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的夜晚时间,我在宿舍的房间无所事事地度过。
我并非什么也没有做。
我只是一直在思考。
思考著敌人的真面目、泪泪的真面目、侵占泪泪体内的神的真面目。
参加神话代理战争的阵营共有七个。
玛雅•阿兹特克神话。
日本神话。
印度神话。
埃及神话。
希腊神话。
北欧神话。
凯尔特神话。
巴罗尔是出自凯尔特神话,布伦希尔德则是出自北欧神话。
这么一来,就表示在泪泪体内的神是出自剩余的五大神话之一。
但善于魔法又会操控人心的神多不胜数,这无法当成线索。
从她操纵黄金的魔法与首饰来看,可以推测出大概是与黄金相关的神。
这倒是挺有用的情报。
不过,就算因此将范围缩小到某种程度,结果还是残留著最大的谜题。
就是她为何能这么快地怀疑我和夏洛学姊是神格适合者。
如果能解开这个谜题,说不定也能一口气逼近核心。
以狩猎异端为业的我,作为教育的一环,会把关于各个神话的书籍一字不漏地浏览过。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就算想要再次温习资料,但在岛上的书店和学园的图书馆无法得到这些资料,而且进入岛屿时的检查会扣留那类书籍,因此也无法偷偷大量携带入境。
就这样,尽管我仔细翻阅为数不多的资料到早上,一切仍是徒劳无功。
泪泪指定的时间是今晚。
虽然我也接受过不睡觉的训练,但不以万全的状态去参加人界的道理大概不管用的战斗,实在太无谋了。
国崎来接我时,我假装感冒来跷课,睡了大约八个小时──
我在下午四点醒来。
虽然身体状况万全,但心情依旧低落。
就在这时──
叩叩!
我听见有人敲门的声响,心想是谁而前去应门──
「呀喝~雷火同学。」
登场的是天华、国崎与玛丽亚三人。
「嗨,怎么啦?」
「我们来探病了喔~」
天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么回答。
「怎么,你看来很有精神嘛。是装病吗?」
国崎也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来,这给你。是今天的讲义。」
玛丽亚这么说道,把几张讲义交给我。
「谢谢你。」
「你看来挺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我事先知会过玛丽亚我装病的事情,她是为了避免遭到怀疑,才跟著天华他们来的吧。
「话说,原来雷火同学是装病吗~?这样不行喔,怎么可以跷课呢~」
天华气呼呼地表现出生气的态度。
「……穿帮了吗?算了,请进吧。我至少会请你们喝杯茶。」
「好~打扰了!」
「打扰了~」
「打扰了。」
我邀请三人进入房间。
「其实原本想大家一起来的,但夏洛学姊跟泪泪好像今天也请假~刚才去探病了,但她不在房间里呢~」
天华啪达啪达地踩响拖鞋,一边进入房里,一边这么说道。
「──」
听到她提起两人的名字,我瞬间僵硬住了。
「……这样啊。」
我勉强回了这句话。
「对了。来,探病礼。」
天华递出两个装在纸袋里的点心礼盒。
「原本一个是泪泪的份,但她不在家,所以我就两个都拿来了。」
「啊,你用不著这么费心的……」
我正要收下探病礼,却被天华俐落地闪开了。
「但是雷火同学是装病,所以不给你。由我们三人一起吃掉。」
天华这么说道,浮现出坏心眼的笑容。
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的心情稍微轻松起来。
我自然地绽放出笑容。
「喂喂,真过分耶。也分我吃嘛。」
「嗯~那么,如果你帮忙泡美味的奶茶来,我就考虑一下吧。」
她夸大的回应,让我又稍微笑了出来。
「谨遵吩咐,天华大人。」
「嗯,朕期望有大量牛奶与砂糖喔。」
天华宛如君主大人一般哈哈哈地笑了。
「我喝咖啡就行喽~」
国崎也从远处举手提出要求。
「是、是。玛丽亚呢?」
「那么,我跟天华同学一样。」
我也答应了她的点餐,开始准备奶茶。
然后我从迷你冰箱里拿出我跟国崎要喝的罐装咖啡,拉出小桌子,排在客厅中央。
「久等了。」
「朕无妨。」
「朕无妨。」
国崎也配合天华,这么开玩笑地说道。
「朕……朕无妨。」
玛丽亚稍微慢了半拍,模仿他们两人。
然后我们四人谈笑了一阵子。
内容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像是今天上课时发生了什么。
或是周末的假日要去哪里。
还有明天要怎么办之类的。
就是这类的话题。
「咦~?我不晓得这里的答案耶。」
一直躺卧在地板上的天华忽然这么说道。
她借了我的填字游戏本,一个人在解答问题,但似乎碰到不知道的地方。
「哪里?」
「这里,这里。」
我看向天华指的空格。
……的确,想不到符合的词汇。
我换个角度,看了看与那个空格的问题相关的其他问题。
「怎么,是这边的问题弄错答案了啊。这样当然不知道啦。」
「咦~啊,真的耶!」
天华恢复成原本的灿烂笑容,用橡皮擦擦掉错误的答案。
「原来是一开始填进去的答案就错了呀~像这样被以为已经解开的问题绊到脚的情况,挺常见的呢~」
「咦~会吗?」
「小次郎同学根本不写作业,所以不懂这种感觉。」
天华面带笑容,毫不留情地对露出疑惑表情的国崎这么说道。
唔哈──国崎按住胸口,脸朝上地往后倒,两人爆笑起来。
至于我。
──一开始填进去的答案就错了──
对天华这句台词莫名感到在意。
(一开始填进去的答案……)
『──雷火?』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泪泪的真面目。)
我一直有很大的误会。
一开始填进去的答案就弄错了。
所以才无法解出最后的答案。
「雷火同学?」
看到我突然沉默下来,天华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只是稍微发呆了一下,别在意。」
「哦……」
天华轻轻点头,看向时钟。
时间已经差不多要迈入五点了。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毕竟也这个时间了嘛。你们两个呢?」
「嗯~天华要回去的话,我也回去好了。」
「那么我也一样。」
三人这么说道并站起身,拿起各自的书包。
「啊,谢谢你们来探病。」
我也站起身打算送他们到门口──然后悄悄靠近玛丽亚──
「我急迫地需要那个,你等会儿来我房间。」
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这么说道。
玛丽亚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先这样啦,雷火。明天见。」
「拜拜,明天见。」
「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砰咚!
大门关上。
「……」
我目送三人离开,转身回房里。
我打开自己桌子的抽屉,从双层底部的下方拿出正方形盒子。
我打开放在桌上、点心礼盒大小的盒子。
里面放的是拆解过的手枪零件,有两把手枪的份。
『──这什么啊?眼睛好痛。』
「这玩意是用来杀掉你们异端神的装备。会有讨厌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以熟练的动作组装两把手枪。
各国特殊部队使用的GIGSAUER P336特制版。
我的专用手枪GIGSARIEL P666。
装弹数12+1。透过装备在手腕上的弹匣交换器,不到一秒就能更换弹匣。
弹药是圣选过的纯银制10mm子弹。
理论上甚至能彻底杀掉异端神的人类的武器。
叩……叩……
这时,玛丽亚从阳台现身了。
只不过,她今天不是平常的制服打扮。
而是宛如和服内衬一般
单薄的白色修道服。
「让你久等了。」
「我没在等。」
进行这段熟悉的对话后,我让她进入房里。
「净化仪式呢?」
「已经准备完毕。」
所谓的净化仪式,是提高术师圣性的仪式。
这是仅限清纯的少女才能进行的仪式,少女能将自己的「圣性」以「祝福」的形式,分享给其他人。
强烈的圣性用来攻击的话,会成为能杀害异端的剧毒。
用来防御的话,会成为能弹开异端之力的圣盾。
神罚者接受这种「祝福」,可以让战斗力飞跃性地提升。
玛丽亚之所以会被选为我的搭档,也是因为她这项「祝福」的资质,在教会当中也特别突出的缘故。
「那……那个……雷火前辈。」
「什么事?」
玛丽亚站在我面前,忸忸怩怩地动著手──
「感觉很难为情,可以把灯关掉吗?」
这么拜托了我。
「抱歉,我没注意到。」
我向她道歉,关掉房间的灯。
「那么,请前辈跪在那里。」
「好。」
我照她说的跪在地上,垂下了头。
然后我闭上眼睛。于是附近发出了衣服轻轻掉落到地板上的声响。
『──喂,你别低著头,这样看不见吧!』
巴罗尔又在抱怨,但我无视他。
这时,玛丽亚的手包住我的头。
我感觉到她的体温。
甜美的气味搔痒著鼻腔。
彷佛连心跳声都能听见一样。
不光是如此。
神奇的温暖从她触摸的地方流入我的体内。
玛丽亚透过完成净化仪式的肌肤,将她的圣性分享给我。
「请抬起头来。」
玛丽亚忽然将手从我身上移开,小声地这么说道。
我照她说的抬起了头。
我只睁开右眼,看向她。
在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映照下,她的裸体耀眼得让人晕眩。
(插图)
「奉主之名,授予神罚者神仙雷火祝福。对危害世人的异端众神,给予主的制裁吧。」
所谓的神罚者,是源自旧教会时代的异端讨伐者的称呼。
但是,过去和现在的意义并不相同。
过去是指「作为神的代理人,给予惩罚者」。
现在则转变成「给予异端众神惩罚者」。
「谨遵旨意。」
我点头同意玛丽亚的话。
然后,她的嘴唇碰触我的额头。
「祝福」的仪式就此完成。
我将卸除安全装置的枪收到皮套里。
准备已经齐全。
「雷火前辈。」
玛丽亚一边穿上刚才脱掉的修道服,一边呼唤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难得地有些不安的样子。
「玛丽亚。」
为了消除她的不安,我向她搭话。
「我相信雷火前辈。」
但反倒是玛丽亚对我这么说了。
除了准备武器,甚至还要求了「祝福」。
她已经察觉到我之后要前往参加神话代理战争了吧。
她也知道那伴随著丧命的危险。
「只有雷火前辈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万一的。我这么确信著。」
正因如此,玛丽亚才刻意表现出从容态度似的微笑。
但我察觉到她在背后交叉的手颤抖著。
她是不想让即将前往战场的我担多余的心吧。
光是她这份坚强,就让我获得充分的勇气。
「我一定会回来。」
我简短地这么宣言,摸了摸她的头。
就彷佛十年前在设施相遇时,安慰因严厉训练而哭泣的她一般。
我让她留在房间里,使用钢索降落到地面。
『──喂喂,你先等一下。』
这时,巴罗尔在我脑内吶喊。
『──雷火,你真的打算去吗?不管怎么想,都是陷阱吧。』
「说得也是。」
泪泪的邀请显然是个陷阱。
『──既然这样,就舍弃那女人吧。别白白送命。』
「你误解了,巴罗尔。」
我开口反驳。
「我不是去落入陷阱,而是去打倒敌人。」
我已经想好了对策。
2
夜晚十一点前。
我在宿舍外面静悄悄地屏住气息。
『──雷火,你明明意气风发地出门,要在这种地方躲到什么时候?』
(我需要排除不确定要素。)
我一边回答,一边窥探附带夜视功能的携带式望远镜。
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在南区里也比较高的建筑物屋顶上。
我从这里观察学园的校舍与操场。
我挂念的是这场战斗是否会有泪泪以外的人介入。
不过,我一直监视到时间快到为止,看来似乎不需要担心这点。
对方似乎也打算单独打倒我的样子。
(巴罗尔,我最后再确认一下。「支配」的必要条件是攻略敌人的「Regalia」没错吧?)
我再次确认以前从巴罗尔那儿问出来的「『支配』比自己高阶的神的方法」。
『──没错。「Regalia」是显示出神格本身的神具,所以破坏了它,也就代表超越了对方的神格啊。』
(好。)
倘若是这样,就没问题。
我收起望远镜,开始移动。
基本上是采取直达学园的直线路径,但万一在这个时候被其他神格适合者发现的话,一切就泡汤了。
我慎重地爬上通往学园的平缓坡道,避免被任何人发现。
为了以防万一,在到达校门时,我再次确认操场的情况。
……很好,跟刚才一样没变。
在场的只有泪泪与布伦希尔德两人。
我跨越校门,进入学园的校地内。
「雷火你真慢~」
位于操场中心的泪泪,一看到我就这么抱怨。
她旁边是被限制行动的夏洛学姊。
「……」
跪在地上的学姊低著头,看不见表情。
但她似乎拥有意识,只见她肩膀微微摇晃著。
「你没对学姊的身体做什么吧?」
「天晓得呢?」
泪泪呵呵笑道。
「把学姊还来。」
我瞪著泪泪。
「那么,得请你支付某些代价才行呢。」
她依然维持著笑容。
「代价?」
「我想想~像是雷火成为我的东西之类的?」
「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喔,我说过了吧,我想要雷火。」
我就是在说这是在开玩笑。
「好啦好啦,你不希望夏洛特学姊被杀掉的话,总之先丢掉那危险的武器吧。」
泪泪用得意忘形的声音这么要求。
「然后,接著把衣服脱光吧。呀啊~男孩子的现场脱衣秀,真令人兴奋~!」
「……」
我按住太阳穴。
我已经受够陪她演这种闹剧了。
「布伦希尔德,抬起头来。」
「!」
听到我的命令,夏洛学姊──不,是布伦希尔德抬起头。
「果然换你出现了吗?」
夏洛学姊恐怕是被魔法还什么弄到昏睡过去,被夺走意识了吧。
因此为了保护失去意识的她,布伦希尔德的意识觉醒了。
这方法是反过来利用我下达的命令。
「泪泪,要当人质的话,比起布伦希尔德,夏洛学姊更轻松吧?虽然我不晓得你是怎么夺走她的意识,但让布伦希尔德昏睡不是更好办事吗?」
「……」
泪泪蓦地眯细了双眼。
「然后呢?」
她不禁笑了出来。
「无论是哪边,这家伙都一样是人质吧?」
「别再演闹剧了。」
「闹剧?」
「我没说错吧?」
我对泪泪,不──
「──北欧神话的女神,同时也是女武神的女王,丰收神芙蕾雅。」
「──」
芙蕾雅与布伦希尔德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我说出口的台词,违反神话代理战争的规则。
各大神话只有一尊神能参与战争。
芙蕾雅。
布伦希尔德。
现场有两尊同样是北欧神话的神,是很吊诡的事情。
但是,这才是盲点。
「我原本就一直很在意,为什么低阶神格的布伦希尔德,会是北欧神话的神格适合者。」
如同文字一般,独一无二的「唯一神」的宝座。
在互相争夺这个宝座的大混战中,投入弱小的棋子是没有意义的。
那种愚昧的行为,就像是放弃胜负一般。
但是……
「倘若要列举一个可能性,就是用来当『诱饵』这个可能。」
布伦希尔德本人完全深信自己是北欧神话的代表。
恐怕是记忆遭到操控了吧。
为了避免万一她被像我这样的人俘虏时,不会被探听出情报。
「假设布伦希尔德是诱饵,就能解释我为何早早就被怀疑是神格适合者。」
那次黄昏时的袭击。
「这也难怪,应该以诱饵身分在行动的布伦希尔德,突然跟年纪比她小的男生感情融洽地在放学后的街道上散步,会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啊。」
布伦希尔德虽是笨蛋,但个性认真。
在重要的战争中,她脑海中甚至不会闪过想喘口气的念头吧。
而且我还使用魔眼的力量,让夏洛学姊理应已经遭到消除的人格复活了。
应该会认为十之八九,是与她一起行动的我做了些什么。
但还不能算是确定情报。
因此才会透过那次袭击,想确定情况吧。
「那么,把布伦希尔德当诱饵用的幕后主使是谁?认为幕后主使当然同样是北欧神话的神,是很合理的。如果已经推敲到这边,接著就是对照我的知识而已。」
精通操控人心的赛兹(Sei e r)魔法。
流传的轶事中曾提及她持有「红妖精的首饰(Brisingamen)」这有名的神器。
与黄金也有深刻的关连。
统率布伦希尔德,甚至是女武神的神。
那正是──芙蕾雅。
占据泪泪身体的神的真面目。
而且──
「你才是北欧神话真正的神格适合者,芙蕾雅。」
3
昨天,在卡拉OK的厕所前。
「……!」
我──布伦希尔德在获得身体主导权的同时,立刻拉开了距离。
「嗯,你起来啦。」
看到拉开距离的我,那家伙──鹿金泪泪悠哉地这么低喃。
她的声音虽然没有敌意,但我不会掉以轻心。
因为我从夏洛特的内侧,看见了鹿金泪泪突然从背后摀住夏洛特的嘴,用魔法夺走她意识的景象。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喔,对了。好像是我消除了记忆啊。」
鹿金泪泪搔了搔头。
她在讲什么不知所云的话……
(喂,夏洛特,你还好吗?)
我朝自己的内侧搭话,但没有回应。
看来除非让鹿金泪泪本身解除魔法,否则夏洛特不会恢复意识的样子。
「……」
虽然让夏洛特睡著,对我比较有利。
但她好歹与我是一心同体。
我必须保护她才行吗?
「前来吧,诺顿克!」
我召唤屠龙神剑到手边。
「喝啊啊啊!」
我以神速踏向前方。
敌人没有做出任何迎战准备。
我的剑应该能轻易砍断那纤细的身躯。
但是……
「给我退下,布伦希尔德。」
那句话让我停下脚步。
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服从她。
那感觉简直就像被神仙雷火以魔眼下令时一样。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还用说吗?」
鹿金泪泪甩开挂在肩膀上的头发──
「因为我是你的女主人芙蕾雅啊。」
这么说道了。
「芙……芙蕾雅大人?」
我伴随著惊愕弄掉了剑。
接著我退后半步,当场跪了下来。
吾等女武神之主芙蕾雅大人,为何会在这里……?
「你终于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了呢,你这孩子还是一样愚钝。」
「……那……那么,芙蕾雅大人为何会降临人界呢?」
动作、措辞用字、散发出来的气场。
这位女性已经无庸置疑地就是芙蕾雅大人。
仔细想想,一开始遇到鹿金泪泪时感受到的似曾相识感──那就是芙蕾雅大人的氛围吧。
听到我的问题,芙蕾雅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后──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神话代理战争呀。」
这么说道了。
我感到困惑地询问:
「不……不过,这次的战争,不是已经委任给我布伦希尔德了吗?」
「……是呀,没错。但我掌握到你目前的状况非常不理想呢。」
「……!」
无论是我败给神仙雷火的事情,或是被迫服从那家伙的事情,全部被看透了。
就在我颤抖不停,不晓得自己究竟会遭到怎样的斥责时──
「你别吓成那样子嘛,我是为了协助你,才降临到人界的。」
「咦?」
「我来让你获胜吧,布伦希尔德。」
芙蕾雅大人这么说了。
「你只要把雷火引诱到学园的操场来就行了,如此一来,之后就由我……」
「芙蕾雅大人!」
我不胜惶恐地打断主人的话语,不禁大叫出声。
「……什么事?布伦希尔德。」
她声音散发的压力让我无法抬头。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口气提出自己的主张。
「倘若能获得芙蕾雅大人的协助,要赢过那家伙是轻而易举吧。但是那样实在太过卑鄙了。我身为骑士,想要光明正大地战斗……如果您愿意协助我的话,希望您能帮我解开施加在我身上的『支配』诅咒即可。」
芙蕾雅大人没有打断我,默默地听完我的话。
话虽如此,但说不定下个瞬间,我的人头就落地了。
我甚至停止呼吸,等待主人的反应。
没多久后──
「好呀。」
她回以非常乾脆的答案。
我实在太过惊讶,不禁抬起了头。
「真……真的可以吗?」
「别让我重复好几次。既然你想那么做,我只管协助你的想法喽。」
「不……不胜感激!」
我以彷佛要跪地磕头的气势向芙蕾雅大人低头,陈述感谢的话语。
然后,芙蕾雅大人说解除魔眼需要用到,因此我把自己所知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
此外,为了让那家伙解除「支配」,芙蕾雅大人说需要再演一出戏,我也回应她的要求,像这样假扮成人质。
但是…………
「刚……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吗……芙蕾雅大人?」
我以颤抖的声音询问主人。
询问就在刚才,神仙雷火推理出来的真相。
「芙蕾雅大人才是真正的神格适合者?我……只是个诱饵吗?」
「……唉。」
芙蕾雅大人叹了口气。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
「雷火很清楚我的事情呢,我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穿帮。」
芙蕾雅大人不是对我,而是对神仙雷火这么说道。
她的态度述说著根本不把我当成一回事。
同时也宣告了神仙雷火的推理说中了事实。
「这个布伦希尔德的确是用我的能力『女武神之女王(Lord of Valkyrie)』召唤出来的棋子喔。我原本是想把横冲直撞的这孩子当诱饵,钓出其他神格适合者的。」
这时芙蕾雅大人的脚尖戳了戳我的侧腹。
「她比我想像中更没用呀。如果只是落败也就算了,没想到还遭到『支配』呢。」
「机关已经穿帮了,你差不多该停止人质游戏,放开她吧。」
神仙雷火要求芙蕾雅大人把我交给他。
对于他的要求,芙蕾雅大人──
「好呀。」
她这么说道,并浮现笑容。
她将从无创造出来的黄金剑,朝我的头顶挥落。
4
黄金刀刃纵向劈开布伦希尔德的身体。
她美丽的肢体整齐地被均等切开,在大地上绽放鲜红花朵。
凄惨。
惨剧。
倘若旁人目睹到,会想起这样的两个字吧。
但是──
──哔哩。
宛如玻璃裂开一般,空间本身冒出龟裂。
过没多久,一切都彷佛幻影般。
啪锵……!
发出声响粉碎了。
「哎呀?」
芙蕾雅看到破碎的幻影,稍微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的视线立刻捕捉到我──还有布伦希尔德在发呆的身影。
「咦?」
被我抱在怀里的布伦希尔德,至今仍茫然自失。
我们位于距离芙蕾雅约二十公尺的位置。
是敌人的魔法也无法立刻构到的安全范围。
尽管如此,布伦希尔德的身体依然僵硬,是因为她也看见了那个吧。
自己的身体被劈开的光景。
自己的死亡。
岂止是为了胜利的弃子。
根本是主
人的背叛。
「芙蕾……雅……大人……」
布伦希尔德无力地呼唤主人的名字。
被呼唤的当事者只是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甚至连回应也没有。
「幻觉是吗?不愧是自诩魔眼之王,风格千变万化呢。」
(穿帮了吗?这也难怪啊。)
──巴罗尔第三之魔眼「幻象」。
是创造出一分钟幻觉的魔眼。
虽然有限制,但具备等同改写世界的效果,是终极的幻影能力。
被这魔眼囚禁的人,甚至无法察觉到自己被囚禁这件事。
『──唔哈,怕了吗?你这母狐狸!』
把芙蕾雅玩弄于股掌间,巴罗尔在我的脑海里放声大笑。
但是……
「……呵呵。」
芙蕾雅浮现出微笑。
「是很出色的能力呢,不过──」
她竖起一根手指。
「──这样就一次了。」
「是这么回事吗……」
我立刻理解芙蕾雅说出口的数字含意。
看来我一天只能使用三次魔眼的限制,果然已经泄漏出去了。
她似乎是为了让我使用魔眼,才挥落剑的样子。
这场闹剧打从一开始,就是为此而设计的。
「芙……芙蕾雅大人!」
布伦希尔德插入我们的对话,出声说道。
「什么事?」
芙蕾雅一脸扫兴地回问。
尽管如此,布伦希尔德仍以求助的表情──
「刚才那是幻觉……没错吧?是神仙雷火……不,是巴罗尔创造出来的幻觉。现实中的您并没有用剑砍我。」
这么询问了。
她似乎想说芙蕾雅的背叛是我捏造出来的事。
但是……
「你真是个令人遗憾的孩子呢,布伦希尔德。」
「芙蕾雅……大人……」
「对我而言,你只是个价值一次魔眼的棋子罢了。女武神什么的只要再召唤就好了,毕竟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嘛。」
「──!」
「而且想光明正大地战斗?那什么呀?你傻了吗?」
主人发出的辛辣话语,让布伦希尔德说不出话。
刚才这番话,让她领悟到芙蕾雅是当真打算杀了她吧。
倘若我没有使用魔眼,她的身体已经跟幻觉一样变成两半了。
布伦希尔德身体的颤抖,透过手臂传递过来。
我像是要压抑住她的颤抖一般,稍微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
「神仙……雷……火。」
「……」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安慰彷佛要被不安击溃的她吗?
这家伙也是可恨的神之一员喔。
「啧……」
我站起身,往前踏出一步,与芙蕾雅对峙。
「你打算保护那孩子呀。」
「我才不管那么多,她只是碍到我打倒你了。」
「啊哈哈,你该不会是在掩饰害羞吧?你该不会迷上了布伦希尔德?啊,还是迷上了夏洛特学姊?」
「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听到芙蕾雅不怀好意地笑著这么说,让我焦躁不已。
「你也由我来支配,快点放马过来吧。」
「真是强势的发言,你果然是我的菜。」
芙蕾雅舔了舔嘴唇。
「好呀,那么,就突破我提出的考验,展现你身为男性的价值吧。根据结果,我也会把雷火加入我的『搜藏品』中。」
「我拒绝啊。」
我架起双枪。
这时,天空突然眨了眨眼。
我抬头一看,只见天上有著黄金顶篷。
「什!」
「那么,这是第一个考验喔──」
我也没空听芙蕾雅说些胡闹的台词。
黄金顶篷的真面目是刀刃。
多到覆盖住天空的黄金剑尖,全部对准了我们。
「──黄金魔法(Gullveig Tears)。」
「啧!」
对神而言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芙蕾雅其实是拥有多种面貌的神。
她也具备身为魔法之神的一面。
而且芙蕾雅是与黄金有深刻关连的神。
也有人说世界上的黄金是她的眼泪变化而成的。
这些要素组合起来的东西,正是这个黄金魔法吧。
倘若那场黄金剑雨从天而降,人体将被吹飞得连碎片也不剩。
不过,尽管如此……
我仍不能在这种地方使用魔眼。
因为我必须攻略芙蕾雅的「Regalia」,才能支配她。
然后,黄金魔法恐怕并非芙蕾雅的「Regalia」。
因为就我所知,芙蕾雅是拥有「北欧神话最大最强的武力」的女神,甚至超越最高神奥丁与雷神索尔。
她还没有展现这一点。
正因如此──
(在她使用「Regalia」之前,要不靠魔眼突破考验!)
『──但是啊,你要怎么做?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突破吗?』
我这么下定决心,巴罗尔则从旁插嘴。
『──像之前那样,用「石化」之魔眼突破这考验比较好吧?』
的确,倘若把黄金剑全部变成脆弱的石头,就很容易应付。
但是……
(靠我一个人就行了。)
让芙蕾雅使用「Regalia」时才是胜负关键。
因此在形同生死分水岭的这一瞬间,要只靠我的力量跨越。
『──真的没问题吗?』
巴罗尔像是在叹气似的低喃。
自己明明也身陷性命危机,却发出这么悠哉的声音。
芙蕾雅的声音重叠在那声音之上。
「那么,加油喔~」
黄金之雨从天而降。
我只对双方说了一句。
「别小看人类了,你们这些神……!」
怦通!
身体对我的意志产生反应,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全身的肌肉低吼著。
所有集中力都专注在一点上。
来吧。
你也张大眼睛看仔细了,巴罗尔。
人类绝非只是遭到神蹂躏的存在。
在神堕落沉沦时,人类累积智慧,最后将凌驾于神。
古今东西的神话结局,都是神把世界让给人类后划下句点。
我就用这一步开始刻划。
刻划众神破灭的序曲。
我在此失去了意识。
黄金之雨洒落。
有著刀刃形状的雨──
从天而降──
倾盆而下。
并非天降甘霖──
而是为了带来死亡。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死神的雨声五秒便结束了。
不过,那场雨势在整片操场上烙下盛大的脚印。
插满黄金剑的操场。
那简直就宛如黄金稻穗窸窸窣窣待收获的光景一般。
这战场很适合同时也是丰收神的芙蕾雅立足吗?
「──啊哈!」
芙蕾雅发出嘲笑。
当然,就我能见的范围,覆盖大地的黄金剑并没有降临到她周围。
就彷佛在广阔的田地中空出一个大洞的麦田圈。
然后──
除了她站立的地方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存在著粗糙且不可思议的空白。
「……噗哈!」
我吐出一直屏住的气息。
原本停止的心脏,也在同时重新跳动起来。
猛然恢复的血液循环导致微血管破裂,鲜血从指尖滴落。
我没有握住枪把的感觉。
我稍微瞄了一眼确认。
没问题,我并没有弄掉枪。
但是子弹已经用光了。
虽然想更换弹匣,但需要再等几秒,让身体恢复后,才能进行正确的动作……
在那之前,我听见令人没劲的「啪啪啪」拍手声。
「你真厉害~雷火。我原本打算用刚才那招让你用掉一次魔眼的,没想到你会用枪弹打偏剑的轨道,制造出能闪避的空间。」
芙蕾雅不知何故,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那是绝对的自信证明出来的从容表现。
她根本不在意黄金魔法被人类突破这件事。
她的态度述说著,她还有王牌(Regalia)。
「没问题。」
我丢掉空的弹匣,用藏在袖子里的弹匣交换器安装新弹匣。
虽说只是一瞬间的更换,但芙蕾雅丝毫没有试图阻扰我,依旧维持著笑容。
「可是呀~」
芙蕾雅指向我的背后。
「如果你不要保护那孩子,应该能毫发无伤地突破这考验吧?」
她指著在我背后,依然跌坐在地上的布伦希尔德,这么说道。
的确……为了保护背后那家
伙,必须多制造一人份的空间。
代价就是我的右手与左大腿部的重要血管被砍了。
倘若是一般人,十分钟之内就会失血致死,但我不打紧。
在设施的训练中,控制人体是初期会学到的技术。
就像刚才为了化身为看穿黄金剑轨道的机械,让呼吸、心跳甚至是自我都停止动作一般,刻意收缩血管来止血这种事,简直轻而易举。
但跟自己认识到不打紧的我不同,被保护的布伦希尔德至今仍感到动摇。
「神仙雷火,你……为什么又救了我?」
「……哼,你别自以为是。」
我依旧面向前方,冷淡地回答。
「我只不过是为了学姊,才顺便救你罢了。」
「顺……顺便?」
「这还用说。要是你不在学姊的身体里,我根本没有理由要救你吧。」
「你你你这什么意思!」
这似乎伤到她的自尊心,布伦希尔德发出怒吼。
『──雷火,这时就算说谎,也应该说是为了救你啊。如果是好拐的女人,这样就会迷恋上你喽。』
(她要是一直坐倒在地,我也很困扰,让她生气一下刚刚好。)
『──别看本大爷这样,也是以全世界对女人最温柔的魔神为目标喔。』
(我只觉得你别有用心啊。)
他之前明明叫我见死不救,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
再说那个最不适合魔神的称号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还在战斗,但跟巴罗尔说话,就会觉得没劲。
「唉。」
『──喂,刚才的叹息是什么意思啊?』
「这……这次换叹气了!」
巴罗尔与布伦希尔德又嚷嚷起来。
……至少让我叹口气吧。
虽然不论是哪个神我都拒绝来往,但我还是想抱怨一下,难道就不能再选个更正经一点的伙伴吗?
「你们稍微集中精神吧。」
「呵呵。」
芙蕾雅像是觉得我们的对话很有趣似的笑著。
「要照顾的对象太多,你看来很辛苦呢,雷火。」
「托你的福啊。」
「算啦,暂且不提这些,恭喜你~」
芙蕾雅毫无诚意地拍著手,这么说道。
「有什么好恭喜的?」
「你看,你不是突破第一场考验了吗?所以说恭喜你。」
这么说来,她是说过那样的话啊。
「无聊透顶。」
「咦~别看我这样,也是在称赞你喔~能够在那种数量的集中炮火中生存下来的人类,雷火是头一个呢。」
芙蕾雅像演技一般装出看似悲伤的表情,同时转圈踏步。
她在背对校舍的位置停下来,再度露出微笑。
「无论哪个时代,人类男性真的很棒呢。大部分人都是乌合之众,正因如此,极少数的英雄才会散发出格外强烈的光辉。」
芙蕾雅抱住自己的肩膀颤抖。
她浮现出陶醉的表情。
「雷火,我果然还是非常想要你呢。」
『──就算是那样,本大爷也完全不介意喔。』
巴罗尔,你给我闭嘴。
「如果要变成你的东西,倒不如咬舌自尽还好一点。」
我一边心想幸好这个魔神无法连我的嘴都自由操控,同时这么唾弃芙蕾雅不正经的台词。
「啊哈!」
但是,芙蕾雅的表情依旧没变。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在听我的意见。
(开始显露出本性了啊……)
芙蕾雅虽是拥有多种属性的女神,但最接近她本质的,是身为爱与美之女神的面貌吧。
在北欧神话中,芙蕾雅是个性欲奔放的女神,甚至被揶揄「与所有的神都同床共枕过」。
据说红妖精的首饰,也是她陪四名侏儒共度一夜而获得的。
不过另一方面,也有描写到她身为母亲的一面;例如为了亲爱的儿子,要求全世界的生物发誓不会伤害她儿子。
芙蕾雅的爱情广阔得无边无际,同时也一个个深邃不已。
换言之,芙蕾雅的本性──她的本质正是「女性」本身。
这反过来也述说著她的执著有多么强烈。
想要的东西必定会得到手。
倘若本人拒绝,就用抢的。
毫不留情地连根吸光。
这就是芙蕾雅。
前天晚上的战斗,她之所以没有拿出真本事,也是为了估算我的价值吧。
开什么玩笑。
我瞪著芙蕾雅看,她则是连这点都看似疼惜地露出微笑。
「雷火毫不动摇的态度实在很棒,但你看到这个,也还能维持强势的姿态吗?」
那声音成了暗号。
咚!
并非冲击也并非声响,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压到我腹部上。
然后,世界变样了。
操场变成黄金石板。
校舍变成浪漫洋溢的黄金色宫殿。
学园校地外的境界变得暧昧,就连星空也消失不见。
简直就像世界这幅画本身被更换掉一般的感觉。
『──是替换召唤。这是把特定的地形和建筑物整个换过来的大规模召唤魔法,但这家伙是把整个世界替换掉。这太离谱啦!』
巴罗尔似乎也很激动,左眼深处发烫起来。
没多久后,操场的土地全部染成了黄金。
「欢迎来到我的府邸──弗尔克范格(F ó lkvangr)英灵宫殿。」
芙蕾雅站在黄金石板路前方的小型阶梯上,也就是府邸大门前。
她从高一阶的高度俯瞰我们,同时张开双手,彷佛在夸耀似的炫耀自己的府邸。
她的态度表明了。
这就是她的王牌,也是绝招。
即「Regalia」。
『──那么,在你自豪的知识中,有那个弗什么的宫殿名称吗?』
「当然有。」
──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
这是与主神奥丁的府邸瓦尔哈拉成对,芙蕾雅的府邸名称。
在这个情况下,「成对」并非单纯指夫妻之府邸的意思。
首先,瓦尔哈拉是指什么?
这是女武神用来让在地上死亡的勇者之魂──也就是英灵居住的府邸名称。
被奥丁和女武神驯服的英灵们,以众神尖兵的身分参加后来的末日之战「诸神的黄昏」。
所谓的英灵,是扛下神之军团一角的重要战力。
但其实并非所有英灵都会成为奥丁的部下。
北欧神话最高神率领的,居然是所有英灵中的仅仅一半。
那么剩下的一半是属于谁呢?
那正是女武神之女王芙蕾雅的东西。
而且她不知为何拥有比奥丁「优先」挑选英灵的权利。
换句话说,在被选为神之尖兵的英灵当中,更进一步筛选过的勇士们,就将会成为芙蕾雅的部下。
也就是说──
倘若不以个体,而是当成军团来思考,拥有北欧神话最强武力的是芙蕾雅。
「弗尔克范格宫殿,是芙蕾雅邀请身为自己部下的英灵前来的府邸;把它召唤到这个战场来,就表示可以想见她的能力是──」
之后的话没有必要说出口。
在那之前,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的三扇门全部开启。
从里面现身的皆是万夫莫敌的强韧英灵们。
从人类身分被邀请到神之末座的英雄。
他们的末路。
或者说最后的下场。
把他们从神界召唤到地上。
那就是芙蕾雅的「Regalia」的能力吧。
「把雷火引入这个场地时,就已经注定我会获胜了。你已经无处可逃喽。」
芙蕾雅得意洋洋。
把布伦希尔德卷入的戏码,还有黄金剑弹雨都是前戏。
对她而言,这群放眼望去覆盖了地表的英灵大军,才是正式节目。
空间本身似乎因为世界的改写产生扭曲,那数量少说破万。
她说我无处可逃,恐怕并非虚张声势吧。既然都仔细地准备到这种地步,就算她事先用结界把我们关闭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客观地来看这种状况的话,一般会认为她的胜利稳若泰山吧。
「完蛋了……」
布伦希尔德发出绝望的声音。
她似乎没有悠哉到都这种时候了,还期待芙蕾雅的标靶中不包含自己。
……我已经救了两次布伦希尔德。
当然,那也是为了夏洛学姊;但既然已引出了敌人的「Regalia」,之后就真的没有余力。
我脑里的天秤倾向「弃之不顾」那边。
为了找出妹妹,我也不能死。
我已经受够继续被扯后腿了。
倘若要合理地做出判断,应该在这边割舍她吧。
就像布伦希尔德的主人芙蕾雅乾脆地舍弃她一般……
「喂
,布伦希尔德。」
我开口说道。
「……什么事?」
「我刚才说救你是顺便,但我要稍微订正一点。」
我一边盯著从门后不断涌现的英灵们,同时对背后的布伦希尔德搭话。
「你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所以不准擅自死掉。」
「……那什么意思?」
「这是命令。我不允许臣服于我的人妥协或放弃。别舍弃剑,别舍弃骄傲,给我战斗到最后一刻为止。」
「支配」下的命令。
由不得她拒绝。
「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诱饵?棋子?还是奴隶?」
我对她投以和过去某次对话相似的问答。
对于我的质问──
「我……说了我是骑士吧!」
布伦希尔德拿著剑站起身,这么回答了。
她的眼神比坐倒在地时要好多了。
『──雷火真是个别扭的人啊。』
我无视巴罗尔的调侃。
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要特地鼓舞布伦希尔德,简直莫名其妙。
不,现在可不是拘泥于这点的时候吧。
芙蕾雅已经让英灵军列队,进入战斗准备。
她宛如指挥官一般坐镇在列队的英灵们身后,看似愉快地挥起手。
「那么,从现在开始是第二场考验。你死了也无妨喔,我会收下你的灵魂。如果你幸存下来,到时就让你当我的新恋人。」
「我拒绝。」
「啊哈,那么要上喽~」
芙蕾雅将手挥落。
英灵们服从女主人的命令,朝我们杀了过来。
『──终于到了这时候啊。』
「是啊。」
我点头同意巴罗尔的呼唤。
从现在开始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我要制服「Regalia」,让芙蕾雅跪倒在我面前。
我瞪著站在高处浮现笑容的芙蕾雅。
我舍弃枪枝,拨起浏海。
就这样暴露出左眼。
我发动了第二次魔眼。
──瞬间,周围发出地鸣声响,英灵大军一起化为尘埃。
「──」
芙蕾雅的表情瞬间冻结起来。
「对我而言,人海战术是没有意义的。」
我张大魔眼,同时这么说道。
──巴罗尔第四之魔眼「死绝」。
在多种魔眼当中是最知名的能力,同时遭到忌讳的东西。
透过视线散播死亡的灾难行为。
也是「死绝」魔眼让巴罗尔成为弗摩尔族之王,并折磨鲁格率领的达南神族。
在这魔眼之前,纵然是数量破万的大军,也与尘埃无异。
(插图)
即便是上万英灵,结果也一样。
原本逼近我眼前的强韧战士们已经不在。
「我的魔眼与你的『Regalia』相克啊。」
「……」
芙蕾雅稍微眯细眼睛,双手抱胸。
自己的部下怎么样了,就如同字面一般一目了然吧。
当作王牌的英灵们轻易地被杀光,她作何感受呢?
我侧耳倾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呵呵。」
我听见的是彷佛从喉咙深处流露出来般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芙蕾雅最后像是按捺不住一样,扭动著身体。
然后──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赢了?」
她看似愉快地嘲笑我。
那笑容是以别人的绝望为乐者的笑容。
芙蕾雅浮现那表情的同时──有人影从尘埃阴影处慢吞吞地站起身。
是刚才趴倒在地的英灵们。
数量大约一百多吧。
是一开始的百分之一以下。
但是,用「死绝」魔眼也无法彻底杀光。
在我问「为什么」前,芙蕾雅先一步回答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选操场来召唤英灵宫殿?是因为有广阔的平面喔。」
广阔的平面。
这说明已经足够了。
开阔的土地乍看之下能一览无遗,但敌人数量破万的话,在某个地方会产生死角。
就是部队行列的后方。
虽说操场十分宽广,也不可能全军并肩突击。
他们必定会列队。
如此一来,前方队伍的人会成为墙壁,后方的人就能躲到其后,潜藏在魔眼的死角中。
芙蕾雅更不屑地发出嘲笑。
「毕竟魔眼是很常见的能力,要设想各种情况并加以对策,实在太简单了。」
「……啧。」
我咂嘴并捡起刚才丢掉的枪。
同时从英灵宫殿冒出更多的英灵们。
「来吧!你能用剩余一次的魔眼,支撑到什么地步呢?」
英灵军再次突击。
虽说弱点显露了出来,但站在魔眼之前,仍难免一死。
但是,姑且不论他们还是人的时候,现在的英灵们是芙蕾雅的傀儡。
每个人都死不足惜地冲锋陷阵。
「神仙雷火!」
布伦希尔德冲向前方,与英灵们交锋。
锵……铛锵!
就这样仅仅两次交战,她便收拾掉对方,站到下一批英灵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算是不枉女武神之名的活跃吗?
但是,光这样还不足以颠覆战况。
毕竟数量实在相差太多。
虽然我也以双枪术应战,但距离胜利相当遥远。
每当战斗延长一秒,就距离胜利又远了几步。
傲慢的芙蕾雅嫣然地红著脸,眺望我们的奋斗。
「没关系喔,雷火。你能杀多少就尽管杀吧。杀得愈多,愈能提升你灵魂的价值哟。」
她的态度俨然是个胜利者。
她已经自认获胜了。
的确,客观来看,我的状况十分绝望。
但我还能用一次魔眼。
她要得意还太早……
「呀啊!」
布伦希尔德的剑在我眼前被弹开了。
她被几个英灵包围住,身陷绝境。
看到那光景──
「可恶!」
我使用了魔眼。
「死绝」侵蚀企图杀害布伦希尔德的英灵们,将他们归为尘土。
这时,我尽可能地把周围的英灵也卷进来……但还是无法让他们全灭。
「到这边来!」
「啊!」
我拉起布伦希尔德的手往后退。
已经失去胜算了。
既然如此,就一直逃到夜晚时间结束的早上。
这是我能选择的最后一个选项吧。
但是──敌人也没天真到会允许我这么做。
我们眨眼间就被包围,两人一起被拉倒在黄金的石板路上。
一个英灵迅速地挥起剑,试图砍落我的人头。
这时──
「霍格尼,到此为止喔。」
被称为霍格尼的英灵,瞬间停下动作。
阻止他的是芙蕾雅。
她似乎不知不觉间从阶梯上下来了。
强韧的英灵们替女王开路。
芙蕾雅以缓慢的脚步,来到跪倒在地的我眼前。
「是你输了呢,雷火。」
「……快点杀了我。」
我刻意用强烈的语调说道。
看到我的逞强,芙蕾雅像是怜悯似的露出微笑。
「说得也是。我会杀了你,但距离天亮还有很多时间呢。」
「……你想说什么?」
「嗳,雷火,最后要不要稍微跟我享受一下?」
芙蕾雅舔著嘴角,对我这么说道。
我十分清楚她是怎样的神,因此立刻理解了那句话的含意。
「~~」
旁边同样被迫跪倒在地的布伦希尔德脸红了起来。
芙蕾雅毫不在意这点,她把脸更凑近了我。
「我呀,最喜欢强大的男人了。就像这个霍格尼还有雷火一样的男人……喏。」
芙蕾雅抚摸著刚才试图砍掉我人头的英灵腹肌,同时这么说道。
「这个霍格尼啊,是我特别中意的英灵哟。雷火知道他吗?」
「……我知道啊。」
霍格尼是因为芙蕾雅的圈套,被迫与挚友互相残杀一百四十三年的可怜国王之名。
这女人看似怜爱地抚摸著她亲手害惨的男人。
她的手像那样抚摸了一阵后,忽然放开了霍格尼,这次开始淫荡地揉捏自己的胸部。
不。
不是她自己的。
「我也是头一次用这个身体做喔。她虽然这副德性,却好像是个处女;机会难得,我想乾脆让她献身给你好了。那样做这女孩也会比较开心吧?」
芙蕾雅她──没错,她一边玩弄著鹿金泪泪的胸部,同时这么说了。
「──!」
我愤怒到彷佛会从全身的伤口喷出血来
。
她究竟要……
究竟要玩弄人类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怎么?你生气了?」
「……」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瞪我也没用喔。因为你已经用掉了三次魔眼嘛,雷火已经没有办法可以赢过我了。」
芙蕾雅这么说道,同时松开制服。
她以前购买的煽情内衣与柔嫩的肌肤裸露出来。
「来,一起享受欢愉的时光吧。」
芙蕾雅这么说道,并压到我身上──
──我从英灵宫殿的屋顶俯视这景象。
哔哩……!
空间冒出龟裂。
无论是被英灵压倒在地的我。
还是布伦希尔德。
或是已经化为尘埃的英灵们。
都平等地宛如梦幻一般消失无踪。
「什……!」
半裸的芙蕾雅发出惊愕的声音。
毫发无伤的英灵们困惑地在她的周围左右徘徊。
从英灵宫殿的门后出现的英灵已经不见踪影。
换言之,此刻在操场上的英灵就是全军了。
「芙蕾雅!」
我从屋顶上尽可能地用最大的音量吶喊。
「!」
芙蕾雅转头仰望这边。
英灵们也都跟著她看向这边。
迷失敌人的战士本能,让他们不禁仰望传出声音的方向。
──中计了。
瞬间。
沙啪──
发出这样的声响,英灵们化为尘埃。
连一只也不剩。
「咦?」
芙蕾雅发出茫然的声音。
她环顾周围,但没有任何一个英灵残留下来。
这也是当然的。
我特地爬上屋顶,就是为了从高处俯瞰敌人。
纵然是在平面上会产生死角的大批军队。
只要从高处俯瞰,就能毫无死角地掌握到整体。
换言之,就是能用「死绝」魔眼全部杀光。
这种事就算我不特地说明,芙蕾雅应该也能理解吧。
「……为什么?」
不过,芙蕾雅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你还能使用魔眼?」
「……」
「我应该已经让你用掉了三次限制……但你为什么还能用?」
「答案很简单。」
我没有特别感慨地回答。
「第二次发动的魔眼──虽然在你看来,我像是对英灵使用了『死绝』之魔眼,但实际上是『幻象』之魔眼,你会看到我使用了两次魔眼的幻觉。」
「──!」
芙蕾雅目瞪口呆地张大了眼。
我会让她看见那种幻觉,当然是为了争取移动到高处的时间,还有让她掉以轻心。
虽然揭穿戏法之后,就是个单纯的圈套。
芙蕾雅冒著冷汗,但仍纠缠不舍地追问:
「为什么……你居然能准备那种策略,简直像是早就知道了我的王牌和行动!我应该夺走了布伦希尔德全部的记忆!你能获得的确定情报,根本……」
「就算没有确定情报,我还是拥有这个头脑与众神(你们)的知识。只要有这两样『武器』,人类就足以杀掉神。」
芙蕾雅曾自豪地说魔眼是很常见的能力,要准备对策很简单。
但这点我也是一样。
芙蕾雅这名女神的特徵。
在神话中描述到的神器。
由此可推测她的「Regalia」以及其能力。
仔细调查知识、进行预测、准备对策。
这才是人类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根据我拥有的知识,能预料到芙蕾雅的「Regalia」是与召唤英灵相关的东西。
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到从高处使用魔眼来应对的方法。
即便芙蕾雅的「Regalia」不是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我也已经完美地掌握北欧神话中描述的女神芙蕾雅形象。
可能成为她的「Regalia」的传闻、轶事。
还有从中延伸出来的能力,我都已经想好了对策。
「古今东西,有许多掌管智慧的神……但在那些神当中,曾有过像孙子或汉尼拔将军这般厉害的策士吗?」
虽然有神运用智慧打倒怪物的轶事,但几乎都是靠强大的力量或仰赖神器等道具。
反过来说,就是神那样便足够取胜。
因为他们拥有莫大的力量,以及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万能道具。
因此他们没必要像弱者那样拚命绞尽脑汁挑战难题──他们打从根本就缺乏那种机会。
「神要找人类斗智,还早个百万年。」
「……!」
芙蕾雅的表情扭曲起来的瞬间。
英灵宫殿发出「啪叽」的声响,开始碎裂。
不光是建筑物,就连黄金的石板路也逐渐从地面剥落,化为黄金粒子消失无踪。
没多久下方就只见堆满尘埃的操场,与夜晚的校舍残留下来。
『──那只母狐狸在内心承认落败了啊。她的「Regalia」完全粉碎喽。』
巴罗尔大笑。
「支配」的条件已经准备齐全。
「唔!」
芙蕾雅像是被我震慑一般,往后退一步。
她大概是想逃吧,但为时已晚。
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我身上时──
躲在尘埃底下的布伦希尔德,从芙蕾雅的背后扑向她。
「什……!布伦希尔德!放开我!」
「我不要!」
「你这孩子!你不听主人的命令吗?」
「……!我的……!」
布伦希尔德压倒著芙蕾雅,同时斩钉截铁地反驳:
「我现在的主人并不是您!」
「……!」
布伦希尔德的拒绝让芙蕾雅的抵抗变弱了。
我从屋顶降落到地面。
「时间差不多了吗?」
我依靠月光仰望校舍。
挂钟指向零点。
这是一天的终结,也是开端。
魔眼的使用次数限制复活了。
「那么──」
为了让今晚的战斗落幕,我迈出步伐走向操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