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于算是回到了南宿舍。
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全力奔跑竟然是这样的缓慢。
我敲打着正门旁边宿管室的窗户。
「来了来了,什么事……」
「快给我电话!」
「好的。」
之前在得到管理员钥匙时已经对宿管进行了『支配』,所以对我的命令会立即服从。
我借用宿管室的电话,拨打了东宿舍的号码。
『你好。这里是东宿舍。』
在几声呼叫之后,接起电话的是东宿舍的宿管。
「打扰了。我想找一下那边的某个学生。」
『找人?你是?』
「紧急情况!请快一些!」
『额……要找谁?』
东宿舍的宿管用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询问我要找的名字。
待我说完,对方暂时放下了话筒。
「……」
啊,可恶,急死人了。
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不,倒是我才应该冷静。
那边还并没有花费特别长的时间。
使用宿舍内的广播,等学生从自己的房间来到宿管室至少需要一两分钟。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值得去慌张。
即便如此,在我回过神时,脚尖已经在轻轻踹击着墙壁。
根本不像是平静的样子。
冷静。
我再次这样告诫着自己。
现在的一分一秒确实都非常珍贵。
然而急躁的判断只会成为致命因素。
可是……。
「快一点……。」
我像是祈求般地,对着话筒呢喃。
就这样,不知在烦闷的时间里等待了多久。
可能实际上连两分钟都没有过去。
终于从另一边听到了拿起话筒的声音。
『你好。我是里昂。』
「里昂!是我。白天和你说过话的神仙雷火。」
『啊,原来是雷火君。宿管说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我还以为是谁呢。』
「抱歉。现在没时间闲谈了。」
我中断他的话,直接进入正题。
「既然你还认得我,这就说明今天的记忆也都记得是吧?」
『嗯。我的记忆在凌晨才会被重置。』
「玛丽亚被掳走了。」
『哎?』
里昂的声音里掠过了一丝紧张。
『是和雷火君在一起的?』
「没错。很可能是那个家伙做出来的。」
由于宿管还在附近,我故意说的很模糊。
这样就已经足够把意思传达给里昂。
话筒另一边也感觉到了他在点头。
『明白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说。』
「事不宜迟。里昂你说过每次都是靠感觉来获知那家伙的所在地,那么现在他在什么地方能知道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首先要和里昂取得联络的理由。
他所拥有的某种探索技能。
这应该是能在最短时间找到玛丽亚的方法。
没经过多久。
『……北边吧。』
「北边?」
『抱歉。实际每次都是只知道大体的方向,所以现在仅能断定是北边。感觉隔了不少距离,应该是在北区。』
「知道了。那么,请来磁轨列车的北区第二站,我们在那里会合。」
『嗯,好的。』
我挂断了电话。
「都听到了吧。跟过来。」
我没有等待布伦希尔德的回答,直接对她下达了命令。
「刚才的事情都忘掉。」
「是。」
对宿管留下命令之后,我和布伦希尔德离开了宿舍。
『夜晚时间就要到了,请学生尽快回到宿舍。』
不知不觉中,岛内已经开始在广播通告。
这就意味着,距离太阳完全沉落还有不到一小时。
没有时间再去叫回芙蕾雅了……。
「可恶!」
我再次全力奔跑了起来。
2
从南宿舍出发的三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北区第二站。
「雷火君!」
先来一步的里昂在检票口附近朝我们挥手。
我挤开着周围的人群来到了他身边。
「那家伙的位置在哪!?」
「果然就是在这个北区。应该离这里不远。」
「很好。那就抓紧时间。」
来不及再去寒暄,我们直接让里昂在前面引路。
路过的学生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这正在全力奔跑的三人组。
至今为止都尽量回避可能会引人注目的行动。
但是,现在刻不容缓。
我无视周围的视线,只管跟在里昂的后面。
「玛丽亚可能就在这里面。」
最终,这里就是里昂所指示的地方。
「游乐园?」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拱门。
被围栏所圈起的广阔土地,里面的各种游乐项目隐隐可见。
好像听谁说过北区是有着许多巨大娱乐设施的区划。
这个游乐园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营业时间主要是星期日,平常日则都是关闭的。
从门外朝里面看,除了个别常明灯,园内几乎没有光亮。
「总之,先进去。被警备员发现的话会很麻烦。」
「嗯。话说夏洛特也要跟过来吗?」
里昂看着布伦希尔德向我询问。
「……」
事到如今,也不好再隐瞒了。
「实际上她和我们一样有着特别的力量。」
「哎!?竟是这样!?」
「嗯,所以她也会来帮忙去找玛丽亚。」
「这样啊。我明白了。」
里昂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可能是他精神年龄的原因,不太懂得去怀疑别人。
「那么,夏洛特也请多多关照啦。」
「用布伦希尔德来称呼我。」
布伦希尔德略显不高兴地说道。
然而,另一边的里昂显然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
「啊……她在战斗时会用别的名字。」
我适当的加以粉饰。
要想把夏洛学姐和布伦希尔德的关系说明白,太过花费时间了。
「这样啊。类似变身英雄一样。之后要在照片上记下来才行。」
里昂笑着点了点头。
能那样坦率的理解实在是再好不过。
「走吧。」
说着,我首先跨过了围栏。
紧接着,里昂和布伦希尔德也越了过来。
我们先是移动到了从外面看不到的阴影处,调整着呼吸。
「里昂。玛丽亚所在的方向是?」
「那个,不得不再说声抱歉,若是离得太近就无法感觉到更确切的位置了。」
里昂歉然地说道。
「反过来说,这就表明距离已经非常近了。从现在起分头去找会比较好。」
「明白了。」
我略微沉吟了一下。
「里昂由东向西,我和布伦希尔德由西向东沿着园内来寻找。发现玛丽亚或是可疑的人物就立刻发出通知。」
「好的。」
里昂点头之后,立刻向东侧方向跑去。
对他那份毫无踌躇的行动力怀着隐隐的感激,我转向了布伦希尔德。
「我们也走吧。」
「那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为什么我们不分开行动?那样的话效率不是更好吗?」
布伦希尔德询问了过来。
表情上明显透着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我感到有些麻烦的做出了解释。
「当遭遇敌方的神格适合者时,担心你一个人未必能对付得了,所以才让你和我编成一队。」
「什……你这家伙还在!」
布伦希尔德气得柳眉倒竖。
某种意义上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没时间去理她。
「别废话了,老实服从!」
「……!」
让女神安静下来之后,我也开始向西边移动。
里昂的感觉若是没有差错,那么敌人就在这个游乐园里。
只不过,前提是掳走玛丽亚的犯人就是他所追踪的那个杀人鬼。
虽然十有八九不会有错。
如果万一……。
若是真的搞错了,玛丽亚的生存率反而会变得更高。
既然对手不是异端之神,她应该不会那样轻易吃亏才对……
总之,且不论对手是谁,正因为玛丽亚吃了亏,才会找不到她的踪影。
「……」
焦急。
焦急。
焦急。
不能急躁。
当人失去冷静时,便会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
这是师父教授给我的。
那句话说的很对,我现
在也在努力地使自己恢复平静。
可是……玛丽亚正遇到危险。
那个在教会设施里同甘共苦的玛丽亚。
那个自己志愿跟过来执行如此危险任务的玛丽亚。
只要想象她可能和之前的尸体那样被切开了喉咙,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倒流一般。
可恶……绝不允许发生那种事。
总之要先行动起来。
说不定敌人就在……
咣
「……!?」
对于突然听到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气。
刚才……那明显是自动售货机的声音。
在这夜晚时间即将来临之际,营业时间外的游乐园里,有人——正在买着饮料。
向东搜索的里昂不可能会来西侧。
「……」
「……」
我向布伦希尔德使了一个眼色,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咣咣咣
又听到了饮料罐落下的声音。
实在是太过漫不经心,缺乏谨慎。
到底是什么人?
距离声音越来越近。
我躲在建筑的阴影处,悄悄向那边偷看。
正如预想一样,那里有着自动售货机。
在昏暗的游乐园内,自动售货机的货架正闪着璀璨的灯光。
那个人正站在自动售货机前,背面朝向着我。
然而。
「……」
那个背影很是熟悉。
头发的颜色。
头发的长度。
无法够到自动售货机最上面按钮的身高。
就连那纤细的手指,在记忆里都是崭新的。
绝不会看错。
(是艾米莉。)
『——呜嘿嘿嘿,再好不过,既然这样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去『支配』了。』
巴罗尔发出下流的笑声。
且不说他那没品的想法,不过对于『支配』艾米莉这点,我也是赞成的。
有必要去问她究竟在这里做些什么。
我观察着艾米莉的周围。
但是附近并没有看到玛丽亚的身影。
「……嗯?」
背对这边的少女突然发出了声音。
直到刚才还在专心致志购买饮料的手指收了回来,轻轻歪了一下头。
然后转向了这边。
「在那边偷看余的小子们。赶快现身,跪地俯首。若是那样,还能给予辩白的机会。」
「……!」
暴露了。
为什么?
我们应该完全在她的死角才对。
可是,她却说了「小子们」,连这边不止是一人的事情都说对了。
答案无从得知。
不过,这样就不能发动奇袭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现身,靠谈话来获知玛丽亚的下落。
「……」
我拔出双枪,从暗处走出。
布伦希尔德也跟在了我后面。
「嗯?你是……」
艾米莉看到我时也作出了反应。
看样子她还记得我。
「这也算是奇遇。」
艾米莉呢喃着说道。
随即她抱起了手臂,用高傲的语气问了过来,
「于是,看你们的眼神,并不像是偶然来到的这里。找余有什么事?」
「……玛丽亚在什么地方?」
我紧盯着她问。
艾米莉歪了歪头。
「玛丽亚……?啊,难道是指这个女人?」
她这样说完。
便看到玛丽亚正依靠在不远处的喷水池旁。
「!?」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在这之前已经确认过了周围的状况。
水池旁边应该没有任何人,这绝不会有错。
完全像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找这个叫玛丽亚的女人有什么事?」
「把她还回来。」
「? 她只是个人类的女人。不管用来做什么,也该有其他替代品。为何偏要来烦扰余。若是没有像样的答复,绝不手下留情。」
艾米莉应该以为我是个被消去人格的神格适合者。
所以才会提出那种妄言。
「我是人类!这具灵魂并没有被神所侵蚀!」
「……!」
听到我的回答,艾米莉稍稍睁大了眼睛。
我趁机确认着玛丽亚的状况。
呼吸正常。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衣饰也和最后见面时一样。
总之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还安然无恙。
我暂时放下心来。
只不过问题在于,如何将玛丽亚从艾米莉那里夺回来。
「那么,人类。再重新问你,这个女人是你的所有物吗?」
「她不是物品。是对我来说重要的存在。」
「……原来如此。你的主张和缘由已经充分理解了。」
艾米莉依旧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然后,她单方面的宣告,
「看在那愚蠢的痴心以及之前对余献身的薄面上,宽恕你至今为止的不敬。判决到此结束。」
紧接着,她又非常干脆地补充道,
「好了,赶快从这里离开。」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打发谁呢。我会和你一直战斗到肯把玛丽亚还回来为止。」
「哼。」
面对我毫不退缩的觉悟,艾米莉嗤笑了起来。
「原本体谅你对余的献身行为和那份缘由,才给你捡回小命的机会。人类果然还是那么的愚蠢。」
「人类愚蠢与否还由不得神(你)来定论。」
我气势昂扬的举起了枪。
「若是我对你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赶快,去死。」
「……」
艾米莉皱起了眉。
她的表情里充满了愤怒。
如同垃圾般的蝼蚁们在公然造反,没有比这更感到屈辱的事了。
『——啊啊,好棒啊。兴奋起来了。』
(你对那种有兴趣吗,巴罗尔。)
『——本大爷的捕食范围比宇宙都要宽广。非要说的话,对于那种女人,简直就想要像狗一样去使役她,把她的尊严蹂躏的支离破碎。』
(虽然无法苟同你那性癖,可你要好好配合我的战斗。)
我放低音量,只让布伦希尔德能听到。
「最优先的目标是夺回玛丽亚。记着,只要能让她得救,不管我陷入什么样的状态,你都要优先选择从这里撤离。」
「……明白了。」
布伦希尔德对我的命令点了点头,召唤出了剑和骑士甲胄。
她的表情包含了一半的不满和一半的认可。
她认可的是优先救助玛丽亚,不满的则是把撤退作为前提。
就在我们在简短交谈战术时。
「这场战争的胜者从最初开始就已经确定是余了。因此没有再去争斗的意义。虽然这种战斗只不过是儿戏,而那份不敬之罪必须要付出代价。」
艾米莉抱着手臂,傲然的放出宣言。
太阳已经落下。
夜晚时间——神话代理战争的开幕。
「上了!你从右边!」
「!」
我和布伦希尔德分别从左右突击。
艾米莉别说是已经做好战斗态势,甚至连手臂都没有放下来。
等她攻击我们其中一方时,另一方趁机去救出玛丽亚。
然后就带着玛丽亚直接逃走,被留下来的那一方则为其争取时间
艾米莉的实力还是未知数。
并不能确定一个人能否压制住她。
只要战斗持续下去,听到声音的里昂应该会立即赶过来。
有援军依靠的话,就算是持久战也会有获胜的希望。
这便是我的计划。
但是。
「动手。」
仅在艾米莉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
「啊啊!」
布伦希尔德就发出了悲鸣。
(怎么了!?)
『——谁知道!』
我和巴罗尔都没有看到敌人的攻击。
不,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然而,眼前的现实是布伦希尔德已经倒下,她背后的甲胄正冒着烟雾。
「!?」
我猛然将一支枪口指向了背后,果然那里没有任何人。
等一下。
是真的没有吗?
可能不是那样……只是看不见而已。
「嘁!?」
背后强烈的恶寒使我本能的俯下身躯。
紧接着,头上像是划过了某种能量的奔流。
随之而来的便是轰鸣声。
但是已经顾不得去看那边了。
「!」
我以自己作为中心,朝发出声音的对角线方向射出了弹幕。
子弹击中过山车的立柱,擦出了火花。
没有打中的感觉……但是,从
刚才的攻击明白了一点。
艾米莉在控制着「看不见的敌人」。
像芙蕾雅的女武神女王以及弗尔克范格的英灵宫殿一样,有着召唤·使役系的能力。
即便是知道这些也不能放松警惕。
毕竟敌人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攻击过来。
通过刚才的攻击方式来看,敌人是远距离攻击。
从布伦希尔德甲胄上的烟雾和刚才感觉到的热量,则能够推断敌人的攻击应该和激光武器相接近。
我跑到倒在地上的布伦希尔德身边。
用眼睛能够确认的是,她还在正常呼吸,没有生命危险。
引以为傲的骑士甲胄在关键时刻保护了她。
「……!」
我站在能护住她的位置,毫不放松的警戒着周围。
这个警戒,又究竟会有多大意义……。
该怎么办!?
用一秒钟想出对策!
『——快用魔眼。』
(能用的话早就用了!)
然而因为巴罗尔在白天的浪费,今晚只能再用两次。
敌人不只有那个看不见的对手。
至今为止一直都在旁观的艾米莉,若是我们贸然去接近玛丽亚,她一定会加以妨碍。
要避开那种情况,找准机会从这里逃脱。
因此必须要妥善保存魔眼。
若是对看不见的敌人使用了魔眼,当然就等同于向艾米莉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被她采取了相应的对策,那就真的是死局了。
『——雷火!』
(你给我闭嘴。真正的生死线还在后面!)
在和须佐之男战斗前,也曾经为『祝福』和他发生过争执。
好像在芙蕾雅的一战当中,面对黄金魔术是否使用『石化』而意见相左。
不管是巴罗尔还是布伦希尔德,和这些家伙都是不合脾气。
并不是为此感到不爽或是伤感。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不是在死要面子。
因为从最初开始就有着后盾。
「——」
我解除了肉体的限制。
这一次特别将感觉器官释放到了最大限度。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都变得敏锐起来。
连空气的流动都能感觉得到。
刚才立柱上被子弹擦落下来的油漆模样也能清楚看到。
从左后方传来了近乎于无音的脚步声——
「!」
——在这一瞬间,我向那里展开了射击。
没有想过要击中。
就算是依靠声音的察觉到了位置,在无法用肉眼看见的这一点上,敌人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
然而,这并不是问题。
刚才那是威吓射击。
为了争取时间。
「!」
这次是右边!
一支手枪很快就没有了子弹,于是将新的弹匣交换进弹仓。
在这期间,另一支手枪时刻做好着射击的准备。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老老实实接受余的制裁。」
这时,艾米莉抛过来了话语。
依旧是叉着手臂,一副高傲的口吻。
「那么,为什么先对布伦希尔德下手?」
我反问了回去。
「单纯是首先排除碍事的家伙而已。」
「碍事?」
「难不成,以为余的制裁只会是这点程度?」
艾米莉眯起了眼睛。
「对罪人有着与其相应的行刑者。你要活生生的被噬尽全身。」
「这可……真是可怕。」
我一边灵活地应对,一边思考着。
她话语中的细节部分有着「制裁」或是「罪人」这样的词语。
就像是审判官一样。
线索已经逐渐掌握了。
再得到一些情报,就可以摸清占据艾米莉身体的神灵是何面目了。
但是要首先解决眼前的状况才行。
还没有吗……。
还没有来吗……。
我在心里重复同一句话的时候。
他终于出现了。
「雷火君!」
「里昂!」
去园内东侧调查的里昂。
我一直都在等待他听到枪声,赶到这里。
飞奔过来的他直接原地起跳,越过了艾米莉的头顶,在我们身边落地。
「! 布伦希尔德!」
里昂看到受伤的布伦希尔德之后不由地惊叫出来。
他跪在倒下的女骑士身边,右手握成了拳状。
然后,当他再次伸开右手时,
「莲花?」
手里正绽放着一朵莲花。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朵花放到——植在布伦希尔德的脖颈上。
不可思议的是,莲花竟然真的在布伦希尔德的皮肤上扎下了根。
而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莲花像是被她的身体吸收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里昂。刚才那是?」
我戒备着看不见的敌人,向里昂询问。
「那个,抱歉。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比较好。」
里昂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道。
虽然对那暧昧的言语感到不安,可是仔细去看的话,没有被甲胄防护到的肩部以及手臂上的烧伤都已经不见了。
至今为止都十分痛苦的布伦希尔德,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这是某种治疗能力?)
『——单就现象来看应该是那样。这家伙真是个多才多艺的神。』
巴罗尔像是很无奈地说道。
「……」
莲花在水上生长,其昼开夜合的生态习性,作为再生和清净的象征被众多神话所重视。
虽然某种程度缩小了范围,可仅凭这个还无法特定里昂是哪个神话的哪个神祇。
不过,现在对他的研究要先放到一边。
「帮大忙了。里昂。」
我感谢地说道。
「不必客气。都是朋友嘛。」
里昂用纯真的笑容做出了回应。
我受他的影响稍稍缓和了表情。
「哼,又是你这家伙。」
和这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米莉用一副很不愉快的表情瞪着里昂。
作为回应,里昂也对她怒目而视。
「你是……不用说也已经知道!你就是我必须要打倒的“邪恶”!」
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话语,里昂的手里现出了弯刀。
能一瞬间将感情升华为战斗状态,这应该是他深信自己是正义的勇士所带来的效果。
然而,和里昂对峙中的艾米莉则是叹了一口气。
「……呼」
失望。断念。
那声叹息当中包含着类似的感情。
「像这样相遇过好几次,大致已经察觉出你脑袋有问题了。余差不多也厌倦继续重复类似的对话了。」
艾米莉对里昂同样是轻视的态度。
恐怕她已经和里昂进行过了数次这样的交谈。
因此才会在无意中注意到他的记忆障碍。
接着,艾米莉像是很不耐烦地说,
「若是平时,会尽早结束这无聊的闹剧。然而今晚没有那份闲暇来等你这种宵小之辈宰割。」
她说完,将视线转向了我。
「余还忙着要去诛杀那边那个无礼之徒。」
「……嘁。」
看样子我还真是遭她忌恨了。
不过我也对神没任何好感。
「……」
状况是二对二。
我和里昂。
艾米莉和她那看不见的仆从。
布伦希尔德的伤势尽管已经痊愈,但体力并没有恢复。应该还不能立刻加入战局。
虽然要分神去顾及她和玛丽亚,不过战况比之前要好得多。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出现吧,我荣光的左翼。」
艾米莉呢喃着,手里握住了某件东西。
那是……权杖?
「我的仆人啊,从冥府现身。」
她轻轻挥动着那个权杖。
瞬间。
「——!?」
周围一带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所支配。
不是重压。
不是杀气。
是纯粹的死亡气息。
能清楚感觉到那阴冷而黑暗的呼吸声。
紧接着,那家伙出现了。
黑色的皮肤。
和皮肤形成对照的白色法衣。
寂静的气氛只会让人感到庄严肃穆。
然而它脖子上却是野兽的头颅。
狗头。
因为毛色的关系,刚才一直以为是它的皮肤。
漆黑的站姿像是融入进背后的黑暗一般。
若是没有穿法衣,大概只会看到它紧盯猎物的黄金眼眸,身体的其余部分都会被黑暗所掩盖。
「——!?」
冥府。狗头。法衣。
从
这三个要素,我立刻就想到了它的真实身份。
「小心!那家伙是阿努比斯!埃及神话的丧葬神。」
「是这样啊,不认识,那是什么?」
里昂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歪着头。
「简要说就是死神!」
虽然并不是特别准确,而我只能换这种说法,以便他也能轻易理解。
阿努比斯立刻就袭向了里昂。
「!?」
里昂则用弯刀挡住了阿努比斯的尖牙。
然而这似乎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阿努比斯的尖牙紧咬住弯刀,甩头将里昂抛向了空中。
「呜哇!」
「里昂!」
我呼喊着他的名字,将枪口对准阿努比斯。
射出的子弹都被阿努比斯发挥野兽的灵敏躲了过去。
狗头神乘势去追赶着被甩到半空的里昂。
「区区平民,竟然会知道我仆人的名字。」
艾米莉像是颇为赞许的说道。
——阿努比斯。
原本是守护王家墓室的神犬,后来逐渐升格为墓所之神、死者的守护神。
说到埃及,最有名的便是木乃伊,而阿努比斯便是司掌制作木乃伊和葬礼的神明。
因此,在古代埃及作为担负极为重要职责的神祇,被许多都市当作守护神来祭祀。
阿努比斯身为丧葬神的同时,还是宣告死亡的神。
死亡在文明兴起之前就时常伴随在人类左右。
无论任何时代·文化,都存在着司掌死亡的神祇。
拥有那份权能的神祇往往能持续得到巨大的信仰,从而转化为强大的力量。
很是担心和那家伙战斗的里昂。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场合。
因为我眼前所站着的对手,是能让那个阿努比斯都乖乖听话的神祇。
「……!」
而且,除了要和里昂各自为战,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也还在附近。
我加大了警戒力度,艾米莉却对此扬起了嘴角。
「放心好了。已经让梅杰德去追那个红发。毕竟单独让阿努比斯作为他的对手会比较吃力。」
……梅杰德?
听到艾米莉随口说出的名字,我轻轻咂舌。
「果然是梅杰德神。」
「哦?连我护卫的名字都知道吗?」
艾米莉脸上浮现出了冷笑。
「平民。作为游戏,也试着说说余的名字。」
「……?」
「怎么了?既然能说出我部下的名字,难道说不知道余的尊名吗?」
诘问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的语气。
可能真的只是当做了游戏。
主动揭明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出于那种心态。
她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战场上。
开什么玩笑……。
回想起失踪者名单上学生们的照片。
回想起被切开脖颈的少女尸体。
「……!」
将人掳走。
将人杀害。
甚至将魔爪伸向了玛丽亚。
难道说这家伙,连人类的怒火都感觉不到吗?
「那就回答你!」
好吧。
既然你这般轻视我们。
那就狠狠揭下你那份从容不迫的笑容。
她说出「出现吧,我荣光的左翼」时所拿出的权杖。
那应该是牧童之杖赫卡。(Heka The Crook )
与赫卡成对的是谷竿奈凯格。(Nekhakha The Flail)
赫卡是出自上埃及,奈凯格是出自下埃及,在上下埃及统一时,便采用这两柄权杖作为王权的象征。
能手持那个就表明她是和埃及王室有很深关联的神祇。
再加上阿努比斯和梅杰德的主人这条线索。
她的身份基本已经确定。
「你的名字是」
最能证明其身份的便是她的言行和里昂的证言。
里昂说过,他把那个杀人鬼打倒了许多次。
她则对里昂说今晚没有闲暇等着被杀。
这表明里昂数次打倒的杀人鬼,果然指的就是艾米莉。
然而,在人界只要融合了肉体,就算是神格适合者,被杀掉的话同样会死。
但是,有一个可以颠覆生死法则的方法。
那便是『神权』。
在埃及流行的木乃伊,是为了「死后复活」而保存肉体的技术。
即便身死,依旧重生。
这也是圣经里所记载神子复活奇迹的原型。
所有神话中『复活』的起源。
被称为埃及之王——法老之祖的神祇。
赫利奥波利斯九柱神之一。
最初的木乃伊。
冥府之王。
死后灵魂的审判长。
这家伙便是占据艾米莉肉体的神灵——
「——冥界神奥西里斯。这就是你的身份。」
3
对于我的回答,艾米莉——奥西里斯鼓起了掌。
啪、啪,掌声中带着些许称赞之意。
「能知道余的名字,实在是了不起。若没有余的教授,还在同类相残的愚蠢种族,经过几千年之后看起来多少有些长进。」
「……」
在埃及神话里,太古的人类不知狩猎和农耕,靠同类相残来维系生命。
这时奥西里斯出现并教会了他们小麦的栽培和果酒的制法,于是就被尊奉为埃及初代的王。
然而这只不过是神代的传说罢了。
咔……
「嗯?」
突然响起的僵硬声音使奥西里斯露出惊讶的表情。
咔……咔……
声音不断持续着。
奥西里斯将视线转向了发出声音的部位——自己的右手手指。
她的右手小指正在变成石头。
做出这种事情的,自然是我。
「——!」
『石化』的魔眼。
我是故意去迎合她,使其放松大意。
在她说着那些无聊话题的时候,我发动了『石化』的魔眼。
就算是不死身,能打倒她的方法还是有许多。
变成不能讲话的石头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被化成了石像,即使奥西里斯想必也束手无策。
本应……是这样的。
『——雷火。这不行。虽然『石化』是有效的方法,可效果却异常的差。』
巴罗尔提出了忠告。
将宙斯变成石头那时与现在相比,石化的进展确实很慢。
宙斯最后将『石化』变得无效了。
奥西里斯这边与其说是无效,确切应该是效果的迟延……。
「……嘁,原来是那么回事。」
由于奥西里斯传授给了人们农耕,也被称为谷物之神。
在壁画上所描绘的奥西里斯之所以是绿色皮肤,便是因为这家伙有着作为植物神的另一面。
植物是在土石里扎根,地面上绽放花朵。
植物神奥西里斯对『石化』有着强力的抗性并不足为奇。
没有事先想到这一点是我的失误。
再三告诫过自己了……
还是急躁了吗?
「哼,太轻微了。」
奥西里斯用冷淡的目光盯着我。
脸上已经褪去了笑容、
「但是,冒犯余肉体的罪孽很严重。罪人必须要得到判罪。」
奥西里斯的小指变成了石头。
而这对战斗没有丝毫影响。
和刚才用权杖召唤阿努比斯时一样,随着她抬起手,面前出现了天秤。
其中一端上面放着的是白色的羽毛。
这是用来衡量死者灵魂罪恶的天秤和玛特的羽毛。
「裁判罪魂的天秤啊。衡量站在余眼前的这个人的罪孽吧。」
奥西里斯用威严的声音低语着。
瞬间,裁判罪魂的天秤发生了倾斜。
玛特的羽毛从急剧上升的天秤一端落了下来。
「想不到会倾斜的这么大。你灵魂所背负的罪孽可谓是相当沉重。」
奥西里斯呢喃着。
在她背后,次元产生扭曲,出现了一头异形的猛兽。
『——那是什么玩意儿?』
巴罗尔的震惊也是无可厚非。
鳄鱼的头。
狮子的上半身。
河马的下半身。
古代埃及人最害怕的三种野兽所混合的合成兽。
——怪物阿穆特。
在冥府时刻都伴随着奥西里斯。
死者的灵魂和玛特的羽毛无法达到平衡时,这个怪物便会将灵魂吞噬。
相传被阿穆特吞噬的灵魂永远无法转生,人们都对其心怀畏惧。
「嘎哦噜噜噜噜!」
阿穆特发出刺耳的吼声,朝我扑了过来。
「唔!」
我则用手枪应战。
可是子弹完全无法伤害到怪物的身体。
「可恶!」
「没用的。阿穆特的强弱和灵魂的罪孽重量成正比。你那被罪恶所污染,沉重无比的灵魂是战胜不了那家伙的。」
「竟然说罪孽的重量……!」
真想把她那胡说八道的嘴给缝上。
我并不想辩解自己是个清廉洁白的人。
但是,唯独不想被那个渣神随意下定论。
我是为了制裁这群家伙的罪业,
才会去成为教会的异端讨伐者「神罚者」。
然而……!
「啊!?」
我受到阿穆特的一击,整个身体都被打飞出去。
虽然勉强格挡住了,可单是那股冲击力就对我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
「嘎哦噜噜噜噜!」
怪物正在流着涎水。
它的吼声仿佛是在说想把我吃掉。
「唔……!」
被打飞的时候好像撞到了头。
视线产生扭曲,无法立刻站起来。
『——雷火。差不多了,快用魔眼。』
从意识深处听到了巴罗尔的声音。
「还不到……时候。」
『——你还没认清状况啊。刚才还对红发过来助战抱有些许期待,可看样子已经不可能了。总之先解决掉眼前的敌人,想办法逃命。』
「烦死了。你闭嘴……」
魔眼的剩余使用次数只有一次。
正如巴罗尔所说,魔眼对阿穆特应该是有效的。
不管是将这家伙杀死还是『支配』过来争取时间,都可以趁机从这里逃脱。
可那样就等于要丢下布伦希尔德和玛丽亚不管。
就算是进展顺利,最多也只能救走她们当中的一个人。
只要不把奥西里斯解决掉,那所有人都没有获救的希望。
必须要用这仅剩一次的魔眼给那家伙出其不意的打击。
所以,不能对阿穆特使用魔眼。
『——服了,简直就是个顽固的家伙。真不愧是人类。』
「明白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乖乖来帮忙。」
『——好 好。』
剩余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解除限制的肉体在每次躲开阿穆特攻击时都发出着到达极限的悲鸣。
即便如此,还是要等待时机。
等待足以逆转局势的契机。
可能这永远都不会来临。
然而任何的机会,都要靠自己伸手去把握。
所以我在忍耐。
相信着那个瞬间。
「唔哈!」
阿穆特的爪子掠过了我的侧腹。
制服被撕碎,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唔……!」
控制人体机能。
将血管收缩,止住流血的伤口。
切断痛觉,保持精力集中。
可战斗力依旧下降了三成……。
脚下的感觉很迟钝。
这个状态还能再躲开阿穆特的利爪多少次?
「……!」
不能泄气。
要挣扎到最后的瞬间。
「嘎哦噜噜噜噜!」
阿穆特本着给猎物最后一击的态势扑了过来。
我做好牺牲一条手臂的觉悟,准备将手枪伸进它嘴里从内部将其击毙。
就在这个瞬间。
叮!!
有人挡在了我的面前,将阿穆特的爪击弹开。
那个使用大剑的是,
「布伦希尔德……!」
银发的女骑士握住杀龙的神剑,牵制着阿穆特。
看样子里昂的治疗起了效果,她的四肢已经完全能用上力气了。
「来得好……」
还不能说是看到了光明。
至少,增加了一个战力。
「又来碍事。」
奥西里斯显得有些不太愉快。
只是将布伦希尔德的恢复当成了妨碍,丝毫没有把她当作是威胁。
实际我也认为她最多能压制住阿穆特几秒钟。
而这就足够了。
只要能创造出一瞬间和奥西里斯一对一的状况,就有策略来对付。
我正要对布伦希尔德说让她去引开阿穆特。
「抱歉。」
「!?」
突然被布伦希尔德捂住了嘴。
她直接扛起了我的身体。
然后全力从原地开始后退。
也就是在逃跑。
「……?」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奥西里斯没来得及去反应。
她应该根本没想到我们会逃跑。
我也是同样想法。
「你!」
我想要训斥,可嘴巴被强大到几乎要捏碎额骨的力量塞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就算发不出声音,只要能对上视线就可以下达命令,而她对此也是早有防备。
布伦希尔德丝毫不和我的眼睛对视,迅速从战场逃脱了。
4
咚!!
我的拳头掠过布伦希尔德的脸颊狠狠击打在墙壁上。
「……你是什么意思?」
我用连自己都害怕的冰冷声音,责问着她。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刚才过山车附近有好几百米,是游乐园的其他区域。
她在某个游乐项目的建筑物阴影处藏身,总算是将我放了下来。
我被放开之后,情绪当然是十分激昂。
若不是想起她的身体是夏洛学姐的,刚才就直接打在她脸上了。
「……照那个局势,你会被杀的。所以,必须重新整顿一下态势。」
布伦希尔德用僵硬的声音,陈述着撤退的理由。
『——把脑袋冷静下来,雷火。这一次倒是小姑娘破天荒的选对了撤退的时机。』
「……」
连巴罗尔都发出了指责,我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手上冰凉的温度稍稍让亢奋发热的大脑得到缓和。
「……确实,重新整顿一下态势的主意并不错。」
奥西里斯的意图若正如芙蕾雅推测的那样是覆及岛屿全域的大规模术式,那么在准备阶段会花费不少时间。
再怎么傲岸不逊的神灵,也不太可能在战斗中切开玛丽亚的脖颈去准备仪式。
而且她在制裁我的这件事上或多或少地有些执着。
只要我们逃的不是太远,追过来的概率会很高。
当时竟然连这种程度的算计都没有想到……。
为了救玛丽亚,太过冲动了。
在那时大概下意识的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救她。
「所以,该怎么去救出玛丽亚?」
布伦希尔德开口询问。
尽管一时选择了撤退,可最终目的并没有变化。
蒙骗或是打倒奥西里斯,将玛丽亚救出来。
这应该是我们双方的共同见解。
「重点是怎么将奥西里斯无力化。」
虽然阿穆特也是个麻烦的存在,但是着眼点不能被它吸引。
不解决掉奥西里斯,想救出玛丽亚就是天方夜谭。
(果然,『石化』的魔眼是关键。)
『——可那对奥西里斯不是无效吗?』
(不是无效。只是效果太差了。)
那不过是奥西里斯对石化的抗性。
只要不是像宙斯那样免疫异常状态,就还有取胜的手段。
(简单来说,超出她能承受的抗性就行了。)
『——就算你这么说。魔眼只有一个。本大爷倒是能增幅输出率,可那终归是有极限的。』
说到这里巴罗尔突然坏笑起来。
『——把身体交给本大爷的话,魔眼的输出率也会加大哦。』
(你这家伙一见到机会就教唆些这个。我拒绝。)
『——那怎么办?』
巴罗尔问了过来。
确实,若是得不出答案就没有任何意义。
「……!」
在环顾周围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了某个牌子。
虽然比不上过山车受欢迎,但也是游乐园常有的游乐项目。
(巴罗尔。刚才你说过魔眼只有一个对吧。)
『——嗯?那种事你不是自己也明白嘛。』
(如果,魔眼增加的话,效果是不是也会加大?)
『——哈?』
(就是说——)
我向巴罗尔说明策略。
『——你小子果然很有趣啊。』
听他的回答,就知道这值得一试。
接下来……。
我转向了布伦希尔德。
「布伦希尔德。」
「什么事?」
「你先从游乐园离开。」
「!? 为什么!?」
布伦希尔德睁大着眼睛拽住了我的衣服。
「没有为什么。」
我冷静地回答道。
「奥西里斯太过强大。不是你能抗衡的对手。」
「……!」
「接下来要将她引入陷阱,我一个人充当诱饵
就足够了。没必要让夏洛学姐跟着冒险。所以,你快走。」
「怎么能……!我也是会起到作用的!」
布伦希尔德更用力的抓住我的衣领。
我用安抚任性小孩的语气说道,
「……就算是需要人手,比起你来,还是去找里昂更合适。」
「!」
布伦希尔德的表情里闪过了震惊。
她松开了手,使双臂垂了下来。
……虽说是为了让她放弃,却还是考虑的不充分。
我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刚才帮大忙了……总之,谢谢你。」
「……!」
布伦希尔德低着头,轻缩肩膀。
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微微颤抖。
『——想不到雷火竟会对神道谢。』
巴罗尔发出了冷嘲热讽,无视他。
我正要将她留在这里,开始行动的时候,
布伦希尔德又抓住了我的手。
「喂……」
「我是,累赘吗?」
「……」
「和芙蕾雅大人相比、和那个须佐之男以及里昂相比、和奥西里斯相比……甚至和你相比,我确实很弱。」
布伦希尔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些话应该是对她来说最不想去承认的事实。
从这个天界女骑士的性格上考虑,由她亲口说出来是极大的屈辱。
那为什么要将这些对我吐露?
布伦希尔德依然低着头,发出哽咽。
……她在哭吗?
虽然有那样的感觉,但我并没有问出口。
她继续说着,
「即便如此!我也想为你出一份力!」
她的叫喊声回荡在寂静的游乐园里。
那声哭喊,重重的震撼着我的耳膜。
「在那个时候……!我选择了你,而不是芙蕾雅大人!可是你不来依赖我,却要去依赖不在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
在操场上与芙蕾雅战斗的那一夜。
我击破了弗尔克范格的英灵宫殿,芙蕾雅正要逃走之际,布伦希尔德确实那样说过。
——我现在的主人并不是芙蕾雅(您)。
「……我不像夏洛特那般可爱。」
「哈?」
为什么突然会提出夏洛学姐的名字?
我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可是布伦希尔德仍然径自说道,
「夏洛特凭借着那份心意就下定决心陪伴在你身边。当初觉得是愚蠢的,然而现在清楚明白了那份决心的重量。对我来说终归是……做不到。」
从那一句,做不到,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复杂感情。
布伦希尔德擦拭着眼角,抬起了头。
用微红的眼睛直视着我。
「所以至少,我想要成为你的利剑!」
「……!」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么回事。
所以她才会一个人去和须佐之男单打独斗。
『——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你的承认。呜嘿嘿嘿,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女人。』
巴罗尔嗤笑道。
他到底是嘲笑在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事到如今也不想去问了。
重要的是。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布伦希尔德的话。
若是其他人——例如玛丽亚——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去接受。
但这家伙,是神。
我在这世上最憎恶的东西。
不得不去憎恨。
不能去饶恕。
我的愿望是将众神尽数屠戮。
然而为何……你会做出那种表情。
我该如何去做。
我的心里卷起了纠结不清的漩涡。
在得出那个答案之前。
「喂,在哪儿呢?」
奥西里斯的声音在我们身处的场所回荡着。
「嘎哦噜噜噜噜……」
阿穆特的吼声也能听得到。
「躲起来也是没用的。余的阿穆特嗅觉十分灵敏。特别是对罪人散发出的恶臭极其敏感。」
「……」
我当然不会去回应她的呼唤。
相反地,我从口袋里取出一片小小的镜子。
借助镜子的反射,从建筑的阴影处确认着奥西里斯的位置。
看到了。
「玛丽亚……!」
那个混蛋,竟然让阿穆特叼着玛丽亚的手臂。
「啊……唔……」
能微微听到玛丽亚的呻吟声。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滴落的鲜血染红了制服。
她就是以那样的状态一直被拉到这里来的吗……?
「!」
布伦希尔德也通过镜子看到了玛丽亚的样子,表情立刻变得很严峻。
她愤怒的表情没有任何虚假。
我的心态又开始混乱起来。
然而,敌人并不打算等下去。
「捉迷藏也差不多也腻了。余兴若是花费太长时间就显得无聊了。」
奥西里斯叹着气,对阿穆特发出指示。
随后,阿穆特松开了玛丽亚的手臂。
「嘎哦!」
但很快用前肢压住了玛丽亚的身体。
在她的头顶上方,阿穆特张开了血盆大口。
「反抗余的蠢材们啊,赶快出现在余的面前接受制裁。不然的话,你们的罪孽,就会由这个小姑娘来承担。」
奥西里斯发出了这样的宣告。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布伦希尔德,你听好。」
我长话短说的向她传达策略。
并且交给了她任务。
原本的预定是我自己作为诱饵将那家伙引入陷阱。
但是诱饵终归是把「敌人来追赶我」作为前提的兵法。
奥西里斯厌倦了再来追我们,所以才把玛丽亚当作人质。
若是我继续逃跑下去的话,那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玛丽亚。
也就是说我已经成为不了诱饵。
这样的话只能将那家伙强行拉进设有陷阱的地方。
而且还要兼顾着救出玛丽亚……!
想要达成全部条件极为困难。
但是只能放手一搏。
不得不去放手一搏。
因此……要借助布伦希尔德的力量。
我心里那复杂的感情等到事后再去整理。
「我们同时跳出去。」
我竖起手指作为信号。
三…。
二…。
一…。
零。
「!」
我和布伦希尔德同时从建筑的阴影里跳出。
立即采取压制射击来牵制奥西里斯。
趁此机会,布伦希尔德紧握大剑,与敌人拉近距离。
「! 还想要劳烦余亲自动手吗!」
面对我们顽强的抵抗,奥西里斯终于变得激昂起来。
「阿穆特!」
奥西里斯对手下的怪物发出指令。
在它的利齿咬向玛利亚之前,布伦希尔德能赶上吗!?
要把握住那个时机实在是太过苛刻了。
但不管是我,还是布伦希尔德,都拼命地伸出了手。
这与须佐之男战斗时不同。
我和布伦希尔德,
都想要去救玛丽亚。
仅仅凭借着这一点,我们现在心意相通。
然而……
还是没有能够实现。
嗖
传来了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血沫漫天飞舞。
黑色的血液渲染在了夜晚的游乐园里。
周围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脑袋被利箭刺穿的阿穆特轰然倒在了地上。
「哈?」
奥西里斯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漏出了呆滞的声音。
「!?」
包括我——还有布伦希尔德——都没能理解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可能只有我和巴罗尔猜出了那枝箭的来历。
(天华……!?)
『——是希腊的神格适合者!?』
由于妹妹被当作人质而被迫结成的秘密同盟。
从那之后没有过任何接触,但是希腊的神格适合者毫无疑问的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
然后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旁插手。
为了彻底的利用我,若是死在了这里会让他们很困扰。
不过现在那都无所谓。
能够确定的是,
玛丽亚获得了安全,棘手的阿穆特已经毙命。
「布伦希尔德!」
我用声音向她发出提醒。
面对状况的变化而僵在原地的女骑士,在听到我的声音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出来吧,格拉尼!」
随着布伦希尔德的呼声,天马被召唤了出来。
她迅速跳上格拉尼的后背,夹紧马腹。
回应主人的要求,天马飞向了高空。
瞬间就提升
到了最高速度。
骑在天马上的布伦希尔德在空中回旋。
瞄准停下动作的奥西里斯展开了突击。
「什么!?」
奥西里斯在惊愕中伸出了手。
她的面前张开了魔力的护盾。
「冲啊!!」
布伦希尔德一往无前的撞在了上面。
神马的突击将奥西里斯的护盾硬生生推了回去。
「唔!?」
奥西里斯娇小的身体被压制,脚底离开了地面。
布伦希尔德就这样连同奥西里斯一起撞进了游乐项目的建筑物中。
5
「……嘁。」
余——奥西里斯在黑暗中起身。
找不到那个女骑士。看样子是丢下余去了别的地方。
「……」
周围很暗。这是因为星星和月亮的光芒都被屋顶所遮挡。
这里应该是在某个游乐项目的建筑当中。
还记得是挨了那个天马的突击,被撞碎进了某处的墙壁。
若不是一瞬间在背后也张开了魔力护盾,差点就会被压死了。
嘛,就算是真死掉了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只要余的『神权』——不朽不灭的神灵柩还在起效。
余无论死多少次都会复活。
因此在这场战争里,余的敌人从最初开始就处在不利的状态。
不管发生什么变故、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最后都一定是余的胜利。
这个结果从刚开始就能看得到。
那个叫里昂的小子总是纠缠不休的追着余,认真去对付他未免太过麻烦,所以每次都一声不吭的让他杀掉。
现在和那个人类的战斗却是特别的。
看在他为了追还今晚被选做祭品的少女,坚决要向余发起对抗的态势上,于是就陪着戏耍了一番而已。
然而,差不多已经腻了。
从这个建筑里出去之后就结束这场余兴。
余这样想着,迈出了脚步。
咔
踩到了什么东西。
「?」
意外尖锐的声音,不由地就俯下视线想看个究竟。
刚开始还看不太清楚,后来眼睛渐渐熟悉了黑暗。
「这是……镜子?」
并不是什么珍奇的东西。
况且刚才是撞破墙壁进入到建筑里的。
一两面镜子被卷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余没有在意这些,继续往外走。
可是。
咔咔咔咔咔咔
每迈出一步,都会踩中镜子的碎片。
而且不是小的碎片,每一个都有着差不多的大小,其中还有的巨大碎片以余娇小的体重完全无法压碎。
不管怎么说数量也太多了。
这时,终于感到了不协调感。
「……?」
是脸。
在正前面,能看到余的脸。
「……又是镜子?」
环顾左右。
脸。镜子。脸。镜子。脸。镜子。
无论朝向哪边,看到的都是镜子。
其中大部分像是受到刚才的冲击而碎裂,余的脸也都只有半个部分照在上面。
「这是……」
「这里是『镜之迷宫』。」
有声音传了过来。
是那个魔眼使的声音。
「你在什么地方?」
余不慌不忙的发问。
「这是游乐园常有的娱乐设施之一,想不到竟会有帮上忙的一天。」
「在哪儿?」
魔眼使无视了余的声音。
像是作为代替的回答。
余的周围都闪耀着魔眼妖异的光辉。
「……!?」
在这一瞬间,余已经搞不清楚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脑被之前阿穆特被射杀时更大的困惑所支配。
那家伙的魔眼应该只有左眼才对。
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几十只魔眼?
「……!」
姗姗来迟的灵光一闪。
这里是哪里?
那家伙说是『镜之迷宫』。
从那个名称以及周围散乱的镜子数量,能看出这个建筑是到处布满镜子的地方。
也就是说。
那家伙通过镜子反射魔眼,全方位的在凝视着余。
而且由于建筑物里太过昏暗,找不到魔眼使躲在哪里。
想在一瞬间通过魔眼的光辉分辨出哪个是本体哪个是镜子也是无法做到。
「魔眼能力的基本原理是「看」与「被看」。你认为被多少眼睛「看着」,魔眼的效果就会以此乘算。」
「——!」
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时间了。
那家伙的魔眼通过几十几百倍的增幅,轻松突破了余所拥有的石化抗性,在呼吸的转瞬之间,整具身体就被变成了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