈德曼博士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不禁微微发出惊叫。

那是我无法理解的光景。

容貌端整的戈德曼博士,脸颊有一部分剥落了。

可能是希露琪博士打耳光时的冲击所造成的吧,戈德曼博士的脸颊出现了斑驳的剥落。就像是建筑物老朽化之后,过去为其增添色彩的油漆缓缓掉落一样。

一般情况下,当皮肤剥离时,从下方出现的会是肌肉。暗红色的肌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戈德曼博士的脸颊却闪闪发亮,闪耀着黄金的光泽。

原本应该是肌肉的部分,遭到黄金所取代……?

「哎呀,失礼了。希望你们能够当成没看到哪。」

戈德曼博士抛出迷人的媚眼,用手遮住自己的脸颊。

「因为我担心希露琪会感到自责的缘故。要是让她知道,跟黄金戒指一起进到『输入室』里的我,已经遭到『发条装置』改造,现在就只是一团保有戈德曼博士人格的金属块的话……。」

…………。

「很让人感兴趣,对吧。就像老电影『变蝇人』一样,我好像和同时处于『输入室』里的黄金戒指彼此相混,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感觉像是已经重生,变成了能够自由自在随意改变外型的金属生命体。」

在戈德曼博士说话时,他剥落的脸颊也迅速地再生,并且浮现出肤色,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皮肤剥落时飞散的碎片,变成金粉散落在他的身旁。

「虽然自我意识还是戈德曼博士,但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种生命体。爱着希露琪,多半也曾经为她所爱的那个幸福之人||戈德曼博士||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样的我、现在的我,不能够对她的爱情做出回应。」

所以,戈德曼博士才会刻意说出那些难听的话,逼走希露琪博士的吧。

目的是要让那个为了赎罪,毫不犹豫就决定牺牲自己的希露琪博士,不至于做出更为鲁莽、乱来的行为。

这正是爱情。不求回报的奉献与关怀,充满人性的感情。

戈德曼博士是懂得爱情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整件事才会成为悲剧。

一旦知道戈德曼博士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变得与以前不同,希露琪博士肯定会非常后悔。她很有可能会为了要让戈德曼博士完全复原而再次冲进「发条装置」的小房间。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戈德曼博士才会说出温柔的谎言,刻意装出会让她讨厌的举动。全都是因为爱。

对于还没有多少人生经验,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依

然是个孩子的我来说,这是我无法理解的深刻情爱。

「喔哟,不要把事情看得太重喔,我不太喜欢这种气氛。而且,身为一个研究者而言,我对这样的状况也感到有点高兴。」

戈德曼博士一边以手指轻抚自己的身体,一边浮现出无惧的笑容。

「出现了令人相当感兴趣的实验结果。就是因为有这种事,所以SCP物件的研究才让人难以罢手。」

虽然我觉得这句话听来也有点像是在逞强,不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是累积了许多经验,成熟而优秀的成年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做出的结论。对于当事人已经接受的状况,我身为一无所知的小孩,没办法提出什么异议。不管是异议的理由或道理,我全都找不出来。

我希望自己至少得要记住戈德曼博士的坦率心情。

记住那宛如黄金般耀眼的高尚爱情。

「好啦,那么就先来打扫吧。你们两位应该愿意帮忙吧?毕竟我也想尽快把事情办完,然后小心翼翼地去安抚希露琪,跟她言归于好||就让我们两三下搞定吧。虽然跟她在一起的可能性已经大幅降低了,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

面对看似有点强颜欢笑的戈德曼博士,我们不约而同点了头。虽然我这时发觉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握着爱莉丝的手,但也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只能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那个由一个懂得什么叫爱情的人类所变成的东西,或者说是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厚的爱情但不是人类的生物。

在房间的最深处,构成「发条装置」的无数发条、齿轮等,发出了像是天真无邪婴儿笑声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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