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神话代理战争结束以来,过了一星期。
这一天,一直都在昏睡中的泪泪在医院的病床上醒了过来。
「……泪泪!」
「啊咧、、、雷火?」
泪泪脸上缠着绷带,微微睁开眼睛,视线缓缓移向了坐在病床边的我。
绷带不仅只缠在脸上,她全身也都是绷带。
伤的就是那么重。
本来已做好她可能不会再醒来的觉悟。
「这样啊……我,活下来了……」
泪泪小声呢喃着,微微一笑。
「啊,人类的身体也比想象中要结实。坚强活下来了。」
「你这话就好像本想去死一样。」
「那样的话,雷火就不会忘记我了。」
「……说些什么呢。」
我皱起了眉。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女神的想法,竟然能把这种事和生命平等放在天秤上。
这时,旁边传来另外一人的笑声。
「这不是很好嘛,泪泪也醒过来了。」
「哎?国崎?」
「哟。」
旁边病床上的国崎轻轻挥了挥手。
「你原来还活着好好的?」
「不不,我也快濒死了。」
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他也受了和泪泪差不多的重伤。
天华离开之后,顺着射杀库尔洛普斯箭矢飞来的方向去寻找,将濒死的国崎急速送到了医院。
他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昏睡状态,不过,在泪泪之前醒过来了。
「天华真的是毫不留情。装作被『雷霆』蒸发,勉强逃了出来,但也是遍体鳞伤、」
「哦。」
「喂,请你表现的再多加些关爱好不好!」
「……」
关于国崎的遭遇,刚才已经听他说了。
他被天华背叛,险些被杀。
勉强装作被『雷霆』所消灭,然后躲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虽然逃过一劫,却也是狼狈不堪。
意识也无法保持,来回处于昏迷和醒来的状态。
在回复体力的时候,藉由弓神的千里眼看到我们被逼到了绝路。
然后,用上回复不久的魔力,射穿了库尔洛普斯的脑袋。
如果我晚赶到半天,他可能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国崎,泪泪。」
「嗯?」
「嗯——?」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结束了对话,转向了这边。
「谈一下今后的方针。包括你们在内,我们所有人将进入圣餐管理机构的保护之下。」
「圣餐管理机构是管理这座岛的?」
「没错。」
「为什么?雷火不是属于教会的吗?」
「……那个教会也变得不可靠了。」
天华离开时留下的忠告。
是旧教会把我们兄妹培养成了『唯一神的容器』。
仔细想一下,感觉现在回到教会是很危险的事。
就算我不回去,教会也不会放着我们不管。
而且,我们体内还宿有神明的灵魂和力量。
擅自逃走的话,就等于和神界的诸神也变成了敌人。
既能保护我们不受教会的威胁,同时作为与神明联系的中间人。
可以做到这两点的组织,除了圣餐管理机构之外,世界全域再无第二者。
「我已经和匣之木交涉妥当了。他答应保护我们,不过条件是我必须要『支配』所有存活下来的神格适合者。」
「这样啊,国崎你没什么意见?」
「无所谓。」
听到泪泪的询问,国崎傻笑着点了点头。
在存活下来的神格适合者当中,只有国崎没有被『支配』。
阿波罗的『神权』是灿然的太阳战车(PhoibosChariots)。
由四头天马拉动的战车等同于在空中高速飞翔的太阳。
和制霸天地的神皇剑相同,从正面攻略是极为困难的。
不过,国崎听我讲明事情的缘由,自己接受了『支配』。
他明明可以选择返回神界。
不仅如此。
为什么濒死的国崎要拼命去救我们?
我没有去问理由。
至少,我没有钝感到那种程度。
「总之,你们先好好休息。我还会来探望的。」
说着,我正准备离开病房。
「啊,雷火。」
开门的瞬间,泪泪又出声叫住了我。
「什么事?」
「你很高兴我能醒过来吗?」
「……」
我回望着面露微笑的泪泪。
「松了一口气。」
这般回答之后,我来到了门外。
站在走廊上,我不由地皱起了眉。
「跑来偷听可真是够闲的啊。」
「误会误会,只是不想打扰年轻人的谈话而已。」
倚在墙壁上的匣之木干笑着回答。
「神界的情况怎么样?」
「处于混乱中。在这种时候互相推卸责任,不管人类还是神明都没什么两样。」
天华消失踪影,第三次神话代理战争结束。
天华借助神话代理战争的名义,把诸神彻底利用了。
这个责任由谁来担负?
神界似乎为这个问题而炸锅了。
「神界的动向要立刻报告。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帮忙。」
「届时就拜托了。」
匣之木点了点头。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怎么了?」
「没,这只是我出于兴趣而问的问题。」
匣之木特意解释了一下。
「为什么,救了那两个人(神)?」
「……」
「完全可以见死不救……你对神明产生感情了吗?」
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憎恨着神。
而且,匣之木还在十年间一直充当神明的走狗。
在这十年,他为诸神做过些什么。
被诸神做过些什么。
在他面具下面的憎恶之情,说不定比我都要强烈。
「我还没有原谅他们。」
「……」
「只是……被他们救过好几次。所以」
「所以?」
「我觉得,可以有原谅他们的余地。」
被欺骗的事。
里昂的事。
并不是可以轻易原谅的。
为了解气,确实可以对他们见死不救。
但是,我选择了等待。
说不定。
说不定,会有原谅他们的那一天。
当然,这不是绝对。
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不过,我觉得现在可以不必急着得出结论。
仅此而已。
「由你的感情来决定是否原谅吗?」
「那么,你要杀了他们吗?」
「……」
匣之木陷入了沉默。
但是,很快就歪起了嘴角。
「还是算了,说不定会被反杀。而且,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圣餐管理机构只能对神明唯命是从。
对他们来说,我们是难得的贵重手牌。
不会毫无意义的舍弃。
如果非要丢掉,在那之前会彻底利用。
比起憎恶,更看重利益。
那大概就是匣之木的判断。
至此,对话结束,他从病房前离开了。
「……」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我也迈出了脚步。
稍稍说一下不在场的几个人。
艾米莉和姬子。
首先关于艾米莉。
决战后她也基本无伤,为防万一,和我们一起接受了精密检查。
在检查之前,我偶然在休息室和她碰面,说起了那时的复活剧。
「余的大部分灵魂虽然都被那个魁札尔科亚特尔破坏了,但是神和人的灵魂混在了容器当中。」
「这个我知道。」
「那家伙的弑神权能正如其名,是专门用来弑神的。因此,无法破坏人的灵魂。」
的确如此。
但是艾米莉受到奥西里斯的牵连,她的灵魂也受到很大的损伤。
所以艾米莉才一直无法醒来。
「余和艾米莉的灵魂互相混合,那种该说是神的灵魂还是人的灵魂,定义极其暧昧的部分,即便是那家伙的弑神权能也是无法破坏的。」
例如,往咖啡里倒入一滴牛奶。
用勺子混合之前,能简单分辨出咖啡的黑色部分和牛奶的白色部分。
那个时候,可以把黑色的部分认定为「咖啡」,白色的部分认定为「牛奶」。
可是,轻轻搅动一下又会如何?
还能区别出两者吗?
哪部分是「咖啡」,哪部分是「牛奶」。
是「神」,还是「人」。
已经无法正常分辨了。
「
只要剩下灵魂的碎片,就有复活的余地。」
「……」
「不过,碎片太过细小,连余的不朽不灭的神灵柩都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
「由于那个小姑娘打开了连接冥府的门,那附近充满了彼岸的灵气。余是利用了那个将破坏掉的部分修复的。」
只是,艾米莉又补充了一点。
「这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余的大部分灵魂都被破坏掉了。虽然是用余的力量再次构筑了灵魂,但灵魂的大部分都是艾米莉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既不是艾米莉也不是奥西里斯吗?」
「谁知道呢。」
艾米莉说着耸了耸肩。
「现在说话的是奥西里斯还是艾米莉,亦或者,哪边都包含在内。这连余也不清楚。你随便称呼就可以了。」
这时,护士叫到了艾米莉的名字。
为了继续接受精密检查,我们中断了对话。
「回见了,主君。既然是战败者的身份,今后就随你驱使了。」
艾米莉微笑着,离开了休息室。
在她离开之后,我将视线移到了别的方向。
同样接受精密检查,正在中途休息的姬子坐在椅子上。
须佐之男的权能在她身上复活了。
说不定会给她的身体带来什么影响。
因此,让她一起听了作为复活专家艾米莉的说明。
「怎么样?姬子、、自己的人格和须佐之男混在了一起……感觉到类似的变化吗?」
「怎么说呢……不太清楚。」
姬子摇了摇头。
「咱听不懂太难的话,只不过,那时听到了声音。」
「声音?」
「大概是须佐之男。他这样对我说的。『你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需要自己去守护』『力量什么的随便拿去』以及……『别让大姐操心』。」
「……」
须佐之男也有着和冥界之王相近的侧面。
如果有那个意愿,那家伙应该也可以和艾米莉一样完成复活。
然而他没有那样做。
只是爽快的留下了背影。
将自己的一部分权能交给了姬子。
真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
关于艾米莉和姬子,大致就是这样。
她们也受到了我的支配,进入圣餐管理机构的保护。
她们比我们更早出院,现在应该回到了宿舍。
接下来,该说说我了。
虽然接受了玛丽亚的『治愈』,现在已经恢复,其实我也受了很重的伤。
几天前,我还住在医院里。
除了要治疗自己的身体,还要和匣之木他们交涉、确认同伴们的安全、神界的形势、与教会间的关系。需要思考,需要去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即便是出院,也持续着紧张的状态。
而且,还有天华的事。
妹妹的踪迹完全消失了。
神界和圣餐管理机构都找不到她的去向。
有某种臆测说,她可能在什么地方死掉了。
但是,我深信妹妹还活着。
双胞胎之间灵魂的联系。
可能是我取回了真正的记忆,也可能是偶然打开了幼时连接的回路,即便相隔很远,我也能感觉到妹妹的存在。
就暂且先保持这个样子吧。
总有一天会去接她。
解决掉围绕我们兄妹的所有问题之后,一定会去接她。
是的,问题有很多。
天华对诸神来说是大罪人。
我体内也留着『残渣』。
正如神话术式所表现的那样,神话代理战争胜利者得到的『唯一神』宝座——要想将那个权能复活,这个『残渣』必不可少。
也就是说,只要发现『残渣』在我身上,众神立刻就会把这具身体四分五裂。
必须要隐藏这个事实。
而且,还有『遗骸(Relic)』的问题。
天华撕裂的『唯一神的遗骸』。
既然『残渣』具有那个特性,『遗骸』应该也是复活『唯一神』权能的素材。
幸运的是,『遗骸』究竟在什么地方,相关的情报还没有出现在世界的表舞台。
不过,那个东西一定会成为新一轮斗争的导火索。
我也应该去调查『遗骸』的地点。
尽可能的将其破坏。
归根究底,让那个东西显现在人界的是我们兄妹。
必须要给这件事收尾。
『——噢,那个女护士,扭腰的动作好色情。』
「……」
在别人认真考虑事情的时候说些什么呢。
经历那样的决战,巴罗尔还是老样子。
(喂,巴罗尔,你偶尔禁欲一下怎么样?)
『——哦?你想让本大爷去死吗?』
(就是那么回事。)
『——呜嘿嘿嘿,那当然要拒绝!』
无聊的调侃。
多余的杂谈。
在这里面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心感。
精神修行还远远不够呢。
很快,我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泪泪她们的病房上面的楼层。
是夏洛学姐的病房,她今天总算从集中治疗室解放了。
「打扰了。」
「欸!?啊嚏!」
拉开病房的门,看到护士正在擦拭夏洛学姐的后背。
当然,上半身是裸的,没有穿内衣。
「对、对不起!」
我连忙关上门,等待她擦完身体。
几分钟后,从病房里出来的护士轻轻瞪了我一眼,我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房间。
「刚才真是太抱歉了……」
「没、没什么,让你看到丢脸的一面了……」
我们红着脸,互相小声道歉。
巴罗尔在脑海里大笑着。
「雷火君有什么事?」
「来探望学姐。」
『——来看夏洛柔软的肌肤。』
(你闭嘴。)
整理心情,我轻轻咳了一下。
「于是,身体的状况怎么样?」
「嗯。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晕,不过没关系。」
夏洛学姐笑着回答。
但是,似乎还是提不起力气,看起来有些硬撑。
我向她低下了头。
「雷、雷火君?」
「非常感谢。」
那一天,多亏了她,我才能活下来。
她们为我削减了寿命。
「向学姐提出同盟的时候,我发誓要保护你,结果却反了过来」
「雷火君,请抬起头。」
听到学姐的话,我抬起了头。
「那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所以,雷火君不必介意。」
「……谢谢。」
我再次低头,向她表示深深的感谢。
「说起来。」
「嗯?」
「……布伦希尔德的状况怎么样?」
「还在我体内沉睡。好像有些累了。」
那场激战之后,布伦希尔德一直在沉睡。
不管怎么说,布伦希尔德的神格非常低。
使用终结世界的终焉之炎对她来说果然还是承受了相当大的负担。
「雷火君,不用担心。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过段时间就醒过来了。」
「这样啊。」
得到学姐的安慰,我点了点头。
之后,在她的劝说下,我坐在了病床旁边。
时间静静流逝。
「平安活下来了呢,雷火君。」
「是的。」
「还找不到天华吗?」
「……是的。」
「……这样啊。那,要找到她才行。」
「!」
我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
「可是,不能再让学姐……」
「没关系。这也是我们自己想做的事。」
「……非常,感谢。」
「既然这样的话,加上天华,最好能和大家一起去海边。」
说着,夏洛学姐又笑了。
看了那个笑容,让人感到十分安心。
我被她拯救过多少次呢。
今后又会被她拯救多少次呢。
不过,烦恼这些也无济于事。
既然今后她也会跟在一起,那我只要做出比现在更深刻的觉悟就好。
找到天华,一起活下来。
今后要为此而战。
「……说起来,现在真的“只有我们两人”了呢。」
「?」
听到夏洛学姐的呢喃,我抬起了头。
她向我这边靠近了一些。
「雷火君。」
「在……!?」
突然被吻了。
太过突然,我全身都僵硬起来。
由于我没有动弹,学姐一直保持着接吻的姿势。
过了一段时间,她慢慢起身。
四目相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稍稍赶在布伦希尔德小姐前面
了。」
「不是、那个……」
「如果布伦希尔德小姐用这个身体奉献出了初吻,就算是我也会受打击的。」
虽然学姐带着开玩笑的成分,可我依然不知所措。
刚才和夏洛学姐接吻……!?
我自己都为产生的动摇的而吃惊。
而这没有负面的意思,确切来说是……
「有空的话,那个告白的回复,别太让布伦希尔德小姐等太久哦。」
「好。好的。」
「还有我哦。」
「~~~!?」
「啊哈哈哈。」
『——这与其说是绅士,这单纯就是妻管严吧。』
巴罗尔无奈叹气,我大声骂他,夏洛学姐则在一旁笑着。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在决战前夜原以为一切会在第二天结束。
然而,却还在继续着。
战斗没有结束,新一轮战争的火种正在世界的某处点燃。
但是,现在这一刻。
现在这一刻,我也沉浸在了这短暂的平稳当中。